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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与枭雄 page 19 作者:谢上薰

  “快召刘大夫至黑木楼!”燕门堡中有两名郎中,一个专医跌打损伤,一个治疗内症,刘大夫是后者。

  美绢和银铃两人均心慌不知所措,跟着进楼,寒碧叫住她们:“怎么回事?夫人向来身体很好,怎会……”她没跟去,不明内情。美绢悄悄将事情说了,寒碧一迭声叫:“胡涂!你们跟在身边竟不劝劝夫人,哪有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食量,不弄坏身子才怪!趁着刘大夫没到,你们还是赶快向堡主自首吧,别等他发现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美绢登时垮了脸,银铃是个小婢子,责任在她这个大丫头身上。寒碧与她交好,半劝半推地,美绢终于鼓起最大勇气,向燕无极招认。“饿昏了?”燕无极一声怒吼,美绢、寒碧等全跪了下去。“你该死!”一脚踢了过去,将美绢踢了两个翻滚。

  这倒将贞阳吵醒了,迷迷糊糊道:“怎么啦?好吵哦!到家了吗?”

  燕无极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接腔,刚好刘大夫跟着张宝儿到了,寒碧机伶的上前放下床慢,在床边安置坐凳,立在一旁伺候,等大夫向堡主请过安,移至床边就坐,她就帮着夫人将一只手腕移出帐外,覆上一块薄纱。刘大夫伸出手指按在覆着薄纱的腕脉上,沉吟半晌,蓦然面现喜色,走到燕无极身前就是一揖。

  “恭喜堡主!夫人是有喜了。”

  “什么?”燕无极激动的站了起来。

  “夫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千真万确。”

  “你没看错?”

  “老朽敢以性命担保。”

  “好、好、好!”他开怀大笑,整个人神色都不同了,充满骄傲,志得意满。

  “辛苦你了,重重有赏。”

  张宝儿开心的带着刘大夫离开,出去散播喜讯。

  寒碧重新将床幔勾起,燕无极坐在床边拉住了贞阳的手,满脸的温柔笑意。寒碧等众丫头均跪倒贺喜,此刻燕无极的心情非常好,什么都不计较了。

  “这是大喜事,统统有赏,每人一对小元宝,下去领赏吧!”

  众婢千恩万谢的退出去房外,美绢不急于领赏,反而赶至药堂,刘大夫已开出安胎药、补品,正等她来拿。

  然而最开心的,自然是郭贞阳了。

  “真好,我可以安心的吃饱饱,而不必烦恼会变成肥猪。”太棒了!不必忍受饥饿之苦,比什么都开心。腹部尚未凸出,也无害喜现象,她仍产生不出将为人母的特殊感受。

  “你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不想你嫌我胖了,美其名是发福,其实丑死了!”她委屈的说。

  “你……你一点也不胖啊!”真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可是,上次骑完马,你抱我下来,说我重了,意思就是我比以前胖,我才想趁现今还能见人,赶快瘦下来。”

  “我说你重了?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你有。”她嘟起嘴。“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老天爷!”燕无极望着她的脸,望着她深情而又明澈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几许心疼,几许甜蜜。心疼她无端受活罪,却又感动自己言语所产生的力量,那表示自己在爱妻心目中的分量是无人可比拟的,即使郭铁诺在此,也不能比了。

  “小傻蛋!”他亲吻她的鼻尖,抚摸她嫩得出水的面颊。“记住了,不可再这么鲁莽。重一点、丰满一点,不是坏事,没必要饿坏自己的身子,我没那么好色!”

  “我知道了,这罪可挺难受呢!”她扑进他怀中笑着。庆幸自己不是变胖了,发福不是真正的福,难看倒还在其次,而是本身使受足了罪,行动迟缓,人也懒散了,各种慢性病极易在这时期潜伏,再则不免对良人疏于照顾,闺阁绮情不再热中,丈夫纳妾置外室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但是怀孕真是一件好事,不需她开口,各式补品、美食已陆续送进房来,夫君更是对她体贴备至。喜讯一传出去,人人争相把她当宝捧着,燕门堡的少主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她长这么大,现今最神气了,个个都要哄她开心,不敢教她操一点心、受一点气。

  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免无聊,燕无极已命人造好机关房,贞阳这才找到事情做。

  当然,原先计画中秋时带着贞阳回乡省亲,因路途遥远,也只得延后。燕无极派人送信和礼物至汾阳给他的老丈人,一方面报喜,一方面敬邀他老人家来此间游玩。半个月后,人车回来,带着郭铁诺的家书,他喜不自禁地向他们道贺,并说父亲大人已出外云游,碰巧不在家中,他要照料家里并准备赴试,不克亲自前来向姊姊道贺,准备了一些补品和礼物,祝福姊姊平安生产,到时他一定赶来祝贺。

  “天啊!又是补品,我吃怕了。”补了两个月,贞阳已倒足胃口,忙派人拿走。

  “夫君,你猜爹又上哪儿去了?”

