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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梦未醒 page 4 作者:谢上薰

  “圆床?”

  “是啊,上次她和道揆去看了一次,回来就吵着要了。”

  “你确定她要圆床?”

  “她是这么说,你看着办好了。”

  “一人睡的圆床的宽度差不多是单人床的一倍半,如果房间坪数太小,摆上一张圆床反显局促,等我实际看了地形再和你女儿谈如何?”

  “只要你能摆平她,我是没问题的。”

  “道军喜欢复古,清屏要圆床,那道揆呢?”

  宋理杰开怀地说:“道揆不像他哥哥、妹妹那么难缠,他很能随遇而安,……我看他只要能每天见上柔娃一面,要他睡地板也开心。”

  韩宝玉静静听着,不作任何表示。

  宋理杰是他大哥韩伯礼的高中同学,常来他家玩,当时宝玉还只是国小三年级生,却已像个小大人一样地引人注目,两人口头上很谈得来,后来,宋理杰联考落榜,直接进入商界,和韩伯礼的友情出现断层,反与韩宝玉逐渐亲近起来。

  “说到你女儿,我一直想请教你怎么教导她的。”

  “那方面?”韩宝玉也有做父亲的骄傲。

  “整体而言。”

  韩宝玉用笔轻敌桌面,帮助思虑,做了这样的回答:“柔娃之所以有人缘,一半是天生的,另一半是她自己努力学习,使自己跟任何人都有话说。而我,只是顺着她的兴趣让她去学习地想要的知识和常识,就这样。”“可是清屏也学了钢琴、舞蹈,脾气还是那么拗。”

  “你有没有问过她学这些才艺的动机?”

  “动机?”

  “有些人学才艺不是为了充实自己,只是向同学们炫耀,夸耀家中有钱罢了。”“小孩子难免的嘛,柔娃就没有这现象吗?”

  “她在学校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一直很注意她有没有进步,有进步才表示她是真的想学,相反的只是在搪塞父母而已。”

  宋理杰搔搔稀疏的头发。

  “她今年要考高中,该不会力不从心吧?”

  “你要问她啊,你不问,孩子不会主动回答你的。”

  “你也这样问过你女儿吗?”宋理杰质疑。

  “想到就问,没想到也要问,养成习惯自自然然就会开口。柔娃要联考之前大概压力大的关系,有阵子脾气也很怪,我问了一次又一次,她才跟我说她不能再花那么多时间去学其他的东西,她念书时间都不够了,学校的考试愈来愈多,……她哭了,因为她真的应付不了,……我听了之后出她还难过,立刻打电话取消三个才艺班的课程。后来她顺利考上了女中,自己主动又去复课了。”

  他嘴里纵然说得轻松,眼中却已流露出焦虑和欣慰。

  宋理杰感到长久以来的无力感,在?那间似乎有了解答,而深深感慨起来。“你刚考上大学那年就闹着要奉儿女之命结婚,许多原本看好你的人都在幸灾乐祸,认为你这一生差不多完了,没想到你还是有出息,不但闯出一番事业,连做爸爸都做得出我成功。”

  “得啦,若宋,你根本不适合唉声叹气,别装了。”

  韩宝玉没兴趣听男人发牢骚,大多时候,女人也包括在内。

  宋理杰呵呵一笑,又回复市侩佬的模样。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家里也有个十九岁的儿子!”

  “很简单,我不忍心让太太、女儿饿肚子,如此而已。”

  韩宝玉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是不乐意重提陈年往事。

  面对眼前离婚的压力与困扰,还有脸津津乐道十六年前打动一时的罗曼史,不是很滑稽吗?他想。

  宋理杰偏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继续恼人的话题。

  “你和你太太真的要……离婚?”

  韩宝玉“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什么时候?”

  “这两天就要签字了。”声音很冷。

  “别摆出那张脸给我看好不好?你年纪愈大就愈不爱笑,真是奇怪!”宋理杰兴致勃勃的说:“说真格的,你太太是我见过最有气质、教养最好的女人,我相信很多男人都有这种想法,现在,这个女人要跟你离婚,该不是你有问题吧?……还是,外面有这个。”伸出小指比画,表情暧昧。

  “姓宋的,你他妈的真教人讨厌透了!”韩宝玉不客气的大发脾气。“我没问题,毛病出在你脑袋里有太多大多的残渣!”

  “别火!别火!”宋理杰也不在乎,他自知理亏。

  韩宝玉大口大口喝茶,急思送走瘟神的方法。

  他不讨厌宋理杰,虽然彼此在观念上有很大的差距,但还算谈得来,只是宋理杰有时过分“坦率”的谈吐真的使人吃不消。

  “柔娃呢?你接回来了?”

  韩宝玉敏感的看他一下。

  “替你家少爷问的?”

  “对啦!对啦!”宋理杰自己比谁都好奇。

  “期考一考完,我家老头、老妈就亲自监督公司的货车去运她的行李,现在人在东京迪斯奈乐园吧!”

