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君回想起未婚夫的欣喜若狂面孔,笑道:
“男人或许没有机会去品尝怀孕的滋味,但他们的狂喜并不下于女性吧!每一个生命都是奇迹,身为参与者的男人怎能无动于衷?尤其我们东方男人被古老的“香火”观念洗脑,他们重视的心情不下于我们;再加上大肚子的不是他们,他们更会担心得坐立不安,颐允就不止一次告诉我他宁愿大肚子的是他。而且,自从他有了当父亲的自觉后,他已比较能原谅他父亲当年的懦弱;他父亲或许胆小无能,无法面对现实,但却永远不会置子女于不顾,即使逃出国也是先把孩子送出去。我希望再不久,他愿意带我去见他父亲,解开他与父亲之间的怨恨。”
“那么,男人也可以因为有下一代,而反省到长辈无可置疑的亲情之爱喽?”
“应该是肯定的。当他有了下一代,并无可自拔地倾泻出他血浓于水的天性时,又怎么还能去怀疑长辈会不爱他?”
方筝因这答案而愉悦不已,不过她能占用乃君的时间也只能这么多了,门口那个大步踩来的陈颐允眼中有不容错辨的独占决心。
因为心情开朗且愉快,她决定不去逗这个可怜的男人了。
“干嘛防贼似的瞪我?我不就要把老婆还给你了吗?”方筝摊了摊手。
陈颐允低吼:
“乃君本来就是我的!”
“颐允,她是我上司耶!”李乃君低声抗议丈夫的无礼。
上司?很快就不是了。如果他能代老婆争取到十个月的产假,就有法子让老婆一辈子守在家中,以他与孩子为中心。就算怕她寂寞想工作,他也会出资给她开公司,死也不会再让妻子去与方筝这混帐搅和,送羊入虎口。
方筝在李乃君眼神制止下,决定不多说话了,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个锦盒:
“乃君,送你的结婚礼物。我不太会选东西,随便买的,你就随便收吧!”交到她手中后,方筝心怀鬼胎,快步走向停车场,偷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果然,十秒过后,远处传来咆哮嘶吼!
“她居然敢送你钻戒!还要求结婚那天要戴在左手中指?除非我死,否则你一辈子也不许戴这个烂戒指!”
真小器,也不过是一枚刻着“至爱是你”的钻戒而已,难道她必须为那原本就刻在上面的字负责吗?方筝耸耸肩,很快地上车,心情愉悦地离开李乃君的订婚筵席,有事得忙着哩!
方筝知道自己一向鸡婆,但并不多事与自以为是,有心想为风女士与风御骋之间做个小小的改善,却不会苦口婆心去开导任何一个人,或硬逼谁去放下身段示好。如果情况可以改善,早八百年就可以了,不会在二十八年的现在依然相敬如宾。
他们母子都是外表冷淡的人,并且天性中没有与人亲切以对的因子。风御骋爱她,深深倾心却不曾形于外的表现出如痴如狂神魂颠倒;两人之间的亲爱亲密之所以有渐入佳境的契合,是因为她方筝热情不吝回报的天性让他勇往直前,让他愈来愈放心去呈现真实的自我,而没有任何紧绷不适。回收的情感更是令他满意不已。
如果他们母子今天都满意彼此冷淡的关系,那还好一点,可是风千韵并不,她冷淡的眼神深处有着对亲情的渴盼,对这种疏离的造成感到懊悔。有心努力却无法引起注目。
这情况,方筝就会挂心了。
毕竟与他们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日后因姻成亲戚,到底仍是少了一分血脉关系,所以她不能自以为当了他们家的成员之后,就代表能大刀阔斧去转变一些什么;她没有那么伟大,重要性也没那么大。
所以眼前唯一可行的就是生小孩!
对,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孩,给他们共同的关注与话题可以去谈,只要他们能学着去谈一些琐事,日后当个真正的家人就不是遥不可及的事了。
相信风千韵也会把握住这个机会吧?而且又无须对她这个外人放下身段,保住了她的颜面与尊严。也可以让风御骋去思考与母亲的关系有改善的必要。
人与人之间因交流而了解热络,他们一家子必须去努力了。
虽然怀胎十月略嫌漫长,但是听过李乃君形容得那么好,她也来怀孕看看吧!
“我们结婚吧。”
她跑到保全公司的筹备处,将风御骋由会议中拉出来,向他求婚,并送他一束黑玫瑰——电视上浪漫的求婚都会有花,她当然不会忽略。
没有等到风御骋点头,反而是石敬驰冲了出来,沉声道:“你向他求婚吗?”她有没有一点女人的羞耻心呀!
“你嫉妒吗?”方筝才奇怪这个男人介入恋人的求婚场景中做什么咧?想闹场吗?
