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给我住嘴!」正当向海岚为这敏感而尖锐的问题愁惶不安时,凌长青突然沉声喝道。
极具权威的嗓音震慑住众人,而那凌厉肃冷的眸光更是让凌家姐妹陡地低眉敛眼,一副噤若寒蝉的畏惧模样。
一阵沉寂之后,凌长青徐缓而坚定地说道:「南欣、瑜娟,一旦震宇结婚后,你们就得搬出凌家。毕竟你们已嫁做人妇,不能老是长住娘家!」他自认为对这两个女儿已经够慷慨了,除了过继给她们一人一栋房子,还让她们的丈夫管理他名下的子公司。
「爸爸!」凌南欣和凌瑜娟同时惊呼道,不敢相信父亲居然要赶走她们。
「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家随时欢迎你们回来,但老是住在娘家,不怕别人嘲笑你们的丈夫吗?」凌长青这一句话将二姐妹堵得哑口无言。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个人皆静默地进食,餐厅里除了刀叉交错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
结束这次的会面之后,凌长青难得地面露笑靥,朝向海岚温言道:「欢迎你二个星期后加入这个大家庭,成为凌家的一员!」
向海岚由衷地绽放一朵灿烂的笑靥。凌伯伯虽然严肃却不令人讨厌,相反地,她反而喜欢他,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其实是一个温蔼的长者,不像父亲和阿姨形容得那么恐怖吓人!
凌震宇有些吃惊地旁观着,他的父亲一向对他身旁来来去去的女人没啥好感,更别提笑脸待人,就连向丽薇,他也只是严肃的点头示意,不若对待向海岚这般的温柔慈祥。
离开凌家回到公寓时,凌震宇只简短、冷淡地吩咐她:「这二个星期还是得去上珍妮的课,知道吗?」
向海岚默默地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我……我想你不用再叫司机接送我了,我自己搭公车来回比较方便。」也比较自由,她在心底又加上了一句。
「随便你!」他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语毕,猛踩油门,车子骤然像箭矢一样扬长而去。
留下向海岚一脸愀然地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车影。在她心底,凌震宇始终是那么不可捉摸……
随着时间离结婚的日子愈来愈逼近,向海岚心底的恐慌和烦躁也愈来愈深!
再过三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但整整十多天她都没见到凌震宇,彷佛一通过凌长青的审核,她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也就懒得理她了。
这真是一桩荒谬至极的婚事,而她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悲哀的新娘!
他们甚至没有拍结婚照,这让她耿耿于怀了好久。每个女人无不希望自己能穿上美美的礼服,开开心心地拍摄结婚照,好日后留念回忆。
然而,凌震宇连做做样子、让她开心都不肯。
连她试穿婚纱时,他也没有参与,只有珍妮热心地帮她打点一切,给予她真心的支持和中肯的建议。
短短的一个月内,向海岚竟觉自己彷佛成熟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一向乐天知命的她,竟也懂得了悲伤和哀愁的滋味!
凌震宇带给她的心痛感觉更甚于父亲对她的冷淡。
也许自己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吧!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并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环视一周,客厅壁上全是出自于她笔下的画作,她顿觉心里好过了些,起码她还有绘画。沉浸于创作中,让她可以神游物外,浑身轻盈了起来,彷若可以腾空飞翔而去,浑然忘却那些叫人心烦又心伤的人和事。
除了按时到珍妮的店上课之外,她便关在公寓里画画,或者到美术馆、文化中心、世贸广场等处去看各项关于艺术创作的展览。
今天显然是一个晴空潋滟、阳光普照的好日子,国立美术馆正举行为期一个月的梵谷画作展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有的作品全是由国外空运来台的真迹。若是让她错过了,铁定会抱撼终生。
向海岚决定先到美术馆欣赏画展,下午应该来得及赶去上珍妮的课。事实上,该学的礼仪她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不去应该也无所谓!
主意一定,她换上宽松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套双白色球鞋,背起背包便离开了公寓。
第六章
向海岚浑然忘我地沉迷在一幅幅画作中,飞快流逝的时间也无法转移她闪着热切和痴迷的专注目光。
梵谷的画作用色大胆而鲜艳,笔触鲜明而扎实,充满了狂热的生命力,像太阳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令人赞叹不已!
本着对艺术的热爱与支持,向海岚一口气买了许多周边产品——有梵谷的结集画作、笔记本和邮票。
凌震宇给她的生活费原本已足够她花用,但最近她又添置了许多画具、颜料,加上今天这一 笔开销,已所剩无几。
微微估量一下,她这二天可得好好省着用,谁教她把钱全花在这些昂贵的「兴趣」上。
这一逛可逛了好几个小时,当向海岚一脸满足地带着丰硕的收获走出美术馆时,这才发现自己还没吃午餐,此刻肚子咕噜咕噜地作响哩!
