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一声娇呼,一个窈窕的人影飞奔了过来。
“阿媚?”他屏息,直到那人影扑进他怀里,他的双臂抱住那丰盈纤秀的身躯,他才有了真实感。“哦,阿媚!”他喊了一声,惶悚地把她拥得更紧更紧。“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太好了,我该知道你不会再一次逃离开我身边,即使受人强迫也不行。”他的心涨满了喜悦,充塞著对天地间各神祗的感恩。
“十郎!十郎!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只有回到这个怀抱,媚雪才有了归属感,高兴得热泪盈眶。“你不知道我度过怎样恐怖的一夜,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屋子里,四周全是蛇,好多好多的蛇……”她叨叨絮絮她的恐惧,话锋一转:“感恩吧!十郎,正当我快死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他把我救出蛇窟,让我服药,原来他是一名大夫,清晨上山采药,因缘巧合救了我一命。”
“我感谢上苍指引了那位好心人,可是,我不能原谅这几个人。”
“十郎,你不能杀她!”媚雪阻止他拿刀。“不要杀人,十郎,不要!你可知她是谁?她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琳,你杀了她就跟当年误杀上官晋一般,会惹出天大的麻烦,你不能私下用刑啊!”
“你说这个丑八怪是上官琳?”杜放鹤简直不敢相信。“我很庆幸,当初我拒绝婚事真是太对了。”
“十郎,她是后来才受伤的,因为你的拒婚所以她跳楼……”
“荒谬!一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有何能力为别人带来幸福?”
“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就饶了她吧!”
杜放鹤欣然答应。得知她是上官琳,他自然要留她一命,正可一举拔除上官楚这颗毒瘤;少了上官楚这层关系,宝贤王与他并无深仇大恨,较易解决。
秦媚雪总算放下一层心事,方才在高处瞧见十郎拿刀指向上官琳,她险些吓破了胆,突生出一股力量飞奔下来阻止,倒把救命恩人抛到一边去了,这时左右不见他人,不禁顿足:“连他尊姓大名都不知,教我如何报恩呢?”
“别急,他一定还在附近。”
杜放鹤派出四名手下去寻人。媚雪累了一夜,精神困顿的和秦守虚问安后,就歪倒在药儿身上。杜放鹤将她扶抱起来,急著送她回府静养,偏偏四名手下还寻不见恩人踪影。
当然找不著!秦守虚心中有数。“除非他想见你,否则找上三日三夜也见不到他的人。”他也不点破,只提议杜放鹤带著他的人马先行下山,他们师徒三人留下来继续寻找。杜放鹤自然没异议,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龙湖和秦药儿都莫名其妙的看著秦守虚。他从怀中取出玉笛,擦拭了一下,放在唇边,低低吹奏一曲“有遇”,清亮高亢的音律,传得很远。
“跟我来!”秦守虚朝著媚雪奔下的山路找上去,师兄妹两人只好跟著,嘴里却议论纷纷方才的所见所闻。
“我瞧著都透不过气来,”秦药儿说:“没想到他那么狠,一脚踩断那女人的肋骨,甚至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
“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他的敌人,掳走他爱妻的暴徒。”龙湖也有感慨。“在那时候,他所想像的就是如此吧!”
两人互望一眼,均感觉到这不是他们可待之处。
山头,一棵榆树下,白衣青年悄然而立,他的视线是迷蒙的,遥望著岭头白去发愣。
“小师弟!果真是你。”秦守虚的脸庞上焕发著光采,带著无比的激动。“为什么一别数年音讯全无?自师尊仙逝之后,你便不告而别。虽然出世没多久,大师兄与我即先后离开师门,但你总是师尊留下的一线血脉……”
“二师兄。”他轻轻打断了话头。
“也罢,今日不谈往事。”秦守虚叫过两个孩子。“湖儿、药儿快拜见你们的掌门师叔──白云公子楚少炔。”
“这样年轻的掌门师叔?”秦药儿怪叫,看起来跟师兄差不多年纪嘛!要向他跪拜?
楚少炔只是静静的看著她,药儿突然感到一股压力,乖乖地双膝著地。他的眼睛,似两口冷泉,似一对寒星,清明、灵澈、探幽,仿佛什么都看在他眼里,什么都瞒不了他。药儿竟有些畏惧,畏惧看到那样的一对眼睛,他似已看透了她是怎样一个人。于是,药儿沉默了,在他面前变得十分文静。
平日大而化之、潇洒不羁的龙湖,亦循规蹈矩起来。
秦守虚可以理解这两个孩子的反常,连他都觉得小师弟十分难以亲近。可是他知道,楚少炔并非天生就是这么冷淡的人,彷如天空的白云一般距离遥远又没有温度,是师父的教育压抑了他的情感,如果有朝一日,他心底的那根情弦被挑动,他将是最深情重义、愿意为所爱的人牺牲奉献的人。
秦守虚正朦胧地想著,猛然接触到一对忧伤的眸子,那份深重难言的忧伤虽然一闪而逝,却震动他的心魂。
怎么?他遇著了那位姑娘?小师弟有了意中人?为什么他会如此忧伤?
