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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千金 page 3 作者:谢上薰

  “不算!不算!”歌舲大不服气。

  “打仗给飞弹射中,死都死啦,能跟阎王爷讨价还价吗?”糖球警告她不许赖皮。

  总算安静一点,醒桠脸色发红气道:“你们怎么可以在屋子里玩飞机?撞坏东西怎么办?还有,那声音简直要吵死人,下次不许你们再玩。”

  “没有声音就不刺激啦,连这也不懂?”唐肖球轻蔑的看她一眼,转向歌舲:“愿玩服输啊,快倒立!我来敲鼓。”

  两只从厨房拿来的铁筷子一上一下落在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身上,敲出来的音色倒也叮呤好听。

  “好嘛!”歌舲一起身,雅贵注意到她换了一身时髦的裤装,身子一翻果真倒立而行。

  醒桠则瞪着那只彩瓶,问糖球:“你从哪搬来的?”

  “不跟你们说清楚好像不行?”糖球一面“敲鼓”一面说:“我妈说台北交通很乱,在巷子玩也不安全,叫我们在客厅玩就好了,可是我们又需要一点声音助兴,我爸说贾新的浪费,废物利用,从他们房里搬这只瓶子来用。”

  “这花瓶值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妈说它再贵也没有这两架遥控飞机值钱,玩一玩没关系。”

  “可是它是我喜爱的东西。”醒桠气结。

  “那你为何不摆在你房里?”

  唐肖球一语中的,醒桠有口难言,她总不愿让这少年看穿她在这个家愈来愈没地位。

  此时歌舲已上了楼,倒在地板上喘气叫:“糖球,我头晕了!这不公平,男生女生体力不相当。”

  糖球丢下两人,上楼救美去。

  “雅大,快来帮忙,把花瓶搬到我房间去。”

  雅贵良久没动,望着窗外暮色逐渐低垂,心想:这一天总算快要过去了。

  第二章  穷人富人

  休憩时,他还天真的想着:这样量入为出的生活十分踏实……雅贵在街上无聊的逛着,最后又走进游乐场打电动玩具杀时间,又像这许多夭一样,不到天黑不好意思回家。

  谁又料得到,他如今有家却待不得?起初,他骗歌舲他们说他向公司请假陪他们玩,反正他是老板嘛,后来他们公然怀疑他是无业游民,他受不了歌舲轻视他,只有每天准时出门,直至下班时间才返家。

  见鬼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公司,早给钟儒生败光了,还拖了一屁股债,最后不得不把房子抵押给陈老大,黑心的高利贷者。结果借来的钱不够周转,如今房子也将不保,除非他突然发财,而且要很大的一笔。

  今天雅贵非常厌恶自己,怎么连打电玩都这么笨,五百块不够消磨二小时呢,他直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仅存的一点余款不够支持到他向歌舲开口。

  “钟先生!”有人拍他肩膀,雅贵不耐的“嗯”一声,他正陷入激战,预备捞一点回来,那人比他更急,一把拉起他,喝道:“看清楚老子是谁!”

  雅贵在一片尝杂声中没认出他:“你”

  “我们老大找你去!”

  雅贵想起来了,这矮子是陈老大身边人,是亲信、是外甥,他叫范诚。

  “陈老大找我什么事?期限还没到啊!”

  “叫你去就去,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范诚拉了他胳臂就往里推。

  “陈老大住这里?”他记得上次来借钱不是在这里。

  “笨蛋!这只是我们其中一家分店而已。”

  雅贵噤声,不敢再多问。只是一想到在这里花了一万多元,终将又进了陈老大的荷包,那是怎么也不会感觉舒服。

  游乐场里面有一间布置得像办公室的房间,陈老大肥胖的身躯挤进一张扶手椅,塞得满满的,倒似嵌进去似的。

  瞧他生得又高又大,一脸横肉,几分像小说里的杀人犯,以为声音一定很宏亮,而且恶声恶状,其实不然,这位陈老大一开口就吓人一跳,声音似小猫细弱,带点尖锐,可是却温柔款款,未语先笑,使人有突兀之感。

