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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心女 page 16 作者:言妍

  阳光亮晃晃地洒遍客厅,强光里,斐儿很清楚地看到海粟脸上的纹路多了好几条。

  她内心的疼痛的感觉又来了,一反平日的事不关己,主动问:“最近‘伟岳’的生意还好吧?”

  “为什么问?”海票觉得奇怪,她也会关心人了?

  “我看你好像很疲倦,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说。

  “我疲倦……你会在乎吗?”他眼眸含笑地问:“你是不是开始明白我对你有多重要了?”

  这种问题,让斐儿极币自在,她沉默的避开他的眼睛。

  “你放心,即使我的生意有问题,破了产,也不会少你吃的喝的,还有昂贵的画画课程。”海粟点点她可爱的鼻子说:“你就担心这个,对不对?”

  这时,书房里的电话铃响了,他不舍地吻她一下,才过去办他的公事。

  她会担心他破产后,她会没吃没喝,又没画画吗?不!她完全不在乎这些,只是“伟岳”是他的事业、他朋友的托付、他多年的心血,若一朝颓倾,他一定会很沮丧难过,“狮王”就再也无法潇洒落拓了。

  而她呢?她会依从前的习惯,另栖更高枝吗?

  不!她不愿意离开海粟,无论他有多落魄、有多为人所唾弃,甚至他身无分文沦为乞丐了,她依然舍不得离开他一步呵!

  斐儿震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发觉她向来冰冷的手发热、脸也发热,全身暖烘烘的。有生以来,她终于感觉到体内有热血,它们正在不停地奔流:她也感觉心跳有力了,如澎湃的大海,唱着生命的歌。

  天呀!她懂得爱了?她以身心爱上海粟了吗?

  斐儿呆呆地坐在阳光下,沐浴在明亮的温暖中,坟地里的阴凄陡地被赶到远远的地方去。海粟成了她的火源,照出了前面一片明媚风光,让她有勇气走出黯惨的鬼魂世界。

  此刻,她觉得自己飞得好高好高,几乎触碰到天空,由黑狱里飘泊的灰雾,化成一朵最纯美、最洁白的云……

  *  *  *

  “伟岳”在矽谷的本部是位于一片新开发区,放眼望去,就是闪耀的蓝天和凸黄拔峭的山岭。海粟常说,站在这片风景前,会让人的心更远更大,甚至扩及宇宙。

  但是,此刻屋内的四个人都无心欣赏。他们严肃着脸,坐在会议桌前,面对一叠资料,所吐的每个字都凝重地像要将人沉埋。

  “现在你的头脑应该清醒了吧?”和海粟有十多年交情,身居副董事长的刘佑奇说:“兰斐儿这个女人,已经彻彻底底的出卖你了!”

  海粟望着摆在他面前的放大照片,一张是斐儿亲密地靠向一个英俊的男人,一张是她和那男人相互递送一个小盒子。

  “看,那盘子里就是我们研发了四年的电脑机密。”董事之一的江明毅说:“为了这个产品,我们投资扩厂,增加一倍的资金,让股票上市,原本打算今年回收。这下可修了,EG的商业间谍已有我们的设计,这都要拜你那女朋友之赐!”

  江明毅说完,另一个董事葛成然则按下一台录音机,男女对话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我……爱你,永远爱你。”男声说。

  “我……爱……你,我……要你的珠宝……”女声说。

  “斐儿,岳海粟快完蛋了,我要娶你,当你是我的妻子。”男声说。

  “你要娶我……”女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只要你愿意!”男声说。

  “我当然……愿意。”女声很快的回答。

  海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打掉录音机。

  这的确是斐儿的声音,只有她才会有那种冷冷如冰的语调,但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在他几乎付出所有的代价后?

  才四个月呀!她就迫不及待地背叛他了?

  海粟因为太激动,也太信任那三个样把兄弟,所以完全没注意到照片中斐儿不悦的表情,也没听出录音带中不自然的剪接。

  也或许是他对斐儿没有信心,知道她绝情寡义的冷血个性,早晓得她不爱他,有可能随时受更多金钱的诱惑。所以,当别人亮出这些证据来时,他立刻忘了警察世家小心求证的训练,只一心相信斐儿又毫无道德良心地犯了罪!

  “这男人是谁?”海粟咬牙切齿,眼睛像要喷出火地问。

  “王逸凡。”刘佑奇说:“他是史丹福大学的准博士,也是EG犹太总裁的手下爱将,电脑奇才。据说,他的身价直线上升,很快就要列入最年轻的百万富翁了。”

  王逸凡?这个名字好熟……对了!就是曾经为斐儿自杀的男孩……他又找上斐儿,抑或是斐儿找上他?

  “这个王逸凡不断的强调他比你帅,比你学识高,又将比你有钱,你的小龙女就阵前倒戈啦!”葛成然扶好录音机说:“要不要再听?后面还有更精采的哩!”