秦守虚灵光一闪,他想到在杭州拔毒赠药的神秘人,他想到清晨上山采药的救命大夫……千里奔波、两重恩情,他爱上的竟是……
秦守虚不也再想下去,他连想都不敢去想起。
尾声
次年春末,蓝月凤来到京城看望女儿、女婿。
母女俩一关上房门,何初蕊便忍不住埋怨:“怎么到现在才来嘛,娘!我早早托人带了信,您怎不立刻来?您不知这段日子我多难熬。”
“千里迢迢,来一趟可不容易。这次是你没回娘家,我问你爹说了好久,才总算肯派人护送我上京。”蓝月凤语重心长的说:“你信里也没写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写明啊!娘,万一这信教我婆婆、功霖或被爹看见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何初蕊的面庞重新浮上一层惊惶之色。
“是弄雪?”蓝月凤心知唯有此事一直是初蕊心中的疙瘩。
初蕊将发生在康成王府撞鬼之事重述一遍。
“我的儿,你确定你所见到的是同一张脸吗?”那样惊人的美貌,天下焉有一模一样的巧合?
“我当时太害怕了,转身就逃,惊慌之下也弄不清楚我瞧见的究竟是弄雪的鬼魂,还是她根本没有死?”她掩脸低泣,受够了心灵上的折磨。
“居然有这样的巧事?去年我们一直没打捞到她的尸体,谁也不敢肯定她真是化为冤魂?还是获救了……可是,以她卑贱的出身,岂有当候爵夫人的贵命!?”
不过,为了求取心安,母女两人商议找机会证实一下。
事实若证明“她”仍活著,即使心另一种身分活在人间,从此不能相认,至少可以减轻她们的罪恶感,初蕊也不会再被噩梦缠身了。
※※※
香山,普觉寺。
寺僧早两日便接到威远候府的传话,候爵和夫人将于已时一刻前来拜佛,到时候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寺僧欣然领命。如今威远候圣眷正隆,光打听一下去年上官家的下场就晓得了。上官琳赐令自尽,黄影等四贼斩立决,而上官楚也受到牵连,被罢了官,财产充公,只因皇上不信一名闺质弱女有本事联络江湖亡命之徒,背后必有父母支使,且查出黄影曾下毒毒害候爵夫人,而黄影原先是宝贤王府的人,于是连宝贤王都被斥责了一顿,最后因无实据而作罢。
上官家因女儿而崛起,又因女儿而败落,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一段话题。
到了已时一刻,寺僧们在住持率领下门口恭候迎驾,候府的仪仗鲜明,香车、宝马缓缓前来。
重临卧佛殿,秦媚雪的心境如昔,虔诚跪拜。佛佗听见了她的祝祷,让她再一次死里逃生,和杜放鹤仍做夫妻,她将永远感恩。
杜放鹤不是虔诚的信徒,可是,当他瞧见媚雪郑重的跪在佛陀座前,低俯下头,合著双掌,喃喃说著感恩的话,他也有了虔诚的心情,和她跪在一起,低而清晰的祝祷著:“请保佑媚雪从此无灾无难,一生平安喜乐!”
媚雪感动的朝他微微笑著,他握住了她的手,扶她起身。
正当他们要走出去时,杜放鹤忽然听见一点异响,忙喝:“来人!”四名侍卫奔入。“有人藏身在此,快找出来。”
四名侍卫绕过卧佛铜像,在卧佛背后发现两名女子,用枪押著她们走出来。
“禀爵爷,是两名陌生女子。”
蓝月凤和何初蕊身著平民服饰,危危颤颤的跪倒在杜放鹤和和媚雪跟前,内心汹涌如潮,她们不敢相信的事实正呈现在她们眼前。
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们竟会双双跪倒在这张脸面前,向她磕头,求她饶恕冒犯之罪!何初蕊更怕被送官法办,到时她还有脸回曹家面对公婆和夫婿吗?她磕头如捣蒜,不住求饶,只要能逃过这一劫,她发誓从此不再见这一张脸。
“十郎,饶了她们,别计较吧!看她们手担著香篮,也是来进香的人,想是躲避不及,看在佛陀尊面,小事化无事吧!”秦媚雪十分不忍,代为求情。
“你呀!就是心肠太好。”
杜放鹤一笑置之,携妻走出卧佛殿外,想到她曾在此遇劫,心中又是一痛。
“你的救命恩人始终不现身,我总是有点遗憾。”
“我也是。”
“想来是位清高有节之士,不贪浮名和赏金。”
秦媚雪默然,她不能说什么,缓缓的,只能将视野逐渐飘高、飘高。
“阿媚,你在看什么?”
“云,浮云,白云。”
不知何帮,每当她仰望天空,瞧见一朵白云飘过来时,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白色的背影,心中一阵温暖,一阵酸楚,一阵甜蜜。
然后,云飘走了,飘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
后注:想知道龙湖和秦药儿初相识的景象吗?很好奇他们情归何处吗?请期待精采大结局。
郭铁诺与其孪生姊姊郭贞阳的故事,请见希代大众小说谢上薰作品(KF11〕《名花与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