  “什么?不是前两天才开始放寒假吗?我家已快被那三个孩子吵翻天了。”“我老头早就计画好了。”

  韩宝玉悻悻然的说。为了接柔娃回来,他岳母打电话来狠骂了他一顿,大意是说他像没人性的冷血动物,连过年都不便母女团圆。

  我家老头才不管这些呢,韩宝玉接到电话时心里也同意老父的做法,当初约定只到学期完,要韩笑天夫妇继续忍受孙女不在身边的思念之苦,那是不可能的事。学期初左丽凰声明分居时要带走柔娃,就差点引发了一场“内战”。

  “你太太真像一只美丽的凤凰!”宋理杰作下结论。

  ※※※

  韩宅是马于独门独院式的楼房,除了韩仲节一家人远居国外,其余三代同堂居于一屋。

  老人家住在楼下方便,韩老二一家住在二楼,三楼有老大夫妇和二个男孩,四楼保留给老二,其实不是变成客房就是做了孩子们的游戏室。

  韩宝玉开车回来,安放于停车位,习惯性的看看手表,差不多九点半了,下车锁了车门,很自然的瞄一眼旁边空空的车位,心想老头子不在家,一个个回来的比我晚,好,有意思!

  明知屋里没有人,他还是碰运气的按铃,按了铃才有回家的感觉嘛!

  没想到大门居然应声而开,一个人冲出来,旋即扑进他怀中,韩宝玉吓了一跳,就着门口的照明灯看出是他大哥的小儿子。

  “怎么回事?少杰?”

  “三叔,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韩宝玉暗道:那又怎样呢?

  “这么大的房子没有人,好可怕哦!叔叔,你一个人会不会怕?”少年抬起头怯懦的眼神在求助着。

  韩宝玉考虑了一下,说道:“会啊,平常家里不是爷爷在就是奶奶在,可是他们都到国外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在家,所以……”

  “所以怎样?”

  “拖到现在才回来啊!”

  韩宝玉拥着少杰进去,开了灯,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走进客为便感觉很闷,边脱下外套边打量眼前这少年。

  “少杰,是你把窗户和窗市都关紧的?”

  “对啊,我怕有人跑进来。”

  “可是空气很闷,去打开好不好?”

  “好。”

  少杰顺从的听命,回头看见叔叔招手要他过去,很开心地和三叔坐一起。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叔叔,因为叔叔从来没有取笑过他的胆小,所以当他自窗帘缝窥见回来的是三叔,立刻跑出来投靠他。

  “少杰,你有没有接到国外打来的电话?”

  “没有。”

  “你爸妈呢?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没有,都没有。”少杰伤感的摇着头,更使人看穿他软弱的个性。

  “没有的话表示他们很快就回来,你去做你的事吧!”

  韩宝玉拍拍他的肩膀,起身上楼。

  宽敞的卧室里摆了一套他心爱的音响,当轻柔的音乐流泻一室,他嘴里跟着哼唱,心情愉快地宽衣准备洗澡。

  偶然回身,发现半开的门掩藏了少杰的身影。

  韩宝玉走过来,砰地把门合上。

  洗完澡出来,为自己调了杯酒,坐在起居室的电话旁等电话,韩宝玉预感今晚柔娃将有电话来。

  铃──“喂!”

  “韩先生吗?”

  “哦,云峰啊,还没休息?”

  黄云峰在电话那头没有听出总经理语气中含有失望,急急的说:“韩先生,不好了啦,A保险公司也委托‘达门’做估价,我们‘新阁’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韩宝玉不要手下员工称他“总经理”,他自己对男职员一律直呼其名,对再资深的女职员也称“X小姐”,永远不会弄错,使得一些自认貌美的女职员好失望。“韩先生,你看这件工作妥当吗?”

  韩宝玉一时没有回答是为了调整心中激烈起伏的情绪,惊、疑、恼、怒,脑中急转,很快沉住气的问:“你那来的消息?”

  “我有个同学在‘达门’做,今晚他约我喝酒,就是庆祝他终于接到一笔大生意了。”“你同他说了A保险公司也来找我们?”

  “没有。”

  “这些卖保险的也太狡滑了。”韩宝玉忍不住咒骂。

  “是啊!”

  “你想你朋友的语气是否确定A公司要把工作托他们了?”

  “我不能确定,韩先生,不过,我问他到‘达门’商洽的是谁,我很惊讶,不是上次去找你的那个年轻人。”

  “不是胡晓侠,那是A公司的另一位主管?愤T□“是,叫王分明。”

  “有二个人负责此事啊,真是热闹!”

  韩宝玉嘴角噙着冷笑,只是谁也没看到。

  装饰性的壁炉上方,交叉悬挂的西洋宝剑,在外人眼中有难言的造型趣味,他却常常对着它们思考或撷取灵感。

  胡晓侠!王分明!奇怪,这名字……韩宝玉坐直了身子,瞪着西洋剑发愣,以前没特别留意,所以疏忽了,此刻有人从旁刺激,他突然感到胡晓侠这名字有点耳熟。是谁?是谁跟我提过?他努力回想。

  “韩先生?”

  “嗯?”韩宝玉渐渐收神。

  “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放弃?”韩宝玉想骂他──你是猪!

