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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t情郎 page 5 作者:昕语

  艾罗闻声一震,缓缓别过头来看他,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要他留长发的人吧!原来艾莉真猜对了,他非但对这样的环境不陌生,恐怕比自己还熟悉。

  “他是里面的调酒师,很迷人……很受欢迎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很重视的人吧,是改变了他人生观的人吧!看见他深陷在痛苦里的哀伤眼神,艾罗同时也明白,那个人也是伤害他最深的人。

  “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艾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才惊觉失言,但方靖恩却只是摇头,仿佛那并不重要,但可以肯定的是。

  “她是你很爱的人?”

  方靖恩看着自己垂放在双膝上的手没有反应,他的声音在片刻之后才透过微风送进他耳里。

  “我在美国两年……都跟他住在一起。”

  这就足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了。与众不同的人,连际遇也这般曲折,艾罗深深地看着他,又开始觉得他如烟似雾的飘忽起来,艾罗有伸手想拉住他的冲动,害怕他会像幻影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我还以为--会跟他结婚的。”他仿佛牵起一抹自嘲的笑,非常非常的轻。

  那么年轻就想结婚,他们一定爱得很深。

  艾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婚姻,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才发现烟已经燃尽,他索性往地上一丢……今夜,暂时当个没公德心的死老百姓吧!

  “可是--他却和别人结婚了!叫我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我回来了,躲在山上生活,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很自由。”

  他在自我安慰,任谁都听得出这是种自欺欺人的美丽谎言。他伤得那么重,没有安慰、缺乏温暖的孤独疗伤,永远也痊愈不了的。

  “她是你的初恋?”

  “不是。”他笑了,笑得比艾罗见过的所有笑容更美丽也更苦涩,他不只心疼,更像要淌出血一般难受。

  “我的初恋更惨,我到现在还会作恶梦。”

  这是实话,他的初恋比起一般人还晚,就往他大学毕业那天,一切的梦都醒了,他从此远赴美国,那人也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暗恋了三年,选择在学长毕业那天,鼓足他毕生的勇气告白,听来似乎是校园中浪漫传统的美事,怎知会受到那样凌辱的对待,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在学校中立足,让他的年轻岁月蒙上了最惨烈的悲怆记忆。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他不敢,他已经说得太多,他的初恋只有眼泪和心碎,还有自杀不成,因服药过量而导致他现在身子孱弱甚至免去兵役的后遗症,他不敢再想起,这恶梦已经纠缠了他太多年,只有在美国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他才能在他怀中得到一份安全感,但他终究还是被抛弃了,再一次被推入那万劫不复的梦魇里,夜夜折磨着他、凌虐着他,怎么也躲不掉。

  艾罗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轻颤的肩膀上。

  方靖恩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艾罗的眼中带着自责的苦笑。

  “结果我还不是跟艾莉一样,叫她别挖人家的隐私,自己却禁不住好奇心。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让你想到不愉快的事我很抱歉。”

  方靖恩莹亮的黑眸涌现一股感激,他知道艾罗向来是这么体贴的人,但当年的学长不也是这样才貌出众、温柔体贴,是校园中的白马王子,谁知在那张温文儒雅的假象下,竟有那样残暴的心肠。他忘不了学长带给他身心羞辱的剧创,每一想起,他就不能自主地发抖。

  “你是不是很冷?”艾罗忧心地望着他,温暖的大手轻按在他肩上。他此刻瑟缩起来,整张脸几乎要埋进紧靠的双膝。

  他不要自己又一次沉沦,他不要再一次承受这种巨痛,如果艾罗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一定会像避鬼神一样逃得远远的。

  “我想回家。”

  “我送你。”

  “我自己开车来的。”他轻轻摇头。

  “那我开你的车送你。”艾罗对他温柔笑道。

  方靖恩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在跟他说了这么多之后,艾罗还是这么对他?这个人……和他以往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

  艾罗又笑着说:“我有预感,艾莉一定守在我车子前准备大义灭亲了。这事你也有份,你得让我躲一躲!”他起身顺道将他拉了起来。“你的车停在哪里?”

  “在停车场。”

  “我的车也停那里,不大安全,我们坐计程车吧!”说着艾罗就拉着他往大马路方向走。

  不知为什么,方靖恩不想再抽回他的手,也不想拒绝艾罗的热心温柔。原本只当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只要将他迷人的身影留在记忆中便已足够,但他禁不住那份想在他真诚眼眸中寻求一份安全慰藉的悸动,让他自私地想留住艾罗的脚步,贪婪地享受他透过掌心直注入他冷冽心湖的温热。

  当计程车停在山上的木屋前,方靖恩极力压抑着想挽留住艾罗的冲动。

  艾罗看着垂首不语的方靖恩,奇怪他怎么到家了,却一点下车的意思也没有。于是,艾罗付了车费,随即拉着一脸惊愕的方靖恩下车,计程车随即飞驰而去,隐没在漆黑的山头。

  “这么晚叫不到车的!”方靖恩急急地说。

  艾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你会收留我吧!”

