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人人尊敬的老龟仙,小龙王便不响了。
沐浴在月光及星空之下,小乌龟全身似乎都发着光,坦白的说:“我们‘五小仙’一向同进同出,情胜过同胞所生,日子过得道遥自在,没了一个小魔仙,剩我们四个,奇怪,怎么玩都不带劲。”
小龙五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坚定不移的神光。“我们一定能找到小魔仙,把她迎回仙界。”
“难、难、难。”他深思,摇摇头。“我爷爷说,小魔仙闯了大祸,犯了仙规,被贬下凡尘,附在一个因她的过失而致死的那个女孩身上,已经失去小魔仙的体型,即使碰面,我们不认得她,她也未必认得我们。”
“不可能。仙凡不同体,即使她附身在凡人身上,凭我们的法眼,当能认出她的本相。”小龙王高傲的仰首瞪视天空,很认真的说。
“当庄土地当庄灵,这是我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用来告诫子孙,别以为学坐一点法术,就可以在人间横行无阻,没那么便宜的事!凡间不也有类似的警语吗?说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有完没完?好不啰嗦!应该让你陪同小鹤和彩蝶到江南去寻人,省得我耳膜受罪。”小龙王大是不快,愤然道。
小乌龟还是固执的说:“尽人事听天命,不可过分强求。”小龙王的心似乎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如何听得进去?
“就不知小鹤和彩蝶到江南可查出一点眉目?”
乌龟不经心的把目光调往江南方向。“他们两人,一个是仙鹤童子,一个是彩蝶仙子,只要现出原形,便可瞒过凡人的耳目,在飞翔侦查,比起你我方便许多。”
“不,我有个感觉,小魔仙就是我们眼前。”
他立刻回头望着小龙王,眼睛闪亮。
“你找到小魔仙了?”
“她离我们并不远,只待进一步的查证。”
“是谁?”
就是方才那位小美人,你不觉得,她的眼神很像小魔仙吗?拋朗朗而言,眼睛一瞬也不瞬,仍不改本色,完全不像个妇人,若非小魔仙附身,这欲恶的凡间何德何能能孕育出这般神仙人物?她的美,就不是凡人应该拥有的。”
“不会吧?”小乌龟深思的看着对方。“人家夫妻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显得情深意义,你说,短时间培养得出这样的感觉吗?”
“你别忘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话虽如此,总是缺少实证。”
“你问过龟仙爷爷没有?小魔仙虽然失去形体,附身在凡间女子体内,可是,总有记号吧?过去,她的耳朵是尖的,遗传自魔界生父;现在,又如何呢?”小乌龟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
“怎么,不能告诉我?”
“这……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有点难以启齿。”
“为什么?”小龙王不解的扬着睫毛。
他有些犹豫。“因为天神给了她一个胎记,…‥”“什么胎记?”
“你也晓得,小魔仙的生母是天界的司雨仙子,最喜欢莲花,所以,被她附身的那位姑娘身上会浮现一朵莲花胎记。”
“这样不是很好辨认吗?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亏你聪明一世,难得胡涂一时。”小乌龟坦率直言。“这胎记可不是明摆着点在脸上,而是藏在她身上某一个部位。这里的人不分男女,浑身上下全里着布,只露出张脸来,女子尤其谨慎,可说寸肌不露,你如何寻找?”
也对,总不能剥光人家的衣服寻觅莲花胎记。小龙王也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则,“临崖立马收缓晚,船到江心补漏迟”,此时欲退出也不能,以他争强好胜的个性,也不甘心就此向命运低头。
“总有法子的。”小龙王很郑重地说道,深深透了口气,雄心勃勃自信满满,必可因迎回小魔仙而扬眉吐气。
※※※
“你看到没有?后山突然出现闪闪银光。”
秦宝宝站在窗前,蓦然,发出了一声惊叹。从这个窗子望出去,映人她眼底的,是后山的挺拔青峰,塘蛙唱晚。
小棒头正在照应褪袱中的小女儿,没顾及窗外景色,待她抱起女儿走到窗前,奇怪道:“什么都没有嘛!后山乌漆摸黑的,哪来的银光闪闪?夫人,你的病才稍好,不会是吹了晚风又发烧啦?”她担心的注视她脸上的气色。
“你少乌鸦嘴行不行?你当我烧昏脑袋花了眼?”宝宝眉尖微壁,作了个苦笑。“不过也难怪,那道银光眨眼即逝,怪不得你不信。”
“果真有银光?那是我没眼福了。”小棒头微显茫然地说:“可是,夫人,后山怎会有银光?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不通,天降异象岂是凡人能解?不去想它了。”
宝宝不是那种鸡抱鸭子枉操心的人,无解之谜多猜忌,而是有好长一段时间,小棒头来找她是纯粹聊天!或是另有目的?不是她多疑猜忌,光是忙她的宝贝女儿,简直连老公都可以一旁去!好在马泰亦是爱女成痴,否则非抗议老婆的非人待遇不可。宝宝很能体恤下人,他们为人父人母,神经合分的在所难免,怕女儿伤风,怕女儿见生人会哭,万一哭坏嗓子可如何是好?说初生婴儿抵抗力差,最好少出门,这点宝宝相信,于是,移驾他们的小屋舍去逗元元玩耍也是常事,怎么今天小棒头一反常态,吃过晚饭便来找她闲磕牙?