  但他只说:“云峰,你大概太累了,共休息吧,明天我派你去刘家监工,三天后要如约完工交屋。”

  “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说完,便挂了电话。

  要放弃吗?

  这不等于向“达门”认输吗?

  不,绝不!

  不是因为对手是“达门”的关系,“达门”的盛衰关我什么事,而是我韩宝玉不懂得“让步”的艺术,我看中的猎物,鲜少有得不到手的,这次也决不例外。A保险丰原分公司内部重新装潢,这可是很大的挑战,成功了,对我或对公司是最好的宣传,一定要想办法争取到手。

  只要事情未成定局,我就有办法,漫长的岁月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韩宝玉躺在床上,对着黑暗的天花板苦笑。)

  每次都这样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丁点希望,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我不让步,我不!我不!我不!

  连丽凰也是在我这种心态下……

  宝玉啊宝玉,你有什么资格责备她呢?

  ……

  我好累,不能想了,等我醒来自然能想出办法解决,……一定能的,决不再让人拿“宝玉”这名字取笑我……砰!砰!砰!砰!

  “三叔,电话,东京的国际电话!三叔──”

  在敲门声之前,韩宝玉就隐约的听见电话铃声,只是固执的不肯醒来。他当电话是做生意用的,平常在家很少主动接电话,自然也不肯这项文明产物摆进房里,勉强在外面的起居室安了一座。

  一听是东京来的,不得不下床披衣走出来。

  养个女儿真是辛苦,他想。

  “爸爸──”

  女儿娇甜的嗓音一入耳,什么不满全?之脑后了,真邪门,连睡虫也跑了,整个人在?那间清醒过来。

  “爸爸,我不晓得您今天这么早睡,吵醒您了,对不起哦!”

  韩宝玉瞧一眼璧炉上摆的小钟,可不是,才十二点刚过。

  “爸,您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柔娃,你在那边还好吧?”

  “我很好,爷爷奶奶也很好,旭日大哥也活蹦乱跳的,您别担心,我们都很好强哦,连奶奶都没抱怨冷哪!”

  韩宝玉笑了起来。

  “爸,我拜托您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

  “讨厌啦,老爸,这是长途电话,不要开我玩笑嘛!”

  “行啦,有空我会去。”

  “一定去?”女儿央求着。

  “遵命,公主,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胡晓侠是谁,你跟我提过吗?”“就是方老师的未婚夫,方老师住在他家里。”

  方问菊的同居男友?那个鲁莽女人的现成老公?

  韩宝玉忍不住想跳起来欢呼。

  “乖宝,你知道胡晓侠是怎样一个人吗?”

  “怎么样的人?什么意思?”

  “我看方老师挺固执的,不如请胡先生从旁帮腔,但我必须先了解他是那一型的人,老实、狡滑、正经……”

  “这样啊,”沉默了一会。“爸,我跟他只是数面之缘,而且每次都有方老师在场,我看他对方老师的态度有点像二伯对二伯母那样。”

  又是二哥!韩宝玉很反感。

  “看起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人,好象很平凡,但给人很可靠的感觉,做他太太都一副认命、满足的表情。”柔娃做这样的补充。

  “你形容得很好,乖宝。”韩宝玉嘴上这么说,心里在苦笑。

  “爸爸,我已经念高中不是小孩子了,别再叫我乖宝嘛!”

  “私底下叫也不可以?”他对女儿一向很奸商量的。

  “你确定你身旁没有别人吗?”

  韩宝玉这才注意到少杰一直待在旁边没有走。这小子太不显眼了,他想。“少杰也在,你要同他打招呼吗?”

  “那个小可怜!好吧!”

  两个同年龄的堂姊弟隔着遥远的时空对话,韩宝玉可以想象柔娃怜悯中带着三分不耐的神色,谁叫他韩少杰连说话都没胆大方坦率的说。

  奇怪,他到底像谁呢?韩宝玉和其它家人都曾困惑地想过,我们姓韩的没有一个长得瘦瘦小小,柔娃虽是女孩,可也是亭亭玉立,骨肉匀润,胖瘦适中,亲戚朋友的儿孙辈来家里看见了,不追者几希。

  怎么出了少杰这样的一个异数?

  就是那张脸也不像韩家的,男的英俊女的俏丽的韩家人怎么会有这张猴儿似的小脸,更别提他畏缩、胆小的个性,该不是大嫂那边的隔代遗传吧?韩宝玉不禁想到少杰他外公那副上不了抬面的德性。

  幸好我的柔娃完全不像他。──怜惜之余,做父亲的不免要这么庆幸了。少杰说不了几句话,又把话筒转给三叔。

  韩宝玉和母亲问了安,又与柔娃谈了几句,才满足的收线。

  他意犹未尽的拿少杰作谈话的对象。“妹妹很可爱吧?”

  “妹妹?”

  “哦,哦,”韩宝玉笑道:“是姊姊才对,我老是弄混了。”

  “不要紧,她长得比较可爱,不像我……”

  “少杰,不要抱怨,很难看的。”

  “我没有,这是事实!”少杰深深垂下头,男孩的自尊不许他在人前落泪。“没有人喜欢我,大家都只爱哥哥和柔娃,连爸妈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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