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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在你的目光中 page 12 作者:谢上薰

  “我没有义务坐在这里听你说大话侮辱我,停车!我要下去!”

  她看他的脸色很坏,但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沉,预感今天将难以善了。

  “我总得讨回一点,让你也尝尝被人利嘴所伤的滋味。”

  “你别恶人先告状吧!那一次不是你无礼在先?”

  允笙柔和的嘴角叛逆十足地抿了起来。

  “我有心弥补,但你老泼我冷水,我有再多的耐性也被你磨光了。”

  “如果我不爱你却又给你机会,那才叫残忍。”盼盼不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愁没有女人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我不要别的女人。”

  允笙冷硬的面容显得狠酷异常,盼盼无法再说什么,过不多时,她发现车子正往秦雨晨家方向而去。

  “你做什么?你要载我去那里?”盼盼气恼地骂着自己,可恶!又上当了!

  “你不是爱秦雨晨吗?我就成全你。”

  允笙的眼睛怒得发亮,声音里没有一点爱意,“成全”两字由他嘴里吐出来,仿佛谊咒一般地骇人。盼盼混合了恐惧和愤怒的神色,允笙若瞧见了,当会心软、瑟缩,但他不要再看她,只恐看了一眼,就会改变主意。

  “我绝不允许你糟蹋自己,去爱上那种人!”

  ***

  精雕的两扇大铁门前,允笙放盼盼下车,自己跟着也走出来松松筋骨,左看右看的打量这一座宅院,啧啧有声。

  “这般府第,傻子才舍得抛弃,还敢大言不惭的夸口自己足以自立,秦雨晨一向聪明得很!”

  “你究竟想做什么?”盼盼不想给人撞见他俩在一起。

  “我在想,秦雨晨跟你交往,不晓得从他母亲那里得了多少好处?”

  “你不要信口雌黄!”

  “他带你上过高级餐厅没有?他没工作那来的钱?”

  “你眼睛里除了钱,还看见什么?”她几乎是破口大骂:“你这睁眼瞎子兼势利鬼,你看见我们之间的真情了吗?”

  “好了,你别生气。”允笙摇摇手,换个口气说:“我再问一个问题就走。”

  盼盼头一扭,不理他。

  允笙扳正她的脸,望进她眼睛里,“他亲过你没有?”

  盼盼愤怒的抿紧了嘴。

  “你不说,那我只有勉为其难再试一次。”

  两个人的眼睛很快扭在一起,互相瞪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微微笑了笑,低头欲亲,盼盼忙叫:“没有,没有,他很尊敬我。”真恨自己偏偏在这紧要当口生气不起来,该死的卓允笙!为什么就喜欢欺负我?

  允笙哼了一哼,他的声音带着挖苦的味道:“果然君子,希望继续保持下去。”

  飞速在她脸颊上亲吻一下,有如蜻蜓点水,或像外国人的吻颊礼,不带任何亲密成分,盼盼反觉若有所失,目送他坐进车里,驶远,终是摸不透这人的心思。

  他到底怎么了?一忽儿冷淡,一忽儿亲切。把我载到这里来果真是一番好意吗?

  头一抬,正瞧见对着大门庭院的二楼窗口上有个人影,盼盼心中悸动:是谁?看到什么了?

  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被允笙亲过的地方,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盼盼按了门铃,心跳快起来,有着一丝丝的不安。

  被请进屋里,佣人说:“少爷在他的书房。夫人吩咐过,小姐来这里一切可以自便。”

  那就是说她可以像自家人一样直接闯过书房见雨晨了?!盼盼顾虑尽去,她知书房在那,欢天喜地的寻去,存心要让雨晨惊喜,推了门便走进去──

  “雨……啊──”

  盼盼给眼前的景象吓得喊了起来。

  比一般少女更加秀美几分的夏敏飞正坐在秦雨晨膝上,两人宛似一对恩爱的夫妻,紧紧相拥,密密接吻。他俩忘我的抚触对方,非常深情地吻着彼此的面颊、颈项、耳朵,如此地激动,情网密结,竟没听见盼盼的哀叫。

  盼盼感受着撕裂心肝的痛苦,那椎心的苦楚,使她饮泣,卓允笙的警告和讥嘲一幕幕重映在眼前,她受不住,不禁像野狼吠月一样狂嚎起来。

  “秦雨晨!秦雨晨!秦雨晨!你好无耻!好无耻!”

  他两人半晌才自绮梦乡还魂归来,见盼盼在前面,连忙分开,一时又是羞窘又是恼怒。

  雨晨恼羞成怒:“我明明锁了房门──”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盼盼又气又哭,绝望地叫着:“你说过,你和……你们只是师生、同事关系,原来全是骗人的!全是骗我的!刚刚你们做什么好事?恶心!卑鄙!不要脸!你们都是大骗子!”她连叫“阿敏”都觉恶心、脏了口。

  “不许你侮辱他!”雨晨原有的惊惶被气怨、烦闷所取代,斩钉截铁的说:“你少管闲

  事,别像个疯婆子似的又癫又叫,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少奶奶,否则……哼!”

