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往,他的童年是孤独而苦涩的,他居然想不起一件有关父亲的快乐回忆。而关于母亲的呢?记忆中的她是近在眼前却又彷佛远在天边,伸手可及却又从不交心。也是啊!一个孤寂忧郁的妇人,如何为孩子谋得幸福快乐?他在两个不快乐的灵魂阴影下长大,他只有他自己。
在阴郁的黑暗中,他的脸色一片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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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宝醒来,不意外的,开始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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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这次怎么没反应?没叫她闭嘴,也没点她哑穴。
可恶!挟持她,却又漠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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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聋啦?她刻意加强音效,他依然无动于衷,臭著一张粪坑脸,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
不行!好女不吃眼前亏,不等他兴师问罪,她先发制人
「郭冰岩,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再点我的穴道,残害我说话或行动上的自由,我就跟你势不两立!我会一次又一次的逃开你,直到我入土的那一天,我都不允许有人骑到我头上来,我爹不成,你也不成!」
郭冰岩在离她五步远的一方石墩上坐著,目光深沉的凝视著天边诡异层布的日出光景,他那张巧夺天工的面庞上,也映眩著一抹奇异的光彩,凄然落寞,冷寂到了极点,彷佛不带人间烟火气息。
而他这副神情却被金元宝解读为「臭臭的粪坑脸」,他如果知晓,只怕会更加的郁卒!也难怪,元宝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世,自然无法想像有人生出如此俊美的儿子,却是弃若敝屣。
「你以为你闷不吭声的就可以唬住我啦?你以为你睁著一双死鱼眼瞪著我看,就可以把我吓得乖乖闭嘴啦?你别作春秋大梦了!」她的碎碎念有如江水滔滔不绝。
「自古圣人有言『士可杀不可辱』,你仗恃著你有一身武功便能够轻易地制伏我,要我住口就住口,要我昏迷就昏迷,使我的身心饱受摧残,我的精神备受威胁,惶惶不可终日,不要!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宁可死也不愿忍受屈辱而活,我生来便不是当『小媳妇』的料,你是选错了对象爱错了人,咱们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求生去吧!」
他看著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甜美的声音透著无比的自信和骄傲,光彩耀目犹胜日出东方,这使他憬悟到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将会再度坠入黑暗的深渊。她就是他的日出,他决心终此一生再也不离开她了。
她的肆无忌惮、她迷人的脸孔、她的自信和她的利嘴,和他以前认识的女人截然不同,从没有女人敢用这种无礼的态度对待他。
「你若是再保持沉默,我可是 」不过,她的话实在太多了一点。
郭冰岩终于行动了,他拉近她,搂入怀中,笑叹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顽固、任性、又可爱的元宝。」
他的手臂强而有力,元宝无法抗拒,她的脸颊绯红,心中有如小鹿乱撞。
他们的视线相遇,彼此注视了好久好久不能分开。
他眼中的寒冰溶化了,热情的眼光在她脸上梭巡,然后他的唇猛力压在她的唇上;她的心挣扎著,一阵晕眩无助的感觉袭来,终于无力的屈服了。
元宝紧抓著他,一颗心陷入昏乱中。他爱她吗?她有办法和这个性格殊异的男子共度一生吗?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郭冰岩!他是唯一能克住她的人。
他性格严肃,常常表现出冷漠的态度,但她却感觉得出他内心的真诚,事实证明,他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
他本身便是一股安定的力量,捉得住她那颗如野马奔腾的心。
元宝无法再回避他的目光,她觉得脸上一阵灼热,心跳不期然地加速。她看著他那深邃的眼睛,发现他眼中有种奇怪的忧伤。
「你的表情很奇特,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是关于我的吗?」