“求婚是男人的事!你全做光了,男人做什么?”石敬驰一向怀疑弟弟的眼光,到现在依然是。
“求婚是我们两人的事,你来询问我是什么意思?不管御骋能做什么,都是你没能帮忙的地方,请进去开会吧。未来大伯。”
石敬驰冷硬的面孔化为冰山中的花冈岩,不屑与她舌战,僵直进去了。
“为什么想结婚?我以为会等到方范当完兵之后。”风御骋搂她到会客室,轻声问着。
“因为我不想当未婚妈妈。”
“你有了吗?”他眼神突然激动难抑地看向她肚子。
拜托,哪来的机会去“有”?他们避孕的措施根本是万无一失。方筝摇头:
“没啦,只是我准备要生第一个孩子了,所以先嫁人才符合正常程序。”
他眼中激动消褪,升上了解的眼光:
“看了李小姐有孕,也想生孩子是吗?”
他想这么认为也是可以啦,省得她解释一大串理由。因为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关联。
“要不要结婚?”她又问。
“好呀,什么时候?”原本他想成立保全公司之后再向方筝求婚,随时等她心血来潮地点头;而他等待的底线只到方范当完兵。出乎他预料,方筝这么快就心血来潮了,他当然乐于点头。
“现在呀!需要有两个以上的证人,会议室那些人可以充人头,我允许你那个冷面大哥当我们的证婚人。”
“好吧,我想会议也该结束了。”他点头,搂住她低喃:“为我们的单身生涯下个告别吻吧!”
“OK!”她搂住他颈项,乐意地与他以唇嬉戏。吻出的火花几乎可以烧掉这个筹备处。
“嫁我可是一辈子不能回头的事。”他提醒她。
“就像我不会允许你有不爱我的一天相同。”她笑,又啄了他一下,拉住他手往会议室方向跑去。
“石老大!你们罗嗦完了没有?”她敲着门。
门板打开,露出石敬驰冷硬的俊脸,再一次怨恨起弟弟的没眼光。
“你想做什么?”
方筝无辜她笑道:
“没有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请你们帮忙一件事而已,费不了太多时间的。”
“把你的女人带走。”石敬驰警告弟弟。
风御骋显然乐得看好戏:
“现在不行,大哥。”
“你谈恋爱犯不着拖我一同陪你们玩芝麻蒜皮的心把戏吧?看在老天的分上,请把——”
“喂,老兄,结婚不是小事吧?至少你宝贝弟弟的婚礼在你而言还算重要吧?”方筝一手搁在风御骋肩上,努力要得到石敬驰的正视。
“我会记得参加的。”他话完,又要转身进去。
方筝大声地对风御骋说“悄悄”话:
“怎么会有人说要参加我们的婚礼,却又做着相反的事呢?开会能比得上我们结婚重要吗?他不参加就算了,我们到法院去吧!沿路我用大哥大找来几个朋友替我们当证婚人。”
“什么!?”他们是“现在”要结婚?
“唬”的转身,石敬驰冒烟地大吼,就见得扬声大笑的方筝早已拔腿开溜,先跑去停车场了。
“管好你的女人行不行?”石敬驰对风御骋大吼。
风御骋只是边摇头边爆出大笑,能看到兄长气急败坏真是值回票价!
而,只要能看到御骋真正开怀的模样,一切都值得的!为了他的喜悦,石敬驰愿意忍受有方筝这种弟媳,而且——容忍她的放肆。
“大哥,走吧。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非在场不可。”风御骋搭住兄长的肩道。
“那还用说。”石敬驰与他一同下楼,轻笑着。
真服了这对恋人速战速决的方式。
满月宴,出乎意料之外的盛大。
大概是为了弥补方筝偷偷去公证结婚的罪行吧!这次在所有人施压之下,风氏夫妇无异议地让方家长辈租下大饭店的宴会厅,办了个大型舞会,邀请商界名流前来与会。
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反正她又不必露面,可以与丈夫、孩子在露面之后闪到偏厅去喘气;所有场面全由方笙及父母罩着,由着他们一家三口清闲在一边。
今天该来的客人都还没到,反倒是不相干的人来了一大串。
方筝拉松了领结,在窗前走来走去。
“你在等谁?”
风御骋吃完了牛奶,轻轻将孩子搂在身上,小心地拍他的背,直到儿子打嗝出来为止,才起身跟向妻子。
“你确定你有发消息让你大哥知道我已生下小孩的事?而他居然没来看一下?”重要的是石敬驰有没有转达告知风千韵?
“大哥很忙,有空一定会来。”他不以为生孩子关别人什么事,这似乎只与他们夫妻有关吧?瞧,这么美丽好看的婴儿,像他亦像她,多么神奇的事啊!
“那,妈妈知道他当奶奶了吗?”
“我会通知她。”这倒是忘了,相信母亲也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吧?
