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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园 page 14 作者:言妍

  “好吧!”她故作无奈说:“我明年去旧金山时就告诉晓青,你不肯还。”

  “什么?你要去旧金山?”他头又昏了。

  “是呀!晓青邀请我和你老爸去玩,反正旧金山很近,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就到了,又可以顺便去看瑾平……”美锦计画着。

  “妈,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呀!”他急急地说。

  “你和她分手,不表示我不能继续当她是女儿,不是吗?”美锦实际地说。

  平静下来、理智一点,圣平告诉自己,不要再让荷尔蒙乱作用了!他把一些到了嘴边的气话硬吞进肚子里,再深深吸一口气。

  “妈,我们别再谈晓青了。”他看看表,拿起外套说:“我必须到医院去了!”

  他在门口穿鞋时,美锦突然开口:“儿子,你其实是爱晓青的,对不对?”

  这种问题他当然不会回答,他只转头道再见,便走出公寓。

  什么是爱?海成所说的恋爱症候群,以前没有,在晓青拂袖而去后才开始,这就是爱吗?

  他这一辈子最怕意外和差错,偏偏晓青就是它们的化身。在这种脑袋已不听使唤的情形下,他该如何把生命导回正途呢?

  第八章

  晓青、郁青及宣秀听完巴哈的室内三重奏,便到底楼观赏新展出的名家手迹手稿。

  这个艺术馆位于太平洋滨,是仿罗马式的白色建筑,有圆柱、雕像、广场、喷泉,可远眺金门大桥,风景非常优美。

  晓青的艺术课程偶尔会到这里来素描罗丹的雕刻。

  “哇,你们看萧邦的乐稿,此女人还整洁细致。”宣秀在昏暗的灯光下,把头凑近玻璃柜。

  果真有趣,晓青听过文如其人,没想到音符亦如是。

  贝多芬的乐稿就十分大刀阔斧,东涂西涂,墨深浓有力,像落下的大雷雨,充分表现出一个骚动的心灵。莫扎特的稿则像跳跃的小精灵,很不规则地排在五线谱上,如源源不断的泉水,由天才的灵感中化出,几乎来不及盛接。舒伯特则很随意散漫,还附上歌词,充满流浪吟哦的味道。

  舒伯特,总让晓青想起圣平。

  绕到楼上,她们一定会去欣赏每次都不错过的俄罗斯公主出嫁图,大大的占一面墙,众妇云集,围着娇美的新娘,衣裳面容都画得细致逼真,美得令人遐想。

  “可怜的公主,华丽的包装,丑陋的现实。”宣秀看一回就批评一回。

  “这幅画特别让我感触良多。”郁青想起前一次的婚姻。

  晓青无言,那公主的脸庞是如此纯真柔美,眼中写满期盼,不给她一个白马王子,岂不太残忍了?!

  出了艺术馆,她们沿着海湾散步,二月的旧金山比台北冷。

  她们在日本登陆纪念碑前品头论足一番;再往下走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大自然”三个中国草书,只见海天一色,山峦桥影,风帆点点,恍如人间仙境。

  忽然山脚下那团雾变浓了,由远处翻滚而来,如飞瀑、如云海,盖住了整座山,淹过了碧蓝的海面,也掩住了金门大桥。不过短短几分钟,四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警笛声阵阵鸣叫着,伸手就可以抓到浓浓的雾,全美最浪漫城市的最浪漫奇景──旧金山有名的海雾。

  “想到要离开这里,我还真有些难过。”宣秀吹走一口雾说。

  “我真没想到你还要去波士顿继续念博士班。”晓青对表姊说。

  “哎呀,念博士只是一个借口,谁不知道我最怕读书!”宣秀说:“但是我更怕回台湾呀!你们刚从‘那里’逃出来,又不是不知道,一回去我的世界就只剩下‘嫁医生’、‘嫁律师’和‘嫁小开’三首歌了。”

  “完了,那我也得滞留在美念到艺术博士了!”晓青玩笑说。

  “说不定你会像郁青一样,遇见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呀!”宣秀半认真说。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谈感情了。”晓青收起笑脸。

  “嘿!”郁青轻轻说:“都三个月了,你还在伤心呀?!”

  “为三大公会的人伤心是最不值得啦!”宣秀用起天字的词,“你在这儿念念不忘,他搞不好已追起另一个医生的女儿了。”

  “周圣平倒不像是这种人。”郁青中肯地说。

  “难说哟!他们自称是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我们千方百计避开的,还有一大堆女人挤破头呢!”宣秀大发议论,“我就看过很多女孩子,平日心高气傲,一见到三大公会的人,立刻巴结逢迎,成一身贱骨……”

  “宣秀,别再说了!”郁青使个眼色。

  “哦,对不起!”宣秀尴尬地说:“晓青,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晓青低低地说:“但我也够傻了。”

  而且傻到心眼里,方才听见宣秀说他或许在追另一个医生的女儿,心就揪一下。想象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就忍不住嫉妒。

  离他愈远,思念有增无减。她多少次想,如果时光倒流,她还会不会坚持不原谅的原则呢?如果她让一步,他们又会快乐地在一起,不是吗?

