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血流满面的女子,身形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见的人全吓得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她通行。
无视于路人的眼光,苏容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为了他,她以簪子在无瑕的脸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以为自毁面容后就能脱离送往迎来的日子与他双宿双飞。谁知——他不但不多看她一眼,甚至还出口羞辱她。
她永远忘不了他说过的话。
我王家是有头有脸的人,我怎么可能娶你这种青楼女子为妻,我可不能坏了我家的门风。以前的你是个花魁,和你在一起有面子多了,现在你的面容已毁,我还要你做什么?现在的你只是让我厌恶罢了!
原来,除了她那张漂亮的面皮之外,她没有任何值得他人留恋的地方,失去了外表,她一无是处。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至死不渝?一遇到家世、外貌就全然无用。
他要娶的是有头有脸的闺女,她一个青楼女子又算什么?
她的真情就此付诸流水,她拥有的只是世人奇特的眼光注视、只存这张疤痕累累的脸及一颗残破不堪的心。
她已是个身带残疾的人,无法再回到青楼以卖笑、卖身过日子。
从前她的风光全是由她的面容带来的,现在,那张美丽的脸孔换成狰狞的面目,没有男人会愿意再为她一掷千金。
她恨!更将对负心人的恨意转至全天下男人身上。
天下男人全是一个模样,只要正常、美丽的女人,她偏不如他们所愿。
他们不要有残疾的女人,她偏要让他们爱上身有残疾的女人,让他们一辈子甘心为她们付出、守候。
???
离开青楼后的苏容容不知该在何处落脚,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名闻江南的西湖,望着一池湖水兴叹。
天下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是否这湖水是她最后的依归?
如果那时她能够认命地当个青楼女子,也许,她今日的下场就不会这么凄惨。她自嘲地想着。
昔日的繁华情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对于过往的一切,她只有厌恶而无怀念,从不后悔自己的?定。
既然脱离送往迎来的生活是自己的愿望,如今她做到了,她该更加珍惜这以毁容得来的自由,好好地活下去。
就在她想通、打算离去之际,她发现距离她十丈远的湖畔,有个幼儿独自坐在那儿。
这个幼儿的父母也真是粗心大意,竟把孩子单独留在湖边,若是孩子跌落这深不可测的湖中,只怕要丧了小命。
她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快速地奔到幼童的身边。
见这孩童约四、五岁,大概会说话了吧?于是,苏容容蹲下身,打算和他说话。
“孩子,你爹娘呢?他们怎么把你丢在这儿?”
对方看到苏容容恐怖的脸孔后,哇的一声地嚎啕大哭。
“别哭啊!”不知他为何哭泣,苏容容只好抱起他,一边哄着他,一边等着这孩子的父母来寻孩子。
满天红霞,眼看将要日落西山,仍不见有人来寻儿,在她怀中的幼童早已因哭累而沉沉睡去。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她抱着这名熟睡中的孩儿至客栈投宿,打算明日继续等。
过了好几日,她才发觉这孩儿是个女童,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她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更不曾哭着喊爹娘。
某日,她趁着女童背对着她在床上玩耍时做出敲打桌椅、拍掌、大声叫喊、摔破茶杯等动作,可不管她发出多大的声响,女童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见一般。
她终于知道为何没有人来寻儿,有可能是她的父母知道她是个聋子而将她恶意遗弃。
苏容容一方面痛恨这对残忍抛弃幼儿的父母,一方面又觉得她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让她不至于一生孤寡。
这名幼儿的出现,让她决定在西湖落脚。
以身上的银两买下看得见西湖湖水的楼宇,命名为“碧波楼”,更让她拾到的女童跟她姓,取名为——苏琴愫。
苏容容不嫌弃苏琴愫身上的残疾,将她视如己出地抚养成人……
第一章
“碧波楼”内所有的日常开销所需全是由苏容容及她所抚养的女孩们一起绘图、制衣,然后由苏容容拿至外头兜售赚取的,然后她再以所得的银两采买所需的用品回楼,让众人衣食无缺。
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傅钰敏及颜清秋出楼后也不曾改变,她们仍然依赖着苏容容过活。
直到今日,苏琴愫才知过于依赖的严重性。
她来到玉云霓的房间,想把自己担忧的事告诉她。
听到门开的声音,玉云霓猜想是苏琴愫,因为,如果是容姨,她早就开口唤她了。
“愫儿,有事吗?”玉云霓转身面对门口。
看了她的唇形,苏琴愫知道她说了什么话。
她走到玉云霓身旁,抓起她的手,飞快地在她的手心写下——
厨房的米没了!
“跟容姨说了吗?”
她感到很奇怪,这出楼采买的事全交给了容姨,为何愫儿是来跟她说而非去告知容姨?
