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
秦药儿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幼齿的女主角了。在前本书《让侯爵迷醉》的后注中曾预告要公布她与龙湖初相识的精采过程,所以只好从她六岁开始写起。慢着,先别起小觑之心,这位六岁女娃一登场即搞得老老少少众男子一个个鸡飞狗跳、鸭猫子乱叫,再也不敢瞧轻女人。
在作者笔下,她成长得很快,但伴随成长而来的,是不可避免的人生大事,在她淫威下苦捱十年的龙湖,抱定了“绝不牺牲小我”的壮志,一心一意要把师妹推销出去,这一次,他终于成功在望,有位姓梅(楣?)的公子居然很高兴的向秦药儿求婚,简直教龙湖瞠目结舌,不免怀疑他是不是精神错乱,还是另有目的?为了以防万一,龙湖调查了一下梅真的出身来历,嘿嘿,可真吓了他一跳,这位仁兄的条件居然这么……好!好到让龙湖良心不安,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在“残害”一位善良无辜,前程远大的好青年!那样的师妹啊——
※※※
最近,读者对于我的“来历”似乎很有兴趣,来信问了不少私人性的问题。其实,“小说族”杂志曾为我做过两次作家专访,执笔的编辑从我身上怎么样也挖掘不出耸人听闻的秘密,可见我平凡得多正常!不过,为了稍微满足读者的好奇心,我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
“上熏”是我的笔名,“谢”是本姓,不算笔名。创作之初,曾想以本名发表作品,希代的主编居然说我的本名太平凡,既不浪漫也不特殊,保证读者过目即忘,众怒难犯之下,小女子只有含泪屈服了。(主编,我是不是该回头怪我老爸缺少浪漫细胞?)
我是时常陷于矛盾挣扎中的双鱼座,幻想太多,又该死的十分自我,比如我坦言金钱很重要,却不愿为了钱而委屈自己或削尖了脑袋去钻营,不必算命都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大富大贵;懒嘛!凡事过得去就好。
也许读者当中也有人和我一样,青春时期乖戾难缠,看谁都不顺眼,成天只想和大人唱反调,我老爸想了一条妙计治我:看武侠小说!在刀光剑影中发泄了情绪,只是,看多了不免产生后遗症:手痒!想亲尝“行侠仗义”的滋味!终于,我做了。
十九岁那年创作第一套武侠小说《巧仙秦宝宝》,开始了写作生涯,只是几年下来一直达不到出版社老板的要求:起码三个月要出一套书(武侠小说是算一套的,每套约三至四册),后来烦了,干脆改行,重新开始,第一本现代小说《宁为小女人》在我闭门三个月中完稿,很幸运的,寄到希代才一星期就被通知录用,大概天生是吃这行饭的,靠枝秃笔怎么混也饿不死,于是死心塌地的继续混下去。不用说,老毛病是改不掉的,我出书的速度在希代作者群中也是倒数有名的。
原本不打算公开自己是《巧仙秦宝宝》的原作者,主要是当初既做了武侠逃兵,不想再被武侠出版社找回去,为了坚定信念,甚至狠心将辛苦搜集来的参考资料全数丢进垃圾筒;如今公开,一来事隔数年,出版社老板应该将我忘了;二来是今年出了一件令我啼笑皆非的事:从书局买了一本最近流行的古代文艺小说,因整本书是密封的,买回家方能拆阅,从第一页开始就令我感觉十分眼熟,彷佛见到老朋友了。愈看愈觉得好玩,在过去,也曾发现有作者拿卫紫衣和秦宝宝之间相处的模式写成小说,但都还不能指着她们鼻子说抄袭,而眼前这本大作则抄得太明显了,任何看过《巧仙秦宝宝》的读者,再看这本书都会说这是“浓缩版”或“精华版”!眼看自己十九岁所写的不成熟作品如此受人垂青,不但改名换姓写成“浓缩版”,另有一位武侠作家干脆为秦宝宝写续集,还一口气写了六本,令我叹为观止。你问我生不生气?才不呢,我甚至从租书店借回家看得不亦乐乎,弟弟说我神经短路,其实武侠世界离我已远,懒得去一一计较罢了。
然则,我一直在思考一种可能性,能不能将创作武侠小说的独特经验和写作现代小说的大众经验结合在一起,写出另一种既“典雅”且“奇趣”的新风格?反正好玩嘛,何妨大胆一试!
终于在我写出十本现代小说之后,构想逐渐成形,又适逢最近开始流行“复古”,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经过半年的思考与写稿,古典系列第一炮《名花与枭雄》堂堂推出,搭配刘静薇小姐所绘的古代美女封面,颇获好评呢!又陆续出版了《让侯爵迷醉》和《帅ㄝ!俏师妹》一系列三本著作,每一本均是一个独立的故事,互不干扰,只有龙湖和秦药儿这一对活宝师兄妹串连三场,增添故事的活泼性和趣味性。
这样的故事,你们喜欢吗?本来作品的风格是好或是不好,作者不该自褒或自贬,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你们不要说讨厌啦,要不然我会没勇气再写古代小说哩!