她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这一看可把她给吓傻了。怎么感觉才一下下的时间,竟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天啊!她赶不及去上珍妮的课了,她还得回公寓换衣服呢!
匆匆忙忙地,她只好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公寓。
*****
回到公寓时,向海岚再次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多了,早已过了珍妮上课的时间!
算了,她轻叹了声,今天也甭去了。她并不是故意要翘课,实在是忘了时间。
拿出刚才在路上买的泡面,冲了一杯热开水,她真的是饿坏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半晌后,正当她掀开热腾腾的泡面准备大快朵颐时,大门忽地被撞开来。
一脸怒气腾腾兼且忧心仲仲的凌震宇蓦地出现在向海岚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那门又没锁,干嘛用撞的?!」向海岚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感到莫名其妙地回望着凌震宇。
看着她呆傻的迷糊模样,凌震宇好气又好笑,原本担忧害怕的情绪顿时纾解。
今天下午,正当他和干部们开会时,珍妮来电说有急事找他。
原来一向准时上课的向海岚居然缺席了,而且也没告知她,这让珍妮感到有些担忧,她总觉得向海岚是个迷糊又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傻女孩,怕她会出事。而且,她打了公寓的电话也没人接听,于是就急忙找上凌震宇。
因为她,他才会放下公事,中途解散会议,匆匆忙忙赶回来找她!
这是他心里头一次萌生恐惧、不安的感觉。对于她,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牵肠挂肚了起来,这使他心里逐渐生出一股怒气。
而她竟敢摆出一副置身事外、莫名其妙兼无辜的表情!
「今天为什么没去上珍妮的课?」他沉着声问道,并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一把搂住她的冲动。
这些天来,他刻意避着她、没来看她,就是因为她扰乱了他一向平静矜淡的心,更威胁着他那坚硬冷酷的自制力!
但是她娇俏的身影却始终在他心里、脑海里盘旋缠绕不去,日日夜夜牵绊着他不得安宁的心。
这种从未有过的挫折感深深激怒了他,让他迫切需要寻得一个发泄口、一个平衡点。
而导致他行为失常的罪魁祸首便是向海岚,此刻的他只想在她身上发泄怒气,以平息自己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焦躁。
「谁允许你可以不去上课?」他紧接着问道。幽暗的瞳眸迸射出二道犀利而冷凛的目光。
向海岚隐隐可以感觉出他情绪上的转变,空气中也彷佛飘浮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阴冷气息。
刹那间,她的胃口完全消失,她紧张地吞着口水,支支吾吾解释道:「呃……我,我去美术馆看梵谷的画展!不……不小心就……就忘了时间,所以才没去上课。」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上课的!」看着凌震宇愈显阴鸷的愤怒表情,她赶紧又加上一句。
「难道你就没想到该打个电话告诉珍妮吗?」他仍然不放过她,继续质问道。
「我……我忘了!」她确实该打个电话的。
「你忘了?!你可知道珍妮多为你担心?还有我,为了你放下才进行到一半的重要会议——」彷佛意识到自己暴露出对她的情感,他猛然打住话语。
该死的!他愤怒地低声咒骂着,一手焦躁不已地爬梳着那一头浓密的黑发。
这一切完全失控了!他在这几日内费心筑起的心防完全崩溃于无形,只消看她一眼或听到有关于她的事,他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已。
但愈是这样,他就愈想将她排拒在他的心房之外,他绝不允许情感的陷落将他推至他一向鄙夷的软弱境地。
向海岚瞠着一双惊惶的水眸,看着凌震宇有如一头暴躁不已的猛狮在客厅内来回踱步,她的身体早已僵凝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激起他更猛烈的怒气。
蓦地,凌震宇忽然抬起头望向悬满四壁的画作,然后又轻移视线盯着占据客厅一大半的大型画架、以及满地的画具和颜料,他的眼眸更加地黯沉了些。
向海岚顺着他的视线,心里暗叫声:糟了!这公寓只是让她暂时栖身的,但她却没经过他的同意便随意布置,并且还弄得一团乱!