  “请坐!请坐!贵客光临,应该早点让我儿见嘛。”

  “舅老大,要不是我硬请,这小子还不肯来。”范诚说。

  “什么小子不小子,告诉你几次了,每一位客人都是我们的财神爷,要有礼貌。”陈老大一张强盗脸硬装出大善人的笑容,只有要让人畏惧。范诚连忙应是。雅贵每见他就心慌,腿一软就坐进陈老大要他坐的椅子。

  “钟先生现在可发达了,阿诚,还不快拿酒来。”

  “不,不用。”雅贵忙说。“我现在不喝酒,而且我也没发达。”

  “唉,钟先生是当我坏人了?我老陈再没出息,也不到向人开口借钱的地步,你怕什么?”陈老大倒了一杯冰啤酒递过,“拿着,拿着,啤酒不算酒,喝不死人的。”他自己两口一杯,比喝白开水顺当。范诚在旁边开了一瓶又一瓶。

  “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老陈可是有文化的人,凡事讲究证据,从不信口开河。”陈老大细语中包藏豪气。“我说钟先生发达了,就绝对是发达了不会错。喏,根据我的人调查,你最近装修房子至少花了一百五十万,还添了一辆凯迪拉克,还有司机、佣人,拉风得教人生羡,我由衷佩服你的本事。喏,你不会说我在撒谎吧?”

  “不,不,陈老大怎会撒谎?”

  雅贵心中叫苦不已,真是末吃到鱼反先弄得一手腥。

  “那就是真的啰。你既然发财,照理也该先来我这儿走走,把钱还清了,最少也该把这几个月的利息算一算,闷声发大财实在没道理。”

  “我没发财,我没发财!”雅贵的声音掩不住内心的恐惧。“真的,陈老大,如果我有钱我一定拿来还,我家的房契还押在你这里不是吗?那可是我心爱的房子啊!”

  “可不,还买了两条拳师狗守住门口,怕我们上门。”

  “不是那样,陈老大,我发誓!”雅贵上身前倾,极力想说服这铁石心肠的人。“你的人所看到的全不是我的,新装潢、轿车、狗全都与我无关,我一样也买不起,是……是我家新搬来的房客的。”

  “你把房子租出去?”陈老大的笑很危险。雅贵慌得一颗心险些停止跳动。

  “你别生气,先听我说。我知道目前房子已不完全属于我,可是我正在想办法筹钱,心想有一点房租收入至少吃饭没问题,而且房客装潢房子,将来他们搬走了,房子也更值钱了不是吗?”

  “你该跟我商量一下嘛!”

  “对不住!”雅贵心里咒骂不停。

  “好吧,钟先生是念过大学的人,虽然没毕业”他笑一下,分辨不出是耻笑或狞笑。“好歹比我有文化得多,再说你老子生前借钱还钱一向爽快,所以我一直对你特别优待,别的人我收四分利,还是累进利率,你借七百万,我一个月才要你二十万的利息,一年期限连本带利九百四十万,到期不远,房子就算卖给我了,没有错吧?”

  “对。”他知道陈老大不喜欢人光点头不回答。

  “你今年贵庚哪?”

  雅贵心疑。“二十七。”

  “年纪不算大,却也不是小孩子,应该懂事了嘛,瞧我对你多好,万一你还不出钱,你想那栋房子真值一千万吗?”

  “是九百四十万,陈老大。”

  “不对,是整一千万,你收的房租不该分我七成吗?”

  “可是”

  陈老大拿利刃修指甲的动作,还有他那双邪恶的肉泡眼不时乜斜,使雅贵意识到所处地位之危险,不敢争辩下去。

  “十二月三十日到期也没有错吧?”

