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泫然欲泣地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以前所未有的冷淡态度对待她,她再怎么没神经也察觉得到事情有了变化,只是她不知道原因。
“……”他垂下眼避开她楚楚可怜的探询,怕自己会压抑不住心底翻涌而起的情感,动摇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你是不是气我今天中午跟业务部的小王出去吃午饭?”为了找出原因,宝儿开始老老实实地报告,“还是我前天晚上跟商品设计部的小刘去唱歌?”
但她没给项毅珩回答的机会,自己就先自问自答:“不对。你不是这两天才开始怪怪的,应该是更早以前的事才对。那又是什么事呢……”宝儿微皱眉头,很认真地继续回想自己又背着他做了什么好事?
项毅珩心中原先翻腾的心疼和不舍,逐渐被无名火取代。她竟敢跟别的男人去吃午饭、还去唱歌?!
突然,宝儿大叫一声。“啊,我知道了!”她很得意地笑着,“你是在生气我上个星期跟行销部的小吴去逛街,对不对?”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最接近,应该就是这件事没错。
她好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让他生气的原因,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跟他解释清楚,一切就雨过天晴。
随着她泄漏的“机密”越多,他的脸色也越难看。
此时的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所下的劳什子决心?他现在只想将那三个人好好地“照顾”一下。竟然还敢打宝儿的主意,难道不知道她是谁的人吗?!
项毅珩霍地站起来,神色不豫地走到她面前一一盘问:“你今天中午为什么跟业务部的小王出去吃午饭?”他将男主角的名字和事件内容记得可牢的!
宝儿认真地详细说明:“因为你这几天都不跟我去吃午饭,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刚好在路上碰到小王,我们就一起去一家新开的餐馆吃。那家的东西很好吃喔,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吃。”末了还不忘跟他分享。
“好……”项毅珩下意识点头后,才想到事情尚未问完,赶紧回过神问起第二件,“那你为什么前天晚上跟商品设计部的小刘去唱歌?”
跟小王去吃午饭的事还情有可原,可以不计较,可是跟别的男人去唱歌,这就太离谱了!
“前天是小刘的生日,他们部门在KTV为他庆生,邀我一起去。我还问你要不要陪我,是你自己说不要的,所以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宝儿哀怨地瞅着他,喃喃地诉说着委屈。
项毅珩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看来这件事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可是最过分的是她还跟男人去逛街,这点他倒要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你说你跟行销部的小吴去逛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情人节那一天,刚好是你爸爸开刀后的隔天,我要你陪我去医院看你爸爸的复原情况,你又不肯,我只好自己去。然后我到花店想买点花去医院探望你父亲,结果在花店碰到小吴,我替他选了一束花,又陪他去选一份情人节礼物送他女朋友。”宝儿照例又一五一十地叙述当天情景。
原想借机责难宝儿的项毅珩,听到最后竟然发现这三件事全都跟自己有关,而自己就是那个让其他男人对她有机可乘的罪魁祸首!
敢情她是拐着弯在责怪他?!
其实在经过刚才的“测试”后,他更加清楚自己对她的独占欲,他根本放不开她。虽然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但只有自己明白这几天他忍得有多辛苦。
光是她刚刚所说的三件事,就足以让他气得想拿人开刀,更何况是将她让给别人,他更是万万做不到!
“你为什么非去看他不可?”项毅珩别扭地问出心中的不满,为了这件事,他已经郁卒好几天。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一个简单而明了的回答。
她的意思是说若非这件事与他有关,她也犯不着这么鸡婆。可惜他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我说过我不承认他是我父亲!”同样的话要他说几次!
宝儿不理会他的抗议,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父亲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身体也在慢慢康复中。”
这几天她一下班就到医院去探望并照顾项百强,在经过短短几天的相处后,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她发现他非常关心项毅珩,并且因为自己以前所犯下的过错而悔恨不已。
看着项百强眼底没说出口的失落,更坚定了她想帮忙他们父子俩复合的决心,她不希望相同的遗憾发生在项毅珩身上。
“那不关我的事,你不用跟我报告。”他还在徒劳无功地闪躲,可惜他太小看宝儿的耐性。
宝儿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得到一个结论。“我发觉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耶!”
