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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 page 3 作者:冷玥

  颜仲卿抬眸目送伊人倩影离去,心情万般复杂。

  梅家,因小姐出合的时日近了,家中特别显得喜气洋洋。胡惠娘亦亲自替继女挑选嫁妆,虽因自私心作祟,才急着想把前房的女儿给嫁出门,但她是真心、周到地替继女挑衣服,准备首饰。

  胡惠娘将数件价值不菲的首饰放进紫檀木盒中,又取了个红色小锦囊置入数颗如雀蛋般大小的珍珠。她是穷苦人家出身的,知道女人持家不易,给继女几颗价值不菲的珍珠,让她可在有需要时变卖应急。

  胡惠娘用丝线仔细地绑紧系结,本想放至紫檀木盒里,但心念一转又觉不妥,遂将小锦囊塞进大衣箱的最下方角落,心想待找个机会再告诉梅映雪。

  熙园的小楼阁上,梅映雪坐在小厅的椅上为自己绣鸳鸯枕套,更不时停下手抬眸望向窗外树上的一对小雀鸟,只见一只雀鸟不停地在另一只雀鸟的身边跳跃、逗弄,另一只雀鸟则左右闪避,故作不理。

  梅映雪见状不由嫣然一笑,脑海中映出一个斯文颀长的身影。那日他前来下聘时,她曾躲在暗处偷偷看了眼,是个一派斯文、一表人才的男子,外在确如姚媒婆所言,是个温文敦厚的读书人。那一眼让她心中有了期待,衷心希望他会好好地对待自己。

  但思及自己即将为人妻、为人媳,内心除了有些期待、羞怯外,更多了一分惶恐,怕自己无法担负起持家、事奉公婆、服侍丈夫的责任,思毕她不由轻轻叹口气。她是多么希望爹亲能回来亲送她坐上花轿……

  正当她冥想出神之时,绿玉端着茶水进来,看见小姐出神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阵不舍,上前放下茶水轻唤声:“小姐。”

  梅映雪闻声回神,看见这伺候她多年、亦主仆亦姐妹般的贴身小婢,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抬眸凝着这灵巧知心的侍婢。

  绿玉亦凝着小姐,双唇启合数次才轻声道:“小姐,绿玉好想跟着您过去,绿玉要一生一世都伺候着小姐……”

  梅映雪心里同样不舍,却微笑着说:“姚媒婆说那杜家已有伺候的下人了,再说你也该考虑和颜大哥的事了,等爹和颜总管回来,就让颜大哥向他爹禀明,好完成你们的终身大事,嗯?”

  “是,小姐。”

  对于自己毋须陪嫁过去,得以和情郎颜仲卿相守,绿玉心里十分高兴,但也怕从小金枝玉叶般的小姐,成亲后短时间内无法适应另一个不同的家庭环境,说不定还要应付罗嗦又严厉的婆婆、长得好看却不懂温柔为何物的姑爷,而小姐的个性善良又乖顺,她还真怕她会受委屈……

  第二章

  一行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在鼓乐的吹奏下,身着红衣袍褂的新郎倌,高坐在马背上笑容满面地领着花轿前行。

  梅家大宅门前,胡惠娘和众家仆目送迎亲的花轿渐行渐远。

  绿玉举袖拭泪,泪眼模糊地凝着花轿消失的街角。

  在她身旁的颜仲卿亦是一脸的不舍神情,他和梅映雪虽是主仆关系,但因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一直把梅映雪当妹妹般疼爱、照顾。

  站在胡惠娘身畔,手牵着寿儿少爷的碧春,则不时将视线瞟向颜仲卿,见他一脸的怅然若失,心中更是暗暗欣喜。她暗忖,她利用夫人的私心挑拨离间,让夫人把小姐给嫁出门了,这时颜掌柜的一定会因为失去心上人而心忧情苦,届时她只要趁虚而入,温柔地给与安慰,必能轻易地掳获郎心的。

