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告诉他,傅小霜来访就够了!”宛芸说。
总机面有难色,但仍拨了询问电话,才说几句就堆着笑脸对宛芸说:“总经理请你上去。”
两次到“顶方”,待遇天差地远,他们一定没想到她就是八个月前来大吵大闹,又被扫地出门的那个疯女孩。想到此,她把头抬得更高,脚步踏得更重。
总经理室门口仍是中年的尤秘书,这次她脸上只有欢迎,说:“傅小姐,柯总在等你呢!”
宛芸开门进去,一样的场景,一样的靖宇,但她已不像初次的惊心动魄,只倔着一张脸,站在那儿。
“小霜,真是稀客,你怎么突然想来看我?”靖宇笑着走到她面前来。
“我来是告诉你,我同意嫁给你了。”她流利地说。
“真的?我太高兴了!”他抱起她,飞转了一圈,说:“你怎么想答应的?”
“我逛逛街、喝喝咖啡,和人聊聊天,有人说我不适合嫁入豪门世家,我不服气,就跑来啦!”她故意说。
“你又在逗我了!”他点点她的鼻子,又亲她一下:“你知道你迟早都会属于我的。走!我们去挑戒指!”
“现在?”她讶异地问。
“是呀!免得你又犹豫不决。”他牵她的手往门口说:“戒指一套上,你就赖不掉啦!”
戒指?哦!她是不会便宜柯象的。他们连最珍贵的良心都不要,金钱算什么呢?她花钱也是替他们积德的,当然要多多益善才对。
※ ※ ※
没答应结婚,宛芸还不知道要办一场婚宴是挺麻烦的事。她明知是假,见柯家如此郑重其事,再恨也会心虚,偏偏想省的又省不下来。
戒指和首饰,不用时可以给别人;但喜饼、喜帖,定制了没用,就是废物。而靖宇要求的都是最精致的,比如帖子,大红卡纸内还有特殊设计的薄绸纱,银亮的心型中巧妙地镶住他们两个的名字。
“柯靖宇、傅小霜,多好的组合。”他欣赏地说。
不仅如此,他还找人以他们的面相和生辰,来排出适合的字体,再请雕刻大师制两方玉印,他为阳,她为阴,做为盖结婚证书用的。
宛芸递出假的身分证时可是笑不出来。她虽然一心复仇,但也不愿做那么绝。
她见过柯家人,他们并不凶神恶煞,也不仗势欺人。柯盛财爽朗而健谈,有吃苦出身的朴实;柯靖安温文尔雅,没有富家子的气息;女主人玉雪富泰好客,对她相当关切;柯幸宜和柯幸容虽有所保留,也不曾给她难堪。
他们全家似乎都很期待这场婚礼,万一到时摆出乌龙,所造成的混乱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平息。
当他们甚至为婚礼场地画设计图和做出一叠计画书时,宛芸头痛了起来。
“布置场地的花要先订好。有银莲花、玫瑰花、素馨花、堇菜花……!长春藤要有,那是象征绵绵不断的爱。”玉云看着花艺书说。
“一定要花吗?”宛芸问。
“当然,那才又美又喜气呀!你的新娘礼服和宴客服选好了没有?花束呢?那都要整体搭配的。”玉雪说。
“小霜,你娘家真的没有亲友参加吗?不可能连几桌都凑不出来吧?!”盛财拿着设计图过来问。
她摇摇头。
“对了!小霜,我忘了告诉你,我打算当天早上在教堂行婚礼,晚上直接宴客。”靖宇说。
“教堂,你们信教吗?”宛芸喘一口气问。
“没有,但我喜欢那神圣的气氛,由上帝做见证,誓言是永恒的。”靖宇微笑说:“这叫‘此情唯天地可表’。”
那不是一场大笑话吗?在银十字架和受难的基督面前,他可以撒谎,她却说不出骗人的话呀!
宛芸头胀疼到眼皮上,胸部梗着想吐,柯家郊区别墅虽大,却令她有窒息感,她苍白着脸说:“靖宇,我累了,我先回去好吗?”
“你真是娇娇女,多一点折腾都不行。”靖宇摸摸她的额头说:“有些冰凉,我叫司机老杨送你回去好了。”
“不必了,我……”她说。
“一定要,我可不希望万事俱全时,新娘出了差错。”他坚持说,并叮咛她:“好好睡一觉,别忘了明天要拍结婚照,我会再提醒你的。”
天呀!还有结婚照,那厚厚一大本,假的也要成真,像犯罪后抹不掉的证据。
她一回到“顶翎”,就打电话给名彦。
“我受不了了,我想结束这一切,再下去恐怕无法收拾。名彦,你明天就来接我,我必须消失了。”宛芸说。
“为什么?好戏才正要上场呢。”名彦不解。
“柯靖宇居然要在教堂结婚,我怎么能在上帝前演这出戏呢?”她愈说愈觉荒谬。
“教堂?那才刺激呀!我可以去抢新娘,柯靖宇的脸一定很有看头,搞不好我还可以上头条新闻呢!”名彦兴致勃勃地说。
“你找死呀!”她生气地说:“我下定决心了,叫你来你就来,我们可要走得干干净净,明白吗?”
