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的周医师呢?”她一来,心瑜便问。
“他有紧急手术,不能来了。”她叹口气说。
“那么巧?”心瑜惋惜地说:“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能大大风光一次,把班代那一票人的男朋友都比下去呢!”
晓青忍着心中的痛,她连父母都没有出席,只有阿嬷和郁青相陪,一点也不符合她天之骄女的形象,不能为她的大学生涯画上完美的句点。
带了一肚子委屈,相也没照几张,反复来去不过她、秋子、郁青和几个同学,没意思透顶,所以她早早就吵着要回家。
黄昏六点晓青准时到公寓,圣平却还没回来,她沮丧的心更是火上加油。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她被挡在门外,但今天是特别的呀!
她忍不住咒了几声,隔壁的赵子彦恰好出来倒垃圾,看见她立刻打招呼。
“圣平还没有回来吗?”他问。
“嗯。”她耸耸肩。
“先到我这儿坐坐吧。”他说。
晓青有些迟疑。这几个月因为圣平,她和子彦也变得熟稔,但登门入室仍是初次,怕圣平会不高兴。管他呢!谁教他要迟到。
子彦的住处和圣平的格局相同,也有忙碌医师的简单粗略,不过子彦的书架上多了一些卡通录像带和漫画。
“你喜欢看这些东西?”她好奇地问。
“我是小儿科医生,治疗孩子的身体,有时也要由心理下手。”子彦说:“取得孩子的信任,卡通是最好的媒介,所以我也童心未抿起来。”
“想不到你那么有心。”晓青说。
一提到孩子,他们就有共同话题。他们愉快地聊着,直到圣平在打开的门口张望才停止。
回到他屋内,晓青的笑脸不见,他竟也面罩乌云。
“你嫌到我这里制造的流言还不够,还要去赵子彦那儿制造吗?”他一进门便问。
天!该发火的是她,他凭什么兴师问罪?!
“是你自己迟到的耶!”她生气地说。
“我不过迟到几分钟,你可以到外面逛逛再回来呀!”他依然理直气壮。
“拜托,这种大热天,你要害我中暑呀!”她不甘示弱地说。
“你可以找个冰店坐坐,也用不着去赵子彦家吧!”他烦躁地说。
“为什么不行?”她质问:“他就在隔壁……”
“小姐,这栋大楼来来往往都是医院的员工,你也要注意你的名誉呀,我答应过你父亲……”他说。
“你答应我父亲,你要来我的毕业典礼,却临时爽约。”她打断他说。
“当医生的紧急状况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
“那常常迟到又怎么说?”她负气问。
“病人需要你时,你不能说走就走呀!”他回答。
辩也是白辩,他和启棠都是工作至上的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再打一把钥匙给我,免得我在这里罚站,留人笑柄。”她又旧话重提。
“晓青,你知道你是在向一个男人要他房间的钥匙吗?”他皱眉问。
“你又不是普通男人,你是我的朋友。”她故作天真地说。
“你为什么老爱往我这儿跑呢?你自己的家不是舒服多了吗?”他叹口气说。
“但不自由呀!”她乱编理由,“我一直想在外面找一栋房子,搬出来住,但我老爸不肯。我把你的地方幻想成我的小窝,满足一下我想独立的心,也算聊胜于无,怎么样?”
他看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无奈地说:“好吧!总比你到处乱闯好。但是你绝不可以告诉别人我给你钥匙的事,免得有损……”
“我的名誉。”她接下去说:“我知道啦!有时我真不了解,为什么你要那么婆婆妈妈。”
“玫瑰花园外人心险恶呀!”他训她。
晓青实在太高兴了,拿到钥匙,是往前跨了一大步。她再也不介意他早上没参加她毕业典礼的事。以后能自由出入他的公寓,比什么礼物都好呢!
若不是怕他反悔,她真想抱住他跳一场舞或唱一首歌呢!
