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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其实不简单 page 13 作者:谢上薰

  卫紫衣不时给她抱抱,跟她说对不起。“让你来做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不过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人,只有委屈你一次。”

  “不要紧,名医都靠历练出来的。”宝宝站稳了脚步,平静一下心情,开始为房夫人检验尸身,以她所知道的方法也看不出有中毒他杀现象。

  “除了下毒,有没有其他方法使一个卧病良久的人看起来像死于自然?”

  他们溜出主人房,找个人少的空地方生论案情。他突然提起这样一个疑问,让宝宝颇有意外之感,思考了好一会,勉强道:“有是有,不过很费时间呢,谁有这样耐性去慢慢磨死一个人?”

  “你不妨说说看。”

  “像肺痨病者,富贵人家往往有误医的,用些人参、鹿茸等大补药剂,反而会加重病情,拖上几年便完了。这一来是医者没良心,想从珍贵药材上面多赚些抽头,二来也是病人家属观念不正确,贵重不贵轻,以为贵的就是好的,轻视甘草、陈皮等良药,让大夫不得不顺着病家的意思。”她用心回想从医书中得知的事例,忽然回过神来,有些兴奋的说:“取著名的一段疑案,要算是宋太宗赵光义毒杀他的哥哥宋太祖赵匡胤,干净漂亮;完全不留痕迹。据说太祖即位后不久,晋王(后来的太宗)表面任劳任怨,却是心怀鬼胎,暗中买通太祖身边的内传,每天在一道莱里下一种不会立刻致命的药,而且每日所下的药均不同;即使叫奴婢试吃,也不会露出破绽。要命的却是药性各有差异的药粉,单独试吃一种对身体无碍,做皇帝的太祖却不自知的每日吃下去,不同的药性堆积在体内逐渐产生一种毒素,这毒素将慢慢耗损人的五脏六腑,即使死到临头,也当自己是积劳成疾,死得该然。”

  “竟有这种事。”

  “这毕竟是传说,也有说太祖是教弟弟一斧头砍死的!宫闹内秘无人敢去深究,日子一久,愈发人云亦云,没有定论。”

  卫紫衣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大哥还是怀疑房夫人的死因?”

  “她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我问过房夫人陪嫁的老厨娘,她发誓说房夫人本来一向身强体健,不至于只生了一胎就常常歪在床上。她早已怀疑云山茶动了什么手脚,只是一直捉不着实据,加上老爷信任云山茶,她愈发没有开口的余地。”卫紫衣深深摇头。“这是否只是一名忠心女婢的一面之辞?我亦难以确定,以才要你去看一下房夫人的尸身。”

  “妇人产后体虚,这时有人用些狼虎之药假意为她进补,很容易损耗其元气,很难再复原,从此体弱多病也是有的。”宝宝直率地说:“房夫人四十岁才产下头胎,老蚌得珠最损元气,若有人存心害她,很容易瞒过世人的眼睛。”她说着又摇了一下脑袋。“我总不能相信有人的心肠这样狠,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的生命,而且还是用几年的光阴下赌注,这当中难道没有良心不安,后悔过一次?”语气变得幽幽的,像作梦。

  “宝宝,这事交给大哥,你别多想了。”

  “事已至此,死无对证,大哥又能怎么做呢?”

  “你忘了,我是个江湖人。”他淡然微笑,那笑容中有某种嘲弄的意味。“用江湖人的手段,证据是可以逼问出来的。”

  宝宝的眼睛闪亮起来,嘻嘻一笑。

  “若是要整人,我的道具最多了。”

  她笑得那样开心,那样自得,一扫愁郁,使卫紫衣不知不觉地传染了一样,漾出真诚的笑容。

  “你有你的关门计,我有我的跳墙法。”

  夜里,云非易躲在自己房里自斟自饮,内心十分得意,连赫赫有名的“金童阎罗”卫紫衣都败在他手下,只怕到现在还糊里糊涂,他怎么不得意?

  当然,走出这房门,他必须恰如其分的扮演一个悲伤的亲戚。但此刻他实在不能不志得意满,房夫人死了,以房明镜对山茶的宠爱,早晚将她扶正,到时房明镜再有个意外,整个房家的产业都是他们的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永远住下来,两个孩子都小,碍不了他们的事,甚至必要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房夫人亲生的孩子病死。

  “哈哈,到时我也是一名老爷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云山茶悄悄溜进来.她是借口要照顾孩子而离开灵堂.说真格的.教她去面对房夫人的灵柩,真有点毛骨谏然。“唉,真希望快点让她入土为安,免得心里老是有疙瘩不自在。”

  “暗中塞点银两给看风水的,要他挑愈近的日子愈好。”

  “不了,我怕他口气不紧,到时反而自露马脚。”

  “你也真是,江湖愈跑,胆子愈小。”

  “‘坛子口好堵,人口难堵’,在这当口,我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易招入评长论短和死去的夫人作比较,所以凡事都不宜抛头露面,愈是收敛锋芒愈好。假如照你说的,去向看风水的塞银两,不等于把矛头指向我自己吗?难保旁人不疑心夫人的死与我有关联,徒留把柄在人手上,于你我都没好处。”

  她所言皆是正理,不能思虑不周到。

  “瞧你,倒有点当家主事娘的派头了。”云非易酸溜溜的道。

  “哟,”云山茶未语先笑,妖烧作状。“咱俩是同一条船上的,还分什么你我?”脸上浮起轻倩的笑容和他眉来眼去,就差没抱在一起“死打架”。

  “喂,你不会过河拆桥想独吞吧?”

