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不必男人来保护;她有一身武功、口才凌厉、领令人艳羡的高薪、有着人人敬重的职业……样样都强的她哪有男人出头的机会。
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她。
埋在毛衣领中的小脸募然抬起;是石强。他神色有丝复杂,穿着一身保全公司的制服,英俊得像战士。
“你——还没回去?还是刚来?丁皓他们不在吗?”口气是生疏的。
她笑了笑,可怜兮兮地,只摇摇头。
“再见。”转身绕过他往“凌月巷”走去。多情应笑我痴心;见着了他,知道他没事,就已足够——他眼中那抹生疏,已告诉她太多答案。
一件夹克衫盖住她双肩;她看到走上来与她同行的石强。
“这条巷子不宜单身女郎独行。”他说道。
这男人真是体贴。
白水晶早就知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否则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他;就像现在,他摆明了不想与她有所牵连,却无法坐视她独自走过这条龙蛇混杂的黑巷——哦,她真的好喜欢他,不想放弃。
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吸取他的热度,才知道自己双手冰得可以。
“你很冷?”他问。
“我一直很怕冷,连夏天吹冷气都要穿毛衣。”她身子更偎近他。他放开她的手改而搂住她细瘦的肩,以防她与过往的行人推挤。
女人走在这条巷子都是不安全的,随时都可能被吃豆腐。她真的好小,真不敢相信她只小他一岁,而且还是个身手高强的女律师,此时此刻她只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石强尽量以自己的双臂把她和那些过往行人隔开,他不喜欢有人碰她;而她,就这样安静柔顺地任他搂抱,小脸蛋埋在他胸膛中,完全不设防。
石强心中漾起怪异又陌生的感觉;有些心疼、有些柔情,又有些企图占有……
他是心知肚明的;在昨晚再次相见,他清楚看到白水晶眼中的爱意——那让他吓了高大一跳;他担不起,也无以回报。他有哪一点值得她来爱?他连性格心性都是残缺不全的,更遑论晦暗坎坷的身世与血腥的过往。
因此今天明知她会出现,他硬是在外面有荡到三更半夜,希望她已走,却又渴望看到她。
她是第一个用平常又单纯眼光看到的女人。
更早一点接触到的都是鄙夷与嘲弄的眼光;当杀手后人人对他怕得半死,接近他也只为利用他。出狱后半个月以来,在平常人眼中,他是有污点的男人,并且一无所有,未来对他而言是渺茫的。
唯一的技能是杀人——虽然他痛恨血腥;可是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么?虽然现在丁皓收留他、给他工作,但这里到底不是他长留之地。孑然一身又一文不名的他,没有振作的好理由,走过的路也来不及重新来过;他已放弃自己。
犹记得十岁那年唯一的梦想:一个家、几个孩子、一个妻子。在当年,那是奢想,遥不可及的梦;如今,这个梦已成了讽刺。他凭什么得到那些?连偶尔幻想都是可耻的;他破败的前半生实在不配受到淑女的青睐。——只有瞎了眼的女人才会看上他。
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光?她可以轻易掳获任何一个好男人的心。
她太好;则他太糟——他们永远不合适。
转念间,已走过长长的黑巷,他仍舍不得放开水晶的手。
水晶看向对街的小吃店,对他说道:
“我饿了。”
于是,他们一同去吃消夜。
他心中在想什么?她看不透;以疏离为屏障,她什么也看不透。
“你的车呢?”吃完消夜,走了一段路,始终就没见到那辆红色的小轿车,他终于开口。
“我坐丁皓的车来的。”她往前跳了几步。深夜十一点半,人行道与车道,均冷冷清清的,万籁俱寂,只有天上稀微的星子与地面上昏黄的孤灯相辉映,投照出二个长长的影子。她伸展双臂,眼看天空,有点儿陶醉、有些儿狂,有点想婆娑起舞的冲动——
冷冷的口气沁入她全身,她抖瑟了一下。石强走近,替她将大夹克的拉链拉上。
“要怎么回去?”他问。路上连计程车也看不到了。
她想,石强是明白她的心的。虽然他不愿接受,而她却依然痴狂。——多傻多傻的白水晶呀!
