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大名鼎鼎的沈沧浪呢!你何须低声下气去讨好一名少女?只要你能永远维持不坠的名声,多的是美女争着讨好你,向你投怀送抱。”
“我不要那种女人。”
“阿浪,好话我说尽了,你须明白利害才好。你跟公司有约,公司花巨资栽培你,你现在谈恋爱、想结婚,公司不会答应,你的歌迷也不会答应。一旦你失去歌迷的支持,无法再站在舞台上,你还剩下什么?你将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阿浪心头一沉。
“绝大多数的天才,均是在某项才能上拥有特殊的天资与机运,上帝为求公平,会使他在其他方面显得出平常人不灵光。你是众所公认的音乐天才,与生俱来的金嗓子与俊逸的外表,使你成为歌坛上少见的兼具才能与开麦拉FACE的明星,再加上机运──公司有计画的栽培,你才有今日。如果你失去这些,失去歌迷的欢呼与掌声,你的才能何用?你最引以为傲的金嗓子何用?你没有其他本事,最后你将落得一无所有。”
沈沧浪一时心绞不已,额头逼出了冷汗。
刘丹那诚恳而又严厉的话在房中回响着,
“去向她道别吧!去向她道别吧!”
不!不!
沈沧浪内心有一股力量在反抗,在抗拒他走向柳家,不见面就不必跟朵朵道别,说出分手的话。但他怎舍得下她,就此不见面呢?
向她坦白可以吗?或许,她愿意等几年?、
他很快的抛下这个念头,朵朵跟一般的十七岁少女没两样,她不够成熟,对爱情充满僮憬却不真正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她还不到可以为爱情而承担一切后果的年纪,包括伤害。
阿浪不是普通人,他偶像的地位不许他现在公开恋情,那不仅伤害他更伤害了她,记者不会放过她的,她将被卷入什么样的漩涡,他太清楚了。倘使将朵朵藏在暗处……她更不可能答应,她有太多的追求者……
*****
站在柳家大门前,名门世家的气派展现眼前,阿浪蓦地心感酸楚,如果今天他不是大名鼎鼎的沈沧浪,而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他有勇气进这个门、陪伴粉妆玉琢的花朵朵谈心或读书,并进而追求她吗?
“门当户对”原来是怕有一方自惭形秽啊!
于是,他有新的想法。朵朵尚幼,还须四、五年的时间才大学毕业,这五年够他成长为实力派巨星,累积起不亚于柳家的财力,到时候他可以重新追求她,只要朵朵答应他不在大学毕业前结婚。
他突然急着想见她,想听她亲口承诺。
佣人很快来开门,引他到餐厅。柳善耘见到他很高兴的笑了。阿浪也喜欢他,他对事不对人的态度常今他忘了自己脸上有“胎记”。
“你来得正好,去劝朵儿下楼吃饭吧!”
“她怎么了?”
“一点小感冒就闹脾气,快去安慰她吧:”
阿浪马上登楼。朵朵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就把眼睛闭上,心中默念:这次一定是,这次一定是。有人轻拍她,她先大叫一声,
“郭大哥!你终于来了。”
一睁开眼,她变了脸,阿浪也变了脸。
“你来做什么?”花朵朵嘟起嘴。“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偏又来。我都打电话告诉他我生病,郭大哥怎么还不来?”
她说的那样漫不经心、理所当然,虽然没有提高她的声音,却已电击了他的心,沈沧浪不觉眼前一片灼热,几乎滑然泪下。我这个白痴,居然敢奢求她的承诺,我太自信了,自信到故意忽略自己只是一名“后补者”。他在心中暗斥自己。
他看她拿起话筒。“你要打电话给郭凡德?”他深吸口气才开得了口。
“是啊!”她没看他继续按号。
他冲动的拿走她手中的电话。“我想问你一句话。”
朵朵怒目以视。
“你有几位男朋友?”
“一位,就是郭凡德。”
“那我呢?”
“是朋友,就跟小贝、郭军孝他们一样。”
“如果……”他换口气,出上台还紧张。“如果我想做你真正的男朋友,你怎么说?”