  “我有那个能耐吗?再说,我也舍不得。”她一副闺怨的表情。“那死鬼,还没真正老咧,成天就嚷着保养身子要紧,一个月倒有二十五天独宿,剩下的还要分两天去正牌夫人那儿做做样子。他呀,生怕无法长命百岁,看不到他的孙子。”那神情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云非易假惺惺的同情,色迷迷的爱抚她的肩头。

  暗地里突然暴出一声冷喝:

  “好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是谁?”

  云非易身形甫动,使教两个打从门口跌撞过来的人撞倒在地,颜面大失,破口咒骂。云山茶打眼瞧见那两个跌在云非易身上爬不起来的家伙是胡天、胡地兄弟,被绑得像粽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的想溜走——过惯了安稳日子,一遇到性命交关时刻,就想先端稳房家这碗饭要紧——枕边山盟,床头海誓,都可暂且抛一边去。

  “未做贼,心不惊,未食鱼,口不腥。居家二奶奶,你慌慌张张的想上哪儿去?”秦宝宝笑吟吟的堵在房门口。

  “让开!”云山茶自忖一双手臂抱过奶娃,力气比弱不禁风的宝宝大得多,想推开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事后再来个关口否认。

  蓦然,好像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刺中她的颈项,她浑身震了一震,拔起那东西,是一根金针,刚起念头在想怎么有人拿金子来作针,多浪费……哎哟,痒,痒,痒死啦,浑身像有三万六千只蚂蚁在爬在钻,抓这里也痒,抓那里也痒,最后倒在地上拿一身嫩肉去磨地,嘴里发出呻吟哀鸣。宝宝点了她哑穴,免得引来不该来的人。

  云山茶想呼救,却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为了偷情方便,把云非易安置在这间偏离主屋的角房,房明镜夸过她知晓进退,没有特别优遇自己娘家人。如今想叫人也不容易,直个是福祸相生,安危相易。

  而云非易将那两只笨猪推开后,便往窗口抢去,一阵掌风将他打回原处,好的是这回及过来跌在两只猪上面,不怎么肉痛。宝宝捉住机会.也常了他一针,听他哭爹喊娘,耳朵着实受罪,也点了他哑穴。

  卫紫衣站在窗外冷冷环视地下四人,吩咐马泰把守通道不教人靠近这里。他施施然走进屋内,听室宝拍江手在哪儿笑道:“捉弄坏人比捉弄好人有知多了.至少不会挨骂。”

  他不禁哑然失笑.不过此刻也没心情说笑。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看他们两人差不多给折磨得筋疲力竭,大概不敢再作怪,给他们每人上一颗解药.解了那方蚁钻心之苦。饶是如此.他们已是汗透重衫,扯下好些根头发,抓破了好多处皮肤。

  云非易喘着气:“你们……好狠的手段……”

  卫紫衣摇头。“比起你们,还略逊一筹。现在,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若有迟疑——宝宝,再多送他们几针。”

  “这有何难?我还有污药、腐骨散、穿肠药……”

  “不!”云非易和云山茶一次就吓坏了。他们的骨头虽然比胡氏兄弟硬些.还没有硬到能承受严弄拷打而不动摇根本。何况他们两人以“利”相结合,为了私利,随时可以互相出卖,易反易复小人心。

  “狗咬狗,一嘴毛”,反而很方便卫紫衣套出真相。

  原来云非易早已注意到房明镜这头肥羊,老早想取而代之。他这样的人才,在江湖上多的是比他响叮当的人物,江湖跑久了不免失意,倒不如窝在多角落做山大王,彩鸭摇身变凤凰,神气、神气!他深知房明镜没有子嗣,准备纳妾,对象也挑好了,他抢在半途中干掉了真正的云山茶,移花接木让自己的身边人嫁入房家。眼前这个云山茶是他从妓院里救出来的雏儿,花了他不少钱,心里自然感激他,对他的安排百依百顺。她的肚皮也争气,一进门就有喜,糟糕的是房夫人也跟着大起肚子,万一生下男孩,她永远没机会“母凭子贵”。于是云非易给了她一帖虎狼药,让房夫人的身子一天比一无差,终究要病死。他们倒是没预务这样快下手,不巧的是云老头竟然千里寻女来了,这面洋镜一拆穿将吃上人命官司,自然非除去不可。更要命的,云非易突然记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卫紫衣,明白了他真正的身分。云非易和云山茶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卫紫衣肖未摸清房家的近况之前,提前展开行动。他跟踪卫紫衣三人,找到云老头,发现他竟然还活着。等卫紫衣一走,他命令胡天、胡地去引开马泰,他远远射来一箭,总算要了云老头的老命!他忍不住吹嘘,还是自己管用。倒是房夫人已到了气若游丝的时候,自己病死在床上的,毋需他们多费手脚。

