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离开这个男人不会太为难吧?”
她被吓住了!
“离……离开?”女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呢?你已不要这个分到一半的丈夫了。”
“我能去哪里?我娘家不会接受我的。”
她叹息:
“除了舔舐心痛,女人也要懂得安排自己呀!这辈子,除了丈夫有别人之外。你最遗憾的是什么?”当然,不离开也成,但成日哀怨过日,并不是过生活的好方式。既然人家上门求助,她无法袖手旁观。
柯醉雪看着天空,轻道:
“我想识字,那样一来,学佛便更容易得多。”而且有事可做,她的怨恨会渐渐地忘掉吧?一年多来,她已恨得心力交瘁了。
“我会留在这儿三天,就让我教你一些吧,但日后,你可得找识字的人教你才行,短时间无法学成。”
“我明白。”她点头:“你看来很聪明、很有才学,想必就是因为读了书,让你懂得自处吧!”
柳寄悠微笑,轻道:
“那个男人,不是我在意得起的。在感情上,不聪明点不行,我不想为情吃苦。”
迎上柯醉雪欣羡的眸光,她只是笑着,再一次警剔自己深情会招致的下场。
男人呀,哪一个值得以生命去托付?
***
“你去哪里?”
以为皇上睡了,才要起身穿衣,不料被有力的手臂勾住腰身,她的玉体又横陈入健硕的怀中,灼人的唇瓣温存地在她雪肩上盘桓着吻迹。
“以为皇上睡了,才想起身看书。”
背对着他,感受他雄健的身躯贴在背后,醇厚的温暖气味容易教人迷恋,但她总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沉迷。这么多的例子,够她警剔再三了。如果她不能是唯一,那就不该失去理智地任性纵情;身体可以失去,心则不能。
“晚上看书伤眼,白天还看不够吗?”他就是不能理解,她成天抱书本看的乐趣在哪里?何况在他怀中亦作如是想就有点伤他自尊了。没来由的,他吃起味来了,为几本书!
“皇上说的是。”她迎合地应着,没有斗嘴的心思。
他手指在她丝发间穿梭。
“你在冷淡朕吗?”
“不是的,皇上。”
他将她翻转过身。
“不曲意承欢,亦不巧言善辩以对,不是冷落是什么?”
他口气中的烦躁让她失笑,纤手轻指他胸膛:
“我一向不是热情的人,皇上早已知晓,却仍执意要我跟着南巡,这是皇上的失策,不是我的过错。何况该做的本分,我丝毫不敢怠慢。”
渐渐不动怒于她无礼的回应,龙天运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要求她开口与他谈话,至于谈什么都无所谓。他爱极了她轻柔的嗓音,犀利又冷淡的应付方式,并且每当他以为占了上风,惹她心动时,却又立即感觉到她又退开了去,一次又一次冷淡了面貌。
如果,这样的心性才华,再佐以一张旷世美颜,那当真足以倾城、倾国、倾江山了。不可讳言,他心目中——甚至全天下男子心中完美女子的样貌,都是勾画着相同、真正的才色双全,教男人倾心相守一生亦无悔。
可惜她少了容貌,若不是他无意中与她谈话了数次,怕是日日相见十数次,也难教他停步看上一眼吧!
才、貌无法双全的情形下,他向以貌为取决条件,所以至今他们不停自问,为什么一再想亲近她?想藉由一次又一次的临幸让她臣服身侧,不再迳自转身而去?
他忍受不了的,是她的不屈服、不沉迷。还是全天下唯一不慑于他种种好条件,迳自淡然以对一如所有寻常男子。
今日他若不是一名君主,怕是她连虚应也不会有吧?
抱她入怀是这么迷人的温暖自在,超越于肉欲之外,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心感受。
很奇怪是不?裸袒以对的男女,居然在纯感官的悸动之外有了不同的意义,那种更接近隽永的感觉。深刻在心中摆汤……那会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她了。这个女人要命地惹他专注,甚至无理地教他想命令她只看他、只想他,其它都不许去做、去想。
像中邪!对了,就像中邪那般。不可思议地将目光胶着在她平凡面孔上,久了,他惊诧地发现,这张聪颖的面孔饶是平凡,却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帝王、他是天下的主宰,所以他要她,她就得留下,这是他辛苦治理天下应得的奖赏,再也不会让她走开了。放纵自己的蛮横,他也要霸道到底。
即使她一辈子不爱他!
“皇上,您让我喘不过气了。”他突然加重的手劲让她不适,忍不住低声叫着。
“朕要封你为妃。”他搂她一同坐起来,将她圈在双手的空间中,意料地看到她愕然的惨白容颜,虽是早已料到,但随之跌宕的心情仍然克制不了持平的原样。
柳寄悠下意识想挣开他的箝制,但她的力道终究不如他,反而让他趁机又拥紧到体肤相亲的地步。
“皇上……皇上……您不能……我只是个才人,无妊又无功,没有封妃的资格。何况,我从来就不是您钦点的妃妾,这是康大人安排的权宜之计,皇上,您明白的!”