“朋友,多多益善;男朋友,一个就够了。”
朵朵也看出他神色不对,但她一心全在郭凡德身上,委实顾不了别人,抢过电话,要向郭凡德哭诉她的病情。
沈沧浪坐在一旁,抱着头,他不明白他怎会败得这么惨?耳闻朵朵的娇声细语、嘤咛呢喃,他听不下去,疾奔下楼。
“怎么回事?”柳善耘正要上楼,抓住差点跌倒的他。
“她……我……”阿浪咬唇不哭,但泪水已在眼中打滚。
“朵朵给你气受了?!”他拍拍他的肩,笑道:“早警告你不要什么事都顺着她,将她骄纵坏了,有得你罪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少年得志,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在感情上突遇挫折,心头的酸楚抽痛与一般少年同样倍受煎熬。他可以忍受朵朵的颐指气使,但受不了当一名后补者,听她用他很少听到的轻柔娇嫩的嗓音、好言好话的与其他男人谈情说爱。
“请你转告她,我公司在年底有几位歌星要开演唱会,我会很忙,以后没办法常再见面了。算了!她朋友那么多,不会有兴趣知道的。”
说完“再见”,阿浪走向门口,善耘瞧着他的背影,突然道:
“我预祝你的演唱会成功。”
“谢谢。”阿浪蓦地转身,无限惊疑的瞪着他。“你……什么时候……”
“直到我注意观察你的背影,我才确定。”
“我……很抱歉。”
“不要紧的,我只是想确定真相,没有怪你的意思。”善耘一本正经的说。“无论如何,还是做自己比较好吧!”
阿浪惭愧的低下头。
“这一两个月你带给朵朵许多快乐,我很感激你。”
“你会对她说吗?”
“我想这样的结局对她是最好的,‘沈浪’就从此消失吧!”
阿浪抬眼凝视他,善耘目不稍瞬的任由他盯望,他看到一双神采莹然、坚定有力的成熟眼神,他终于明白,他最大的敌人不是郭凡德,而是柳善耘。
他从一开始就注定输了。他的外表可以变成丑少年沈浪,然而他的心依然是志气凌云的沈沧浪,不知不觉中便流露出不凡的气质,瞒得过阅世不深的花朵朵,瞒不了刺眼如麻、旁观者清的柳善耘。
楼上传来辟哩帕啦东西摔落地的响声,和嚎啕大哭的啼泣。
“呜……大哥,”朵朵哭着走下来,投入善耘傻中。“郭大哥为什么不能来?他的店比我重要吗?他说过爱我的啊,他是不是在骗我?他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他说过爱我的……”善耘只有搂紧她,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小孩。
“我生病,他都不来看我,为什么?”她抽噎道。
“现在是他工作的时间,虽然他是老板之一,也不能去下他的责任。哪,下班后太晚了他不能来,明天他一定会来陪你吃晚饭的。”
“你知道他会来?”她抬起泪眼,可怜兮兮的问:“他一定会来?”
“他如果爱你就一定会来。”
善耘拥着她向餐厅走去。
“今天我陪你吃饭,明天郭凡德陪你,每天有人陪才好啊!”
“我最讨厌一个人吃饭了。他一定来?”
“一定来。”善耘保证。抓也要把他抓来!每天这样吵闹他快受不了。
沈沧浪叹了口气,走出柳家。
天不负痴情种,为情所苦的,不只他一个人。
*****
下课钟响。
朵朵忙着补充睡眠,拿便当回座的舞冬摇起她。
“嗅,这几天你怎么猛打瞌睡?小心哦,老师在注意你了。”
“我累死了,睡眠不足。”
“他罚你大扫除吗?”小贝拉过椅子一起吃便当。
“柳善耘才没那么好心!大扫除最多两三天便可做完,他才不教我做这些事,他逼我做的全是十天半个月也做不好的事。”
“到底什么事啊?”
“跳舞。”花朵朵幽叹得好生哀怨。“圣诞夜晚上,我爸的公司要举行庆祝周年舞会,据说每年均促成好多对佳偶,所以参加的人非常踊跃。这原本不关我的事,我爸却希望我和大哥都能参加,结果,可怜的我又多了一项功课,学交际舞!”朵朵因疲倦而心生埋怨,愈说愈激动,一点也没发现善耘已走进教室。“他又严格又唠叨,眼睛比针还细,一点小错误也不放过,再三的纠正,逼我重来一遍又一遍,我都累得手脚酸软、全身骨头几乎打结,他也无动于衷,你们说,柳善耘是不是比魔鬼可怕?”
“不会吧!”
朵朵一为回头,善耘的唇角绽出一个似嘲似谑的扭曲笑容。
“像我这么好心的‘魔鬼’,你倒是找一个来让我瞧瞧。”他把从外面买来的午餐放在她面前,盯住她闪烁不停的眼睛问。只要他第四节没课,那天中午朵朵便有外卖的美食可吃了。
“你还有任何不满,统统说出来好了。”
他眠嘴微笑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说反话。恐惧突然像鬼魅般攫住她。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不是背后说你坏话。”朵朵自卫道。
“我当然明白。不过,我比你光明磊落多了,有话一定当面对你说。”柳善耘的眉锋挑起,一张脸逼近她,“事实就是你的运动神经太差了!你学得辛苦,我教得更累!到时候你跳成四不像,你丢脸,我更丢脸!我都不出声,你好意思埋怨?花朵朵,总有一天我的耐性全让你给逼光了……”
“好、好,我道歉就是了。对不起!对不起!”朵朵的双手举在胸前,防止他进一步进逼。她现在学乖了,有错立刻承认、道歉,免得他教训个没完。
他紧皱的眉纾解开来,表情有点勉强。
“大人不计小人过。”他站直身体。“吃你的午餐吧!”说完,他优雅的走出教室。
“谢谢大哥!”她及时加上一句。
他回头点个头,这回是真心笑了。
“好险!又过了一关。”
“魄力逼人,难怪你会输给他!”舞冬和小贝相视,吐了吐舌头。
花朵朵拍拍胸膛,打开她的午餐。
今天是一盒的广东茶食,有烧卖、小春卷、小笼包、碱蛋叉烧酥,和一杯热茶。
“他也准备了你们的份,一起吃吧!”
