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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霖铃 page 17 作者:言妍

  “早就准备好了。”攸君拿起一个包袱说。

  时过三更,星稀夜浓,张寅青已经很小心地探过路线,比较诡异的是,公主府并无防卫,只有一般守夜的家仆。难道是因为所有的城门都设了重重的关卡,他们认定他再也进不了北京城,因此才降低了戒心吗?

  倘若如此,倒是让他们的出奔容易许多,但以张寅青的经验,太过顺利的事,不见得是百份之百的好事。

  果然,来到石井附近时,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井上,攸君一眼就认出是征豪,两个男人面对面,杀气立刻弥漫四周。

  “你还是不怕死地来了。”征豪说。

  “因为死也阻隔不了我和攸君。”张寅青镇定的说。

  看他们愈走愈近,攸君忙横在中间急急地说:“好了!好了!如果你们要打斗,剑就必须先穿过我身上。”

  两个男人停止了动作,攸君分别对他们说:“征豪,你不是说寅青若敢来,就会成全我们吗?寅青,征豪不会杀你的,他愿意放我们走!”

  “我只听他说过“格杀匆论”!”张寅青全身戒备地说。

  “没错,倘若你对攸君不好,有负于她,或让她受到任何委屈,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格杀勿沦”。”征豪的语凋已明显地平静下来。

  张寅青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握着剑问:“那么,你是不阻止我带攸君回江南了吗?”

  “跟随你及到江南都是攸君的选择,我尊重她。”征豪说,“我们总要有一个人让步吧!三国时代有个周瑜,有个诸葛亮,我只能感慨说,既生征豪,何生张寅青。”

  “偏就攸君只有一个。”张寅青似感染了他的情绪说。

  攸君正想说,天底下比她好的女孩多不可数时,有个声音由黑暗中传来:“没错,攸君只有一个,也是我唯一的孩子。”

  建宁长公主的出现,令三个人都惊慌了起来,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攸君怯怯地喊了一声,“额娘,夜这么深了……”

  “你要走,难道不跟我辞个行吗?”建宁长公主除了有些哀伤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举止,“你好狠的心呀!”

  “额娘,我……”攸君轻轻跪下,悲伤的说。

  “公主,对不起,我必须以这种方式将攸君带走。”张寅青也跪下说:“我保证会好好待攸君的,请公主恩准。”

  “姑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切以攸君的幸福着想,她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征豪亦曲膝恳求,深怕会节外生枝,又惹出麻烦。

  “攸君呀!你可知道,征豪为了成全你,要抗旨不行婚礼,被皇上流放到酷寒的北大荒呀!”建宁长公主忍不住悲从中来。

  “不!不是流放,而是有重要的任务,和抗旨没有关系。”征豪连忙解释。

  “征豪……”攸君急急地看着他,满眼的询问之意。

  “攸君,你若连这些事都要挂在心上,又如何能走得潇洒自在?你尽管向前看,所有的苦难终究是过去了!”这是征豪的肺腑之言,他突然希望这一刻快点结束,他也能毫无眷恋地走自己的路。

  张寅青温柔的为攸君拭着泪说:“公主,你放心,这不是永远的分离,我每年都会带攸君回京城来看你的。”

  “张寅青,你既要娶我女儿,还左一句、右一句的公主,岂不是太没诚意了?”建宁长公主正色说。

  张寅青一愣,攸君推推他,他才如大梦初醒般很生涩地唤道:“哦!额娘,请受小婿一拜。”

  他叩了几个头,攸君悲喜交集,忍不住说:“额娘,你孤身在此,何不和我们去江  南呢?”

  “江南不是我的家。”建宁长公主摇摇头,“我是懦弱可恨,没能保住丈夫及儿子,无法断绝公主的身分,但至少我可以守在公主府,守着你阿玛及阿哥的魂魄,直到死亡的那一日,这也算是我的惩罚及忏悔吧!攸君,你原谅额娘了吗?”

  “额娘,我从来没怪你,从来没有……”攸君又哭了。

  “可怜你这么走,连个嫁妆都没有!这是我临时凑出的一点首饰,先带在身上,以后我会再派人将属于你的东西送到南方去,至少也是风风光光的。”建宁长公主牵起攸君的手,把沉甸甸的箱囊交给她。