  “说不定正向当阳岭而来。”

  他伸臂搂住她,夫妻四目交对,相视而笑。

  ※※※

  沉醉于幸福中的郭贞阳,没发觉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对她虎视沉沉。

  那是阿蜂的针芒视线,随时都在留心,找机会刺她一毒针。

  她恨死了郭贞阳!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哪儿知道做下人的苦楚呢?那十鞭子打疼了她的背,更打横了她的心。她势必要讨回公道!

  原先她还不恨郭贞阳,因为她心里明白这十鞭子是替阮嫦娥挨的。等她伤势稍好,可以下床走动时,徒然发觉自己在关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是她,连主子阮嫦娥亦遭受关饮虹的冷落,往常妻妾争执,关饮虹均偏袒宠妾,连带的阿蜂在下人之间也俨然以大姊头自居,香草、秋恫也都不敢支使她做事,逍遥得很。如今关饮虹的态度一变,表明了“家以和为贵”,正室赵宛晶便拿起鸡毛当令箭了,管束她们主婢两人,教训她们的言谈举止,不许阮嫦娥染指甲,分派她们做家事……

  情况发展至此,阿蜂明白一切都完了。别提要踢走赵宛晶,让阮嫦娥扶正,连宠妾的地位都岌岌可危,青楼楚馆中多的是更年轻、更貌美的粉头儿,关饮虹不再当阮嫦娥是宝,只是他的一名女人罢了!

  赵宛晶曾笑她们:“只有初历情场的年轻人,才会对第一个爱上的妓女神魂颠倒,爱之若狂!而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别再痴心妄想了!只要你能克尽本分,不再出乱子,我自然不亏待你。”阮嫦娥听完后,回房痛哭了一场,心高气傲的气焰哭消了一半,开始学做良家妇女,似乎认命了。奇怪她一认命,逼人的艳光彷佛也随之蒙尘,减损了过去使恩客们为之惊艳的丽容,阿蜂更加急了。阮媳娥本身得宠与否,在关家地位的高低,关系着阿蜂今后的荣辱,作奴作婢也有等级之分,如今落得连香草、秋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如何不气,不恨?

  阿蜂知道,罪魁祸首正是郭贞阳。野宴当日,郭贞阳若不发威,事情不至闹大,传至关饮虹耳中,回家把她们痛骂了一顿,说她们丢尽了他的脸,从此才对阮媳娥减了热情。

  “像她那种好命的人,哪里知道别人活得多辛苦!”阿蜂愤恨不平的想。“假使我运气好投对胎,今天我也可以把她踩在脚底下,叫她舔我的鞋底!”

  贞阳行踪不明那几日,她暗中偷笑了好久,巴不得她被人做掉,从此绝迹燕门堡!

  无奈老天不仁,堡主竟将她救回,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更得宠了,人世间的幸运事怎么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呢?阿蜂不服,人太幸运会遭天嫉,她决定替天行道!

  她拟定一个计画,一个很大的计画。

  每月的祭祀,照例要杀鸡宰羊,阿蜂抢着帮忙,收集了一盆鲜血,藏在暗处。六伏天的,吃过中饭,大伙儿均在屋里干活或休息,很少四处晃荡的,黑木楼那边的作息也差不多,午后贞阳不是午睡便是在机关房,到了申时末(接近下午五点)一定会出来逛逛,活络筋骨,观赏她得意的花园。

  阿蜂算准时间,将一盆鲜血喷洒在白的、黄的、淡紫、粉红等等淡彩色的花叶上,然后溜之大吉。

  不多时,贞阳果然出来遛达,消化才吃下不久的点心。而今天正巧也是一个令她满意的日子,从寒碧的口气中,似乎对沉墨颇有好感,而美绢则对史奔表现超乎寻常的关心。她心想,这倒不错,找机会向燕无极提一提,由他去探探那两个二愣子的心意,若姻缘得谐,成全两对佳偶岂不美哉!不过,得等她生产后才有办喜事的可能。

  行至花园,先闻到一股血腥气,她仍没多想,及至见到她心爱的花卉上一片怵目惊心的血红,她失声尖叫,掩目连连倒退,蓦然脚下一滑,踩到未凝的血迹,滑倒在地,瞬时之间,疼得涕泪纵横,几乎晕去,拚命叫人……不能晕!不能晕!要救孩子……来人——来人——

  她眼前一片漆黑,支撑不住了,在昏死过去前,终于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希望为时不晚!

  第十章

  没有人怀疑这次燕无极要大开杀戒了。

  房内不时传出一声声可怕的呻吟,贞阳正承受着剧大的痛苦!燕无极无助的困坐在外间花厅,痛心之至,眼泪不由得涨满了他的眼眶,滑下了他的眼角,流过他的两颊。他将头朝向窗外,暮色好浓,幽暗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他的眼中流露出真正的害怕,恐催贞阳会撑不下去,忧心孩子将保不住。

  他该如何抉择?脸上的肌肉为之扭曲而微倾。

  “福大娘!”他的理音略为瘖哑。

  福大娘来到他身后,眼眶也是红红的。

  “告诉大夫……真是不行的话,孩子可以放弃,务必要保住夫人的性命!”

