在一阵混乱中,维薇被几名士兵抓进大厦里,及时赶到的波格在后面追喊着。
她被带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门打开,一眼就看到柯伦一张阴黑的脸。
“邦主……请原谅维薇,她昨夜没睡,情绪……有些失控……”波格几乎要跪地哀求了。
“她与你无关!”柯伦冷厉地说,“啪!”的一声,门在波格及所有侍卫的面前关上。
这有着高大屋顶的房间,瞬间只剩下柯伦和维薇两个人。
他毫不浪费时间的,用最令人战栗害怕的声音说:“你已经第二次在众人面前公开反对我了!你忘了我说的那句话吗?逆、我、者、亡。你犯了第一次,或许是愚蠢无知,但第二次就是自找死路了!你知道你已经非死不可了吗?”
“死?我从来就不怕死,即使是非死不可,我仍要说出心里的话!”维微没有丝毫恐惧地说:“我只希望你能拿出一点人性来,你不该在你的妻子尸骨未寒时,就绞死她的兄弟、驱逐她的父母、毁掉她的家园,你这样做不仅不公平,而且是残忍至极!”
“残忍?”他眼内发出凶光说:”这可是博恩·贝里特自找的,他竟然想暗杀我!”
“你很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一下于失去哥哥和姐姐,而这和你都脱不了关系。他心里悲愤,用暗杀的方式发泄虽犯了法,但其情可悯,而且罪不及死呀!”她继续说出不平之语。
“敢动杀我之念的人,只有死罪一条。”他冷冷地说。
“难道不能看在死去的翠西亚的份上,饶他一命吗?”她双眼迥迥的逼视着他。
“翠西亚?翠西亚?不提她,我还不会一肚子火!”他瞪回她,用吓人的表情说:“你凭什么认为我要感念她?她生前没给我一点好处,连个胎儿都保不住。我柯伦欧泽需要的是坚强能干的妻子,而她除了发疯外,没尽到任何应有的责任。你说,我该感谢她,甚至褒奖赏赐她的家人吗?不!我没有鞭她的尸,还好好的安葬她就不错了!”
维薇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柯伦永远用这种唯我独尊的自私角度来看事情的话,是绝听不进什么谏言的。
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天真及鲁莽,但仍用毫不悔恨的语气说:“想杀你的人必死,那么,若是我有这念头,又公开反抗你,大概也是等着上绞架吧?”
“没错!”他立刻回答,“我身为一个领导者,若随意宽恕暗杀及反叛者,可能就活不到明天了。”
“那么,你就别饶过博恩,也别饶过我吧!”她说的时候,嘴边仿佛带着一抹冷笑。终于,她虽然没有报仇,至少也可以到爸妈和莉琪的国度去了。
此时,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衣,表情美丽却冷漠。
她真的一点也不怕死吗,他纳闷的暗忖。
若是其他人用这种态度对他,早不知在他手上断魂多少次了;但每一次碰到维薇,他就有一种莫可奈何的感觉。他不愿承认自己下不了手,更不愿探究其中的原因,但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他不能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猖狂”下去。
等博恩的事件告一段落后,他必会彻底的解决她!
柯伦突然发现这念头有些熟悉,等演完黛芙妮、等处理完翠西亚的丧事……他一直都在等……这种对维薇的纵容,优柔寡断,又岂是他这阿帕基“王子”一贯的作风?
他怒的大吼一声,直奔向木门,打开大嚷:“波格,把她带走,看紧她,别让她走出房一步,否则唯你是问!”
“是……”波格如蒙大赦,他不明白维薇是如何渡过这一关的,但他无暇细想,只希望快快将她带离这危险之地。
他们走后,木门又用力地被关上。
§ § §
维薇知道,为了某种理由,柯伦放了她,但却只是暂时的而已。
即使在此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她仍觉得博恩不该死,尤其他是贝里特家族仅余的直系血脉,再想到心碎无望的蒙德和娜塔,她更有一种义不容辞之感。
或许是为诺斯和莉琪、为她的父母、为马修神父、为可怜的义大利农民……也或许是为了惩罚自己爱上柯伦,而博恩拥有她所没有的勇气,所以,她决定拼死也要救出博恩!
波格一定不会赞同她的作法,她只有找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亚蓓帮忙。她叫亚蓓去吉普赛营地传递消息,叫亚蓓准备所有的东西。
在博恩行刑的前一天夜里,亚蓓假扮成维薇睡在床上,而维薇则成老妇人,带着面具,到地牢里演出可能是她此生的最后一出戏。
她曾和吉普赛人住过许多年,熟知一切欺骗和说谎的伎俩,很容易就让士兵们相信她是来探监的母亲,并且喝下她掺了迷药的酒。
夜半的地牢里有很多怪声,维薇很快就找到瞪着眼睛无法成眠的博恩。
“你是谁?”他诧异地问。
“嘘!要逃命就跟我来。”她轻声地说。
两人跨过几个倒卧在地的士兵,来到街道上。在令人瑟缩的冷风中,她简洁扼要地说:“你一直顺着月亮的方向走去,看到吉赛营地后,他们便会指点你到夏湖,湖上有一条船;可以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博恩仍不死心的问。
“我可以算是你哥哥的朋友。”她说:“你哥哥曾是百姓心目中最敬爱的‘隐面侠’,现在他死了,我希望你能继续他的精神,让‘隐面侠’再重现江湖。”
“真的吗?原来他就是隐面侠……”博恩低声说。
“所以,别再轻易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她说“快点走吧!祝你好运!”