名彦兴头被砍,只有无奈答应。
接着宛芸开始收东西,并想着如何写出最具震撼力的留言条,让柯靖宇所受的惩罚不减少。
天黑时,他来了,宛芸挡在门口,不要他进来。
“你看起来很不好,眼下有黑眶,要不要看医生?”他用手轻摸她的颊。
“不用了,我想我只有些紧张,明天就会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好象对结婚不太确定,让我进来陪你吧!”他轻抱着她说。
多么温暖,多么柔情,却又多么可恨!多少女孩投入这强壮的胸膛,因而跌得粉身碎骨呢?
“我需要安静一晚,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呢!”她说。
“对,结婚照。”他吻着她的脸,突然尝到泪水,他惊讶问:“你怎么哭了?”
“有吗?”她忙退开,擦着泪。
“小灵芙哭了,事情一定不寻常,到底什么事呢?”他追问着。
“真的没有,看你为婚礼奔忙,很感动罢了。”她随便说。
“傻小霜,那都是为了我们,美丽的新娘才是我心目中最大的感动。”他亲吻她的额头说:“你好好休息吧!有事我就在对门。”
他走后,宛芸原本写不顺畅的留言条一气呵成:
柯靖宇:
希望预备这场婚礼能让你了解爱情、婚姻和孩子是多么神圣不可欺的一件事。
想想那些被你玩弄拋弃的女孩子,和那些被你毁掉的小生命,你说她们愚蠢无知、自讨苦吃,结果这些话都丝毫不漏地报应到你身上。
我是路见不平,拔刀要给你这花花公子一个教训。男人可以欺骗女人,女人也能欺骗男人,滋味如何?可惜的是,我再报复,也无法真正补偿那些被你伤害的女孩子于千万分之一。
基于一点良知,我没有在婚礼之日才给你当头棒喝。我希望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若罔顾那昭昭天理,上苍会处罚你无妻无子、绝子绝孙的。
复仇的小霜
宛芸写完信,不忍再看一次,就像丢掉一个沉压又烫手的包袱。
小霜今晚就要从地球上消失了,回到宛芸,多些什么,又少些什么,说不清的,只觉愁苦更在眉间凝聚了。
※ ※ ※
一早靖宇去上班后,名彦就来帮宛芸搬行李,租来的出租车停在门口。时间很赶,十一点靖宇在摄影公司等不到她,一定会回来看究竟。
“傅小姐,你要搬家吗?我以为你和柯先生结婚后还要住这里呢!”老李好奇地问。
“我们另外有新房。”宛芸应付地说。
东西并不多,但不留破绽很重要,他们是连押金也不要了。忙到十点半,再抓不到一点错处,宛芸把信夹在靖宇家的门缝,就准备离去了。
名彦坐司机隔壁,她在后座押一些箱子,心仍噗噗跳。她翻皮包想找面纸,突然发现她的行动电话忘在浴室了。天呀!百密仍有一疏,她实在没勇气再回去,但不拿也不行。
她要出租车再转回头,反正才十点四十分。冲入“顶翎大厦”,恰见老李,他想搭讪,却被她阻止,此刻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拿了行动电话,坐电梯下楼,老李仍在原地挡路。闪过他来到马路,靖宇却从左边走来,手里拿着她的留信。
“小霜,这是什么意思?”他脸色铁青,厉声地问。
“快上车,别理他了!”名彦探出半身叫她。
这一声惊醒她,她忙上出租车。在车发动的那瞬间,靖宇碰到车尾,她很清楚看见他冒火的眸子和太阳穴爆胀的青筋,像要杀人一般。
“小霜,回来!”靖宇大喊着:“我不准你走!”
名彦要司机加快速度,车愈行愈远,把靖宇拋在后面,但他仍不死心,狠追着,好长的一段路,她们看见他的身影,衣服和头发都散着,两条长腿像在飞,不会累,永不休止的………。
“那小子真能跑,我本来要警告你的……”名彦说。
她什么都听不见,眼中只有靖宇,随他的人愈远,她心跳愈快,如丛林嚣战的乐鼓,在耳膜夺命地呜响着。
车一转弯,看不见靖宇了,她仍觉得他在跑,步伐声由地底传来。一直紧抓椅背向后望的她无法回头,因为僵硬,因为满脸的泪痕……
他,应该停下来了吧?!
第六章
这种天气总是令人难受,晴得不象话,也冷得不象话,一切都彷佛是人工假造出来的。
靖宇喝完咖啡,敲两下桌子,就站起来准备付帐。
“再坐一会儿嘛!我们好久没真正地聊天了。”丹屏阻止他说。
“你不是说我臭着脸又沉闷吗?跟我这种人聊天有什么意思呢?”他阴阴地说。
“你怎么变成这样呢?简直没有人可以好好和你说上一句话,我们又没欠你!”见他不语,她又说:“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和大伙一起去美国过春节?”
