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思了下,却只有一团坏的纠结不清。老天,台中的九月天热死人,冷气也掩不去烦躁感。
仍是摇头:
“我不明白。”
母亲说出另一种角度的看法:
“他一定是极特别的男人。一如你我所知道,男人最终追求的只是感官上的快乐,那么,何以在他快要对你厌倦之时,又因新发现而此先前更狂热了起来?不惜抛去花心身分,以真心来与你追逐,他一定不简单。”
“我从不敢看轻他这一点,”我苦笑。
“但,不足以令你动心吗?”
我想了一下,点头:
“我有动心,不论是最初他的身体外表,或是近日来他的追求,我都有动心,可是我也觉得累赘,”我侧着脸:“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目前唯一有肉体关系的男人的缘故?”
母亲低笑,啜了一口果汁,轻道:
“不见得的,你父亲拥有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心,足以代表肉体不是一切。”
我偎近她:
“不同的,妈。你永远会记得你卖了自己的身体,这是一种交易,所以紧守你的心,不愿蚀本地去为一名不值得的男人付出更多。我相信,如果今天楼逢棠有三妻四妾,又以钱买下了我,他连我的一根寒毛地无法感动得了,可是我不知道全心全意地对待该怎么冷漠以对,因为感动了之后,其代价不是我付得起的。”
也许我也是有真心的。但世间一定的轮回运转中,两心相许后必然的宿命不是我愿意承受的——结婚、生子、共度一生——哦!我的老天,多么可怕!
“幸福”的定义在我而言也是牢笼的一种。
“若没有某种程度的喜欢。想必他是留不下你的。你并不容易掌握。”
“是呀,但只到这里就够了,我不要更深的付出。”我拨弄长发,不自觉地叹息,我想楼逢棠真的困住我了。
母亲笑得挺有兴致:
“他怎么追你?居然令你不安。”
我双眼投向天花板,面孔不禁涌着红潮。
一样同居,一样上床,我一样是他的情妇,平铺直述而言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差别在态度,以往我很清楚我们肌肤相亲只是基于生理欲求,没有其它的了;什么爱与被爱的事,没有那种细致的体会。
一直以来我真的认为性只是性,不该夹着爱情去要求其过程的多面价值,令双方不胜负荷。不过,我得承认,多了一点温存的性爱是迷人的。
不愧是一流的花花公子!如果他要,他可以把情境营造得如梦似幻,床第之外,他会以各种方式让我惊喜,也会让我参与他的生活,在以往而言,这是不曾有过的情况。他居然可以让我觉得无时无刻备受专注眷笼!
呼!莫怪人家说恋爱是世上最够力的大麻。哪一个女人能够不在这一招之下手到擒来?乖乖奉上未来三分之二的生命去为一个男人作牛作马、任劳任怨至死?
我露出难解的笑:
“妈,他就像一般追求女人的男人那样追我,恰巧他又是其中高手,招数已臻上乘,怪可怕的。”
“他的目的会是娶你吗?”母亲又问。
我摇头,可悲的是摇得并不是太肯定!可见我的信心目前正在流失中。
“我想不会,他父母厌恶我极了,而他毕竟是个男人,尤其堂堂大财团公子怎么可以娶一个花瓶女当妻子?更别说我给他诸多不贞的印象了。百分之六十,他是不会娶我的。”
母亲慢条斯理地摇头:
“有些男人是不同的,你别太笃定。”
我当然知道,可是人生过得乐观还是比较好,事实未定论前,我宁愿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中。
电话的红灯亮起,传来母亲秘书甜美俐落的声音:
“总经理,锺先生偕同友人来画廊,目前正在楼下。”
“知道了,林小姐,麻烦你先下去招待。”母亲交代完,看向我:“他怎么上台中了?”
“你是他的妾之一,老爷前来宠幸怎可说这种不敬的话?”我开玩笑地应着。
她捏了我面皮一下,佯怒道:
“宠幸?为了他的生命着想,他可能担不起那两个字了,八成是为你来的。”
“他不会如此神通。马上知道我人在台中吧?”我讶异地问。
母亲只是深沉笑着,拉我一同下楼,拜见父亲去也。让我一头雾水。并且升起了危机意识,也许老爸一直掌握我的行踪?可能吗?我不相信。他老人家没有那种本事,也没那种精力。尤其他不是穷极无聊的老人;偶尔遇着了时机陷害我去嫁人有可能,但若想长期掌握我,却是不可能。
“妈咪——”我一心想追问清楚。
“嘘。”她伸手点住我的唇:“晚上到我那儿再聊。我想他今晚不至于留宿在台中吧!”
到了楼下,一看来人,我才知道自己要糟了。我那狐狸投胎的爹果然有目的才上台中。
瞧,他带来的客人可不是楼氏夫妇吗?