  他孤独生活了这么久,却始终不习惯一个人的孤单寂寞,只是他不断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其实不怕黑。其实他一直渴望能有人陪,渴望像艾罗这样的人出现,但他很清楚,那只是一种梦想,他和艾罗只能维持轻淡的友谊,否则,很快地他又会失去艾罗了。

  当艾罗梳洗完从浴室走出来,方靖恩已经在床铺下的木板铺好床垫,坐在上头,“我睡这里,你睡床!”

  “我睡这里就好。”艾罗坐了下来,掏出烟盒,笑得有些歉意。“对不起!我烟抽得凶!”

  方靖恩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烟灰缸--原始的手拉坯尚未涂上颜料,艾罗怔了怔。

  “刚做好的!”

  “谢谢!”艾罗觉得很感动,笑得十分亲切。“我妈常警告我,再不把烟戒了,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抽烟没什么不好。”方靖恩淡淡地说。

  美国的那个人烟抽得比艾罗还凶,他甚至迷恋上这样的味道。

  “没错!”艾罗笑道:“只是死得快一点。”

  “不要吓我。”方靖恩平静的语气有一丝颤抖,艾罗又在他眼中发现波动的情绪,但或许那只是他的错觉,方靖恩的眼睛一向像是浸在盈盈水中。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方靖恩垂下长睫毛,叹息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害你有家归不得。”

  “这根本没什么!”不过,除了出国,艾罗的确没有外宿而不知会家里一声的情况,但是,艾罗觉得陪着他比回家更重要,他就是无法放心留他一个人。

  “谢谢你。”方靖恩对他淡淡一笑,起身关掉卧室灯,“晚安。”

  艾罗背靠着墙了无睡意,朦胧了一室清寂,他的床头正对着木制百叶窗。

  透过叶片的微弱光线柔柔地映照那白色床褥的一袭黝黑长发。艾罗看不见他的脸。

  他侧着身背对他,但艾罗知道,他一定也睡不着。

  这是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明明床上躺着的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他内心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想呵护他过分脆弱孤独的灵魂。艾罗被这个念头吓坏了,到底是方靖恩太过神秘难测,还是自己想太多?方靖恩的世界,是他难以想象的孤寂。

  艾罗却可以看见,他一颗饱受创伤的心已伤痕累累……

  他的手机在宁静的深夜显得异常响亮,背对他的方靖恩睁着眼,听见艾罗在铃声响了很久之后才接起来。

  千万别是艾莉。艾罗祈祷着。

  “喂……子莹?”

  陌生的女人名字,让方靖恩心头一震,他嗅到艾罗惯抽的烟草味,但此时流窜在他鼻息的竟是令人窒息的空气。

  “艾莉跟你说了?没事,她老是大惊小怪。我明天会到公司去,你早点睡吧!

  “再见!”他挂了电话后直接关机,心里有一些愧疚,跟未婚妻不该是这么形式化的对话,但他总是说不出甜言蜜语,而且,子莹似乎也不需要甜言蜜语的呵护。

  “你结婚了?”方靖恩的声音怯怯地传来。

  “订婚!”

  方靖恩又陷入沉默。他逼自己从奢侈的幻境中清醒,逼自己赶紧入睡,别再多想艾罗和别的女人缔造幸福婚姻的景象。

  “你的未婚妻--一定很幸福!”

  艾罗始终无法察觉他的心碎,望着他瑟缩在被单里的身影,他感觉有些于心不忍,同时也因他的话感到心虚。

  艾罗不知道子莹和他在一起算不算幸福?她从来不要求他回报她的爱,他们的婚姻似乎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午夜的风如此凄冷,连窝身在室内,都可以感受到那一份山中寒意,艾罗仰躺在床垫上,怎么样也无法人睡。

  在那个阴暗的老旧教室里,他还能清楚看见墙上贴着预备拆除的危搂告示,他知道自己正被推入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不管他怎么呼救都不会有人来救他。

  黑暗中,人影幢幢,他看见学长那张俊秀的脸扭曲成一张狰狞的脸孔,和其他几个学长一齐以恶毒的言语嘲笑他。

  “难怪你一入学就死缠着我不放,原来你是个变态的同性恋!”学长手指着他怒道,字字像刀一般割裂他的心。

  “不知道多少妹妹要哭了,亏你还是全校女生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哩!”另一个学长假惺惺地耻笑。

  “长得比女人还女人,早知道是个娘娘腔!”

  “哎呀!每天都收到一堆花痴送来的情书,好讨厌喔!你救救我吧!”

  “我又不是故意长得像白雪公主,人家喜欢的是像学长一样的帅哥!”