  花轿里的梅映雪只能靠听觉来探知外头的事,感觉外头由喧嚣渐趋平静,甚至还夹杂着几声狗吠声。

  似走了好长的一段路,花轿内的梅映雪摇晃得几乎昏头了,此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劈哩啪啦的鞭炮声,花轿被摆放至地上,随轿而行的姚媒婆掀开轿帘——

  “新娘下轿啦——”语毕伸手搀扶新娘子下轿。

  在鞭炮声与恭贺声中,梅映雪和杜子风拜了天地和高堂,接着被送进洞房中,端坐在新床边等待着新郎倌来揭下她的红盖头。

  外头喧嚣的人声渐渐散去,梅映雪垂眸看着地上忽明忽灭的光影。静坐了这么许久,顶上的凤冠让她觉得颈子有些僵硬了,心情更有着忐忑……

  突地,房门被推开,接着又关上,一阵脚步声朝她靠近。

  梅映雪一颗芳心突地犹如小鹿般乱撞,双颊更感到发烫,原被遮掩的视线陡放光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气质斯文、英挺俊秀、俊颜微染红霞的男子,只注视那么一眼,她随即把目光移开,芳心怦跳不已。这人就是她即将托付一生的丈夫啊……

  杜子风对覆在头巾下的人儿一样感到惊艳不已!黛眉如画、剪水双瞳、小巧直鼻、朱唇小口,还有一双美眸闪动着动人的灵气与天真;微晕的双颊在龙凤喜烛的照耀下,更显艳丽无双,又见她粉颈低垂,含羞带怯,处处散发着大家闺秀的贤淑气质。

  杜子风见了暗暗心喜不已,伸手轻轻将她拉起,端起桌上的合卺酒递与她。

  梅映雪羞怯地抬眸看向他,抬手轻轻接过酒杯;四目交接,杜子风绽开抹温柔的笑,梅映雪亦回以娇羞的嫣然微笑。

  杜子风将合卺酒一饮而尽,梅映雪只是浅啜即止;杜子风放下酒杯,轻轻取下她顶上的凤冠,一头秀发顿时如瀑而下。

  他将凤冠拿开置于桌上,回头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柔声轻问:“你饿了吧?坐下来吃点东西。”话落更是亲自举箸夹菜送至她唇边。

  梅映雪着实也饿了,遂娇颜绯红转眸睨他一眼,含羞地张口把菜给吃了。

  杜子风待她咽下后再夹口菜欲喂她,梅映雪见状不觉轻问:“你不吃吗?”

  杜子风微笑说!“我在外头已陪宾客吃过了,你吃就好。”说完便将菜夹至她唇边,并示意她快点吃。

  梅映雪闻言便不再推辞,含羞接受了他的柔情与体贴。

  在喂食的同时,杜子风慢慢地挪身紧挨着她,略感心虚地轻说:“我们家不是那么地富有,也许会委屈了你,不过我一定会努力的,待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定能给你过好日子的。”

  他的承诺令梅映雪感动,转首深情凝着他娇声轻语:“已同拜天地,众人见证,妾身此生此心已属郎君。”

  杜子风听了感动莫名,伸手揽着那纤纤柳腰,梅映雪顺势依向他怀中,那氤氲的灵眸是如此地美媚、朱唇是凭般地诱人,杜子风忍不住低头印上那朱唇,轻吮那犹如蜜汁般的芬芳。

  胶着的四片唇瓣分开,杜子风抱起美娇娘走向床边,轻轻放下红帐。

  新房内红烛焰火跳跃,帐内娇啼宛转,喘息声频频……

  翌日清早,房门外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床帐内犹交颈而眠的鸳鸯。

  杜子风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拉开床帐系好。清晨的光线让房间的简陋、破旧和狭小更显露无遗,不由令他感到自卑与愧疚。

  梅映雪亦跟着坐起,房间的第一眼景象教她微感错愕,但旋即对夫君绽开抹释怀的笑容。

  杜子风见了心里感激,下床后轻扶娇妻下床,两人略略梳整便相偕走出房间。

  杜大娘见儿子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悦,又见跟在他身后的媳妇一脸的娇羞,虽知洞房花烛夜春宵无限,但她心底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悦感,好似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杜子风见了母亲便出声问候:“娘,您早。”语毕伸手将娇妻揽至身畔轻语:“快问候娘。”