“来,冰晶,这是楼氏企业的楼南光董事长与其夫人。楼董事长,让你见笑了,这间画廊即是内人的小玩意。亏得您赞赏有加。”
天!全天下将自己的妾介绍得如此得意洋洋的男人也不多见吧?我身子努力藏在母亲背后,尽量不让他人注意到。
“久闻任小姐才气洋溢,今天得以一见,非常荣幸。”楼董事长有礼地点头,转而介绍自己的妻子:“内人一直有心学习工笔画,倒是得请教任小姐指点了。这是内人,姓高,高静文。”
四个“大”人在一边互相客套寒暄。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其实楼氏夫妇为人不错,没有势利眼.也知进退,懂得在任何场合以不失礼的态度对待任何一阶层的人,心中很快就能有评价,但绝不形于外。好厉害,难怪有楼逢棠那种儿子!唔!那么说来,那个骄纵又容易被利用的天真大小姐楼逢欣是个不幸的突变了?
回头一想,上一回楼氏夫妇对我的厌恶,恐怕是他们这一生中唯一没有控制好的失态吧?那么,我的丰功伟业岂不再加上一笔?多厉害!
“颖儿,躲在后边做什么,楼董事长夫妇你见过的,也不会打声招呼,”父亲的大嗓门传来。
我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苦中作乐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从母亲背后走出来,淡淡扯出一个笑,其实心中哀号不休,直气自己怎么可以忘了好生浓妆艳抹一番呢?太失策了。
“楼伯父、伯母。”我低叫了声。
就见楼董事长眼光一亮,啧啧有声:
“好个清秀脱俗的女孩。锺老,您这女儿着实出色极了,不愧是画界才女任小姐的女儿。”
“是呀!”楼夫人也直笑道:“好秀丽的娃儿,锺老好福气。”
显然他们是暂时忘了父亲说过他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将我与一个月前那个“妖女”的面孔联想在一起,才会以一种亮眼的方式打量我。
这大概正是父亲所预期的,他洪量大笑道:
“哎呀!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上回在台北,我这娃儿恶作剧,涂了个国剧花旦脸,就是同一个,也正是目前与令公子交往中的颖儿呀。”两双讶异的眼又向我扫射而来。我笑得一脸尴尬。
“爸,那事就别再提了。我才刚下飞机,挺累的,你们大人有事要谈,我不打搅了,再见。”
也不管行李俱在楼上,我立即溜出大门,在大太阳的荼毒下,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背后盯视的那两道目光,这楼氏夫妇——算了!不想其它。
此刻我只想找张床。开强冷的冷气好生睡个八百年。我是来台中度假的,其它一律不管。
第八章
唉!真的能啥事都不管吗?合该我今年犯太岁,啥事都来沾上我?连在台中也不得安宁。
从母亲那边得知,自从父亲口头宣布财产的百分之五十即将给我继承后,他老人家雇了一名高明的保全兼徵信人员守在我身边,生怕我教人给暗杀什么的。
当然,我那票亲戚还不至于泯灭人性到那般,于是我更肯定我给父亲设计了。他老头只是想利用这半年来观察他那些妻妾子女们对财产的看法,与对付我的方式;难怪母亲在许久之前就说父亲不存好心,必然会招惹到我。一方面要求兄长们代我寻夫,让我有人可嫁,一方面想知道他的孩子中谁的手段最好,可让他用来当财产分配的依据;如果锺绍正我的爹会把百分之五十的财富砸在我身上才有鬼!除非他真的乐见下一代反目成仇,否则他会益加小心将他的财富做最恰当的分配。
目前为止,没找过我的就是大妈、二妈、三妈。以及此刻人在国外的老大锺峭伟了。我父亲的妻子们都各自有厉害的地方,也不轻易撕破脸或露出贪财面孔,所以我才说父亲的小妾冯诗茹最没前途,不懂得使弄更深沉的手段,只会人前逞威风,徒落了个恶名,反而益加没地位。照理说最年轻貌美的妾应是最受宠,但父亲最后心系的还是我那无情且不肯爱他的母亲。
我那些兄弟们前来找我叙旧都还能保持平和面孔,有的是替我介绍男友,有的要找我合作,有的已申请要成为我的理财顾问;当然也有骂我的,就是锺岷之那小子了,破口大骂的程度有别于他平日斯文的形象。他是为了方慎哲来骂我的,据说那人被我伤得太重,放弃唾手可得的硕士学位,放逐海外,决心为家族企业开拓海外市场,五年内不会回国。这就非关财产问题了。
不是没有暗斗明争的,但我那些兄弟们明白,与其找我冷嘲热讽,还不如提供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合作更来得实际;如果不是有厉害的母亲调教,这票毛头小子哪会这么知轻重?是不?而且我那些兄弟恰巧都知道言语上的伤害根本伤不了我,他们也就省了那闲工夫。可怜哦,这会儿我有些可怜起冯诗茹那五岁的儿子;一个会泼妇骂街的母亲能教育出什么子女?
