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兄,对于那三百人口的事,你准备怎办呢?”刘若谦心中起了一个主意。
舒大鸿低喃:“没有潋滟帮我计画,我只能用我会的方式来做。先把这屋子卖了,加上这十多日来,我挣了些银子,可以先买大量的木材给他们建屋,有房子住最重要。而且,我也找到那地主了,同是我们泉州人,如果想租他田地,每年收成要分给他一半;如果作物欠收,也得给他一千石的米,这实在是太多了,可是若想要买他的地,要准备五十万两银子他才肯卖。其实只要潋滟肯去与那地主谈,她一定可以谈价谈到十万两以内,因为那地主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了,我明知道,却辩不过他,又没有我妻子的口才,不知道何时才赚得到五十万两。”忍不住又啜了一口酒,这种上等佳酿他一辈子也没尝过,太香醇了,令他忍不住在口中呷呷咂舌不已。
“我在齐家住了半年,就我所知,一片立于荒野的山坡地并不值太多钱。齐家买下富林县两座盛产林木的山也不过花了十五万两,何况是你看中的那块无人问津的荒地?我看呀,舒兄,你是长了一张让人很想坑拐的脸。这一点,你就必须庆幸尊夫人是这般厉害了,他人不敢坑拐不说,还会自动廉让,生怕多赚她一文钱都是罪恶。”刘若谦笑完上立即正色道:“舒兄,季小姐家破人亡,是齐家的罪过。你也知道,小弟此番前来,是为了一桩合作事宜,以及尽可能的弥补她;幸而有你,否则今日我所找到的季小姐必定会被糟蹋了,若真那般,那齐家的罪过则无可饶恕了。八月前,你倾所有救了她,今日,小弟愿代齐家报此恩情,这是齐家该偿的债。小弟身上有着七万两银票,原是为了用来救季小姐出火坑的,既然季小姐被你所救,那这笔银子理当给你……”他肖未说完,已被舒大鸿着急地打断。
“刘兄,这事不能这样算,救出潋滟是我该做的事,更别说她后来成了我的妻子。你不能给我银子,这样一来,岂不是变成我在卖妻子了。”他要是胆敢收下这笔钱,必定会给妻子剁成碎片。
刘若谦动用三寸不烂之舌道:“舒兄,倘若今日,你是不缺银子行善,那么小弟用金钱来表达感谢,未免太侮辱你,小弟断然不会提这事。但,情况不同,你急需为那些落难村人建屋买地,就不该拘泥在这些小理由上头;自然,我也可以单纯丢银子给你,不附带任何感恩的理由,但你会收吗?不会。所以小弟才得搬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心安地收下。你我都知道,这种金钱上的心意是微不足表的,是不是?你就让小弟也参与一分善心吧!何况季家的事件,岂是区区七万两能弥补的?不如这么说吧,今日这七万两,就算是我借予你的,倘若他日耕种有成,你再一一还给我,直到不相欠为止,如何?舒兄,江湖人士别太拘泥小节,如果你再推辞下去,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一串滔滔雄辩,砸得舒大鸿脑袋晕晕转,无言可说,只能一再做垂死的挣扎:“但……但是……但是我……”
“舒兄,有三百张嘴巴等着您去啊!”他重重地砸下一道提醒。
舒大鸿的挣扎方告停止,只是,天知道七万两要几辈子才还得完。这个人情,他恐怕要欠到死了。
“好,就这么定下来了,明日小弟陪您上地主那边,小弟的口才相信不会太差,非要在七万两内成交才行。”刘若谦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迳自决定后,大大地与他干上一杯。大事底定!
不知道刘若谦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今日中午以六万五千两买下那片地之后,决定鸡婆地先代舒大鸿去帮忙那些村人建屋舍,买了第一批材料就快快上路去了,一点时问也不敢耽搁,好似怕什么天灾人祸似的。
“天灾”是没有,但“人祸”可来了。灾情比舒大鸿预料的更为惨重。原本他还呆呆地以为没事哩,因为妻子的表情一直很平静,谁知道后来变得那么凄惨呢?事情是这么进行的──他告知妻子数日后即将起程去看那些村人,帮他们建屋子,约莫在她临盆前会赶回来。“你凭什么在别人的土地上建屋?”季潋滟警觉地问着。
舒大鸿搓着手:“我……买下了,花了六万五千两。”
“你哪来的银子?”她又问,口气温柔极了。
听起来老婆的心情挺好,他放心了一大半,笑道:“是刘若谦,他借我七万两银子。”
“借?好,借条呢?将来钱怎么还?一次还多少?利息怎么算?准备用几百年的时间来还清?”
“没……没有说。也没……没有借条……”天呀!哪来这么多琐事得办呀?