  一群人的淫声笑语将他逼入崩溃的绝境,他所爱的学长,竟是个比禽兽还残暴的恶魔,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他绝望的眼泪只引来他们更凶恶的对待。黑暗的教室里,他觅不着一丝光线,耳中只充斥着刺耳的讪笑声,还有他无以反抗地任人狠狠撕裂着衣物……

  “啊!”他猛地坐起身,一声惊喊也惊醒了半睡半醒的艾罗。

  艾罗一跃而起,在深夜的微光下惊见方靖恩一张比纸还苍白的脸庞,汗水濡湿了发梢,惊恐的黑眸陷在恐惧的梦魇里。艾罗心头不禁一震。

  “靖恩?”

  他才坐起身,方靖恩就抱着头跌跌撞撞冲进浴室,扭开水龙头把惊惧的脸埋进冷水里。

  “靖恩?”艾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赶紧跟着冲进浴室,倏地抓起他狂颤的双肩扳向自己。只见他湿透的长发,湿淋淋的脸庞全是令人心碎的苍白,一张全无血色的嘴唇、泛红的眼眸,以及那苍白脸上全然无助仓皇的泪水。

  是什么样的恶梦将他折磨得如此憔悴?是怎样的惨痛记忆逼使他如此哭泣?艾罗竟然在这一刻同时感受到那千刀万般的剧痛。

  仿佛在恶梦初醒后,方靖恩再也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无力地瘫跪在地,双手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支撑着他狂颤的身躯。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凌虐他?爱上男人是罪吗?同性恋这么羞耻吗?他和正常人一样,都想要一份完整的爱啊!只是他的感情异于常人,他不是变态。不是怪物,他不是!

  艾罗在他浑身一僵时紧紧拥住了他,像一个父亲拥抱着哭泣的孩子一样,他不能任由他这样歇斯底里无助地啜泣,他不能无视他仓皇失措的发颤,他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只能抱他,紧紧地抱住他,让他可以在他温热的怀抱中寻求到一份温暖。

  “艾罗……”他再也无法控制地紧抓着他单薄的衣衫痛哭,没有人像他的胸膛这么温暖,没有人像他一样用手这样温柔地抱过他,他的心好苦,只想深埋在他胸口远离所有的痛苦。

  “哭出来会好一点,你大声地哭,没有人会笑你。”艾罗的语气温柔得像山间和风,没有嘲笑、没有轻视,让方靖恩一颗破碎的心因他的温柔--越过。

  “你是不是常常作恶梦。”艾罗的语气既轻柔又充满疼惜。

  方靖恩在他怀中抽泣,无法成言。

  “你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呢?”艾罗心疼地叹了声气。

  “不要一个人受苦了好不好?我可以当你最好的朋友。”

  方靖恩摇头,使劲地在他怀里摇头。

  艾罗不明白他摇头是什么意思?拒绝?还是逃避?

  “靖恩?”

  “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了!”方靖恩倏地推开池,慌乱地起身扑向白色大床,他没有其它地方可以躲,只有将自己埋入柔软的床里,拒绝再让艾罗看见自己的脆弱。

  艾罗站起身,望着蜷曲在被单明显的颤栗,不懂他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关心拒之千里,更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自己躲起来哭泣?

  艾罗不明白,更不能不管。

  他的恶梦是什么?他的痛苦是什么艾罗全想知道。明明在刚才一瞬的拥抱里他卸下了防备,为什么现在又选择逃离?艾罗不要他再把自己囚禁在那冰冷的牢狱中。不管他怎么抗拒,艾罗无法放下他不管!

  大清早,方靖恩一如往常沉默,换上衣服之后就准备和艾罗一起出去搭计程车。

  艾罗一夜未眠,满腹疑虑无从问起,方靖恩无声的沉默,已经表达了他绝口不提的坚决。

  一时气氛凝结到冰点,待计程车一路行驶到车水马龙的东区,方靖恩付了车钱就迳自走向停车场取车。

  “靖恩。”艾罗再也受不了地叫住他。

  方靖恩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他好不容易武装起的坚强,禁不住回眸一触艾罗那满溢关怀的眼神,那会让他脆弱的堤防再一次溃决。

  艾罗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无法得到他一些回应,他若是愿意说,昨晚被恶梦惊醒时就说了。

  “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艾罗淡淡地说。

  方靖恩垂下了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的胸口炙热,紧握的双手冰冷,他不断地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不会扰乱艾罗的生活,他不愿自己的灰涩孤单影响了他。

  “你快迟到了,快走吧!”方靖恩只能硬下心肠回答。

  与其害怕艾罗知道了真相离开了自己,不如逼自己清醒的面对现实的残酷。艾罗的好他要不起,仅只-眼就让自己无可自拔……

  “好吧!”艾罗不勉强他,但心中也暗下决定,他决不会放弃这个朋友,让他自己困守在孤单无依的世界。“你自己开车小心,我走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离,方靖恩才敢回过头,凝望停车场内静无声响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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