  云山茶抢着道:“是他,这一切全是他的罪过!我只是个可怜的、被命运捉弄的无辜女人,是这个男人逼我做这些事的,我没办法……”她抽噎起来。“只要别把我送官,我会改过自新,做个贤妻良母,一辈子尽心尽力的服侍老爷,而老爷也少不了我!”事到临头,她幡然醒悟居家这碗饭有多好吃,比起云非易的阴阳怪气,跟着房明镜吃穿一生无疑是安稳得多。所以她想对卫紫衣动之以情,看房明镜面上放她一马。

  云非易不肯一人背黑锅,两人又互咬起来。

  “安静。”卫紫衣喝道。

  他点了两人软麻穴,携了宝宝的手到外头透透气。

  人心大多是偏私狭窄,甚至险恶丑陋,江湖走久了,愈易生出这样的感慨。

  宝宝一言不发,她不再感觉好玩了。

  卫紫衣对月沉思良久,下了决定就不再更改,唤来马泰,告诉他:“私了。”从此,乱葬岗里将多了三堆上坟。剔除三只害虫,他并无罪恶感。对坏人心狠手辣,等于是保护好人,此乃他一贯的原则。

  至于云山茶,他留书一封,将她交予房明镜处置。信里只说她行为不端,跟云非易过从甚密,恐非亲兄妹云云。反正云非易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随便她花言巧语编造对己身有利的话,只求她能从此安分守己,真心对待房明镜。

  少不得她又要唱戏的哭娘一一一假泪两行。

  卫紫衣最感歉疚的人是云老石头,事后派人查询,得知他家里还有一老妻极其孤苦无依,除了将他归葬故土,下个最近的分社每月送钱米去云家,给他老妻养老终生。如此安排,也算对得起云老石头在天之灵。

  有道是:偶然犯事叫做过,立志犯法叫作恶。

  恶人自有强人收。

  “凿壁输光。猜一八名。”

  “孔明。”

  “吾子之子始可继承家业。猜一人名。”

  “孙权。”

  “挟泰山以起北海。猜一人名。”

  “岳飞。

  “酬神保佑。猜一人名。”

  “谢安。”

  “那么,‘转怒为喜’呢?”

  “颜回。”这话一出口,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某根神经,顿悟她的话中有话,不禁拿眼溜一溜她那张清新脱俗、表情特多的脸。“你这个小鬼灵精!”他伸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微笑起来。

  “你很会逗我开心。宝贝,我会没事的,只是有点难受,房明镜这个朋友,我怕是永远失去了。”

  “怎么会呢?”秦宝宝困惑的摇摇头。

  “团为我撞破了他家的丑事,又是男人最难以忍受的绿帽子家丑。即使云山茶花言巧语骗过他,他心里总会生出一点警觉心,对云山茶迷恋归迷恋,也不会再将人权逐渐转移给她,这样一来,不至于使两个孩子都失去母亲,同时也在保护房夫人的嫡子。”他的眼光是奕奕有神的,透出一抹锐利,颇为无奈的成人式的精明。“男人最重颜面,不乐意再见到知晓自己家丑的朋友,以免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大哥!”宝宝觉得大哥好可怜,为朋友做了那么多,人家却一点也不知道,反而要怪他一个外人去抓主人之妾的奸情。

  “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房兄会安然无事。”

  “那个云山茶不会再作怪吗?”

  “她是恶人无脸。瞧她嫁进房家数年都风波不生,可知房家的衣穿食用已能令她满足,她本性也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人,若非云非易出现在房家给她壮胆,她也不敢生出是非。昨晚的事,足以让她吓破胆子,我相信她会认命的待在房家,守在房明镜身旁终老。”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正是。”

  她抬眼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想说个笑话使他宽心,又觉得不是时候。“大哥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她期期艾艾的说。

  卫紫衣的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我是有很多朋友,以我目前的地位,多的是想和我结交的人。”他不自禁的发出一声低叹。“然而,完全和我没有利害交关的朋友,少年时所交的朋友,也只剩这一个,终究还是保不住。”

  “大哥怎么多愁善感起来?房明镜有跟你交过心吗?我看并没有。真正了解你,愿意陪你出生入死、福祸与共,是三大领主和大执法他们啊!”

  卫紫衣像给针刺了一下,真正醒过来。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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