  “堡主!不会的。”福大娘哽咽道。

  “我怕她会撑不住,她一定很痛苦……

  他说不下去了,也没有人忍心再说。

  只有等待。

  彷佛过了长长的一年,刘大夫和产婆(她是另一位郎中的妻子)终于走出来,两人的额头上均不住冒汗,显得十分疲倦。

  燕无极的脸因为紧张而绷得十分僵硬,轻轻的问:‘如何?夫人可平安?胎儿……’

  刘大夫善解人意的接口道:‘请堡主宽心,夫人母子均安,算是度过危险期了。

  ’喘口气,又说:‘胎儿虽保住了,夫人的身子却很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尤其这三、四天内最好少下床,安胎为要。’

  燕无极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血色,感激不尽的说:‘辛苦两位了!福大娘,送大夫和沈大娘下去,我改日再谢。’

  走进内室,灯火通体明亮,燕无极坐在床边看看贞阳,她闭着双目,显然累极了睡去,看她脆弱面无血色的躺在那儿,泪水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她不该受这个罪的!是谁,是哪个狠心狗肺的东西害她至此!他一定要报复!就算把整个燕门堡翻转过来,也要找出那名凶手,抽他的筋,剥他的反!

  他比个手势,叫丫头只留一盏灯,其余皆减去,让贞阳睡得安稳些。

  福大娘端来晚膳,她相信现在堡主会比较有胃口吃东西了。燕无极举筷前,停了一下,对福大娘说:‘你把丫头们全叫来,给她们排班,一个大丫头带两个小丫头,从现在开始轮流守在夫人身侧,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论白天、黑夜,绝不可再让夫人一个人独处。’

  ‘是的,堡主。’

  ‘吩咐下去,若不小心伺候,教夫人再出一点意外,当班的人交刑堂处置,视同叛逆之罪!叛逆者,重者断脚筋,轻者五十板,一概逐出山门。’

  ‘是、是!’福大娘头声道。

  燕无极知道不给她们一点教训不行了,这些在富贵人家当差的丫头们,吃好穿好,粗重的工作又有仆妇、长工代劳,简直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好命!以前他不作声,是看贞阳和她们相处愉快的份上,今天他可忍不住了,在贞阳最需要她们的时候没一个在身边,这种奴婢形同废物,养来何用?所以决定整顿一番。

  ‘啊——哇啊——’

  叫声传出,燕无极飞奔至床前,贞阳被噩梦惊醒,哭叫着,双手在空中乱挥:‘血、血……好多的血……拿走……快拿走……’

  ‘贞儿!’他抓住她的手,声音粗嘎的说:‘没有血,别怕,你只是件噩梦!’

  她恐慌的凝视着他,渐渐地,从他的眼中得到保证,不再害怕,表情却转为哀伤,泪水缓缓流下脸颊,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我怕!我怕!你不要离开我……’

  ‘我在这里陪你,保护你,不怕的。’燕无极深情地拥吻她,看到她黑宝石的眼睛闪烁着惊惧和不安,他感到恍如有一把利刃正穿过了肚肠!她双颊沾满泪珠,以模糊的泪眼楚楚堪怜地看着他,突然按住腹部。

  ‘孩子,我们的孩子……’

  ‘孩子很好,你不用担心。’他尽量报以微笑,使她心安。‘你只要在床上躺几天,好好调养身子,很快就会复元的。’

  ‘真的?’

  ‘千真万确。’他渴望抹去她眼中的忧虑,但愿早日恢复明朗的贞阳。

  喂她吃完补品,他让她重新睡下,向她保证:‘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苦了,安心的睡吧!’

  ‘你陪我睡,我不要一个人。’

  燕无极笑了笑,虽然时间尚早,也只有答应她,脱下外衣,登床躺在她身旁,脸向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发,静静地陪她至睡着。

  ※※※

  翌日。

  一早有探子来报:‘郭老爷来到当阳镇。’

  燕无极接到消息,立刻率人下山迎接。

  回到大厅,郭作云听说了贞阳的事,居然没怎么担心,反而说:‘贞儿从小就顽皮,放心吧!顽皮的小孩大都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到百年。’

  燕无极不免啼笑皆非。‘她如今怀有身孕,不比寻常。’

  ‘孩子没掉,不是吗?’郭作云担心的倒是:‘贤婿呵!老夫自信没有看错人,你会善待贞儿,让他过着幸福的日子。我这个女儿非比寻常,一般男子是感受不到她的长处,老夫千挑万选,几乎急白了头发,直到于泰山巧遇贤婿,三日相处下来,心颐人定,终于为贞儿觅得一佳婿!事实也证明老夫眼光准确。只是,你也别太宠她了,我这个女儿很容易被宠坏,到时有你苦头吃的!’

  世上只有怕女儿吃亏的父母,居然也有担心女儿太占便宜的父亲?

  燕无极只有听着。‘是,多谢爹教诲。’

  喝过茶,自然该去探望女儿。郭作云来到床前,贞阳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爹!

  对不住,不能去迎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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