“走回去吧!其实也不远,才五公里而已。”她对双手呵气,又将双手伸入夹克的口袋中。“不必跟我了;我有自卫的能力。”她坚持地说道。即使衷心渴望他的守护,却不愿在无望的前景下沉溺片刻;因为过后必定是更深的绝望。
石强唇角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却还是放心不下她;她看起来脆弱得叫人心冷。
“呦——这不是石强吗?”带着一身酒气,七八个醉汉欺近他们,团团将他们围住。
水晶认出是上回第一次与石强见面时,上来找碴的那几个混混;可是今天又多出四个人。
“这小妞是你的新姘头呀?献给我们弟兄尝尝味道如何?床上功夫不赖吧!不然你怎么会丢掉王妮如而要这个幼齿呢。”为首的男人突然近身要扑向水晶。
水晶飞快地将那人摔飞出去。
“他妈的!兄弟们,上!”有人大吼。
亮出了匕首、木棍、开山刀之类的家伙;这回可比上次刺激太多了。
石强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打算一人赤手空拳对付这八人。白水晶根本没打算闲着;她护住他的背,与他身后的人交手。
这些半醉的人出乎意料的难缠,全不要命似的砍过来。石强将她保护得毫发无伤;但他却因此挂了彩。
当七八个人全躺在地上后,石强额头青了一块,手臂与背部流了血。
“石强!”她低叫,慌乱地审视他伤口。
“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远远一辆计程车开过来,他拦下,将她扶进车内车中,自己也坐进来。
“你要包扎伤口!”丁皓家到了,她正准备要下车。
石强按住她,“到你家再说。”他现在已放心不下她,不能让她独自回家。
她完全听从他的;这辈子没听过任何人的话,也没服过任何人的白水晶,现在竟然驯服得像小绵羊似的。她知道,经其一生,她愿意顺从他任何事,只要他也爱她。
“别哭。”他抹去她的泪。
她才知道自己掉了泪。刚才,她好怕——那一把把不长眼的刀在眼前飞舞;血花虽来自石强身上,却像是伤在自己身上。如果刚才没有石强的保护,她不可能全身而退,她的武功毕竟难敌众手,更别说那些刀棍了。
“你的脸白得像大理石。”他笑。
这是第二次看到他笑,那笑容俊朗得让人无法呼吸。她想开口,却无法成言;她闭上眼投入他怀中啜泣,紧紧抱住他胸膛。天!她再也不要忍受那种会失去他的恐惧了。
“你像个小娃娃。”他说道,轻轻搂住她,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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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她的公寓后,她替他上药。他的双肩与后背有火焰的刺青,背部中央全是火红的焰火,并且绣着“风云堂之火”几个字。刺青之外,就是一些伤痕了;她看到他右手臂那条从肩膀延续下来的白色伤痕。
“这些伤痕怎么来的?”她轻声问。
“受训时得来的;练不好就挨打。关在笼子中与野兽搏斗只能一个活着出来,几年下来,能活着成为杀手的人身上难免会有些伤;至于死人——就出不来了。”他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鄙视或害怕;但她没有,只用温柔与怜惜的眼光看待他每一个伤口,流连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这些伤痕与刺青曾经让女人尖叫、昏倒;当王妮如还是他的女人时,上床绝不开灯,而且也绝不看他的身体。而水晶面对他丑陋的身体时,竟然没有露出嫌恶的眼光;她为什么她那么与众不同?
包好他最后一个伤口之后,她坐在他面前,拨开他额前的刘海,轻轻揉着瘀青。
“疼吗?”她问。
“我要走了。”他看到时钟指着一点了。
他没有动。而她双手垂在他光裸的肩上,轻轻沿着刺青的线条游走。
气氛极其亲昵,两心波涛暗汹;她想,她真的醉了,心中充满疯狂的念头——想留下他、想引诱他……
他——可会觉得平板的她吸引人?
她想知道答案,于是献上她的唇……当他的惊愕转为不可收拾的狂澜湮没她时,她得到了答案,也成功的留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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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气氛真怪异。
朱浣浣一边小心控制。炖肉的火候,一边忙着拣菜,还不时探头看向客厅。丁皓说办公室整修,近几天在公寓工作就行了;于是冠人搬来一部电脑与一部传真机。丁皓一直打电话不知道在与谁说话;他一大早就吩咐去买很多菜回来煮,说中午或许有几个客人会来。
水晶说今天要来讨论事情却仍不见人影。早上七点她去敲石强的门,要叫他上来吃饭,却发现他根本不在;刚才告诉才打电话来说石强人在公司。
今天真的很奇怪;外头天气好得不得了,但室内却沉闷得吓人。她今天正式穿起春装,可是丁皓却要她立刻换掉,要她去穿大毛衣、长裤;真是的,一件无领无袖的长洋装也没有什么暴露的地方,他偏说太露了;她只好加一件薄外套,才让丁皓闭嘴。
开水的笛声响了,她关掉火,冲了一壶水果茶,端到客厅。
“今天到底什么人要来?你们老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去公司看看吧!也许石强昨天遇到麻烦了。”她这才看到孟冠人在玩俄罗斯方块,根本没有在办公;而丁皓一直盯着电话看,好像在发呆。
“我们在等人。”丁皓回她一句。
“谁?”