  但这种快乐迟早会有可怕的结局。

  旧金山的雾来得快也去得快。逐渐地,树、海、天、桥又一一呈现在眼前,唯有山仍在白雾中纠缠着。

  可怜的山,晓青轻轻地叹了口气。

  ※  ※  ※

  天宇用计算机为“永恒”谱曲,效果并不好。从学校一回来,他就在钢琴上乱弹。

  晓青在客厅写儿童插画的报告。她喜欢艾利克。卡尔简单又哲理的线条,就一条毛毛虫或一只蟋蟀;她也喜欢柯恩。汤普森的抽象及复杂,比如一座孤岛有数百个窗子,浮在半空中,藏着许多秘密……

  但天字的音乐实在太刺耳了。

  “宣秀临行前再三交代,别把她五万美金的琴弹坏了。”晓青忍不住说。

  “我试了很多次,就抓不住心里的那一种感觉。”他懊恼地说。

  “八成是你的缪思女神不在了。”她往厨房看看,“郁青呢?”

  “她去看唐娜凯伦的服装秀了。”他心不在焉地说。

  她想到上星期看的名家手稿,突然灵机一动。

  “我来!”她推开他,坐在钢琴椅上。

  她用不同音乐家的味道来伴奏“永恒”。用贝多芬的就像百家争呜的交响乐;弹莫扎特的就像华丽的宫庭舞曲;巴哈的就像哲人在对话;萧邦的有如动人的歌剧;舒伯特就像在说一则传奇故事……

  “慢着,就是舒伯特!”天宇欢呼着。

  又是舒伯特,圣平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她的思绪中。

  天宇兴奋地回到计算机桌时,她已愁着一张脸坐在窗前了。

  这是一扇临街的落地窗,几乎是整面墙,视野广而美;但由于房子是盖在狭窄的山丘上,让人会有站在危崖边的感觉,对有惧高症的人是一大挑战。

  事实上,整个旧金山就是突出于海中的高崖,路多崎岖转折,呈四十五度倾斜,房子就依势盖上去,像坐云霄飞车。

  如此一来,屋内的设计就要全然挥弃传统了。

  这栋房子是外公的产业,专供他子孙念书用的,很多她的堂表亲戚都住过。外观很漂亮,白色西班牙式的简洁外型,巧妙地镶着巴洛可式黑色雕花的边缘。

  里面就很精采了。格局不似台湾的方方正正,三层楼的设置层层不同,楼梯也弯弯曲曲。当达到第四层的小阁楼时,如直上云霄的天梯,令人喘不过气来。

  “对于有幽闭症、狭心症、惧高症的人,还真住不得呢!”郁青不只一次说。

  如果能排除一切障碍到达小阁楼,那四壁及屋顶都是玻璃的房间倒颇有情调,雨天观雨,晴天观日星。

  “空气稀薄了一些。”宣秀的评语。

  唉,有这么自由的环境,念她喜爱的艺术课程,还有那么多人陪她欢笑,她为何还不快乐呢?

  “晓青,电话,你老妈打来的。”天宇叫醒发呆的她。

  敏芳只要有空,每星期都会打好几通电话来查勤。

  “晓青吗?我才和天宇说,明天下午去机场接你老爸。”敏芳说。

  “老爸不是要直飞纽约去看大哥大嫂吗?”晓青纳闷地问。

  “他改变计画了。”敏芳迟疑了一下,“他要先送圣平到旧金山医学院研习半年。”

  “什么?”晓青大叫一声。

  “而且打算住在你那里。”敏芳紧接着说。

  “妈,他们这样做太过分了。”晓青又气又急,“你们明知道我不想见他,何况还住在同一屋檐下。”

  “你真的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了吗?”敏芳问。

  “他那种人,你们为什么还替他说话?”晓青生气地质问。

  “他并不是你说那种心思不正的年轻人。”敏芳耐心地说:“我认识他以来,他都规规矩短,从没有不好传闻。他的最大花边还是你替他制造出来的呢!你不理他以后,也没看他再交女朋友,我看你是误会他了。”

  最后几句话让她忍不住心动,态度软化了一些。

  “妈,外公把你嫁给爸爸时,你都没有怀疑他是爱你的财富地位吗?”她把话题一转。

  “这是什么问题?!”敏芳轻斥女儿,“我们那时代女人没有你们那么会胡思乱想。而且你爸赚的钱早多过我当年的嫁妆,他也从不用你外公的一分一毫,你能说他是为了我的财富吗?”

  “那是爸爸人好。”晓青说。

  “圣平就是像你老爸,否则他们两个就不会那么投缘了!”敏芳说:“你的个性太冲动,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管,圣平搬进来,我就搬出去!”晓青赌气说。

  “别孩子气了。”敏芳说:“这回圣平去是为公事,如果你公私不分,把事情弄糟,你老爸铁定会大发脾气的,所以我先告诉你,明白吗?”