“朕不明白!”他理直气壮地耍赖:“朕只明白在临幸过后,你已没资格要求出宫;更甚者,如天淖那小子所计量,带你去北方,找个男人嫁了!你不明白皇帝的女人不容第二个男人觊觎的吗?”
“我不会嫁人!我从来就不曾想过要与男人共度一生——”她轻声解释,怕他一意孤行的念头更坚定。如果她不能在这一个月中趁着日夜相处的机会动摇他的想法,怕是日后真的必须老死在宫中了。
但他没有被说服:
“是啊,你想出家为尼!”
她摇头:
“世间容不得独居不嫁的女人,只有出家得以光明正大地存活在蜚短流长之外,但,进了皇宫一遭,就不必担心了,没有人敢动您的女人,所以我就是不出家,也不怕遭人打扰指点了。皇上……我以命发誓,我不会再委身于任何男人,世间……眼光奇特如您者,并不多见。”如果他只想宣占她的身体主权,那还不好办吗?这辈子她是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了。
龙天运横了心,不管她容易折服人的口才,硬是不肯软下心肠思及让她出宫的情景。
“朕并不打算过着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生活,而你,居然一再地排斥朕为你安排的种种事宜!皇宫是牢笼吗?让你无时无刻地想逃?”赐封妃位,已是后宫众妾中最至高无上的尊荣,而她居然连眼也不眨,不去好生计量当妃子可以得到的好处,反而视若蛇蝎地嫌恶着。
她愈排斥,他愈动怒!
他龙天运是长得像恶鬼?还是生就是一名暴君?他既年轻又力壮,治国虽不敢称明君,但向来秉持公正无私的心去用人、去善待人民如子女;纯粹以男人、女人的眼光来看,他亦是人中龙凤,何故她竟是抵死不从?
“您要的,是伸手一招立即随侍在旁的女子,容不得例外是吗?”她咬着泛白的唇瓣,心中颤抖计量着如何应对。
“只要是朕的女人,便例外不得。”
“皇上,您只是在争一口气而已,何苦绊住我的一生呢?尤其可预期回宫后,美女如云,您是没空再睬我的。不要轻易去决定,尤其床第之间更是。”
然而,说好说歹,也说服不了他的决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当男人执意蛮横时,千匹骏马也拖不动他去改变念头?
所以气怒难平的龙天运在这样的境地下,面对乞求的娇颜,只有再度将她压回床榻,抵死缠绵。至少在她失魂的呻吟中,他可以确定他有过征服她的时候;多可悲,只是“至少”而已。
懊死!他要她!即使是死亡,也容不得她逃开。
***
从龙天运有过第一个女人之后,虽然尝遍各色胭脂,亦嗜好以风流之事作为严肃公事外的调剂,但他并不会让自己的龙种轻易播给女人受孕,以至于今日他只有一儿两女,并且除了正宫已亡故的刘皇后生下的皇子外,另两名都来自张德妃的肚子所出;也就是说,他不会让正宫以外的女人受孕,即使是目前圣眷正隆的赵吟榕,每次宠幸前后,都要交由敬事房去督其喝防孕药汁。而以前常跑在外面游逛山水,不能叫别的女子喝药汁,但男性本身亦有药可吃,因此他可以肯定不会有自己的种流落在外却完全不知的事发生。
这次,理所当然,江喜一再嘱咐要他给柳寄悠喝药汁,但打一开始,他便不曾应允过。初次那回他不以为意。是认定她应不会受孕,可是日后一回又一回,他亦没有;也许,他是存心要在她体内播下龙种的。
他——竟然是以雀跃的心去期待。
为什么不呢?她本质上是这般聪慧敏捷,天性平和优雅,气质清净得令人舒适,让人乐于接近——比较在才学上头,那位赵昭仪自是不差,但恃才而傲物,目高于顶,就略显令人不自在,更休说乐于接近攀谈了。
是了,这就是柳寄悠最傲人的本事。至少,她牢牢系住了龙天运的心与目光,痴痴跟随,随着时间愈久,不见冷却,反见浓烈。
这是柳寄悠始料未及的事,亦是一种悲哀。
女人一旦有了孩儿,心就会安定下来,不再作其它妄想了吧?何况,这样的母亲所育下的孩子,绝对是人间龙凤的了,倘若资质上佳,拔擢为东宫太子亦是未来万民之福。目前他唯一的儿子看来敦厚善良,但聪颖伶俐上而言,是令人忧心的。三国时代的刘禅不善良吗?但他亦是个亡国君。以一个帝王而言,善良而无魄力,敦厚却看不出人才、庸才之别,都是足以亡国的致命伤。数十年后,他要交出帝位,是要青出于蓝才行呀!不为千秋万代——正史上从没有这种神话,只为了在他尚能看见之时,百姓都确保有衣暖食丰的太平日可过便成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更出色的儿子,而未来的君主,也许正在她的肚子中成长……