  “额娘……”攸君早已泣不成声。

  “趁我还没改变心意时,快定吧!唉!这黑夜可真长,天老是不亮,我都快受不住了。”建宁长公主喃喃说着,又慢慢走回黑暗的长廊里,走进她解脱不了的悲剧中。

  “走吧!我在外面备有两匹马,也会派人送你们过西直门,一路可以平安的到通州。”征豪简单地说。

  “征豪,谢谢你。”攸君柔肠百结,尽在不言中。

  “谢谢你的成全之意,张某永志难忘!”张寅青豪气的抱拳说。

  石井的后门外,真的停着两匹马、攸君上马时,回头看一眼,见征豪并没有跟出来,一片漆黑中,只有公主府的楼台飞宇映在微微的月光下。

  七年前,她曾离开公主府,七年后,她再度告别,只是从前的她,不知为何走,也不知去何处;而现在的她,很清楚自己留下什么,也清楚自己要追寻什么。

  再见了,额娘;再见了,征豪;再见了,童年……

  第九章

  绝情

  红楼晚归,看乏柳昏花冥。

  应们楼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只娥,日日书阑独恁。

  ——晚达祖。只只燕

  康熙二十二年冬。今年的雪似乎来得特别早,而且一降雪,就陡然地天寒地冻,把一些秋末还未凋凌的树叶冻结在枝头上,孤伶伶地像一朵朵白色的  花。

  清王府内家大人多,很快的在窗棂上糊着一层又一层的厚纸,屋内烧着大盆大盆的火来驱除寒意。入夜了,北风更是呼啸地吹,扰得芮羽无法入眠。她起身,披上斗篷,来到厢房外的隔间内去看睡了的苹儿。苹儿今年十七,明年春天便要出阁,偶尔还像个小女孩般吵着要到金阙轩来睡,尤其是在岱麟出门的时侯。

  “哦!福晋,有何吩咐?”歇在低炕上的嬷嬷一看见她,忙起身问。

  “没什么,你睡下吧!”芮羽说。

  她轻抚苹儿如桃花股细致的脸蛋,想想自己在这年龄时,己只身到江宁去找大哥顾端宇,才有遇见岱麟之事;而阿绚,也于大一岁的十八,在江南经历一番生死后,有了和顾端宇的一段奇缘。

  但如今苹儿怎么看,都像个大孩子而己,居然就已经要做人家的妻子了,或许很快的就会当母亲,这一切……都快得教人不太敢相信。

  今夜,岱麟赶着到关隘去接洵豪,这一向较不经心的儿子,在蒙古习艺时,竟娶了蒙古格格,年初得一子,让她和岱麟当上了祖父母。

  人生真是如梦一场呀!

  反而是一直较乖巧贴心的征豪,变成最令人操心的一个。在去年开春后,征豪就和几个统领远赴黑龙江,那地方草木不生,到处都是危险,加上罗刹人极为凶猛残暴,芮羽无一日不替他担忧。他都二十四岁的人了,照说早该娶妻生子,哪知道他那么死心眼呢?芮羽并没有怪攸君,因为她明白爱情之事,冷暖唯有自知,怎么也勉强不来。只是有时,她会觉得遗憾,遗憾在九年前有预感公主府会出事,竟没有为征豪留住小攸君;  她也遗憾自己教养出征豪拥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告诉他世上有如父母间单纯唯一的爱情,让他无法从完美的憧憬中自拔出来。今年的冬天他可好?而她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地缝制冬衣过去,另加一封封催促归来的信。芮羽走回大套间,坐在炉火旁,想再给征豪写一封信。呵热了笔墨,歪在塌上心想,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是慈母的心罢了!恍惚中,鼻间有薰花的香气,她微微睁开眼,竟看见俊秀的征豪坐在面前,身穿貂皮衣帽,正笑着替她磨着墨、暖着笔。天!是征豪回来了!可是岱麟接的不是洵豪吗?怎么会换了征豪?

  是不是他们瞒着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征豪,我的儿,你回来了?”芮羽欣喜的伸出手说。

  “额娘,你好不好?”征豪说。

  “我很好,只是想你们兄弟想得厉害,尤其是你。”芮羽高兴地说:“你回来后,就不会走了,对不对?”

  “不会了!我回来了,心也永远留在这里了!”征豪说,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凄迷瓢渺。

  芮羽不僵,他堡么会有不快乐的感觉呢?难道他还牵挂着攸君吗?她正要问,外边就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几个丫鬟跑进来说:“报告福晋,王爷和二阿哥回来了!”

  二阿哥?那大阿哥呢?芮羽揉揉眼,四周哪有征豪的影子呢?那只是梦吗?她仍不信,往每个柱子后面找,直到外头人声纷乱,才匆匆出来迎接。没有大阿哥,二阿哥也好,总是回来一个是一个。芮羽的人仍觉得虚虚浮浮的,减去了部分初见媳妇、孙子的喜悦心情,她明天得叫岱麟入朝求皇上立刻召征豪回京,靖王府的阖家团圆,怎能独缺他一人呢?

  康熙二十三年秋。

  去年夏天收复台湾,郑家人及诸大臣皆投降,移居了内地。皇上年方三十,便统一中国,文治武功皆鼎盛,龙心大悦,就想到南巡,来一见久闻其名而向往之的江南美景。南北漕帮因有默契在先,都采乐观其成的态度,一路御船南下,都河道畅通,两岸无闲杂人等。各地的丝商、盐商,州县的富贾、大户,都奉上别庄、金银财宝、山海珍馐,让皇上享用不尽,也深知江南之富庶,可称为中国之米仓。皇上除了探访民情,欣赏  江南风光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传召近二十年不见的阿绚格格。他们会面的地点在白湖的格格堂,早在半年前,这儿就戒备森严,由官府把守,不可随意进出。

  顾端宇以有病在身,拒不见驾,只由阿绚领着张寅青、攸君和汉亭四个小辈到格格堂参叩当今皇上。

  阿绚见到已由小男孩长成强壮男人的皇上,一下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皇上镇静些,“阿绚格格,当年你可是乘着花旗飞向云端,没想到你又坠入凡尘,成了漕帮的女王了。”

  “启禀皇上,阿绚不是什么漕帮女王,今日漕运及江南能够繁盛,全赖皇上仁厚恩泽,让漕工们各个心悦诚服,能谨守岗位,为朝廷服务。”阿绚谦虚地说。

  “反正江南、江北有你,朕就高枕无忧了!”