突然想起,自从娶妻之后,他几乎断了所有音讯,没时间打探父母他们目前工作上的事,而父母居然也没有交代他办事;以前他没接黑道任务,却依然帮父母打理一些商业上的问题。自从方筝怀孕后,他每天就只绕着她转;孩子生下来了,又吸引出他全部的父爱。他的骨肉,教他怎么能不倾全部的爱去投注于孩子身上?
“我知道你必定以为生孩子是我们两人的事,可是你这个生长在美国的人永远很难理解我们期望所有亲戚来祝福的心情。”她伸手想抱过儿子逗一逗,但占有欲强盛的孩子的爹不肯。
“你昨天抱一整天了。”
“那是因为你在公司忙,不算啦!”她不依地低叫。
“你生孩子很辛苦,接下来让我辛苦就行了。”
“哪有这回事?开什么玩笑!”
夫妻俩忙着为孩子的归属权斗嘴,早知道他们夫妻会对孩子这么惊艳,方筝一定会想法子请医生帮她做人工受精,索性生一对双胞胎就没得争了。
敲门声介入他们的嬉闹中。
“看来你复原得挺快。”石敬驰淡嘲的声音扬自门口,颀长的身躯半靠在门框上,一手还抓着特大号的布偶玩具,使他的气势显得弱了许多,好笑了一点点。他身后还站着两名老者,正是风千韵以及冯驭湍。
方筝讶然地看了下,然后愉悦满心,跳了过去叫:
“送我玩的吗?”
老天,这女人永远别期望她会长进!
“不是,这是要送我侄子的玩具。”石敬驰看着她一身帅气的燕尾服打扮,只能再三摇头。
风御骋抱着儿子走过来,看妻子的眼光也知道她眼中的迷惑为何。
“筝,这是父亲。”他看向家人:“你们一同前来,让我十分讶异。”
“有空,就来了。”风千韵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激动太过明显。但一双眼却总飘到她的孙子身上!她们风家的下一代——“他叫什么名字?”终究是忍不住问出口。
风御骋有些讶异母亲眼中居然闪着关心,这不是他那母亲该会有的表现呀!但他仍是回答:
“叫骥,风骥。”
“长得很俊。”冯驭湍不知何时也已凑近,仲出食指轻点着小婴儿的脸。
当然俊!也不看看是谁的优良基因。方筝志得意满地看他们一家子围着小婴儿看,迳自乐昏头。
“像骋。”石敬驰笑着说。
“与御骋小时候一模一样。”风千韵低呼着,一时激动,看向儿子,问道:“我可以抱一下吗?”
她懂得怎么抱小孩吗?
“我抱过你,而你还活着。”她看出他的迟疑,心痛的感觉已不会那般深刻,孙子的出生让她的心再度扬起希望。她不会再让自己傻得放弃亲近家人的机会,如果对御骋已来不及,至少她可以与孙子有好的开始。
风御骋将孩子交到母亲怀中,看她眼中有着泪光,霎时,以往所认知的一切都开始动摇了;他的母亲也许不是天生无情,她也许只是疏忽了对情感的经营……
“我能亲他一下吗?”风千韵又问着。
风御骋深深地点头,感觉到母亲的有礼,与某种对亲情渴盼的心思。
“我不知道美国那边是怎么样啦,不过我们台湾的小孩满月是可以收到很多礼物的。”方筝晃了过来,强调:“尤其孩子的长辈都应该有一点表示。”不客气地伸出手,第一个就是抓过石敬驰贡献的大布偶,然后笑道:“爸、妈,你们不会忘了准备吧?”
她没叫生疏的“父亲”、“母亲”,而以亲近的称谓叫出口,让两者心中暗自感动,不过方筝伸长的手却也令他们尴尬,他们不认为儿子会接受他们无缘无故送的礼,也就没有多此一举。
“筝,别……”
“我们是一家人呀,不怕失礼啦。”方筝阻止丈夫开口。
冯驭湍与风千韵相视一笑,竟是各自拔下拇指上的扳指戒,放在小婴儿的怀中。
两兄弟大大动容。
而方筝只是单纯地轻叫:
“不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啦!”拜托,两只戒指上的钻石加起来二、三十颗耶,而且那造型看来更是可以肯定贵得举世无双。
“是我们的孙子,当然要送他最好的。”风千韵展颜而笑。除去冰霜面貌,开始欣赏这个儿媳妇,突然明白了这女孩为她与儿子之间做了一些努力,而且看似不着痕迹。“你允许我以后常来看骥儿吗?”
“当然,他是你孙子呀!”她愿意常来就好办了,前景必定一片美好。
“那我也可以吧?”冯驭湍抱过孙子,爱不释手地问着。
“可以呀,这种事何必问?你们是孩子的祖父母,哪来这么多顾忌?”
婴儿突然不舒服她哭了出来,臭味由尿布中传出来,不必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我来——”方筝走过去。
“不,我来就成了。”风千韵将孩子抱到小床换下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