  盼盼后退一步,“你不是雨晨,你不像他,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秦雨晨,敢爱敢恨的秦雨晨。”

  “不是!不是!除非你是双面人!”盼盼好害怕,怕失去她的“雨晨”,心颤足软,强自撑持。

  “双面人?”雨晨把嘴歪了歪,笑了起来。“谁不是有两面?像你,在我面前故作淑女,一离开我立刻又巴结到卓彧床前,到头来总有一个少奶奶的位置留给你,这算是漂亮女人的特权,我不过问,但你也别想管我的事。”

  “你……你含血喷人!你变态!”

  “你最好收回你的话,别随口骂人。”

  “你……”盼盼眼含满泪水,哽咽得无法成句。

  她委曲求全,不敢在他面前逞能,不敢同他粗声说话,不敢炫耀有多少男人想追求她,一心只悬在他身上,所做所思只为了爱他,如今竟然反要受侮辱吗?

  她的小小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小时以前,她犹受情丝萦绕,无怨无悔,只因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浸在蜜糖罐里,幸福甜蜜得使她相信人间即是乐园,愿亲吻每一个爱她的人表示感谢。雨晨的表情多温柔,话说得多动听,一口一声“为了你,我要……”“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会……”那份柔情,那些爱语,历历在目,盈盈在耳。这才是她爱听的,说这些话的才是使她动心,使她情有独钟,那位情义深厚、宽容雅量的翩翩君子秦雨晨啊!

  眼前养个男宠、和雨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他满脸恼羞成怒的恶意,眼里盛满厌恶及不耐烦,舌尖带刀,一字一句都刺得她心血淋漓,泪眼滂沱。

  此刻他正恶声恶气的在对她吼着:“哭什么?你们女人这一招对我不管用!”

  夏敏飞反劝他,“不要这样对她,她是无辜的。”

  “我才真是无辜,不能爱自己所爱,还被强迫去爱这个女孩。”雨晨也非真恶,只是被识穿真相使他烦恼,不知母亲如何处置。他的镇定功夫原本不好,平常还装得来,一遇事便像破碎的玻璃,乱了。“我敢说,她能进来,一定又是妈在搞鬼,她有全家的钥匙:她偷偷打开……”

  阴冷威严的女声穿进来:“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

  “妈!”雨晨立刻又变成斗败的公鸡。

  何玉姬厉声道:“你有脸在背后批评我,就没胆子滚出这个家。没有我,你有得吃、喝、穿、住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霎时之间,盼盼由悲愤转为错愕,难道这女当家也是假的吗?

  这是怎么了?她的小小世界究竟还出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差错?

  何玉姬转向她。

  “你跟我来!”说完先自走了开去,自信盼盼非跟来不可。

  盼盼依旧痛心,想跑回家痛哭一场,忘了这一切,忘记这里每一个人,但有太多的疑惑促使她的理性抬头,茫然的尾随较有说服力的何玉姬,来到二楼最末一间房,雨晨未曾介绍的秘室前。

  何玉姬打开门。“你进去等一会,我去拿件东西。”

  “好暗啊!”

  何玉姬双掌一拍,灯随即亮了。

  盼盼只在书上看过有这种灯,好奇的走进去,手一拍,暗了,再一拍,灯又亮了,沉重的心情因新奇的事物而略为转移。

  “这种灯好像会听话……”

  盼盼回首,发现外面根本没人,门早关上了。好在她生性潇洒,凡事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独处于空旷的大房间里并不觉害怕,反而可以平复她的情绪,稍为冷静一下。

  房里有一张长沙发,她不知是新添的,心神疲惫之下如见救星,让自己投入软软的温柔怀抱里,什么也不想。

  迷迷蒙蒙中,眼皮渐渐沉重,不断告诉自己:要自重,在别人家不可以睡。奈何刚才受了刺激,此刻突然静得落针可闻,两相交加,愈发让人精神紧张,有股风雨欲来的预象,下意识的想储备精力,何况何玉姬一直不来,心想睡一下应该没关系,只睡一下、只睡一下……这一睡睡到太阳落山,迷糊中想起自己身处何处,因而惊醒过来。盼盼转动眼珠子,奇怪何夫人来了又走了吗?

  拢拢垂肩的秀发,整理一下衣裙,她走到门前,才发现门锁住了,而且是由外面锁上的,急拍房门:“来人哪,把我放出去!”

  “救命啊──”

  喊了一声又一声,音量提高到尖叫的程度,门却是文风不动,也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声响,不由得她心头怔忡不安,再强的定力这时也胆怯了,对未知的、没有头绪的、无法掌握的前景,教她全身淌冷汗,既惊且惧。

  惶恐中看见旁边有另一扇门,她忙冲进去,怔住了,是一间很雅致的盥洗室,显然这原是一个套间睡房……一时那想得那么多,只得又跑出来大叫。

  “快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们妨碍自由……”

  直到口干了,声音沙哑了,还是没有人来,她终于明白她是被何夫人有意的骗进秘室,关闭起来。但是为了什么?她得罪她了吗?今天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过节,即使有,一个女强人岂曾在乎这点小事,何况根本没有;那是为了雨晨吗?