想到这儿,她抿嘴一笑,天真又狡猾的双眸灼灼地望着对方,好象已联想到什么,又有些困惑不解的神情。
小棒头被这位少年夫人看得有点心里发毛,这位灵洁的女主人,当她在打什么主意时,眉毛眼睛仿佛都会说话似的。
“夫人,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我心里奇怪嘛!”
“奇怪什么?”
“奇怪你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想到要来拜访我?”
小棒头是老实人,给人道破心事,一下子红了脸;不过,也因她老实,心里有话也容易说出口:“夫人真厉害,凡事都瞒你不得。我有一事想求夫人,别让马泰跟战平回乡,这一来回少说两人月,他会想死女儿的。”
“等等。我不明白,马泰陪战平回乡做什么?”
“原来夫人还不知情?也是,并非要紧事,魁首不愿影响夫人休养。”小棒头老实答道:“战平底下有一弟一妹,皆是后娘所生,战伯父过世得早,战伯母一心守节,心血全在幼小儿女身上,所以,战平对后母十分敬重。如今,他的一弟一妹都已到了婚嫁之时,早两年均已订下亲事,还是经过战平这位长兄的同意,现在,就是要战平回去主持婚礼。夫人想想,人马泰与战平同为魁首的左右护卫,必然是派马泰陪同战平回乡。”
这倒是应该的,她不明白的是……怎么她从没听过战平的来历?
“我不知道他有家人呢,听起来还颇为复杂。”
“他那个人啊,掐住他的脖子也挤不出三句话来。”小棒头打趣似地掀掀嘴角笑道:“要不是马泰跟他磨了好些年,搞不好还以为他没有故乡家人呢!”
“嗅!”宝宝会过意来,笑得有点诡谲。“好歹是兄弟一场,只为了舍不下娇妻爱女而不肯陪老伙伴走一趟,去参加战府的喜事,你不怕人家说你老公‘重色轻友’或感叹而赞同‘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句名话?”
小棒头茫然地摇摇头,显然有些局促不安。
“那只是原因之一啦!马泰的老母亲,我的婆婆一直住在长兄家里,也派人传信说她身体欠安,不回去一趟也是不行。”
“这个理由倒是正当多了。”
“难道儿女情长就是不好、不对的吗?夫人。马泰本身并无太大野心,你看他成天嘻嘻哈哈,也没兴趣当什么英雄。”她说得坦率,蓦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出来。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战平那个人太无趣,他家办喜事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玩的。马泰说,平时和他短时间相处还没啥大不了,要是整整两个月和那位老兄黏在一起,肯定闷死人,不如在家抱女儿。”
“是吗?”宝宝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
“不信你可问问,谁肯自愿陪战平回乡?”
“我就肯啊!”宝宝对战平素有好感,觉得他比马泰可靠得多,听小棒头出言损他,忍不住想替他争回点面子。
“夫人!”不明白她因何失去了常态。“当然是大哥和我一道去参与盛会。”她笑嘻嘻的说:“小棒头啊小棒头,千万记得不要以貌取人,否则你的人生将会减少许多乐趣。你说他无趣,然而,他的身世不要比马泰复杂多变吗?焉知他的家乡没有更新鲜有趣的事情等着我去挖掘?”
“夫人啊,那不过是一个小市镇,会有什么新鲜事呢?”
“新鲜事的发生,不在于地域的大小,而在人性的多变化。一念偶发,风波陡左,可以是英雄救美,也可能是狗熊抢亲。”
“抢亲?”小棒头一时脑筋转不过来。“不会有抢亲这回事。”
哇!光凭战平那长相,可想而知他的妹子顶多清秀而已。
“拜托你有空读点书吧!我不过是举例说明。”
“哦!”她可不觉得读书有啥重要,照顾丈夫儿女就够她忙了。
小棒头天生就适合照顾人,做个贤妻良母,将青春岁月奉献给丈夫孩子,于她便是人生最高的幸福了。
“我呢?”宝宝自问:“我如今是“闲妻”,将来也将是“凉母”吧!大哥取笑马泰是穷紧张老爹,只怕日后他自个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孩子未降世,奶娘仆婢必然已先挑选妥当,他就怕我累着。不行,不行,谁也不能剥夺我和孩子玩的乐趣!大哥若那样办,我非抗议不可。”
她忘了,孩子不是生来玩的!
“夫人,夫人!”小棒头轻唤道,将她的神智拉回。“你出神的想些什么?
在想该以什么理由说服魁首陪你出远门?”