“没有借条,如何叫做“借”?有哪一种借款方式是这样的?你给我老实说来,是什么理由让你收下那笔钱?为什么没有问过我一声?那刘若谦我们才认得二日,素昧平生,为何拿人钱财?他安的又是什么心?”
“他不是坏人,你也知晓,否则昨日你就不会允许他住下,且又与他谈得那么开怀,怎么……”
“再好的交情扯上金钱就没有好事,何况我们才认识他多久?而他身上的钱必定是由齐家得来,那么,就是说我们拿了齐家的钱,那是不是在拿了人手短之后,前仇旧恨便要一笔勾消了?是!我愿意相信他与齐天磊,也愿意考虑合作的可能性,但还没有必要有金钱上的往来,你这样教我如何报仇?教我如何能抬头挺胸地做人?我们这样算什么?”
“不是的!不能这么说!”舒大鸿低叫,挥动双手,急叫道:“他不是那种人,而且,这笔钱是刘公子说感谢我施你援手上让他们减轻愧疚,但我说过了,这是借钱,与你的恩怨不相干。他没有提。而我相信他的正人君子。那齐三公子必然也不会是坏人。我相信的。”“借个屁!”她怒火冲天不再隐藏,跳在他面前大吼:“没有借条,而你的确欠了钱,如果今天刘若谦是坏人硬说七万两是你卖妻子的款项,你该怎么办?或,如果哪天他突然要收回这笔钱,而你没有,你是不是要拿妻子去抵?拿命去抵?毕竟我是你买来的,不是吗?眼前现下,我在你心中算什么东西?比不上七万两,比不上荒山野地那三百口人,你怎么可以这般待我!”她开始抄起近手可得的物品丢他,烛抬、杯子、木梳、桌巾,最后连花盆也砸了过来,砸得舒大鸿四处逃。
“喂!不是的,潋滟,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显然他没有机会说──即使有机会也说不过他老婆。反正全天下的“理”都站在她那一边了,他还是用力地闪躲比较实际。
由房间追过小小的中庭,波及到厨房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到锅盆碗瓢。幸好招银躲回小房间,并且记得上闩,否则她恐怕也会成为被丢的“物品”之一。
再由厨房追打到客厅,西丢东砸,终于没一件完整可动的物品可丢,季潋滟才摆出茶壶架势,一手抚胸、一手支着桌面稳住自己。不开口则是因为很喘,一时之问说不出话。
缩在门边的舒大鸿怯怯地开口:“我没有卖你,真的……我只是借……”
“你还说!”她怒吼,眼角余光瞄到墙上挂着数十斤重的大刀,飞也似的跑过去抓了下来,差点给那重量压死。幸好及时稳住身子。
“你!你别碰我的刀!会伤害到你自己……哇!”
“咻”的一股刀风险险地由他左肩砍过,吓傻了舒大鸿。
直到第二刀又劈了过来,他才知道要逃,边逃边叫:“你快放下来!不要拿这个东西!小心孩子,小心你自己呀!潋滟!”
每提起刀一次,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抬得起来,但她是铁了心,一股作气,硬是追着他砍,香汗不止,气喘如牛也不能消她满腹怒火!
但因为力气真的不足,准头便难以拿捏,追出大厅正门时,不小心劈中了一扇门的门枢,当然,大片的门板便朝她倒了过来──“小心呀!”
轻功一使,舒大鸿已将老婆带离三尺外,更想趁老婆心神未定时偷偷拿下刀子,可惜未能成功。
季潋滟才不感激他伸手救她,反而一跳起身,又开始追杀,终于将他逼出了大门。她才以刀尖点地,支撑自己的身子,与那个死人丈夫隔着五尺相对。
舒大鸿万分肯定这次他老婆的怒火非同小可,一时之间怕是不会消了,老实说,他怀疑自己也许会被剁成碎片。而妻子肚子这么大了,怒火冲天或生闷气都对胎儿不好……看来他还是先走的好──因为他没胆子进屋。
“呃……呃……那个……我想,既然你不想看到我,我……我就先去枫县荒郊看那些村人了,在……在你临盆前,我会回来……可是,我真的不是卖你,也不是说收了钱就不能报仇,我会拼命工作,很快赚回钱还刘公子的。你心里头应该明白。你……只是气我而已。”“你再说!”她脱起一只鞋丢他。
舒大鸿接个正着,看妻子快要飙出来砍人了,他连细软也不敢收拾,居然就这么捧着一只绣花鞋当唯一的行李,跑开了。上了官道,直往西北方奔去。
幸好他们家附近没住什么人,不然……这能看吗?