接下来,我要好心的告诉任何一位期待成为新作家的读者们,作者被逼稿时的可怜状况。
一开始,向总编淑美小姐提及我预备写三本古典小说,结果第一本才寄到她手上,她就开始催第二本,好不容易第二本也脱手了,她居然告诉我第三本的出书日期已经排好,在向我催稿了。天哪!我为什么要多嘴事先透露写作计划呢?
很奇怪,每回我一赶稿,准有事情发生!赶写《让侯爵迷醉》时,偏在紧要关头闹牙疼,原来是长了一颗智齿,好大的一颗,而且长歪了,拔掉之后又一直痛到我写完稿,痛得本姑娘恶向胆边生,每天诅咒造物者一次:“不长智能长智齿,你是怕人类吃饱了太闲是不是?”等治疗好,最后一次去复诊,牙医师突然告诉我:“夏天拔牙最好选在阴雨天,大热天的拔牙比较容易发炎,复原较慢。”天杀的,他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疼死我了!
好啦,牢骚发够了。你们大可不必理会作者发牢骚,但是,请你们一定要相信“爱情”,印度诗哲泰戈尔说:“纵使它会给你带来悲辛,也不要关上你的心扉。”要不然,小说家们将全体失业啦!
发现没?不管是何种形态的小说,总少不了“爱情”的润色,因为,它真实的存在于你我的眉眼之间、心灵深处。
请不要关上你的心扉。
第一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萎蒿满池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好画!好诗!好一碗河豚羹!”秦守虚开心地笑了。
左佑农的心里暗吁了一口气,只要这位出了名的怪医情绪不错,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他很高兴的看着秦守虚沉迷在宋代惠崇的水墨画中,上头有苏东坡的亲笔题诗,刚巧秦守虚也同苏东坡一样爱好美食。连为方外友人题诗时都能联想到当季美食,可见苏大学士的不平凡,左佑农干脆更进一步,送画的同时一起奉上刚煮好的河豚羹,让名画、名诗与佳肴共辉映,果然投其所好。
他身为江南“青龙社”的大总管,忝为龙天翼的左右手,身分不比寻常,此次亲临太湖之沧浪岛求见秦守虚,实身负重大任务。说穿了,就为了一个任性胡闹的十六岁少年,偏生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青龙社”的少主,人人头疼的下任当家,龙湖是也。
龙天翼早年跟随世代习武的父亲行走江湖,专干那打抱不平之事,倒也耀武扬威了好些年,不过,显然他的脑子比他的父祖辈们清楚多了,算盘也打得哗啦哗啦响,知道江湖路难行,个人的英雄行径对家庭、社会没多少贡献,一世浮名挨不到一碗饭吃,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毅然决定将自己“漂白”,创立商会,成为殷实的商人,将一股草莽气用于经商。嘿嘿,倒也遇水吃水,登陆吃陆,很快掌握了江南的水路运输,以及最大的中药材商。为了表示“不忘本”,生下儿子自然也教他从小练武强身,家传的武学还是得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没想到这儿子一出世便是少主,在膏梁中成长,除了武功还算练得像模象样之外,其它全走了样,哪还像个姓龙的?
“慈母多败儿!”龙天翼整日唉声叹气,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拿出当年毅然转业的决心,打算给龙湖找位严师调教一番,最好多吃点苦头,抖落掉那身纨裤气息,免得将来真成了败家子。
他这个人说干就干,从不啰唆,也不准老婆为儿子求情,当下攒紧眉头的思考江南有名之士里面谁最适合?不用说,性情端方温和的名师首先被他剔除在外,可想而知,这种老实人迟早会被他儿子反骑到头上去!必须找一个厉害的,并且有真本事,教儿子敬畏之下再也不敢造反。有了,“太湖医隐”秦守虚正是最适当的人选!
“可是,传闻秦大夫是出了名的古怪难缠,为人亦正亦邪,湖儿拜他为师,肯定要吃苦头的。”迟清兰想替儿子免去一场活罪。
“我就是要他多吃点苦,多受点罪,免得老子将来给他活活气死!”龙天翼愈说口气愈严峻,迟清兰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就这么决定,教那混小子拜师学医。”
这是他老大的如意算盘,秦守虚肯不肯接这号烫手山芋,还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龙天翼把他的计策告诉大总管,左佑农立即放下繁忙的公务,亲自出马来请人,先是投其所好,再来全看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秦守虚把画挂在厅堂上,一边观画赏诗,一边享受佳肴,心里美滋滋的,自觉连苏东坡都要羡慕他呢!