  “对。”

  “那我们就说走了。阿诚,送客人出去,要有礼貌。”

  雅贵如蒙特赦,健步如飞。

  一日一步出险境,重回热闹的街头,立刻气得说不出话,只在心里大骂:“六十万!多见他一次就要多出六十万的欠债,我操他租宗八代,天底下哪有这样好赚的行业!”但想回头去同流氓理论,包车送他去他也不敢,只有抱著“终有一朝扬眉吐气”的心思,气忿忿地忍受了。

  回到家里,那两条刚从高雄运来没几天的看家犬,竟不识主人面,狂吠之声吓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此刻他若手中有枪,一定先毙了这两条畜生。

  杜渔出来解危,他埋怨好长一串,杜渔又是那番话:“它们受过训练,看家本领一流,小偷不敢进来。”

  “它们太凶了,连主人都想咬。”

  “那是因为你不是它们的主人,再过几天它们会习惯你的。”

  雅贵自觉窝囊透顶,似乎他变成房客了,但在他们面前又不愿认输,一摇头把这问题撇开了去。

  “咦,车子又换了?”门口停一辆宾士三OOSEL。

  “江先生的,他借了凯迪拉克去。”

  “谁是江先生?”

  “江青戈。”

  “他也来了?”雅贵心一沉。

  杜渔没有回答,反问:“你也知道江青戈?当然,你作了一番调查,这也是常情。”

  雅贵要想否认,楼上歌舲和糖球穿着制服冲下来。“杜叔叔,唐妈妈,”歌舲喊着:“爷爷刚才给我通电话了。”

  “真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杜渔忙问。

  “在高雄,他看到我留给他的信了。”

  “喔,谢天谢地,他平安到家。”唐艾爱双手合什念诵一会儿,才笑开嘴:“他这一走又是两个月,一定又有许多故事说给我们听。”

  杜渔说:“还是我跑一趟,接了他来。”

  “不行。”歌舲摇头。“爷爷说他没准哪天会到。”

  “就是嘛,老爷爷喜欢新鲜,他现在一定在动脑筋以哪一种方式出现,好吓我们一跳。”糖球心照不宣的瞄了大家一眼。

  于是他们都不再提了,温太武的花招猜也无用,各自提防点就是了。

  雅贵把这消息告之醒桠,她蹦的跳起似要泄怒,忽又熄了火软软坐下,轻淡的像没这回事。“等他买来了再说吧!反正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两条狗,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银子,”他突然说:“我今天碰到陈老大。”

  “他有没有把你怎样?”她关心的审视他全身。

  “没有。”他将经过诉说一番。

  “杀千刀的,他简直是吸人血发胖的。”她发了好一会儿脾气,却也是多费唾沫而已。

  “银子,我想出去找一份工作,我们的钱快用光了。”

  “唉,我们似乎烦恼不完,钱!钱!钱!一切都是钱惹的祸!雅大,既然迟早要开口,何不现在说呢?我们也不贪心,只向她要足一千万,拿回房契就好了。”醒桠没有发现自己已失去当初的“雄心壮志”。

  “不行啊,我根本还没机会说服她我们是亲兄妹。”

  “那你快找机会啊!”

  雅贵投给她无奈的一瞥。醒桠其实也知道,他没什么机会单独和歌舲说上十分钟的话。

  旱晨唐艾爱叫醒歌舲和糖球起床,吃完早餐由杜渔开车送去学校,放学又由杜渔接回来,晚上她通常锁上门用功,不然便和糖球一起在电脑前不知玩些什么。放假日则到她继承的服饰公司走走,时常下课后也去,直到吃饭时间才回来。唐艾爱说歌舲小姐很努力在工作呢,请钟先生别去打扰她。