“谁跟他长得像?”他不满地抱怨。
小时候母亲常会微笑地跟他说,他长得跟那个人很像,尤其是浓浓的眉、深邃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母亲这些话经常让他高兴老半天,因为当时那个人是他心目中的头号偶像。
但曾几何时,当那人开始有了外遇,让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后,母亲经常又爱又恨地怪罪他这张桃花脸;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讨厌别人说他跟那人相像的话。
他绝不要像那个负心汉!
宝儿伸手遮住他的嘴巴,再跟记忆中项百强的影像比对。“真的很像耶!尤其是鼻子以上的部分。”她宛如发现新大陆般地得意,完全没注意到项毅珩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接着宝儿将手放下,捧着他的脸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作出最后结论。“不过还是你比较好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比较年轻,脸色也比较健康红润,但她没有笨到将事实说出。
听完她的结论后,项毅珩骄傲地昂首回道:“这还用说吗?”只差没有尾巴可以翘而已。
想不到宝儿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足以让他的心情由黑变红,她的影响力还真是大啊!
项毅珩自己都还没有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宝儿牵着鼻子走,不但跟自认为最痛恨的父亲相提并论,还因为小赢而沾沾自喜。
他别扭地问道:“你……你常去看他吗?”明知不该问,但这个问题却梗在喉头咽不下。
“我每天下班都会去医院探望他。”他的询问让她喜出望外,但她知道不可以表现得太过兴奋,否则会吓跑他。
“他不是有一个‘老婆’、又请了一个看护吗?你干吗还去凑热闹?”他提到“老婆”这个字眼时,还咬牙切齿以示他的深恶痛绝。
“她很少去医院,而且伯父也不喜欢她去烦他,因为她只会开口跟他要钱,抱怨财产拿太少。”这些都是照顾项百强已有两年时间的看护告诉她的,一旁听着的当事人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我自己罪有应得”。
“他活该!”这是那个人抛妻弃子的报应。
“所以他现在正孤苦无依地躺在病床上。”再怎么不应该,项自强受了多年的病痛和多年的良心折磨也该够了。
“你以为他这样就能弥补我妈所受的苦吗?”每次只要扯到这件事,他就会情绪失控,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那你觉得他要怎么做才能补偿?”宝儿认真地反问,“难道要他也以死谢罪吗?”她直接将话挑明,不容他再逃避。
“……”明明是很简单的答案,只要大声说“对”就行了,可是那个字却有如千斤重,让他怎么也吐不出。
宝儿看出他内心的挣扎,大感欣慰。“不要强迫你自己恨他,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恨他。其实你心里怨你母亲更多,你怨她的眼中只有你父亲,甚至还为此轻贱生命,从来没有为你着想过。”
她的一席话刚好道出深埋项毅珩心底最深的痛,他恼羞成怒地朝她吼道:“不要一副你很了解的样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气她为何硬要剥开他的伤口,道出他最害怕面对的事实!
由自从母亲死后,他一直认为是那个人害母亲身亡,所以他将所有的情感转换成恨,就靠着这股恨意支持到现在。
但今天他赫然发觉自己正如她所言,并没有想象中的恨那个人,反而是怨母亲多一些。他怨她只为那个男人而活,完全忘了他这个儿子的存在,最后甚至想了结他的性命!
这个迟来的领悟让他茫然失措,因为这意味着过去这几年支持他的信念整个被推翻,他心里已经一团乱了……
“没错,我是不懂。”宝儿不但没有被他的粗暴吓到,反而继续挑战狂狮的极限,“我不懂你这样压抑自己对他真正的情感,真的会比较好受吗?就我所知,你小时候非常粘他,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崇拜他,我不相信这种天生的孺慕之情会完全消失。”
他矢口否认:“是谁告诉你我崇拜他的?!根本没这回事。”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曾将他当成偶像过!
“这几天,你是我们惟一的话题。”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随身带着一本相簿,里面全都是你和你母亲的相片。他经常看相片说故事,说着说着眼睛就泛起泪光,他还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妈和你。”
“我妈都死了,他现在表演这些戏给谁看?不觉得太迟了吗?”他毫不领情地反讽。
“是太迟了,所以他这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悔恨中,从没原谅过自己。难道你愿意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嘴硬地回道。
“你不要再逞强了,如果你再继续浪费时间的话,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话中有话。
他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医生跟我说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宝儿的眼神闪烁,但一向精明的项毅珩却被她的话所吸引,一时失察。
他无神地重复着。“是吗?他时日不多了……”听到宝儿暗喻性的话,他不但没有如愿以偿的得意,反而一阵心慌。
“对呀。”宝儿过分急切地点头,“他虽然没说出口,但我知道他惟一的愿望是能与你复合。”
她相信毅珩绝非他所表现的那般无情,只是他这个人很不坦率,需要一点刺激才能释出真心。
他仍然嘴硬。“我为什么要完成他的心愿?”这么多年的信念,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又不是小孩子,还这么爱闹别扭!”