没有!容姨今早人就不舒服,我让她在房里休息。我怕告诉她后,她会勉强拖着身子出楼去买米,所以,我不敢告诉她,直接来找你商量。
了解苏琴愫的意思后,玉云霓也开始烦恼起来。
她们一向依赖容姨,从没踏出这碧波楼过,今日既然容姨身体欠安,她们不应再麻烦她,该让她好好休养。
“我们出楼吧!”想了好久,玉云霓终于下了一个?定。
我也是这么想,由我们俩去买个米应该是不难。
苏琴愫很有信心能完成这件事。
她和玉云霓是互补的,一个有口不能言、一个有眼无法视,这回出门,可以由她带路,由玉云霓开口说话。
“那我们准备一下,别惊动容姨,偷偷地出楼。”
就这样,两人在万不得已之下,踏出了生平从未越过的门槛……
???
苏琴愫扶着玉云霓,缓慢地在人潮拥挤的街上行走。
街上是不是很热闹?玉云霓在苏琴愫的手上写下她想说的话。
虽然看不到,但是,听见此起彼落的吆喝声,玉云霓猜想街上的人应该不少。
有很多的商家、摊贩,也有很多的人,其的很热闹。苏琴愫飞快地写下她所看见的情景。
看不见的景象一经由苏琴愫的描述,顿时活生生地浮上脑海。
自从眼瞎了之后,她就没有到过外头,今日既然有此机会,她想多感受一下热闹的气氛再回楼。
我们先去逛一逛吧!
好啊!苏琴愫喜孜孜地赞成她的提议。
于是,两道美丽动人的身影就开始穿梭在人群里。
她们在众多的人群中还是那么引人注目,街道上的人们只看得见她们本身出俗的容貌,忽略了玉云霓手上突兀的竹杖,根本没有人会将她们和残疾之人联想在一起。
注意她们的人之中,不乏有人带着爱慕的眼神,但也有脸带淫欲之人。
正热衷于逛市集的两人,完全忽略了跟随在她们身后的人。
当她们远离人群,转进了个小胡同,打算进行她们的探险时,忽然被一群人挡住去向。
“姑娘,你们要去哪里啊?”为首的大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询问。
苏琴愫看着眼前的阵仗,感到大事不妙,于是,她赶紧在玉云霓的手心写下现前的危险状?。
那该怎么办?玉云霓写下她的担忧。
你先逃!
不行,那你怎么办?
我的眼睛看得见,我会找机会脱逃。
打定了主意,苏琴愫决定要多拖延些时间,让玉云霓有时间逃远一点。
各位大爷,不知挡下我们的路有什么事吗?苏琴愫拿起挂在身上的石板,写下这段话。
看到她没有开口说话,净是写字,他们感到相当好奇。
“大哥,难不成她是哑子?”
“这有意思,我还没玩过哑巴呢!”
为首的大汉意有所指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大笑。
玉云霓听到他们的话即怒不可遏,他们真是下流。
他们的唇形让苏琴愫知道他们的目的,她赶紧又在玉云霓的手上写字。
快走!
玉云霓也知道自己会成了她的负担,但是,她无法丢下她独自逃命,如此一来她的良心将会一辈子不安。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你能开口说话,你边逃边呼救,找人来救我。如果我们一起逃的话,逃不远就会被他们再逮到,两人都不能平安脱逃。
细想她的话颇有道理,玉云霓决心听从她的指示。
“姑娘们,我们兄弟绝对会好好疼爱你们,你们就跟着我们吧!”他们步步逼近。
苏琴愫扶着玉云霓后退。
走!
苏琴愫在玉云霓的手上写下这个字之后,将她往身后推,给了她一个方向,让她能无误地逃离。
玉云霓拼了命地往回跑,完全不怕自己会跌倒。
“大哥,她跑了。”
“追!”他指示几个手下去追。
为了要阻止他们,情急之下,苏琴愫扯下了挂于身上的石板丢向追玉云霓的人。
“哎哟!”被石板砸到的人痛得叫出声来。“臭娘们!”
“你们别追了,将她给我捉回去。”
?首的大汉发觉自己低估了这个哑巴,他宁愿放弃逃离的那人而专注于眼前的哑女。
一听到命令,众人将苏琴愫团团围住。
微微侧首望向玉云霓逃离的方向,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苏琴愫这才放下心,完全忽略了眼前的危机。
“上!”