  她有那么多钱还需要工作吗?雅贵一直抱持怀疑。

  不过,工作挣钱对于雅贵是必须的。

  没两天,他在江记快递公司找到随车盘点的工作。

  江记快递公司是与江记货运连线作业,顺应时代潮流。雅贵所跟的车是封闭式卡车,载的货通常是中南部工厂运来的成衣,然后隔天再出台北司机和他载往北县市几处分销点,不久,雅贵即弄明白那些服饰全是歌舲的公司要的。

  这一点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自己觉得这工作委屈了他,没打算长久做,只是,当他拿到半个月发一次的薪水,内心还是非常高兴与自豪,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毕竟他有许久没摸到这么“实在”的钞票了。

  这一天他脚步轻松的回到家,连狗儿都向他摇尾巴。

  “嗨,独角兽!嗨,幸运草!”他向它们打招呼,非但不觉得它们的名字可笑,连他们的狗脸也美丽多了。

  “独角兽”的额头有一块白毛,形状像一只角。

  “幸运草”的背部有一处斑点,神似四首叶。

  雅贵向家里每一个人问好,只可惜不能诉之歌舲,她还以为他是神气的总经理。不过,他倒是告诉醒桠,她知道他的一切。

  “好薄的一叠。”她实话实说。

  “是不多,但也够我们吃饭了。”

  “等会儿你吃过晚饭再放心也不迟。”

  “怎么回事?”

  醒桠怜悯的眼神教他莫名其妙,却也没多想。休憩时,他还天真的想着:这样量入为出的生活十分踏实,如果没欠债,跟银子一人找一份工作,日子可以过得很好啊!

  晚餐十分丰盛,丰足得今他先是食指大动,后又欲哭不能。

  唐瓦展现他料理西式大餐的才能。先是一道海鲜开胃菜,浓汤就有两种,沙拉也有两种,主菜是特级牛排,还有配海鲜的白葡萄酒,吃牛肉配红葡萄酒,吃完还有点心、咖啡、果汁,任君选择,唐大厨师体贴的照顾每一个人的胃口。

  “太棒了!唐伯伯,你可以称是料理的艺术家。”歌舲赞不绝口,她的气质与高级餐饮非常相配。“平常吃平淡些,清汤面、白米、小菜就非常合胃口,偶尔来一顿大餐,更觉美味无穷,我真要感谢您肯委屈在我们家。”

  唐瓦很谦虚的回应。“在温家,我的才能得到完全的发挥,我自己也很高兴。哈,来尝尝唐伯做的火焰水蜜桃。”

  “呃,唐先生,”雅贵克制自己问得自然些,像在谈论天气。“这些牛排真好吃,是从餐馆里让来的吗?”

  “不是,一般小餐厅的牛排能吃吗?一分钱一分货哪!”唐瓦得意诉说,“我今天捡了大便宜,特级牛排十二盎司一块才卖二百五十元,我就想给你们来个惊喜,怎样,味道不比神户牛排差吧!”

  醒桠递过一个眼色:雅大,你一天所得不够付牛肉钱。

  雅贵当作不识。“这些刀叉又是哪来的?”

  “买的啊!买了牛排我才想到你们家没有西餐用具,刚好百货公司打折,我一口气买了十组,而且全是精品,用上一辈子也没问题,划算吧!”

  “唐伯伯,您买的的确很好。”歌舲一向爱用精致的物具。

  雅贵已无心去问一组西餐用具值几多钱,百货公司卖的能有便宜货吗?他只看到,他今天拿回来的钞票一张张全长了翅膀,打他眼前飞呀飞走了。

  他瞧瞧歌舲,再瞧瞧其他人,“你们简直不知钱为何物!”骂也骂不出口,也不用咖啡甜点,迳自回房去了。

  此种无力感几乎折服了他,拿到薪水的喜悦成了讽刺。

  “雅大,”醒桠跟来劝他,“及时行乐,别愁眉苦脸。”

  “他这样花我的钱,我实在受不了。”

  “或许我们可以私下提醒他,这里不比温家,无法任他自由发挥。”醒桠灵机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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