  “不必了!”海粟断然地说。

  难怪她最近那么关心公司营运的事,又对他书房中所进行的一切感兴趣,原来都是有预谋的!

  “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度过这个危机。”江明毅说:“我们可以和EG打官司,但我们可能会面对长年的诉讼、股票下跌、公司裁员,甚至董事会改组或破产,我们要有心理上的准备。”

  海粟恨不能拿刀剐了自己,他只低低的说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那女人的错。”葛成然说:“海粟,只要你甩掉兰斐儿,依然是狮王,我们依然尊敬你,信任你的才干;但我们真恨见到现在的你,被一个女人摆弄得如一条虫。”

  “海栗,我们兄弟之间,最忌因女色误了大事,没想到你竟是第一个,唉!”刘佑奇地叹息的说。

  海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家?哈!那根本不是家,是蛇窝、是毒蝎窝,里面住了一个邪恶的女人!

  当他把门撞开时,斐儿正收起画布,准备晚餐。

  她还来不及跨出一步,他就把照片往她脸上一丢,并且气疯地放起录音带,将音量调到最大,没一秒,屋内就充斥着嘈杂混乱的对话,声声如魔音穿脑。

  “我知道你会要证据的,所以我一并带来!”海粟吼叫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斐儿看着脚前的照片,耳朵里有她和王逸凡的声音,虽然他们的对话并非如此……她顿时明白了,王逸凡是来报复的,他要毁掉她,还有海粟……

  “我很清楚你的残忍无情,你父亲死,你没有一丝难过;你母亲死,你没有掉一滴泪,你心如坚石,心态不正常.但,你怎么能用这种下流手段糊”海粟发了狂的说:“你可以甩了我,光明正大的甩,我绝不为难你,但你怎能在背后算计我!”

  不!不!是王逸迎凡动了手脚……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咬着下唇摇头。

  “你可以害我,可以要我的命,但你怎么可以牵连到我的家人兄弟?”他一把抓住她,用力摇晃说:“你害我成为忘恩负义、见色忘友的人,我将成为企业界的一大笑话,你的心竟如此卑劣狠毒!”

  斐儿觉得整个人头昏脑胀,她因为血暖了、心动了,所以一下子找不回那冰冷的面具。

  她一向不会为自己辩驳,就像以前母亲把纵火的罪怪到她身上一样,她只是默默承担,甚至以为她真的是纵火的变态、冷血的杀手。

  隐忍了二十多年,她早已不知该如何替自己申冤,就如同此刻,面对所有的诬陷,她竟开不了口澄清事实真相。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连一点心虚都没有吗?”他捏痛了她的手,“说话呀!”

  “我不会说……”斐儿困难地张口。

  但这一句,短短的一句,听在海粟耳里,就是一种不屑解释的表示,一如斐儿从前邪恶的伎俩。他发现,如果他再不离开,说不定其会气得掐死这个没有人性的女人。

  他猛地放开她说:“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准拿屋内的任何一样东西,因为它们都不是你的!”

  “我的画……”斐儿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空转。

  “那也不是你的!”他气得把眼前一幅刚完成的少女图用力一丢,砸坏了两扇玻璃,画也消失了。

  “呼啦!”的破裂声,在斐儿脑中的空白又割出一道道血痕,她的画、她的梦,还有她爱的人……

  她感觉到四周都是火,有人要焚烧她、有人要吊死地,她无处可逃。

  她看见海粟要过来抓她,她下意识的尖叫一声,立刻转身往外面的山径跑,脚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

  *  *  *

  海粟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坐了多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黑了,阳台及门口的灯自动亮起,照出屋内薄薄的影子。

  这期间,他仿佛经过无数次的凌迟,陷入无法动弹的水深火热中。

  斐儿走了、魔鬼走了,身无分文的……但她又何必带什么呢?反正那一头有个王逸凡接应。

  王逸凡拥有了她,而他自己为何留不住她呢?

  海粟发现,他在乎的不是公司出问题,最难受的反而失去斐儿。他真犯践,人家都拿刀捅他了,他还一心想吻她的手!

  突然,有细碎的响声穿过他浑沌沉重的脑袋。

  是斐儿回来了吗?她还敢回来?

  斐儿是回来了,若在以往,她会直直的向前走,绝不会眷恋后面的一切,不管是别人的爱恨或咒骂。但海粟不同,她不愿他带着更多的误解离弃她,虽然他们之间不会长久,她也需要澄清。

  于是,她在山区绕了一圈,练习好为自己申辩的词句后,再走回来。这时,她血迹斑斑的脚,已经绑着她由裙摆撕下的白布了。

  但她才走到了门口,还没见到海粟,就先看到王逸凡,她的神智又立刻由清明转到混乱。

  王逸凡注意到屋内像打过架后的七零八落,忍不住得意的说:“岳海粟不要你了,对不对?那你还等什么?快跟我走,我会好好爱你!”

  “你是故意的吗?”斐儿绕过翻倒的桌椅,踩过玻璃的碎片说:“你偷拍那些照片,递给我那盒子,又剪接我们的对话,就是要让海粟误以为我替你窃取机密吗?”