※ ※ ※
毕业即失业。同学们都四处找工作,郁青也准备出国事宜,晓青就成了大闲人。以前她或许会在意,现在有了圣平,一切烦扰的心全都尘埃落定地陈铺在原来的轨道上,再不怕天宇笑她“不事生产,等着嫁医生”的讽刺了。
反正她也很忙。
除了花大量的心思在圣平的身上外,还有基金会的义务工作、帮天宇作曲,另外她还在舞蹈社兼儿童暑期班,算是有了教师的头衔。排上去,日程也满紧凑的。
尤其这星期,天宇要赴东南亚宣传,郁青要启程到旧金山,晓青忙得团团转,都误了和圣平相处的时间了。
她已经好几日被天宇霸在他淡水的别墅苦练。她心有所思,天宇也情绪不佳,两人剑拔弩张,全靠郁青在一旁排解,歌才能继续唱下去。
郁青特别将落地窗帘打开,蒙蒙的白雾在河上,远山如黛,飞鸟来去,很适合唱情歌。
晓青努力弹,天宇试着唱,两人都想办法陷在“迷失”中……
我从来不知道,爱情如此来去无踪。
当山风冷坠。
当栖息的云飞散。
爱情是否早已转向。
我从未体会过,爱情如此难以捉摸。
当夕雨轻落。
当如梦的雾飘渺。
伊人已悄然离去。
我从无法确定,爱情如何能牢牢抓住。
在每个期待的七夕会。
为仅有的牵系而心颤。
但天河的眸子里,总有太多泪水。
让我在茫然中迷失。
他们练唱了一遍又一遍,天宇总为结尾不满。
“你的曲还不够深刻,无法到达内心。”他一直强调这一点。
“照你的唱法根本不是凄美,而是可怜,可怜到了惨不忍听。”晓青反驳。
“听你这样说,就明白你根本不懂得爱情。”天宇冷笑一声。
“你才不懂爱情!什么每个七夕会?一个七夕会有一个女主角,难怪有太多的泪水,难怪你会迷失,简直是滥情嘛!”晓青不客气地说。
“那你呢?守着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在那儿唱独角戏。人家单恋有美感,你的单恋是可悲又愚蠢!”天宇也火大了。
这话太过分,连想置身事外的郁青都忍不住说:“天宇,你怎么可以对晓青说这种话?”
“总要有人点醒她吧!”天宇毫不退让,“那个周圣平跩得二五八万似的,根本没把晓青看在眼里,总是晓青去迁就他顺从他,这哪叫爱情?爱是双方面的!”
“圣平是医生,他很忙……”晓青马上回嘴。
“是呀!忙到连你的毕业典礼、新曲发表、舞蹈公演都不露面?”天宇又说了一大串,“我是男人,如果我真的在乎一个女孩子,我绝不会那么漫不经心。”
“圣平和你不一样,他志向远大,哪像你天天泡在脂粉堆中说儿女私情?!”晓青气急说:“你不能因为他天生冷静理智,就说他不爱我!”
“冷静理智?哼!”天宇冷冷说:“你到时看看他碰到真正爱的女人时会是什么疯狂德行!他根本是林仲颐第二,郁青那失败可笑的婚姻还没给你一点教训吗?”
“你别扯上我的婚姻!”郁青大声说。
天宇讪讪地走出练习室,留下各怀心事的两姊妹。
“姊,我真的看起来很傻吗?”晓青低声地说。
“总没有我傻吧!”郁青拥着妹妹说:“天宇的话其实也有道理,你确定圣平爱你吗?”
“他对我很好,但总像妹妹。我已经尽我所能在做了,他却总是在保持距离。”晓青说出心里的话。
“或许他真不适合你。”郁青说:“你不如先和我出去念书,真正认识自己,再回头来谈感情,也许不会那么迷惘吧!”
“我怕我一出去,就会失去圣平。”晓青摇摇头:“没有他,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唉!”郁青轻轻说:“我们两个都太纯太痴了。但愿圣平能像爸爸,是一个负责又顾家的男人,对妻子儿女有看花及赏花的心情。”
这一点她倒相信他。她会一直守着他,除非他做出让她死心的事,否则她不会放弃希望。
※ ※ ※
八月份,郁青和天宇相继出国,日子有些冷清。
一个下午两堂舞蹈课临时取消,她算算时间,可以煮晚餐等圣平回来吃。
急来的雷阵雨耽误她一些时间,赶到公寓时有点狼狈。她打开门时,同时也打开电灯,接着她愣在原地,眼前是令她震惊的一幕。
圣平坐在沙发上,而海玲依偎在他怀中,卷卷的发丝散在他胸前。
他们两个同样吓一跳,连忙坐直身体。
因为刺激太大,晓青提的食物掉了一地,然后是钥匙落地的金属撞击声。
“对……对不起……”晓青结巴地说,脸色十分苍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就是脱口而出,礼貌告诉她,她闯进他人亲密的隐私中了……
亲密?圣平和海玲?她脑袋一轰,转身便走,愈走愈快,四肢也愈冰冷。
“晓青!”圣平在后面叫她。
雨后的街上是阴暗和潮湿,他在大门口不远处追上她。
“晓青,你别误会。海玲只是找工作有些挫折,来找我哭诉而已。”他很着急地解释。
“你为什么要向我解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这些话让他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看你把东西一丢就走,以为你生气了,所以……”
“我凭什么生气?”她依旧是那口气,眼睛也不肯看他。
“那你就上来呀,我们待会还可以赶一场电影。”他讨好地说。
“你不觉得人太多了吗?”她冷着脸说:“我要回家了!”