「不是。」他很快的说。
「我真是不明白。」
「但愿你永远也不要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说著,脸上泛起一个苦笑,开始娓娓诉说他的身世,他贫乏的、孤寂的过去。那是一个没有色彩、没有梦想、没有希望的童年,他整个过往生命是一幅冰冷的水墨画。
元宝似乎听得痴了,她茫然地瞪著郭冰岩。
然而,他诉说的声音依旧固执而冰冷,不带半分矫饰或激动的语气,彷佛那份忧伤早已溶入他的血脉而不知痛了。
终于,元宝眨了眨眼,苍白的嘴唇咯为张开。「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这才是最现实的人生。」郭冰岩镇定而自持。「那是一种寒彻心骨的冷意,自从在幼年第一次感受到父嫌母弃的冰冷之后,这种感觉便不曾离开过我。」
「哦,老天!」元宝的声音极其微弱。
郭冰岩笑笑。「没有老天,元宝。打从我的双手能为自己挣一口饭吃的那一天起,我即是我自己的主宰,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来决定,我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再感谢上苍及任何人,如此,我便不再感到痛苦。」
元宝的眼眶已浮现了泪水,在她眼中,郭冰岩是个坚冷如钢铁般不可扭曲或崩溃的人物,没想到他却有一段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过去。
郭冰岩傲然道:「不许你掉泪,我不需要同情。」
元宝乖顺的点点头,忍住了泪水,双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瞪大了眼睛注视著他。「其实你还是很在意,因为你不知他们如今是生是死。」
郭冰岩怒视她,面色难测,缓缓闭上了眼睛。「你说的没错,没有人能逃避得了往事。」他睁眼,叹道:「已经存在的,便是一生必须背负的重担。」
「你是发现了什么使你不安的蛛丝马迹吗?」元宝耐心问著,决定追根究柢。
郭冰岩瞅了她一眼,半含讥讽的道:「你不笨,并且好奇心旺盛。但有一点你要明白,一旦你得知了我全部的故事,你也失去了抽身而退的余地。」
元宝明白他柔和的语气下是有专横的要求 她的承诺。
「你发誓你不再用武力对付我,弄昏我并点我穴道什么的。」
「我不发誓言。」他顿了顿,很快又道:「我也不愿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独夫,我答应你不使你感受到委屈便是。」
「不受委屈,是不是包含衣食无忧?」
「你说呢?」
他居然把问题抛还给她,是要她赌一赌命运的意思吗?这个死冰山、臭冰块,说几句甜言密语,替未来许下一片光明灿烂的前途,有这么难吗?不过,这也正是郭冰岩与众不同之处。
「好嘛!嫁就嫁嘛!谁怕谁?」她一点也不怯懦。「反正我若是饿肚子,你也休想背著我偷吃一个饱。」
郭冰岩先是闷笑,继而哈哈大笑。
一个几乎忘了要怎么笑的人,居然会笑得很开怀,足见她的搞笑功力一流。
「我说元宝,你又没有饥饿的痛苦经验,怎么会这样子贪吃?」
「我哪有贪吃?」她毫不迟疑地反驳道:「一个贪吃的姑娘家,会有我这般曼妙的身材吗?你真是有眼无珠。」
「是吗?」他锋锐的眼光上上下下,评头论足式的打量著她,看得她好不自在却又要故作矜持。他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之后,有点言不由衷的说道:「还可以啦!我一向都觉得女人的内在美比外在美重要得多。」
元宝为之气结,真是太瞧「扁」她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记回马枪应时刺出,「我也一向都觉得男人的经济能力比他的外表重要得多。」
他有趣地望著她,故意漫不经心的说:「让我们各自期待吧!但愿别是『失意人对失意人』,可有得瞧!」
元宝脸上微微一红,横了他一眼。
她自问虽没有母亲突出的胸围和娇娆的嗲劲,却也称得上曲线玲珑,穿什么衣服都亮丽出色,可不是什么乾扁四季豆!
这个冷淡、乏味又没情趣的冰块,有人愿意取暖他就要偷笑了,竟然还把她瞧得好「扁」好「扁」!显然他的记忆尚停留在她童年裸泳的那阶段。
「有眼无珠的家伙!」她小声咒骂:「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由于她太专心于骂人,因此没注意到郭冰岩听到她的话后抬起了眉毛,更没注意到他眼里正闪烁著充满期待的光芒。
瞧!好一个明朗的晴天。
他想,他的生命也该开始转晴了吧!
再一次,他将她拥得好紧好紧,令她有点害羞又有些不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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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呵、元宝� ≡� 」
入梦时分,薛姣依稀可见元宝流落在荒山野岭,正冻得发抖,饿得发晕,凄凄然的、无依无靠的可怜样,总使她睡不安稳。
谁来温慰她梦醒后不安的心灵?