唉!人各有命啦。随他去。
除了家人的拜会之外,当然北部捎来的讯息不容忽略,从大陆取景回来的应宽怀先找到我,可惜了他千辛万苦代我找了那么多游学资料,偏我居然全用不上,不过我告诉他来日方长,不急,总用得上。我想过些天他也会下台中吧;虽知道母亲与他没有结果,他仍是不减仰慕之情,能看到人也是好的。
再来就是昨夜找到我的楼公子。他之前为我申请了支大哥大,而号码只有他知道,当大哥大响起来也就是他终于要找我了。他以为我来台中只小住三、四天,而他目前忙着周旋在一票日本客户中,对着那票好色人口,居然没让我陪同出席可见今日我身分的不同,以往他可是物尽其用,一点也不吝啬将我分享,尤其老实说我哄客户的手段挺高,连他都赞赏有加;没让我派上用场,就不知他目前的女秘书是否胜任?
我在台中已住了十天,天天往母亲的画廊跑,当小妹兼工友,劳动自己快要生锈的骨头,偶尔在傍晚时到美术馆的大草皮上看人放风筝。
不知道是否为下意识的存心,我居然住了这么久,而我也知道他终于会忍不住打大哥大找我。昨夜,我只淡淡道:“还想再住几天。”便收线。而他似乎也不急切地要我非回去不可。
这扰人的关系呀!如果他能够完全冷淡一如当初,那我会走得洒脱;如果他能平凡痴缠。展现无理蛮占的男性本色,那我更会甩头就走,也不致落得这番凄惨意境。是他够高竿吧!尺寸之间的拿捏高超一如他做生意的手段,
今日傍晚,没有看风筝的心情,坐在画廊门前的台阶上,我仰首看天空,五点半的光景,没有太多黄昏的颜色,百般无聊地正想打哈欠伸懒腰,不意,远远走来一个修长身影令我瞌睡虫全消失,只能讶然而呆愕地目迎来人走向我——楼逢棠!
他怎么会来台中?
西装外套搁在左手手臂。没有套领带的白衬衫开了两只扣子,袖子挽高,他全然一副休闲狂放的扮相。连他的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垂了些浏海下来。
他直直走到我身前站定,我高抬的头快要往后仰倒了,他伸出右手,扶住我后脑,弯身给我一个吻。
“你怎么来了?”
他的手滑到我的腰,我顺势站起来,整个人贴在他怀中,不急着离开他健美的身体。
“我有三天假。”搂着我居然往大马路走去。
“这是我母亲的画廊——”我指着身后,他不会不知道吧?
他笑:
“总会见到的,改天吧。”他招来一辆计程车。说了桂冠酒店,便闭眼休息,但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腰。
原来他是搭飞机来的。
“怎么不开车下来?”
“我累。”
我依入他颈窝中,不期然看到他耳畔一口唇印,老天,我该作什么反应呢?吃醋发怒吗?其实我还没达到那种情绪,但心头总会有些不舒服。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我不在的期间他当然有其他女人排遣需要。以往他不是同时有许多女伴?现在我又何必介怀?也许,我介意的只是他没有把唇印擦掉吧!我一直知道他不允许浓妆艳抹的女人在脸上留下印记,以前也不过只有一次吻花了我的口红,往后就不再有过了。
他累?在发现了这个口红印后,疲累便染上暧昧的颜色。他到底有“多”累?
我抬手刮向他耳畔,可能有些痒,所以被他抓下来,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我又以另一手去刮他耳畔,他终于睁开一只眼,抓过我的手,看到上头一抹红后,眉头不悦地拧起,拿出面纸给我,我缓缓地替他擦去。一干二净。
抵达长荣桂冠酒店后,他直接拉我上顶楼的套房。将衣服抛在客厅,他立即走入浴室。
我双手大张倒在柔软大床上,说不清自己目前的心情。他来台中,我不该有过多的喜;他有其他女人也不该令我有些微的怒。情绪的种种并没有强烈到可以区分,也没有单纯的呈现,所以我才说理不清。
只是,那牵念是确切存在的。他会挂念我,我也会想起他,但不是非有那个必要在一起朝夕相守。那感觉淡淡的,可是——它存在。
多令人心悸,这种感觉与爱情差多少?
浴室的门打开,我看过去,而他已赤裸裸地走向我。我撑起头,差点对他吹起口哨。完美的比例一如大卫像;这种身材可不是平空就有,他很注重健身、游泳,所以他身材健美,却又小心地不去练那种过于嚣张怒放的肌肉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