季潋滟气着气着。没半刻,怒容渐敛,心火渐平,最后竟坐在门槛上,坞住脸大笑不已……
老天,他那个拙样子,哦……好好笑。
而她……居然做了这种事……
第十章
用了两日一夜,舒大鸿赶到了村人暂住的地方,脸上身上的瘀青还有一些残留,看得刘若谦摇头不已。老天爷,他可没有预料到舒夫人发火会惨烈到这种程度。幸好……他躲得快。
“舒兄,你还好吧?”
舒大鸿也不以为意,笑道:“没事。谢谢刘兄的帮忙,才短短几天,这片地已有模有样地像个农村了,房子也建好了五成左右,也有人开始耕作起来。没有你,这一切不会这么快。”
他们两人才谈了没多久,一群听说他已回来的村人走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村长的妹妹叶小悦。
“舒大哥,您可回来了,想煞大家了。”
她是谁?舒大鸿记不起来,又不好意思问人家,只好笑道:“哦,我也想你们。你们都好吧?”
“很好的。哎呀!舒大哥,您的脸上怎么……到底是谁欺负你?”叶小悦的尖呼夹着愤怒,活似替丈夫不平的妻子。
“没事,没事。”他躲过小姑娘要碰触的手。这辈子近过他身的女人只有他老婆一个,能摸他的当然只有他老婆。这姑娘不小了吧,怎么没有人教她男女不可以相碰到?
刘若谦也被一群村姑围个水泄不通,三、四日来,他唯一抱怨的就是这一点。
受不了每一双发痴的眼,简直令他想尖叫逃开。幸好舒大鸿来了,他也可以告别这里,回留云县办事,顺便代舒大鸿看顾他的宝贝悍妻;一般孕妇七个月之后,随时有生产的可能,尤其季大美人那性子,孩子只会来得早,不会来得晚,相信舒大鸿也是放心不下的。
好不容易,他们两个男人“突破重围”,使轻功过了几次飞纵,终于找到一处清静地,可以安心地聊天。
“舒兄,既然这儿有你在忙,那小弟便得赶回留云县。一方面,我的拜弟齐三公子与我约在数日后会合,一同与令夫人会晤;再者,令夫人的身体,我会代为注意,这样你便可安心了。现在是夏季,还来得及种一次作物,秋天有收获后,今年冬天他们便可过个安定的年了。”
“那,舒大鸿先在此谢过刘兄,有劳了。”舒大鸿着实放下了心。
刘若谦提醒道:“舒兄,别对这些小村姑们太亲切,会有误会的。”
“不会啦!这辈子唯一会看上我的女人是我那没眼光的妻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舒大鸿由充足的经验中得知这个事实,只能说季潋滟是个十足的怪类,否则怎么会看上他。
“凡事别说得太笃定,还是小心为上。”刘若谦忍住笑,开始幻想起一旦季大美人发起醋火来,情况会是多么精采,只怕是在那舒大鸿依然无所觉以前,便遭到大美人追杀,还不知道自己老婆在气些什么。而刘若谦所谓的“小心”,当然是小心舒夫人了。
舒大鸿不以为然:“不会啦,潋滟也知道我不会做坏事。”
“知道是一回事,情绪则是另一回事了。”琢磨了许久,刘若谦还是决定满足自己三叔六公的好奇心,凑近了他问:“舒兄,你真的常惹令夫人发火吗?而且每一次都是你理亏?”
“也不是啦。很多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而她的怒火就是来自我的“不知道”,而且,有时候我知道她气的没道理;可是也奇怪,即使是我对她错的事,最后在她口中硬是成了道理,让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错得很彻底,反正……她气过就没事了,她不会翻老帐,也不会记在心里。”他呵呵笑着,对妻子的优点也是明白得很。
刘若谦搓着下巴,又进一步问:“舒兄,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让妻子这般对待,不会感到生气吗?”他只差没点明季潋滟很悍的事实。
舒大鸿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头笑着,久久才道:“并不。当初娶她前,她就是这样了。我知道她的性子,她也清楚我的性子。其实如果没有她的提醒,也许我会依然毫无选择性地去帮助人,也许被利用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有些人,我知道他们不好,也不须要我的帮助,但人家一开口,我就不会拒绝,要不是有潋滟帮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哩!她的凶悍不是泼妇的行迳,她只是气我老是吃亏,老是施善于人,反被咬了一口;她关心我,不愿见我那样,才会生气,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生气了,我就会改,我是怕她生气的,我希望她快乐。”
这对夫妻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刘若谦不再说话,伸手搭住他的肩,笑道:“但愿你们百年好合。这样的一对夫妇,也算是稀奇了。”
玉树临风的白衣齐三公子,以及狂放潇的黑衣刘若谦,两名旷世美男子的出现差点夺去女庸招银的呼吸,让她时时刻刻以花痴的眼光随着两名俊男飘飘汤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