  皇上大方的称赞这最敬爱的姑姑。阿绚不但替皇上设海鲜宴,还由年轻力壮的漕工们在苏州河上表演了精采的“挑灯画船”。

  所谓“挑灯”,必是在夜晚,那时漆黑的夜幕只有一轮迷醉人的皓月,点着灯的船,由技术高超的工人掌舵,几十艘以蛇字形前进,一下快一下慢,静谧之中,如天河星星落下,会于瑶池,画出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叹的仙境。而向来只见马匹草原的皇上,看这阵势,像孩子般兴奋,轿撵竟一路随船而行,到几十里外的姑苏,皇上也撑着不睡,成为民间一时的佳话。攸君尽管不是很喜欢这位皇上表哥,但为尽职责,她始终在阿绚  的左右打点一切。其实,她最想见的是征豪,他是皇上最亲近的侍从大臣,应该会随行,已分别三年,不知他是否安好?

  但是,她左瞧右瞧,总找不到征豪的身影,反而很意外地看见了久违的洵豪。

  小小的洵豪现在长得虎臂熊腰,甚至比哥哥征豪还高,乍看之下,收君还差点不敢相认。

  他倒不像小时侯那么顽皮又爱做怪,甚至有些冷淡,直到皇上在苏州的最后一日,他才主动说话,并要求私下会面。

  他们约在白衣庵附近的一个小亭,攸君本来是抱着叙旧的心,猜他会不会喊她一声“攸攸”,但他仿佛比征豪更严肃、更难以亲近,甚至话也不多,“前些年我回北京,你人在蒙古,没想到我们会在江南重逢。”攸君先开口说。

  “我去年年底才回家。”洵豪回答。

  “你父母都好吗?”她又问。

  “都还好。”话更短。

  “征豪呢?我以为这次皇上南巡会看到他。”

  攸君期盼地问。他终于正眼看她了,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感情。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从外衣内的腰间取出一样锦囊装的东西,然后说:“这是征豪给你的。”攸君打开一看,竟是那旧串铃子,但又不太相同,明显地新一些,也长一些。洵豪说:“征豪花了许多功夫将它们磨净,再加上这几年剑上的配饰,比如这猫眼石,是皇上赐他的剑,这造形奇特的箭簇,是来自罗刹国。”

  “他实在应该自己留着。”攸君受之有愧的说。

  “他给你,你就收着,我不希望像上回那样,随意就归还,或任意丢掉。”洵豪话中有话的说。

  “对不起,我的确是遗失了你的。”攸君说。

  “我?别对我说抱歉,我并不像征豪那么在乎。”

  洵豪的唇边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他想想,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纸匣推向她说:“我额娘原不准我给你看的,但我还是偷偷拿来了。”

  纸匣内是一张纸笺,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一首诗

  ——七年青鸟音尘断  茬苒星霜  任平生  夜雨霖铃  终无悔只缘  情在不能醒

  情在不能醒?作者落款是征豪,莫非这仍是他现在固执的心情?这是他所以南巡不能来的原因吗?

  攸君轻轻地说:“你们应该劝他娶妻生子的。”

  “如今倒也没必要了。”洵豪顿了一下说:“征豪已在去年底身亡于黑龙江畔了。  ”

  “什么?”攸君顿时脸上血色尽失,双眸不敢置信地睁大著。

  “他们在撤去罗刹人的冰上埋伏时,一位统领误中陷阱,征豪为了救他,随之顶没了。”洵豪低声的说。

  “不!不!不!”收君掩面痛哭,无法承受地说:“他不该死!老天!都是我害他的,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到黑龙江去!”

  “没错,如果你肯嫁他,他现在仍活在北京。”洵豪叹口气说:“不过,没有人怪你,万般都是命!”

  “没有人怪我,但我怎能不怪自己呢?”攸君哭着说,泪由指间流出,“他还这么年轻呀……”

  不知过了多久,攸君抬起头来,发现洵豪已悄然离去。

  她拿起串铃子和纸匣,一路踉跄到白衣庵,她用力的敲着门,一见到陈圆圆又是哭,甚至哭到吐,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受,五脏六腑都病了,病得连张寅青来时,她都走不出白衣庵。

  康熙二十四年秋。

  在拓安镇的山庄,经过一天一夜的阵痛后,攸君生下的一个男孩,取名叫征霖,是纪念征豪及世霖这两位去世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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