“也许是沈拓宇,也许还有别人。”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告诉她了。她回到厨房关上了火,拿起皮包说道:
“我去买一些甜点回来饭后吃。”
“我陪你。”丁皓立即站起来。
“我只是到马路对面那家小西点面包店买而已,你还是坐着继续等电话吧。”她自己走出去。
丁皓又坐下。
“你想石强是怎么回事?”孟冠人关掉电脑电源。
“昨晚我看到他陪水晶回家。”丁皓口气又妒又羡。
孟冠人直点头说道:
“这一招高!置之死地而后生。完全奉献自己,再将石强推开叫他不必负责,而石强那种人想要他不负责都难;水晶用对了方法,只希望她不会傻傻的放石强走。啧!她真大胆。——不必嫉妒别人嘛!丁皓,浣浣与你住一起,你自己硬要等结婚后;要是你现在要她,她不会拒绝的。”
丁皓闷头喝茶——今天起浣浣已对他下禁酒令了。她说他发酒疯才会将办公室砸得惨不忍睹;而她拒绝与酒鬼结婚,所以家中的酒全被垃圾车载走了。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在合法的情况下要她;但她今天一早的春装勾勒出美艳的曲线差点让他爆炸昏倒,坚定的主意开始动摇,后悔自己的君子念头。
“大不了我立刻结婚;无论如何我都要等到结婚后。”丁皓还是这么想。
孟冠人再三摇头。反正受苦的是他,不会有人怜悯的。
“要叫石强回来吗?”
“他中午会到。”丁皓回答,仍是懒洋洋的。“这一次‘死神’也会来。”
“东方磊?他不是追女人追到日本去了?”孟冠人提起高度的兴致。
“好像摆平了。目前来台湾只为了石强;他肯定想收这个徒弟。”
孟冠人看向天花板,叹气。
“他会走吗?如果跟东方磊走,不知一去多少年;水晶怎么办?”
又是一桩情事情伤,而他们已看到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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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浣提着一盒小西点,站在一楼等电梯。
一对正往大楼走来的夫妻吸引了了她的注意力,她不由自主地打量了起来;男的约莫四十岁,身材非常的壮硕高大,面孔的线条原本十分强硬,但在看向妻子时却万分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纤细的妻子上台阶;这种柔情深深让朱浣浣感动。而那个中年妇人面孔相当细致优雅,长的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典雅气质。
哪种鳒鲽情深紧紧吸引住她的目光,心中想象丁皓与自己白发苍苍的时候,应也是这般模样。
事实上,这对夫妻的气质不尽相同——男的看起来很有江湖味,很老大的气势;女的就不同了,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门,来自书香世家。气质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真想不到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人站在一起竞是无与伦比的谐调、出色,非常的特别。
直到那对夫妻站定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盯住他们太久了;而他们早已发现,也正用困惑的眼光看她。
“对不起。”朱浣浣轻声道歉,连忙收回眼光,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无礼。
“浣浣!”随着大步的脚步声而来的是白水晶的叫声。
那对夫妻互看一眼,同时用奇特的眼神打量朱浣浣。
“水晶!你一大早不见人影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浣浣浑然不觉中年夫妇的眼光,直对水晶询问。
白水晶极力掩饰双颊的红晕,轻声低语:
“我睡晚了。起床后我就去医院看阿婆;下午要替她转院,到疗养院不见比较适合复健——丁皓他们都去?石——有没有回来?”
“没有,石强昨夜未归。我好担心‘风云堂’找他麻烦,叫丁皓去公司看看,可是他硬是赖在沙发上不肯动;还有冠人,搬了一台电脑过来,说要办公,处理重要的事,结果呢?在打俄罗斯方块,还连破十三大关——中午石强会回来。”
白水晶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
朱浣浣好奇地打量她。
“怎么了?今天大家都好奇怪,连我穿上春装,丁皓都要管。这么个大热天,竟然要我去多穿几件毛衣,不许穿这一件洋装。”她拉了一下长群。突然她瞪大眼,发现白水晶今天穿得密不透风,从脖子包到脚——她这人向来不但怕热也很怕冷;一出大太阳非穿夏衣不可,一入夜就得穿大衣——今天气温至少有十三度呢。要不是那一对陌生夫妻也穿春装,浣浣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不正常了。“水晶,你——很冷?”
白水晶已无法控制自己全身的燥热了!她热得半死,可是没胆子穿短袖衣服;若让别人看到她脖子上下的瘀痕,一世英名就全毁了。浣浣若看到她脖子的吻痕,或许还不明所以,可是百分之百逃不过丁皓他们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