“嗯,”她眸子木然,显然没注意听她说些什么。“你先回去吧!反正我答应了不让马泰随便战平回乡,我说了算数。”
“好,那我回去告诉马泰。”小棒头走后,她独自倚窗沉思,望着那寂静而深幽的后山。
她的思绪跳脱。从来不曾在夜里去过后山,不知可有山精鬼怪现形!不可能,假使有的话,大哥不会不告诉我。可是,那道银光又作可解释?
卫紫衣踏进室内,所看见的便是这一幕:皑洁凄浦的月光,照射在她晶莹如玉的额头,渗着花香的夜雾,滋润着她柔美的秀发。
“宝宝!”
她灿着一张笑脸,回头看他。
“大哥今晚回来得早。”
“有一件喜事急着告诉你。”
他的表情,显示他周身流动着小小的快光,烦恼被驱散,身轻无拘束。
“我知道,是战平要回乡主持弟妹的婚事吧!”
“谁告诉你的?不过,我所指的喜事并非这一件。”
“不是吗?那又是什么?”
卫紫衣始终面带微笑,说道:“战平的弟妹要成亲,又不是战平要成亲,于你我有何干?顶多送些贺礼便是。”
哦,这是不是表示要说服跑这一趟远路不太容易?
“原来那是不相干的事。”秦宝宝若无其事的说:“大哥口中的喜事指的又是什么?千万别是新衣、首饰,或找到千载难逢的灵药,那一点都不喜。”
“看你刁钻的!”他悠然道:“你不是想要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吗?我派人找寻许久,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找到,而且是千里马的后代,出生不到一年,正宜驾驭。过几天,白马会由专人送来,这不算是一件喜事吗?”
“算、算,是天大的喜事呢!等我见到它,若如想象出中的一身雪毛,我要为它取名‘雪狮子’”她的声音轻柔如晚风:“大哥,我们好久没有出去散心,不如趁战平家有喜事,咱们和他一道返乡如何?这一来,让贪玩的我小小满足一下,二来对大哥而言,也算施恩于属下,一举两得。”
卫紫衣犹疑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倒没想到过去凑那种热闹,况且,战平已告了假,后天便要启程,你的‘雪狮子’又还没抵达。”
“这有何难?我喜欢和大哥共骑黑仔。”
“既然如此,你要白马何用?”
“我也想拥有自己的马嘛!大哥的是黑马,更需要有白马来匹配。”宝宝畅然而笑,神情愉悦,别具媚妖之色。“也对,大哥过分宠溺我,每回我身子不适,就问我想要什么,不想些难以得到的东酉来为难你,你始终不能安心似的。”
“呵,”卫紫衣用手捏秦宝宝的下巴,失笑道:
“你这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小东西,看来不教你大大的失望一次,委实对不起我自己,也罢,我决定--”“去战平家走一趟!”她接得顺口,笑得调皮。“不过,罚我坐马车,不许骑马,是也不是?”
卫紫衣笑了,把她拥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洋溢着宠爱:“我真是败给你了!”
第二章
薄暮里,夕阳酒色红,映照宝宝身上的新衫,是雨中蔷薇的颜色。
夏日的阳光是够泼辣的,当夕阳西下,凉风袭袭,无疑地比什么都醉人,把蝉声都笑醒了,不知是否在歌诵缠绵的情诗?
蝉生蝉灭,已歌唱了千年万年,仍然意犹未尽。它们偏爱在白昼里引声嗽啸,歌声嘹亮,像厌世的壮士;烈日初歇时,却又像小儿女,凋碉地低诉生命的短暂,此时它们的鸣声最悦耳,抚慰如断线风筝的异乡人。而乌鸦栖息在一棵老树上,宛似开了一朵黑花。黄昏将逝,一颗早出的大星星高悬在西边的天上,晶莹的、孤傲的,却又很婉约,很诗意,美得像情人的眼睛。
怪不得,古人要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魁首,夫人。”战平遥指前方。“就快到了,姓庄的东弄村是八姓庄中最大的,也是第一个抵达的村子。”
“姓战的很少见,也算八大姓中的一姓?”宝宝没事找事,傻嘻嘻的反问:“那么,姓秦的理该是八姓中的第一大姓啰?”
战平哭笑不得,答道:“先前来开垦家园的有八姓人家,所以八姓庄,到如今少说二、三十姓,姓战的只有敝宅一户。”
“你没回答我,姓秦的呢?”
“大约两三户。”卫紫衣笑着插进来说:“你别为难战平吧!姓秦、姓卫、姓席,在百家姓中都不算大姓。”
“至少不像姓战的那样。给黄鼠狼看鸡--愈看愈稀。”
卫紫衣哈哈大笑,收缰勒马,执着她的手说:“你到马车里和席嫂子作伴吧!”
此次随他们出来的除了一名马夫、两名侍女小营和小雏,另有席如秀和席大人,那时他们夫妻俩正在闹别扭,席夫人卷起包袱要回娘家,刚好被宝宝撞见,便邀她一道出来散散心,另由卫紫衣下令席如秀陪同。出门在外,日夜相处,再大的别扭也得消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