“你们没欠我,我也不欠你们,为什么要一直逼我?我说不去就不去,要说多少遍你们才懂?”他生气地说。
“喂!对不起你的是傅小霜,干嘛要对我吼?”她不高兴地说:“当初大家就不看好你和她,她太年轻又没责任感,现在跑了,总比婚后再跑好吧?!”
这回他一声不吭,只瞪她一眼,丢些钱就起身离去。
“靖宇,你已经心态不正常了,你知道吗?”她在他身后激动地叫着:“如果你还要继续找她,你就疯了!”
她还有许多话要说,但为了尊严,又不愿意去追他。
他一头冲进冷冽的一月天,心却像红炽的岩浆欲喷出地表,那种不安定的滚热是从未有的,随时会爆裂的危险逐渐地改变他整个人。
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一根毛发、一片指甲都不能少。他真心付出,她却这样对他,绝不能饶恕!
“绝不饶你,绝不饶你……”靖宇在心中不断喃念。
他的眼光紧盯着人群,巴不得下一秒就能逮到可恨的小霜,能够捏住她美丽脆弱的脖子,和晃出她冷酷无情的毒蝎心肠。
两个多月了,他依然停留在那恍如恶梦的早上,兴匆匆要接她去拍结婚照,却拿到那封信。他不懂,真不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复仇?她复什么仇呢?为什么挑上他?而他竟被骗得惨不忍睹,像暴尸荒野的人,皮肉绽开、体无完肤。
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一场不能容忍的欺骗,一种不允宽贷的愚蠢,是他和她,永远都纠缠不清的沉沦。
他没有告诉太多人事实的直相,大家只晓得小霜是为了害怕结婚,所以不告而别。但这已经够窝囊了,他一生何尝如此挫败过?难道真如幸容所说,他对女人是迟钝和无知吗?
若幸容知道他其实是被骗,一定从此把他当成爱情白痴,他自己也想不透,为何当时没有直觉?小霜出现得那么蹊跷,身世编得破绽百出,他竟没有怀疑,反而一头栽进她所设的迷局,还以为自己幸运,急着娶她为妻。多蠢笨呀!他非找到她不可,否则他永远无法从这场恶梦中醒来。
复仇?哼!他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复仇!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整弄他,他绝不会放过她的!
他回到“顶方”,由专用电梯到十一楼。公司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都比以往更小心翼翼,连在走廊碰到,招呼声都不太确定。
他一脸杀气来到办公室前,嫌恶地望着浅灰地毯和扇形桌子,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种设计和组合多么俗气粗陋呢?难怪他最近老僵在原地,一点创意都没!
暂代尤秘书的年轻女孩早已从位置上跳起来。
“我早上交代的计画案印出来了没有?”靖宇不耐烦地问。
“还没……,快了!计算机有些问题……”新秘书被他的脸色吓得话说不清。
“我不要听那些!我说过中午要的!”他忍不住怒气说:“你到底从学校毕业了没有?你没把握坐那个位置就不要来,免得弄得天下大乱,这可不是在办家家酒!”
“我……临时被派来,还不熟悉……,我真尽力了,午饭都没吃……”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靖宇用力握住双手,如果是小霜,一定不会轻易被吓倒,她两眼一溜,总有办法摆平他。他就这样栽了吗?看到年轻的女孩,就会想到她?
“那份文件真的很重要,你愈快弄出来愈好!”他尽量平稳声调说:“反正明天尤秘书就要销假上班,我们两个也都可以解脱了!”
他转身时听到后面松一口气的轻呼,他走两步又停下来说:“叫警卫室的王文修组长马上来!”
“是。”回答声几乎听不到。
他进到办公室,阳光明亮,引不出一点开朗的心情。满桌公文等着他,却无丝毫处理的欲望。他在地毯上来回走着,像一头误入山洞的野兽,在黑暗的岩穴中寻找出路,焦虑和愤怒都令他疯狂,他必须要捏砰某个人……
“总经理,你找我?”王文修在门口说,神情戒备。
“我不是叫你每天来报告有关傅小霜的事吗?现在已经过中午了!”靖宇冷冷地说。
“现在‘才过’中午,总经理。”王文修关上门说:“何况也没什么新进展。”
靖宇瞪着这个一起练空手道和柔道的好朋友,这样连称两次“总经理”,表示对方也不高兴了。
“你就是想找人打一回合,对不对?直接说就好,我很乐意奉陪,总比用嘴巴伤人来得干脆!”文修一边说,一边搬动桌椅,腾出个空间来。
“我知道我最近很糟糕,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催逼你的原因,我也不想再这样失常下去了!”靖宇懊恼说。
“所以我说爱情和女人沾不得,那些玩意是要用谈的,而不是用陷进去的。”文修扬扬眉说。
“我和傅小霜之间能算是爱情吗?她根本不是一个女人,她只是一场游戏,一个计谋,我目前暂时落败而已。”靖宇全面否认掉感情的存在,他咬牙说:“结果谁胜谁负,还未揭晓。我只需要线索,所有的真相,而不是一堆不着边际的废话,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