  她还记得何夫人中午待她多好,面容和蔼,言语亲切,当她女儿一样看待,连雨晨都讶异母亲的慈祥,怎么她也说变就变?

  因为她撞见雨晨是同性恋的真相,何夫人怕她说出去?

  雨晨真是同性恋?!

  这念头使她心痛得几乎忘了眼前的困境,沉溺在被骗的感伤和美梦易碎的哀恸之中,难以自己。

  他的爱是假的!他爱的是男人!

  不想爱她,当初为何接近她?为何接受她?为何温柔相待?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一个有良心的人真能伪装到这种程度?

  卓允笙问过二次:“他亲过你没有?”

  卓允笙说:“看人光看外表,你毕竟还不成熟。一对恋人,真如你说的那般相爱,不可能只满足于拉拉手或亲亲面颊,中学生都没有这么老实,你长个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盼盼如今想来,如遭电击,浑身无力的倒在沙发上,禁不住颤抖,良久,发出一种悲恸的呻吟:“是的,雨晨只拉过我的手、轻轻亲我的脸,但我当他是爱到极点对我表示尊重,他是爱我的啊!”

  他说过爱你吗?

  “我爱你”三个字你听过吗?

  盼盼被驳倒了,难再安慰自己,无以自欺欺人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是我活该受的吗?不,不,我是从不想失恋,我一直是很认真,……她哭了一会,面容显得更苍白,失去精神的憔悴,声音低弱,突然觉得人生无味,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她的脆弱像水泡浮出海面,无助得像个孩子。初恋的甜蜜被涂上丑恶的色彩,她潇洒不起来,不能安之若秦,因为这不是她要的,她需要一个理由。

  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呆坐许久许久,盼盼才渐惭的恢复了知觉,也才意识到受了多么大的欺辱。

  她清纯的心灵怎么也料不到世上有这样的事。

  世间有许多恶人她是知道,却没想到有钱有势的人真要欺负人是如此残酷绝顶,教你防不胜防,光有聪明是不够的。

  她原不是怕事受欺的一类,只因初履社会,第一次遇上心仪的男子,就这么一头栽下去,轻易给了人可乘之机,虽然还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她,一旦梦碎清醒过来,智慧之光照暖她的心、点亮她的眸,头件事便想出去。

  盼盼打起精神站起来走动,门依然锁紧,使劲拍门及喊叫也唤不来救兵,不免心惊:莫非他们全家人都出去了?那我怎么办?没有吃的……不想还好,愈想愈饿,胃开始觉得难受。

  拉开厚重的窗帘,月光洒了进来,盼盼依稀记起是中秋节了,杀风景的是漂亮的落地窗也被人用铁悍封死,再也打不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

  盼盼束手无策,除了让自己在椅上休息减轻饥饿感,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对面椅上有一幅画。她的生活环境没有教会她热爱艺术,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整个空洞的大房间的墙壁上就这么一幅画。

  “好大的人物像!”

  她慢慢走近,对上画中女子那张脸,目瞪口呆,脱口喊了起来:“是我呀!是我的画像。”

  一阵惊讶过后,立即发现不是。

  画中女郎虽然和她差不多年纪,但发型古雅,身着一袭复古式样的真丝旗袍,一双瞳仁翦秋水,仿佛会随着看画的人而转动,妩媚中带有三分不经世故的天真,教人见了忍不住想亲近她、保护她。

  盼盼记不起自己留过长发,更没穿过那么高级的衣服,但是那张脸,简直是从盼盼脸上抄下来的,十分中像了八、九分。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问“她”,“她”含笑不语。

  打量那不合时宜的装扮,盼盼有感而发:“难道你便是何夫人口中的高中同学?”

  何夫人看起来还算年轻,但也该有六十五、六岁了,画中人若真是有其人,也该是那个岁数,做盼盼的祖母都做得过了。但盼盼知道不是。她父亲金若望是位孤儿,所以才遭孙家阻止不许和孙法贞交往,因此不可能是父亲这边的亲长,若论孙氏大族,更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个美人儿。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怎么和我有同样的脸?”

  想被头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相信前人所是:这世上有三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报上不也刊过,有人和一位通缉犯长得太像,因而被捉进警局,惹来无妄之灾。看来模样相像的人还真是有的。

  “虽然吓了一跳,可也有趣得很。”

  盼盼忧愁的脸上现出了笑意,伸手抚摸油画,突然“哎哟”一声喊,摸到许许多多的针洞,定神一看,整幅画都有。

  “干嘛呀?练飞镖吗?”

  这已非盼盼所能思考的范围了。

  ***

  昏昏沉沉中仿佛过了好几天,胃壁厮磨的痛苦使她再也没力气向画像看上一眼。她需要食物,她渴望来一顿牛排大餐,要不然一笼小笼包也成……不,不,只要有一片面包,她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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