一种第六感的直觉,她抬起头,海玲果真在三楼窗口看着他们。
“你的客人在等你!”
她用力推开他,直直向前,不管他的呼唤。
骗子!骗子!一肚子谎话,还敢睁眼说瞎话!都搂搂抱抱成那样了,还说不是女朋友,还要打着干妹妹的名义来招摇撞骗,把她汪晓青当傻瓜来愚弄!
难怪天宇要骂她,她果真可悲又愚蠢!
不顾名誉,当了他四个月的女佣,还不时要看周家姊妹的脸色,换来却是这种虚情假意,他们不知在背后笑她多少回呢!连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她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脸上早已布满泪痕。她觉得好难过,胸口郁结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简直低贱得比路旁的一只蝼蚁还不如呀!
她真希望郁青在,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 ※ ※
失恋的滋味如何?还是那一句老话,没有恋,哪来的失?只不过被一个臭男生拒绝而已。
她如今唯一能顾全自尊的,就是表现得不在乎!
她坐在暖房中细心地描绘老爸的兰花,这工作已经拖延好久,这次要一鼓作气完成。
一星期过去了,她很成功地避开圣平。这并不难,因为她熟背他的值日表。他休假时间,她就待在基金会,四处访贫探病、整理文件,俐落能干地令人刮目相看。
她知道他会来解释,因为老爸的缘故,这就是他最虚伪的地方。
接电话时被他逮到一次。
“晓青,你还在生气吗?”他语调不确定地问。
“没有。”她很平稳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到我这里呢?”他问。
“我最近很忙。事实上,我现在就有急事!”她说完就挂上电话。
她的“急事”就是画兰花。
晓青叹一口气,把心思放在眼前的厚盛草兰上。淡淡的粉红色,有纤纤的紫纹,来自寒冷的高山,带着仙姿灵气。
还记得初相识的那一日,圣平曾特别品赏这水冷钵。从那以后两人历经了不少波折,其实他也满可怜的,被院长的女儿死追活缠,弄得生活大乱不说,女朋友也要遮遮掩掩。
但他也可恶,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害她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正想叹第二口气时,后面有声响。她回头一看,差点跳了起来。是圣平!他站在花影中,英俊的脸上挂着忧郁,盯着她的双眼十分严肃,令她心跳加速。
“你来做什么?”她如临大敌。
“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气才会消。”他闷闷地说。
“我说过我没有生气。”她又加一句,“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不理她的逞强,径自解释:“我知道你误会那天的情况了。海玲真的只是哭倒在我肩上而已,完全不是你所想的样子。”
“我怎么想有什么关系呢?”她忍着心痛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当傻瓜。海玲明明是你的女朋友,你为什么要一直否认呢?”
“因为她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呀!”他保持耐心说。
“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要骗我?你太过分了!”她气愤地说。
“我……”见她一脸不信,他忍不住叫:“我发誓好不好?海玲从头到尾都不是我的女朋友,若我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你相信我了吗?”
晓青惊呆了,没想到他会下此毒咒。
“天呀!我竟然也开始和女孩子搞起发誓赌咒的事来了!”他沮丧地说。
那一瞬间她的气全消了,只剩下同情他的心。
“不必发誓,我相信你就是。”她把声音放柔说:“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的,你和谁在一起,我都没有资格过问。我这样天天去吵你也实在很不好,所以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到你的公寓了。”
她以为他听了她的话会松一口气,并称赞她懂事识大体。没想到他只瞪着她,脸色愈来愈差,彷佛她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晓青,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他试着控制情绪,“这几个月你一直往我那儿跑,毫不避讳地登堂入室,又打扫又煮饭,你的所做所为就是要当我的女朋友,让外面的人视我们为一对,然后你现在又不玩了?”
晓青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太不够意思了,不领情也用不着揭人疮疤嘛!她老羞成怒地说:“对,我是喜欢你,想感动你。但人总有醒悟的一天,知道你不可能爱上我,我退出不行吗?”
“当然不行!你以为感情是水龙头,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吗?”他直视她的眼睛说:“你以为把我弄得人仰马翻,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吗?”
“那你要怎么样?”她有些心虚,“你不是最高兴吗?你又不在乎我,干嘛要生气?”
他转头看一盆素心兰,又看她说:“我如果不在乎你,怎么会让你在我的卧室、客厅任意穿梭,让你扰乱我的生活?我又怎么会带你吃饭、看电影,管你的名誉行踪?你以为我吃饱撑着没事干吗?”
“你这么做,都是因为我老爸……”她嗫嚅说。
“如果我不愿意,天皇老子也强迫不了我!”他忿忿地说。
晓青愣在那儿,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凝眸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