为首的大汉话一落,眼尾一勾,手下就会意地出手想捉住苏琴愫。
看到靠近她身子的手,苏琴愫像是发了狂般地乱打、乱咬,让那人束手无策。
“饭桶!”为首的大汉咒骂那个连个女人也摆不平的手下。
一个女人再怎么拼命抵抗,也敌不过男人天生的力量及优势,他绝对要将她摆平带回家。
苏琴愫知道自己身在一群男人之中有如羊入虎口,逃脱的机会相当渺茫。但是她不能放弃,她若是放?逃离,她的清白就会葬送在这群男人的手里。
她环视四周,想看看是否有人在这附近,好向人求救。
忽然,她发觉了她一直忽略的前方正停了辆马车,她知道那是她逃脱的唯一生机。
“呜、呜……”她拼了命想呼救,但发出的却是沙哑的低鸣。
“哈哈哈,原来哑子叫的声音是这样啊!”听到她的声音,众人仰头耻笑。
“大哥,就不知她在你身下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叫声?”
“等会儿我上了她时,你们不就可以知道了吗?”他淫笑地说。
众人也跟着他大笑。
“啊、啊——”她更用力地大叫,然她的叫声却淹没在他们的笑声中,仍是徒劳无功。
那马车上是不是没人?否则,怎么她喊了那么久都没有人下来相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以为自己那么用力叫应该是很大声,却不知她的声音有如蚊鸣,根本传不到胡同口的马车上。
怕她的叫声会引来人群,为首的大汉打算速战速决。
看到又有人伸出手来,苏琴愫不管是谁,在对方的手背上先狠狠一咬。
“喔!”他吃痛地缩回手。
“大哥!”众人上前关心他的伤势。
苏琴愫见他们分心,立即穿过他们,想奔到马车旁求救。
“啊——啊——”她边跑边呼救。
这个娘儿们实在够呛,但是,他仍有办法让她服服帖帖的。
只见大汉一个箭步追上了苏琴愫。
她拼了命想逃脱,却忽略了背后的危险,后颈被人重重一击,顿时昏了过去,往后倒的身子正好倒在大汉的怀里……
???
席福端坐在马车前座驭马的位置上等着在客栈收拾细软的席缘,频频回头望向客栈的大门口。
席缘的动作真是慢,大半天了还不出来,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忽地,一阵细小的声音不真切地传进他的耳朵。
这是什么声音?
他好奇地站起身向四处张望。
当他看到胡同里有数名男子围着一名女子时,他立刻了解那儿发生了什么事,不外乎是他们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他很想跳下马车去解救那名女子,但是,一想到马车里的主子一向不爱插手管闲事,他的?就像粘住了一般,没有移动分毫。
他如果自作主张出手救人,主子一定会怪罪于他。
为了不得罪主子以求自保,他只好又乖乖坐下,假装没看到那件事。不过,见死不救让他的良心有些许不安,他一直探头张望,担心着那名女子的下场。
哎呀!干脆问一问主子要不要出手相救,说不定他会反常地大发慈悲允许他救那名可怜的女子。
“爷,旁边的胡同里有人强抢民女,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马车里的人给打断。
“别多事!”车里的男子冷冷地开口。
“可是,我们要是不救她,她的一生不就毁了?”明知主子就是这么冷漠,席福还是尽力想改变他的决定。
“她会怎么样不关我们的事!”他依然无动于衷。
“爷……”席福仍然不死心地想再劝他。
冷冷的声音又再一次打断了席福的话。
“你去看看席缘是否收拾好了。”他支使席福去做别的事,让他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胡同里的事。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早该明白主子的个性是不可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他刚刚说了那么多也只是浪费口水罢了。
姑娘,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运气差,遇到了我家主子,我就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是。”席福应声后就跳下马车进到了客栈中,将方才看见的事抛诸脑后。
???
为首的大汉将被打昏的苏琴愫扛在肩上,怕会遇到方才逃走的女人带救兵回来,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向另一头,正好发现胡同口停了一辆马车,却没看到驾马车的人。
“大哥,有马车!”
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车,大汉考虑着是否要顺手牵走。
他扛着一名昏厥的女人,这样穿过街市似乎不妥,如遇到正义感丰富的人,怕会多生事端。倒不如盗了这辆马车,将人藏在车中,如此一来便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带回他的巢穴。
“上马车!”他考虑清楚后就下命令。
一得令,立即有人先跃上马车,将车门开启,好让他扛着人直接进入。
“你是谁?”一进马车内,发现有一名男子闭眼假寐,大汉开口大声质问。
那名男子缓缓地睁开眼,不悦地扫视这群不速之客。
“上了我的马车还问我是谁,你不觉得你的思维过于奇怪吗?”马车的主人冷着声开口。
他不想惹事,偏偏有人不识相地上门惹他。
“你!”被他一激,大汉说不出话来。
“快下去我就饶了你一条狗命!”趁他的心情还很好时,他还肯给他们逃命的机会,若惹火了他,可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大汉听完他的话,看马车上这人的气势虽然淩厉,但外表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再加上他又是一个人,凭他身后有这么多的弟兄,还怕他有登天的本领吗?他就不信他奈何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