如果不是临时出状况,左佑农已准备开口了。
他先是注意到窗边出现一颗小头颅,那张小脸楚楚可爱,教人一见便打心眼里喜欢,她笑着向他伸伸手,左佑农竟不由自主的被那小女孩吸引过去,移动身体迈前数步,猛然一股腥气扑鼻,他及时飞身倒退,但仍是慢了一步,衣服已被溅上好几处水渍,其腥臭气味令人掩鼻欲呕。八十老娘倒蹦小儿,左佑侬一时又愧又怒。
“好耶!好耶!又有一个呆子上了我的当!”
却见窗外那小女孩扬着竹编的水枪跳跃,又蹦又跳的欢呼胜利,简直令人好气又好笑。
“药儿,你进来。”秦守虚什么都瞧在眼里,随手由柜上取一瓶药水,弹指往左佑农身前点洒,很快腥臭味不见了,反遗留一股青草香。
“神医好手段!”左佑农马上消了火气,一来心中惊佩,而显然的,那小顽女正是这怪医的掌上明珠。
秦药儿直接从窗口翻进来,跑到父亲跟前,笑弯了一对秀眉。“爹,这臭药水果真臭得死人,再多给我一点。”她说话时,一对精灵大眼骨碌碌的直往客人身上转,教人一看就知道这娃儿全身上下没长一根老实骨头!
左佑农唯有苦笑。好一位粉妆玉琢的女娃儿,生得是玉貌珠颜,眉目如画,瞧她不过六岁稚龄,长大后不难想象会是江南顶尖儿的大美人,只可惜,什么样的父亲生出什么样的女儿,初次会面,他已领教这小女娃的厉害,日后还有谁治得了她?眼看中年得女的秦守虚也拿宝贝爱女无可奈何啊!
“爹,给我钥匙。”秦药儿磨着父亲开药箱。
“没规矩,不见客人在此吗?”
“不管,不管,您把钥匙给我,我自然不吵您了。”
“你不懂药性,不许你自个儿乱取药。”
“我叫药儿不是吗?那些药材不都该听我命令!”
“胡说八道!”秦守虚笑斥,伸手把女儿抱到膝上,让她也尝一尝河豚羹的美味,才使她安静些。
他这种“没形象”的举动又教左佑农为之一怔,没见过男人当着客人的面疼抱子女,这多损男人威严啊!但秦守虚管不了这许多,今天难得来了生面孔,她一下地准又去捉弄人!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良心话,秦守虚是那种“只要我高兴,有什么不可以”的人。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左总管大老远跑这一趟,不会是专程送礼给老夫吧?明眼人不说瞎话,若有求助于老夫之处,愿闻其详。”
“秦大夫言重了。小的可是奉了当家之命,来请神医赴‘青龙社’一游。”
“去玩?”秦药儿从碗匙中拾起脸,眼睛灼灼发光。“好啊!好啊!爹,我也要去。”
“药儿,大人说话小孩子闭嘴!”秦守虚严斥一声。
“您答应给我去,我就闭嘴。”别看她年纪小,已晓得“讨价还价”、“乘机勒索”。
左佑农心里暗叹,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令千金如此期盼,神医何苦坚拒呢?敝当家确是一番好意,等神医到了敝社,在下担保你们将会尽兴而归。”
秦守虚哼了一声。“龙天翼何等豪爽,竟会重用你这么油嘴滑舌的人。老夫不爱听人吹牛拍马,再给你一次机会,直接道出来意!”
左佑农有点为难。他确是奉命前来请人,龙天翼和他商议定,要秦守虚答应收徒不是件容易事,必须一扮白脸一扮黑脸,激得他巧入圈套,非破戒不可。
这收徒之事明说不得,太多失败的例子摆在前头,所以他为难。
“爹,您还需问吗?”小女娃嘻笑道:“来找您的人,不是来求医,便是来拜师。我看他一把年纪了,不会是来拜师,一定是家里有人快死了。”
“你又知道了?”秦守虚没好气道。
“如果不是病得快死,群医束手无策,谁敢来求您?”
这倒是实情。可是秦守虚是老狐狸了,知道此人绝非来求医,他与龙天翼好歹相交多年,每有珍奇药材到手,龙天翼必不吝惜的派人送来给他,若为求医大可明讲,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么看来,是另有所求了。不成!他生平最讨厌收徒弟,像他这种天才可遇而不可求,收徒平庸可会笑死人!他先摆明了拒绝再说。
“放眼江南谁不知老夫从不收徒弟,这些年来不知趣的人是愈来愈少了,龙当家和老夫也算知交,怎会为难老夫?那么,是求医了?”
左佑农打哈哈。“一点小病,不敢劳烦神医。”
“那你来做什么?”他一点也不客气,收礼归收礼,这些年来他也回赠不少张药方,让龙家的药堂大发利市,谁也别想挟恩奢望他回报。
“这个……”左佑农的嘴从没这么笨过。
秦药儿又来插嘴。“爹啊,看这人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似乎真想求您收徒哩!他这把年纪了,还要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