“我才没有闹别扭哩,我就是不想去!”他再度重申自己的立场,可惜宝儿还是没当一回事。
“是、是、是。”他的反应简直跟闹别扭的小孩没两样,还不承认哩!
怕她不相信,他又说了一次。“我说了,我不会去看他的。”
“是、是、是……”她有预感,他们父子俩很快就会团圆了。
不知道该说是宝儿的预感灵验呢,还是项毅珩的定力薄弱?总之他现在正在医院里,而且还是在项百强的病房里。
项毅珩气呼呼地质问宝儿:“你说他病危,只剩下一口气。那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眼睛直直瞪着床上红光满面的项百强。这个人的气色好得离谱,哪里像是将死之人?
刚才在公司的时候,宝儿突然泪流满面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哭哭啼啼地说医院通知她项百强病情急转直下,可能撑不过去了。
她说完后就拖着他往医院出发,谁知道来了以后,竟然会看到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画面。
宝儿再度选择忽略他的怒气,笑容满面地说:“毅珩,这是你爸爸。你看他的气色好很多了吧? ”
他没好气地回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还用得着你帮我们介绍吗?”他们好歹也做了二十几年的父子吧!
“说得也是,因为你都没有跟他打招呼,我才以为你忘了他是谁嘛!”她还是笑容满面。
“你……”项毅珩实在听不出来她是讽刺呢,还是认真的?“算了,既然——切都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项百强的眼中有激动的泪。“……毅珩……好久不见了,你好吗?”他母亲死后,他随即便搬出那个房子,并坚持一个人住,将自己封锁起来。
从那时候起,就没再见到他了,直到现在……
项毅珩赌气地说:“只要不见到你,我会过得更好。”其实那天跟宝儿长谈后,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如想象中的恨他,甚至已经原谅他了,但就是拉不下脸作出善意的回应。
“说得也是……”项百强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说得也是……”
看到项百强委曲求全的模样,项毅珩又有意见了。“你干吗表现的一副都是我在欺负你的样子?”
“本来就是你在欺负伯父的嘛!”宝儿也回答得很顺。
“我哪有?”项毅珩孩子气地问着项百强,“你说,我欺负你了吗?”硬要逼出“没有”的答案。
宝儿逮到现行犯。“你看,还说没有?”
“你……”怎么最近的情况完全变样了?以前都是他逗着她玩,现在竟然变成自己被她耍着玩,这是怎么回事?
项百强满脸欣慰地说:“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会笑、会生气、会大叫,有着平常人的情绪反应,不再是冷冰冰的人偶。
这一切的改变,应该都是因为有了宝儿吧!
“别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你放心,你还可以活很久,因为祸害遗千年!”项毅珩尴尬地嚷道,脸上有着可疑的红痕。
“咦,你的脸好红,你是不是在害羞啊?”宝儿一语中的地直指事实。
项毅珩忙着否认:“你乱说,谁在害羞?”
“嘻嘻,害羞就害羞嘛!有什么关系?”
“跟你说我没有害羞,你听不懂啊?”
宝儿一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不坦率!”
气得他又是一阵哇哇大叫,完全忘了这里是医院,需要保持安静。
“我说是谁来了,原来是大少爷啊!”专门破坏和乐气氛的魏金凤再度登场,果然刚才的和乐气氛消失殆尽。
项百强沉着脸说:“你又来做什么?该给的钱我都已经给你了!”
魏金风气愤地反驳:“你说错了吧!你是把钱全都给了你的宝贝儿子,不是我!”跟了他十几年,竟然才拿到十分之一的财产,这教她怎么甘心?
“你走吧!我剩下的钱全都花在这些医疗费用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给你。”项百强平静地说出事实。
当年他在毅珩可以独当一面时,即决定将“项鼎”交给毅珩,剩下的财产分为两份,他和魏金凤各取一份。
但是这几年他病痛缠身,长年住在疗养医院,积蓄已所剩无几,不知道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