  她闷闷地挂上电话,老爸若真发火是很可怕的,她可不想惹毛他。

  回想她和圣平的最后一次会面,她对他的辱骂带给他多大的愤怒,两个人都气冲冲的。如今又要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整日面对面的,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  ※  ※

  图书馆广播再十分钟就关门了,晓青沉重地起身,老爸他们已经到了三个小时,她总要面对现实的。

  天宇很不齿圣平的作为,认为他是穷追到美国来的;郁青则劝她,不介意是最好的方式。

  不论圣平是真研习或假研习,都会扰乱她的平静生活。她可受不了他虚情假意的哄骗和解释了,他若以为三个月能让她的愤恨消失,那就太小看她了。

  出电车下来,远远的就看见家中一楼的客厅灯火通明。她在草坪上站一会,管他呢!做亏心事的是他,他敢厚着脸皮来,难道她还怕见他吗?没有必要为他有家归不得。

  她一打开大门,正在聊天的四个人全看向她。

  她的眼正对着圣平的眼。三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一些,但令她心动的魅力丝毫未减,一样俊逸沉稳,身上穿的白毛衣还是她买的呢!她突然觉得面红耳热。

  “你终于回来了!”启棠一脸笑容,“我从不知道我们晓青那么用功,会泡到图书馆打烊。”

  晓青本来要遵守老妈训诫,采不顶嘴政策。但看到圣平,她的心情起伏难平;老爸又自以为幽默的糗她,更令她忍不住冲动。

  “我不是用功,我是躲人。”她开口就说:“我没想到远远绕了一个太平洋,还是不能清静过日子。”

  “晓青,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启棠皱眉说:“圣平来者是客,你怎么一来就给人家脸色看?”

  “他哪里是客?”晓青倔强地说:“爸,你也太不顾我的心情了。全美那么大,你为什么要挑旧金山?旧金山那么大,你为什么要他住到这儿来?!”

  启棠脸开始变色,郁青忙过来扯妹妹,天宇避到一角去,唯有圣平依然保持冷静的态度。

  “你倒管起我的事来了?”启棠不悦地说:“圣平是我的员工,我爱派他到哪儿,受让他住哪儿,是我的决定。你不要没大没小!”

  “院长,你不要难为晓青了。”圣平又转向晓青说:“住在这里也不是我本意。但这研习是临时调派的,旧金山房子又难租。我只暂住一下,等我找到了地方,马上搬走。”

  瞧!他还以为自己多有风度呢!晓青真想狠狠踩他一脚。

  “不!”启棠摆明不妥协,“我绝不因为女儿的任性而妨碍了公事!”

  “院长,住的事让我来处理好吗?”圣平一副很理智的样子,“若住在这里会引起晓青不愉快,不但影响她念书心情,也影响到我的工作,反而更不好了,不是吗?”

  “看看,人家圣平多有修养,不但忍耐你的小姐脾气,还替你着想。”启棠摇摇头说。

  晓青气炸了,她根本不要他的假仁假义。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进屋后她第一次对他说话,“我不在乎你住多久,只要别让我看见就好!”

  她说完转头就走,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很平稳:“放心,我不会住太久,而且也不会让你看到的。”

  她停了一下,咬咬牙便冲到她二楼的房间。

  太可恶了!她本来以为他是藉研习之名,来乞求她的原谅,少不了低声下气和陪笑脸,她正可好好再出未消的气;没想到他还有脸摆臭架子,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模样,倒把她比成孔子笔下难养的女子了!

  她生气地洗澡、洗脸、看书、上床。

  临睡前,郁青探个头进来问:“要不要谈一谈?”

  “不要!”晓青把棉被蒙在头上。

  黑暗中,月的光网像一层轻雾。她可以听见比平常多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向三楼。

  她仔细聆听。圣平来打扰她的生活,令她怒不可抑;他没有百般殷勤,希望重修旧好,令她不解;他那冷静无所谓的态度,令她心烦;然而在她内心一角,又止不住为他的来到而雀跃!

  在百味杂陈中,她极不安稳的度过一夜。

  ※  ※  ※

  楼下的老爷钟敲两响,绕过曲折的空间隐约传来。窗外的星星灼灼地亮着,月却有些淡了。此情此景很像那首“枫桥夜泊”的诗: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小楼如同客船,老爷钟声如同古寺钟鸣,只是晓青比对愁眠更糟糕,她已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两个小时,地毯快被她磨出洞,窗帘也快被她扯断了。

  圣平竟还没回家!他从来没有那么晚归,到底是什么事耽搁了他?

  她没有他实验室的电话,以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形,他也不可能打电话回来报备。

  这一个月,圣平谨守他第一天的承诺,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连她要表现一下“形同陌路”的机会都没有。

  他总在她起床前就到医院去,不到最后一班电车绝不回来。她也总要等到他进门,才能安心睡觉。

  但自从他拿到加州驾照后,她的睡眠时间大乱。他一开车上班,就不可能如电车般准时,而且一次比一次晚,常常等到他激活车库的声音传来时,她已撑得昏头脑胀了,而今天是最晚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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