满满充盈感胀了满心胸,龙天运平熄了一切积郁的怒火,在今日清晨起身,便是一身的神清气爽,比起苍白且憔悴的柳寄悠,那可真是天壤之别了;她休想逃开他身边,有了皇子之后,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出宫,她再过不久就会明白这个事实。
“今日叶庄主约了一批江湖人士举办“饮酒试剑”大会,朕正好可以看个分明什么叫高手,你一同去看。”
她为他更衣,眨着疲的眼,眼下的青眼窝可看出明显的睡眠不足,根本没听分明他说了什么,反倒是为他更衣扣扣子时一头靠在他胸膛上打起盹来。
龙天运发现了,及时圈住她下滑的身子,怜惜她笑了起来;看来昨夜的索求无度是累坏她了。
“好吧!朕留下你休息,让你安心沉睡一晌午,午膳来看你是否精神好些再去。”
她迷迷糊糊地在他怀中点头,任他抱回床榻安睡。他轻吻了下,和好剩下的衣扣,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向来不重睡眠的她,即使疲累也不会放任自己去沉睡太多光阴,过了一个时辰,她整个人的精神已恢复了八成。浴房放置了微温的热水,她让自己好好沐浴打理了一番,顺便回想昨夜到今晨的事。
情况是愈来愈难由她来推想控制了,主要是她那圣上明君出尔反尔,原本愿意如她所愿地放她出宫,但怎会在愈相处之后,益加想留下她?其实一开始情况便已显示出不对劲,只是她以为像她这样姿色的女人,根本不必担心有意料外的事会发生,皇上在好胜心、好奇心一过之后,便会对她感到索然无味。但倘若她再在那么以为,就天真得过分;也许,如果她能学着无时不刻去痴迷,那么她独身的希望还可以早些日去完成。只是呀只是,她连“学着”都不必了,对皇上早已倾心,却无法有太过狂放的热情去呈现,那么,怎么学呢?
她的心仪方式,亦是平和而悠淡地去付出、去品味,不知怎生叫惊涛骇浪,却教她那好胜心强的帝王当成刻意的无心、无感。多好笑,事情就是这般发展下来了,而他要她。
她会有孩子吗?
包好衣裳,双手平放腹部,柳寄悠不自禁地想着;太频繁的临幸,让她不能不去想必然会酿造出来的结果。
愁眉锁上心头,她只能命令自己不要去想那么远。她已二十岁了,超过了婚龄虽不代表不会受孕,但总不至于如那些年轻少女那般轻易有妊吧?
当然,这只是自我安慰,因为她不知道她还能由哪方面理性的看法去衡量这件事的乐观点。没了,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了,真是糟糕。
毕竟,她是太轻忽她那皇上异于常人的心性了。原本她以为事情都是可以推想的,但……唉!
外边的门板被敲了两声,柳寄悠才猛然记起今日叶夫人会来找她,看看时辰,她晏起了好一段时间,想必教她等久了吧!
连忙束好发髻,半跑了出去开门。
“对不起,我睡晚了。”
门外的柯醉雪包容地微笑,依然双手抱着孩子,不过手臂上放着几本书。
“不好意思,刚才我去书房找来几本字帖,与一本《三字经》。以前我记得娘家的兄长都是由这些开始学字的,是吗?”
“一般而言,是的。来,进来坐。”
“你还没用早膳吧?”柯醉雪看到桌上摆了几盘食物,都凉了。“我叫下人们再端去热过——”
“不必了,才刚起来,没胃口的。”柳寄悠将餐点端到一边的架子上。
“听丫头们说,你们夫妻明日就要走了。”柯醉雪低声问着,语气中有浓浓的失落。
“是的,江陵那边有事必须去。”
“那么,我又只能跟孩儿说话了。”
柳寄悠代她抱过孩儿,放在一边的床榻上:
“我相信叶庄主并不是保守之人,你大可多出门去走一走,与亲友们多来住。否则闷窒在卧房只会使心情更沉重。”
她低首:
“我没有二房的俐落手腕,可以与任何人都成为朋友。我不习惯面对外人,自小就这样,三年前要不是他与朋友到我娘家作客,在后花园见到了我,那么我是没机会在出嫁前看到外边的人的;那时,他可是花了好多心思让我不再怕他,进而倾心不已。而你身上有一种详和的气质,让人觉得很亲切,接近了你绝不会受到伤害;你眼中流露的快乐与聪明,在在地令人向往,尤其我能安心地明白,你不会用你的聪明去让人感到自惭形秽。有很多聪明的人常常会让不如他的人感到自己是笨蛋,什么都不如人,他们并不是存心,只是天生的气质就是有那种让人退却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