维薇没有等他回答,就转身迅速地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
此刻,城堡里,波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一直觉得今大的维薇很怪,在愈想愈不对劲的情况下,他跑去敲她的房门,却发现只有亚蓓在。
他们两个的争论声很不巧地被泰瑞莎派在此地的亲信听到,那名女仆马上奔去通风报信,泰瑞莎也立刻来到地牢,和波格碰个正着,整件事情就再遮掩不住了。
泰瑞莎异常兴奋,这样一来,维薇肯定逃不过绞刑了!
她早认为这女人是会变法作怪的女巫,瞧那狐媚的模样,把一个天下无敌的柯伦都迷得团团转,有维薇在,柯伦根本不碰她,害她在城堡内的地位日惭低落,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
这次,她终于可以把维薇除得一干二净了!
因此,当维薇回到她居住的小花园时,只见四边长廊灯火通明,柯伦、泰瑞莎、瓦卡的侍卫队及剧团的团员们,都个个面目凝肃地在等待她。
柯伦没让她有说话的机会,一见到她,就将燃得极旺的火把晃到她脸上。维薇感觉到那灼热的痛,本能地往后退,却被他狠狠地抓住,他的力道大得快将她的骨头捏碎了。
“告诉我,博恩在哪里?”柯伦咬着牙说,靠近的火把,使她的脸看起来如烧融在赤焰中。
“维蔽并不知道,人是我放的!”波格跪在地上抢着回答。
“对!是我放的,和维薇一点关系都没有!”亚蓓也爬向前,语无伦次地附和。
“你们还想包庇她?”泰瑞莎急忙对柯伦说:“我看他们三个人……不,搞不好是整个剧团都有份呢!”
“不!博恩是我一个人放走的,他们毫不知情!”维薇清楚地说:“要抓就只抓我一个!”
“邦主,这次是非办不可了”瓦卡在一旁说:“一个人叫暗杀,两个人以上就是结党叛国了,你若不对维薇弗德烈施以重刑,以后如何统领天下呢?”
此起彼落的话在柯伦耳边嗡嗡作响,其实地没一句听得真切,因为他眼中只有维薇,在烈火中,倔强无畏的她更是美丽得惊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没听进我的警告吗?你,公然反对我,现在甚至进一步采取行动,这个世界上上,没有人敢这样忤逆我柯伦·欧泽,只有你,只有你……”
他说着,火把又靠近了些,维薇头一偏,发丝飞入火焰,由尾端开始燃烧。柯伦的手对着着火处一按,火灭了,但他仍不放松,一直扯着她的头发,扯到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为什么?”他吼着。
“我告诉过你,因为我认为博恩罪不该死!”维薇忍着痛说:“你爱用权势去毁灭一个人,但我宁可用生命去救一个人!”
“救一个人?”柯伦猛地放开她,像听到笑话般讥讽地说:“你知道吗,你这救一个人,可能又会毁掉更多的人!”
维薇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己挥手大喊:“把波格剧团的人全打入地牢,要他们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维薇的脸色倏地刷白,柯伦则是难看的铁青着一张脸,一边走还一边恨声说:“逆我者亡!”
在场的人只有泰瑞莎和瓦卡是带着笑脸的,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维薇·弗德烈就自已把自己除掉了。
§ § §
柯伦手掌上的烧伤己逐渐痊愈,只留下小小淡淡的白色疤痕,奇怪的是,这伤口一直不痛,不论是在扑向维薇燃烧的黑发,或者上草药治疗时。
因为,他的心老是专注在另一些事上面,而除了医生外,他也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的手被烫红一片。
真可笑!他柯伦自幼除了剑击打仗的伤之外,还没因为女人而流血破皮过!
好几天过去了,他还一直无法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置维薇,尽管瓦卡和泰瑞莎不断地催促要将她处以绞刑,以定民心,但他就是刻意不愿去想她在刑台上的模样。
她为什么不怕死呢?柯伦这辈子还没见过不惧死的人。武土们被训练必须慷慨就死,但他们是有命令、财富或名誉的诱因。而维蔽身为一个女人,会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呢?那超乎常人的勇气,几乎让人联想到基督教的圣徒。
还有波格和亚蓓,他们为了保护维薇,也抢着就死,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多年来,柯伦一直活在唯我独尊的孤立世界,他眼中所见的不是卑贱的奴仆嘴脸,就是充满算计的馅媚奉承,最多再加上对手死前的恐惧求饶,那全都令人讨厌!