三个人你挟我的菜,我挟你的菜,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哪!
吃人的嘴软,少不了要说几句好话。
“他对你其实很不错耶,肯跑腿替你买午餐,你再不知足,怪不得他要生气了。”唐舞冬添着油指,吃得很满意。
“我好羡慕你,平空多出一位这么棒的哥哥。”贝皇珠一副深思的表情。“陪你读书,教你跳舞,应该学的他坚持你要学得精,有错误时他马上提醒你改正,舍得将宝贵的时间花在你身上,又让你习惯住华屋、衣高雅、食美撰、出入上流社会,这等于是在日常生活中教会你社交礼仪,将来你出社会就比人强,在名人云集的社交场合也不容易怯场,再好也没有的机运了。”
花朵朵噗吓一笑。
“什么嘛,出入上流社会?我每天在家与学校之间往返,见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和柳善耘,没见过什么名人。”
“你爸爸和他太太就是名人。”舞冬补充。
“每天生活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你所谓的名人到底哪里不一样,如何区分?”
“所以啰,你已经习惯和名人相处了。”
“照你这么说,柳善耘理所当然是未来的名人,但他跟一般男生没多大差别啊,还会自己下厨做饭,再平常不过。”
“等他真的变成名人,必定有所不同。”
朵朵耸耸肩,显然不在乎这种事。“我相信有一点他绝不会改变。自信、求知欲旺盛、待人宽和但处事要求严格……总之一句话,就是──”
小贝和舞冬停着以待。
“没有情趣!”花朵朵近乎叹息了。
舞冬吃吃笑。“好像真的耶,乔岚音和视天姿都没有进展。”
“大哥是不懂情趣的人,除非他自己主动爱上一个女孩子,否则任何美女的诱惑他都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会想歪了。”朵朵在胸前书十字,“这是爸爸跟阿姨说话时被我听到的,可怜的大哥,愿主保佑他娶得到老婆,阿门!”
说完,三个女孩笑成一团。
“不过,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大哥。”朵朵凭良心讲,“我想我真的是受过逍遥生活的人,所以常受不了他事事都订好计画要如期完成的习惯,才不时和他吵架。如今我比较有耐心了,考大学不再那么困难,忍得很有代价。”
舞冬哇哇叫。“你这样叫‘忍’啊?那我们岂不惨毙了。”
小贝亦道:“你跟我们一起补习看看,你才能体会什么叫升学压力!学校考,补习班再考,回家还须挑灯夜战准备明天的考试,没一天敢放轻松,名次一往下掉,通知单就寄到父母手上,要求严格督促‘贵子弟’。有一晚,终于念完,上床前看到窗外一片漆黑,家裹也安静得奇怪,原来每个人都睡了,只剩我一个人……那时真的好想哭……”
“你想太多啦,我每次念完都觉得好轻松,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舞冬说着也攀高两手伸懒腰。
“听到有人的遭遇比我惨,我突然觉得好幸福。”
“花朵朵!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双狮齐吼。
朵朵早有准备,找脚溜走。
吃饱饭散散步,挺美的。
天空是那么蓝,坐在操场的观众台上,望着白云浮动,不禁想念远在香港的妈妈。
花曼吟只在最初来过一通电话,告诉朵朵她的住处和电话,这往后,全靠朵朵主动打电话去或寄信,她想像得到妈妈不乐意打电话到柳家,写信嘛,则是少年人干的事。
“妈妈没有我,一样不愁寂寞。”
朵朵发现,妈妈在香港有男朋友,有次星期天早晨打过去,是个男人接的,虽然妈妈有一番说词解释,她仍然很不高兴,警告妈妈不可以在她视线范围以外乱搞男女关系,使她平空多出一位继父……结果把母女关系弄僵了。
“我真可怜,从未享受过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幸福,风流倜傥的爸爸,加上独立自主的妈妈,于是这世上就多了一个‘半孤儿’的我,就算今天我不幸早夭,他们一定也有法子安慰自己。比起来,又严格又没情趣的柳善耘关心我的时候比他们加起来都多。”
然而毕竟共同生活了十七年,说不想念母亲是骗人的。
“他答应寒假带我出国,不知能不能在香港停留两天?”想得愈多,心愈活络,忍不住就急着想找柳善耘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