「元宝 你回来吧 你回来吧 」
在梦里,她呼唤过一百次,回来吧!她的爱女。
「娘!娘!」
「元宝 」
「娘!」金元宝用力摇晃母亲的肩膀,轻声叫著:「你醒醒!我在这里。」
「元宝!」薛姣睁眼后,一跃而起,惊道:「真的是元宝?哦!元宝,我的心肝肉儿!」母女俩相拥而泣。「元宝,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作梦吧?就算是作梦也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薛姣一再抚摸她的脸和头发,快乐的暖流流过她心田,深切体会出自己对她的思念。
「娘。」元宝鼻酸眼热,十分感动。她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母亲和幼弟。
薛姣一扫多日愁肠,满面喜悦之容。「元宝,你别怕,这一次,娘会跟你爹对抗到底,相信你爹会让步的。其实,自从你走后,你爹也苍老了许多,娘看得出他真是有几分懊悔,毕竟这么多儿女之中,也只有你最像他。元宝,只要你委屈一点,向你爹认个错,他会既往不咎的
」
「娘,你别说了。」元宝紧张地清清喉咙。「我是回来同你道别的。」
薛姣有些错愕,尝试著安慰她,「不许你走,元宝,娘跟你保证,你不需害怕你爹再一次发虎威,娘拚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你不必再为我操心了,娘,我已经找到我的意中人,我们要到北方去过日子,不再理睬这里的闲言闲语。」元宝总算说明来意,略微松了口气。「你说过,要让你知道我的消息,所以我来告诉你,请你放心。」
薛姣茫然地看著她,彷佛自醒后到现在才脑劢突然清醒,想到夜深人静的,府里派有男丁巡夜守卫,几只凶猛的猎犬负 守护后院的女眷,元宝是如何无声无息的进入她的卧室而不惊动半个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他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般带我进来的。」元宝第一次流露出崇拜的眼光,可惜,郭冰岩没瞧见。
「他是谁?」
「就是要娶我的那个人,也是一斗明珠的主人郭冰岩。」
「怎么会这样呢?」
「娘,你放心,他不是轻薄无行之徒,他待我十分痴心,绝无虚假。」
「他人在哪里?」薛姣将信将疑。
「在外间花厅。做女婿的怎敢直闯岳母的香闺?」
「顽皮!」
薛姣下了地,略微整理了仪容,由元宝陪著走出房门,来到外面一间小花厅。
花厅外是一条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小溪,流水清澈,点缀著古雅的奇石,溪畔两侧花曳柳垂,极得自然幽韵。过了桥,直达门阶,门廊上悬挂著莲花形座灯,散漾著迷蒙又温馨的光辉。
门廊之下,郭冰岩那伟岸修长的身躯便暴露在晕黄的光芒之下,那是一种极度的自信,自信没有人逃得过他的耳目,他随时可以隐身。
薛姣和元宝尚未出声,他已转身面对她们,一双明眸精芒四射,宛如寒星,俊美的脸孔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他站在那里,直觉的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森然气势。
薛姣有个感觉 就是他了!这是一个方正严肃的男人,不耍花枪,不会卖弄嘴皮子,却是可以让女人倚靠终身的良人!而且看起来很厉害,不是泛泛之辈,难怪他捉得住元宝这个宛如脱缰之野马!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薛姣自问阅人多矣,她深信她女儿看中意的这名女婿,绝对不输给前面四位姊夫,而且有独占鳌头之势。
郭冰岩没对金乞儿行过礼,对薛姣却极尽礼数。「小婿见过岳母。」
薛姣审慎地看著他,而后掩不住喜悦的说:「你果然眼光独到,知晓我女儿的好处。只是,你们何不留在江南,大家也有个照应。」
郭冰岩尽量温和地说:「我的家在北方。」彷佛只此一句已足够。
的确,自古女人的命运莫不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出了娘家门,连父母都无权阻止女婿带著女儿天南地北的四处讨生活,有许多母女就这样活生生的被隔绝了亲情,直至断了气的那一天都不曾再相见。
「元宝!」薛姣难忍心痛,紧捉住女儿的手。
「娘,我会回来看你和弟弟,我一定会。」元宝温柔的反握住母亲的手,加强力道,给予保证。「是不是啊!岩哥哥?」
郭冰岩突然感觉一笈凉意窜上心头,自己似乎被反将了一军,然则,两双诣问的眼睛同时盯著他看,使他不得不回答,「我答应你想见母亲时,随时都可以回来。」
他对义父承诺,此生不在江南活动,不损及「修罗门」的一分一毫利益。所以,他只有远走他乡,但,在不惊动「修罗门」的情况下陪老婆回娘家,应该不至于犯忌讳。
「那就好,那就好。」薛姣掩不住喜悦之情,堆满一脸迷人的笑容说:「贤婿果然是个明理人。」高帽子一戴,使人更加无法反悔。
「娘,这么一来你放心了吧?」元宝也高兴的舒了口气。
薛姣戏谑道:「对你呀!我从来都不用太担心。你是我生的,怎么可能吃亏?我只是一时情绪激动,犯了为人父母都会犯的矛盾病。」
「矛盾病?那是什么?」元宝粗率地问。
薛姣打趣地掀掀嘴角,一脸谲诈的微笑,「就是一方面老是烦恼你嫁不出去,等你有了婆家,却又担心我们母女从此不能再相见。」
「什么嘛!我怎可能嫁不出去!」元宝哼道。
「可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位仁兄敢来提亲。」
「那是其他人不识货。」
「元宝!」郭冰岩出声了,「我们该走了。我听到有人朝这边过来。」
薛姣奇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多时,果见黑暗中有灯火摇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