  梅映雪恭谨地轻声问候:“映雪向娘请安。”

  杜大娘见状,心底的不悦不由更加深几许,但仍不形于色,反而绽开抹慈爱的笑意。

  “早饭我已经弄好了,快点来吃吧,子风等一下还要去学堂授课呢。”

  杜子风拥着爱妻至桌边坐下,殷勤地为娇妻盛饭、夹菜,梅映雪只是回以羞怯感激的微笑。

  小两口亲密恩爱的模样,让杜大娘颇感刺眼,却也不便在儿子面前发作,只是微笑着迳自上前盛饭,坐下来与儿子和新进门的媳妇一起用膳。

  用过早饭,梅映雪陪同夫君走出大门,却被举目所见的破旧景象吓了一大跳!!原来这座家院,除了身后的大厅和左右紧临的两个房间和厨房外,全都破旧不堪,只怕一阵大风吹来就会垮倒在地了。

  杜子风回头正好瞧见那美眸中的惊愕,不由心中一愧,更暗暗立誓一定要发奋图强以求取功名,好让娇妻能过好日子。

  梅映雪站在门前目送夫君至看不见才欲转身进屋,一转身便迎上一双冰冷的眼眸,不禁令她心中一凛,霎时脚底一阵发寒。

  杜大娘见她神情有异,立刻敛去眸中寒光,换上一脸慈爱的笑容。“映雪,你进来,让娘来告诉你一些我们杜家的规矩。”

  梅映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姑娘,杜大娘神色虽然变化细微,她心里却了然这个婆婆并非是个易与之人,但已入了杜家大门,与杜子风成了夫妻,如今她也只能尽心服侍了。

  杜大娘转身坐在破旧的太师椅上,冷眼看着媳妇,嘴角却漾着微笑。“为了要让子风赶得及进城教书,所以日后你每天要五更天就起床生火煮粥,屋子后方有井,每天要打水把厨房的水缸装满;洗衣服最好是到溪边,那比较省事省力。我等会就带你去溪边洗衣。”

  当她看见这破旧的家院时,梅映雪心里便明白夫家的家里根本不可能会有所谓的“下人”,更是明了日后所有的活儿得由她一肩承担了,这对生在富贵之家、习惯凡事皆有下人代劳的她而言,顿感双肩似压上千斤重的重担。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低头应是,尽力去做了。

  杜大娘注视她片刻,问道:“对了,映雪,我听说你家里给了你一小箱的白银一起陪嫁过来,是吗?”

  梅映雪不知婆婆探问这个有何用意,不禁抬眸看向她。

  杜大娘见状颇为不悦地一挑眉梢,冷冷地说:“既然嫁为我杜家的媳妇,如果你是个孝顺的好媳妇,就该毫无藏私地为这个家奉献出一切。”

  蕙质兰心的梅映雪怎会不明白婆婆话里的弦外之音?遂恭声应答一声:“是,映雪明白。映雪这就去拿来交给娘。”

  话落转身回房,打开两只大箱中的其中一箱,取出那装满了白银的小箱子。当她把目光瞟向另一只大箱子时,脑海中响起继母殷勤的叮咛:那一袋珍珠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定要留待急用。思毕,她不敢再多作停留,捧着小木箱回到厅堂,恭敬送至婆婆面前。

  杜大娘掀开箱盖,见白银整齐地摆满了整个箱子,不禁眉开眼笑起来。这是她透过姚媒婆向碧春那丫环打探得知的,碧春亲眼看见夫人胡惠娘放进大衣箱里的。她想梅映雪的后母肯给继女这么贵重的嫁妆,应该已是极限了;况且胡惠娘处心积虑急着把继女给嫁出门,好让自儿儿霸梅家家产,她当然不可能也不舍得再多给继女其它值钱的东西了。