  “没错,因为有许多人不乐见你和岳海粟在一起,包括我在内。”王逸凡坦白的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来找我,但你没有,所以我亲自来接人,你就认命吧!”

  “王逸凡,你知道我生平最很什么吗?”斐儿的声音阴冷得如一缕幽魂,“我最恨别人诬赖我没做的事。”

  海栗在门后听到斐儿的口气,就明白情况不对劲,果真,接下来他就听到王逸凡的惊呼声传来,海粟冲了出去,看见斐儿手拿着尖刀追杀着王逸凡。

  “冷静一点,斐儿,把刀放下。”海粟的心绞紧着说,他怕斐儿杀人,更怕她伤了自己。

  但斐儿却恍若未闻,她的愤恨掩藏了多年。不只这一生,还有上一世,整个一起爆发,不可收拾。她的长发蒙住脸,缠住眼,像是来人间寻仇的女鬼,阴魂不散呀!

  在她要砍到王逸凡时,海粟及时扑了上去,她的刀落地,发出“铿!”的一声,她则踉跄地跌倒。

  王逸凡要挣脱海粟的纠缠,但海粟不允许,他面对那张书卷味的脸孔怒吼:“其实真正该动刀杀你的是我!你净可以不择手段的窃取商业机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诬陷斐儿,试图拆散我们!”

  他一拳揍下去,但王逸凡也不甘示弱地回手,叫道:“你凭什么得到她?人家只消用一点挑拨,你就相信,你根本没有善待她!我不同,我爱她,所以比任何人都该拥有她!”

  两个男人,像要争夺异性的野兽,猛烈地打起架来,把整个客厅弄得有如战场。

  一旁的斐儿站直身体,捡起掉落的刀。她看见月亮由碎裂的窗外开起,清幽幽的,仿如是宇宙开荒以来的每一日,而月下的海粟和王逸凡激战着。

  然后,海粟更重的一击,王逸凡跌靠窗边,头恰好顶着月亮,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而他还叫着,“我曾为斐儿自杀,你做过什么呢?”

  斐儿轻轻的开口,“你要自杀,我就成全你!”

  她说完,便冲了过去,让人措手不及。

  王逸凡本能地避开,距离够远,斐儿根本碰不到他,但另一边的海粟却惊恐地叫着,因为窗户外是凸起尖锐的崖坡,斐儿若煞不住,一定会摔落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王逸凡闪闪躲开。海粟却奔过来,用肉身挡住斐儿,而她手上的尖刀,就深深地刺在他的胸前,鲜红的血如水注般喷出来。

  月亮不见了,但斐儿却看清楚海粟的脸。

  海粟……她的刀落到海粟的心上……她还来不及叫,坟就倒了,黑暗如砖石,整块整块的向她袭来。

  她往后一退,整个人愣愣的跃坐在地上,体内像有什么东西爆开,连她也炸不见了……

  海粟忍着极大的痛楚摸向斐儿,喘息着说:“不要怕,斐儿,我没怎么样……对不起,我误会你了!看着我,我……很好,我不会死,我会活着照顾你一辈子……真的……”

  斐儿一如雕像,脸白如雪,发丝缠卷僵直,她的眼眸中有一层灰团,仿佛役有生命的玻璃珠。

  海粟的血一直流,体温下降,但他摸到的斐儿更冰冷,几乎连呼吸脉搏都感觉不到了。

  他声音微弱,带着不安地说:“斐儿、斐儿,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一旁的王逸凡马上拿了一堆毛巾替他止血,“忍一忍,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们马上就来了。”

  “你还管我做什么?!”海粟痛苦地叫着,“快叫斐儿!你没看到吗?她要走了,她回不来了,你必须……必须把她叫住……别让她疯掉,别让她疯”

  海粟再也撑不住了,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王逸凡喊着斐儿,腾出一只手拍她,她却仍失神不动,全身静默,唯有海粟触摸她时所留下的一条条血痕还缓缓流着。

  尖锐的刀,刺入至爱之久的身体,斐儿那脆弱的世界,终于崩溃了……

  曙光

  她独自在失去空间与时间的草原上绕着,

  忽然听见那穿过薄雾传来的声音,

  生命有如一道被人拉开的帘幕,

  缓缓的透进暖人的阳光……

  海粟老在梦中梦到他穿着黑板风,走入坟里,牵起斐儿的手放在心上。她总不醒,为何不能醒呢?

  斐儿,原谅我吧!我不该判你的罪!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直到声音震破他的耳膜及神经,生命即将断掉。

  直到有一日,坟里的斐儿睁开眼,小小的唇说着无声的话。是什么呢?他努力地靠近,尽全力地睁大眼,面前的影像,却很清楚地变成一个器具齐全的医院病房。

  “海粟醒了!”有人欢呼着,并在他脸上招手,“海粟,你醒了!你整整昏迷了两个星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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