维薇不同,她任何时候都很美,即使在他强迫她上床或送她人地牢时,也都是不可思议的纯真动人。
天呀!他不能忍受她的死,因为若没有她,这世界会变得多乏味丑陋呀!
另一头正尽心服恃的泰瑞莎可不这么想,她认为,只要维薇活着一天,这世界就会乌烟瘴气。
这几天来,她曲意承欢,极尽女性之柔媚,既然柯伦喜欢穿白衣的黛芙妮,她便放下头发,佯装成水中精灵的模样。
在几杯葡萄酒下肚后,柯伦开始正眼看她。
她马上借机旧事重提的说:“邦主,波格剧团的事该解决了吧?我看,他们根本是一群巫士巫女,专门用演戏来迷惑人心,甚至散播瘟疫、制造混乱。”
柯伦又闷闷的喝了一杯酒。
泰瑞莎又更近一步的说:“尤其是那个维薇·弗德烈,敢公然和你作对,你若不处死她,人家会说你已经中了她的魔法,任她摆布了……”
柯伦突然把酒杯摔到她的脸上,怒吼道:“闭嘴!你这讨厌又愚蠢的女人,谁让你有权利批判我的?快滚开,滚得愈远愈好!”
泰瑞莎捂着脸逃出房间,她那精心装扮过的面孔,除了酒和小小的红肿外,还有自眼中不停涌出的泪水。
柯伦从不是这样的人,他即使不是很柔情蜜意,对她至少也慷慨大方,不曾打骂过。
但自从维薇来了以后,一切都不同了,而现在,她入了地牢,他更变本加厉。唯一可解释的是,她在地牢里还持续的念咒施法,所以,柯伦仍在她的掌握之中。
该怎么办呢?要如何才能置这厉害的女人于死地呢?
§ § §
在地牢里,维薇是被单独关在一处的,第一天,她还能用喊叫声向波格他们道歉,而波格也回答说:“现在讲什么都太迟了。大家好好保重吧!”
身处这样的地方,能如何保重呢?而且,说不定明天就上了绞架。
维薇仍不后悔自己放走了博恩,却遗憾连累了剧团的兄弟姐妹们,她下定决心,一旦见着了柯伦,无论如何,她也要替无辜的他们开脱。
地牢之中几乎没有日夜,唯一的自然光,是来自某处弯曲的狭洞里。
算算时间,也有四。五天了吧?柯伦没有一点动静,不审判、不刑求、不处死,难道就要他们和这阴腐之地同灭吗?
这时,维薇再一次庆幸自己经历过那段吉普赛流浪的日子,让她不怕湿霉的石壁和草堆,也不会被老鼠及臭虫惊得哇哇叫,她只讨厌那无止尽的等待。
会不会这就是柯伦惩罚她的方式呢?
窄窄的光逐渐变短,又是一天即将结束。
维薇在有限的光线中走几步,再梳理沾灰打结的长发,拍拍裂开的黑裙,不让自己因黑暗的来临而陷入沮丧。
绕圈子总能使她情绪松懈,她想唱“风中祭你”,却又不愿让此时平添死亡的气息。
突然,脚步声这远传来,细细碎碎的,不卒像平常送饭的狱卒的声音。她静静地听着、看着,只见一个穿斗篷,围着长巾的女人走过来。
等她走近,维薇才认出来是泰瑞莎,心中有点吃惊。
泰瑞莎冷着一张脸,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说:“你这迷惑男人的女巫,我今天是要来送你下地狱的!”
“今天?柯伦邦主要审判我们了吗?”维薇急急的问。
“审判?”泰瑞莎冷笑一声说:“何须费那么大的功夫?女巫自有女巫的处置法。”
她说着,便叫一名士兵打开牢门,放人一个开了盖的陶钵,再迅速锁上牢门。
维薇远远站着,满脸的惊恐。
“这是一条很特殊的蛇,一条由冬眠中被唤醒的蛇,只要它一出钵,便会去咬最接近它的血肉之躯。”泰瑞莎带着恶意的笑说:“而它的毒,会让你必死无疑。”
维薇睁大眼,看着陶钵,呐呐地说:“这是柯伦的意思吗?”
“没错!”泰瑞莎尖声嚷着,“你死了,就不会再对他施毒咒了!”
不!这不像是柯伦的作法,他要人死,是大大方方的,绝不会偷偷摸摸;但此刻,再探究也没有用了,她看见泰瑞莎转身离去,而钵里的蛇头已经探了出来。
那丑陋的三角头,赤艳的舌信,令人不寒而栗,它灵敏地朝维薇婉蜒而来。怎么办呢?吉普赛人说,有一种曲调可以迷惑蛇的神志,但她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