  思毕,杜大娘也不再多探问其它,合上箱盖。

  “这个我先帮你保管起来,日后家里的油、米、盐、酱、醋、茶就由我来张罗采买,你别费心这些。走吧,去把脏衣服收一收,我带你到溪边洗衣服。”

  “是。”

  梅映雪转身回房去收拾待洗的衣服,杜大娘则捧着小箱子回到房里,再顺便把脏衣服拿出来交给媳妇,心里不禁暗自得意起来,嗯,娶这房媳妇还真是不错,不但得一小箱的银两,还可接手繁锁的家务呢。

  日落西山之时,杜子风心情愉悦地踩着轻快的步伐归心似箭般的回到破旧的屋舍,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娇妻的身影。

  当他看见娇妻正在屋后的古井边吃力地汲水时,立刻一个箭步上前。

  “钦——我来。”

  “你回来啦。”梅映雪早已香汗淋漓,一双玉掌几要磨破皮了,看见夫婿一回来就赶忙来帮忙,心里很是感动,抬袖抹去额上的汗水,绽开抹感激的笑容。

  杜子风见她娇喘吁吁、满头大汗,本能地掏出汗巾,温柔无限地为娇妻拭去额上的汗珠,心疼地柔声说:“以后打水的工作就等我回来再做吧,你从来没做过这个,一定做不惯的。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话落拉起娇妻纤细的玉手,见那白晰的掌上有着磨红的印痕,更是感到心疼无比,忙用汗巾浸湿冰冷的井水,迭好放在娇妻的手掌上,柔声说:“双手合十按着它,手掌就不会那么疼痛了。”

  “嗯……”夫婿的温柔相待让梅映雪感动不已,不觉美眸泛潮。虽然今早第一次操持家务,到溪边洗衣就洗了半个多时辰,洗得她腰酸背痛几乎直不起腰来的;下午又第一次烧柴煮饭、烧水,被柴烟熏得猛咳嗽、直掉泪,但在丈夫柔情的关怀下,顿觉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厨房后门,杜大娘站在门边注视着小两日的一举一动,好一会才转身往厅堂去。

  待用晚膳之时,三人围桌吃饭,杜大娘夹了筷青菜吃,咀嚼一  口,眉头微蹙,睨着媳妇说:“映雪,你这菜没炒熟,盐又放太多,也没洗干净,还有一股土味。”

  梅映雪只是低着头,心里不觉有丝委屈。从未动过锅铲瓢盆的她,桌上的三菜一汤,从洗、切、炒到端上桌,足足耗费了她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其间婆婆从未到厨房教导过,只是把菜丢给她就离开了。

  杜子风见状忙说:“娘,映雪应是第一次进厨房,菜当然做得没娘的好吃,娘应该好好地教她才是呀,我相信映雪以后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杜大娘见儿子如此维护妻子,只是看了眼媳妇,心想若教了之后还做不好,儿子就无话可维护了吧。遂点点头说:“也是啦,那娘就从明天起好好教她吧。”

  “谢谢娘,映雪一定会尽心、努力学习的。”梅映雪抬眸敬畏地看婆婆一眼,心里感激夫君的体贴与谅解。

  晚膳过后,小两口回到房里,杜子风想起昨夜对娇妻的承诺,一改过去懒散的习性,从书柜拿出《诗经》坐到桌边,对着娇妻微笑说:“从今天起,我要发奋念书,好求取功名,让你享富贵。”

  梅映雪嫣然一笑。有了他的体贴与温柔相待,她并不在乎操持家务、生活清苦,但很高兴他对自我的期许和立定志向,遂起身从陪嫁的大木箱中取出一疋月白色的丝绸布。

  “嗯。那我来帮相公裁件长衫,陪相公念书吧。”

  “好。”杜子风深情凝着她。未成亲前预想她是个骄纵难以伺候的富家千金,万万没想到她虽出身富贵人家,却是个难得的贤淑妻室,因此更暗暗发誓一定要改掉所有的恶习,努力读书以求取功名,不但可光耀门楣,也能让娇妻享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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