「呃……我只是觉得这房子太冷硬刻板了些,所以才挂上几幅画作点缀,装饰一下……」她赶忙解释道,却把话说得吞吞吐吐,彷佛心虚不已似的。
没想到,凌震宇反而没有责备她,竟专心欣赏起她的画来。「这些都是你的作品吗?」他问。
向海岚不解地盯着他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反应,然后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还顶有天分的,这些画很不错!」凌震宇衷心地赞赏。
「是吗?」听到他亲口的赞美,向海岚觉得自己彷佛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一脸傻呼呼的笑。
「你很喜欢画画吗?」凌震宇若有所思地问道,原有怒气早已不翼而飞。
「嗯!绘画带给我很大的快乐,让我忘记一切不开心的事。」一谈起绘画,向海岚的双眸蓦地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从小到大,我都是孤单单一个人,没有人可以陪我,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不会感觉到寂寞,并且充满了希望与生命力。」她不自觉地对凌震宇吐露心声。
「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和愿望是什么吗?」她睁着一双晶亮的瞳眸,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是什么?」凌震宇震慑于她灿烂无邪的笑靥,不自禁地接口问道。
「我想要到义大利留学,除了研习绘画之外,还想学习雕塑。」向海岚兴奋地大声宣布着。
但下一瞬间,她的脸陡地垮了下来。
「不过,我想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她一脸颓丧地道。
「何以见得?」凌震宇俊朗的笑脸隐隐泛起一抹诡异的幽光,彷佛心中正盘算着什么。
但他的话却带给了向海岚希望。「婚后,你会允许我到义大利留学吗?」她屏着气问他。
「当然可以。」凌震宇微眯起眼回答。「不但让你实现留学的梦想,还提供你留学所需的一切花费。」
向海岚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她一时高兴得忘了形,竟奔向凌震宇怀里并紧紧搂住他硕实的身躯。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她感动不已地说道。
对于她这如小女孩般的天真举动,凌震宇先是愣了一愣,但随即恢复了一贯淡然冷酷的神色。
他缓缓推开了她。「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是有条件的。」他的嗓音里丝毫不带一丝情感。
「什么条件?」向海岚仍旧不减兴奋地问着,一点也没察觉到凌震宇黝暗的瞳眸中正闪着诡魅、精明而冷酷的幽光。
他气定神闲地瞥了她一眼,徐缓地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为我生一个儿子,成为我的继承人,然后在孩子生下来后和我办理离婚手续,并且无条件放弃一切对孩子的权利。」
他无情的话语彷若一记闷雷狠狠敲打着向海岚脆弱的心灵,让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就这么讨厌她吗?还没结婚就急着想离婚,并且残忍地将她当成生孩子的工具般利用着,向海岚只觉浑身血液渐渐冰凉,寒意猛地窜上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心正狠狠地撕裂、揪痛着!
此刻,她终于相信、也明白自己真的爱上了凌震宇——一个她不该爱上、且有如撒旦般残酷无情的男人!
「这个交易对你有很大的好处。」见她没有反应,凌震宇继续说道。「既可摆脱掉这桩勉强的婚姻,又可得到一大笔钱完成你的梦想。」
向海岚僵硬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她永远也筹不足留学义大利的费用,而她的父亲更不可能给她那样一笔为数可观的钱……
只是,她对他的爱的渴望早已强过留学的愿望。
「你考虑得怎么样?」他开始有些不耐烦。而且她一脸愀然的苍白模样也让他的心莫名地躁动不安。
他并不是故意针对她。今天若新娘换成别人,他的做法仍然相同。这是他对他父亲的报复,他要证明没有人可以控制他,就连他的父亲也不能!
听从父亲的话而结婚只是为了达成他继承「凌氏企业集团」的目的,要她替他生下子嗣,是因为他不打算再结婚,至于为什么选上向海岚当他儿子的母亲,他不愿去想也毋需去想,那只不过是在自寻烦恼罢了!
「你的条件很动人,但对于你有什么好处?」向海岚幽幽地问。
凌震宇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彷佛她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除了拥有合法继承人之外,我还能得到自由。告诉你也无妨,我从来不曾想要结婚。」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坚持婚礼一定要如期举行,丽薇姐的逃婚不正称了你的心?!」向海岚不解地问。
她的问题碰触到他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愤懑情绪。
「因为我的父亲威胁我,若不在三十岁生日之前结婚,就要取消我的继承权,这样你懂了吧!」过去的伤痛使他有如一头负伤的野兽,一脸狰狞地逼近向海岚,忿忿地说道。
向海岚睁大一双惊惶的眼眸,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并且仓皇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娶她只是为了继承凌氏!
「赶快说出你的决定,『要』或者『不』。不过我得先提醒你,若是决定『不』的话,你永远只会是个顶着虚名的凌太太,什么好处都捞不着,终其一生困死在凌家!」如同他的母亲一样,他在心底嘲讽地加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