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人坐到沙发上去,一个雪儿,再加上一个方志桐,温行远知道,他今天的办公时间已告终结了。
“她叫唐雪儿。唐煜好不容易争取到监护权,可是那时唐煜早已打算到法国度假了,临时找不到人,只好拜托我带她三个月。”
“可惜她还是个小娃娃,再大个几岁,我肯定会死缠活缠,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她娶到手。”方志桐不胜惋惜的摇头,遗憾生不逢时。
雪儿不胜睥睨的横了他一眼。
“一边凉快去吧,这么牛皮糖的追法,我只会当你是疯狗一只,甩也不甩你;至于哄女孩子那一套,我肯定比你还行,你信不信?”
“哦?”方志桐看向温行远,后者笑了。
“她是个鬼灵精,也是个电视迷,成天电视上头演的情呀爱的,她学了个十成十,这会儿用专家的口吻来批评呢!”
方志桐轻视地叫:
“电视上头太夸张了,我才不同。我这个花花公子之名绝非空得。雪儿姑娘,要不要本公子示范一下呀?”他逗她。
雪儿眼睛眨了眨。
“可以呀,你用特别的方法来追求我。搞不好本姑娘一时开心,就会移情别恋,决定长大之后嫁给你。”
“移情别恋?”说到这个,方志桐可是不能理解。
雪儿瞪了他一眼。
“先别管那些,我想改嫁是你的福气,还不快些摆出很幸福的表情。”
“是是是!本人心存无限感激,幸福盈满心头。假若我有幸娶到雪儿小小姐,将会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方志桐像在唱大戏似的,唱作俱佳的夸张叫着。
不管话中诚意多少,含了多少戏讳,反正答案让雪儿很满意就是了,一摇三摆的走到温行远面前,不可一世的道:
“看到没有?已经有人排队要预约娶我了,你还不快快改变态度,好留住我的。”
想不到温行远却挥了挥手,像赶蚊子苍蝇似的。
“早日得以摆脱你才是最明智的保命之道,我正巴不得有人来移转你的注意力。”
“死心吧!我就是要当牛皮糖,死死的黏住你!”唐雪儿再次发表宣言,加重决心。
突然她转身往门口走去。两个男人为她突来的举动愕然,温行远叫:
“雪儿,你去那里?”
“洗手间。”已一溜烟不见人影。
方志桐收起笑脸,锐利的打量温行远眼底来不及收敛的温柔。
“你很疼他呀!”他轻描淡写的陈述。
“她是个人见人爱又惹人怜的小孤女。”温行远坦然的面对好友,对于雪儿,他只是以父女之间的感情对待她。
“这孩子很喜欢你嘛,口口声声说要嫁你!”
“小孩子说话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好玩。你当真?我可不。”与雪儿之间介入男女之间的情感?太可笑了。她这么小,老天,果真心存邪念实在有谋害民族小幼苗之嫌,他连想都没想过。
这一说,方志桐也失笑了。笑自己把雪儿看成超乎年龄的成熟,这那能当真呢!但——雪儿刚才那表情未免太过于坚决,而这种坚决出现在一个年纪才十三、四岁的娃娃身上,却又何其早熟!
第四章
晚上。
从披萨店叫来了几个各种口味的大披萨,再从餐厅外叫了各种中国式的山珍海味。虽说是为了给方志桐接风洗尘,其实是祭各自的五脏庙。
吃饱喝足,雪儿很乖的帮忙清洗碗筷,整理饭桌,然后给自己洗了个香喷喷的澡而没有幻想自己溺水喊救命。只有这个时候,雪儿会抱怨自己打小留到大的头发太长太麻烦。甩着一头湿发,雪儿生气了,拿着剪刀交给温行远。
“剪掉!我要把头发通通剪光光!”
说到她要剪掉那一头及腰的乌黑亮丽秀发,别人可是比她还要舍不得。所以,温行远拿来吹风机,方志桐奉上毛巾,小心翼翼的服伺唐大姑娘那头秀发。两个大男人打出娘胎几曾做过这种事?新奇好玩之外更是乐在其中。颇有成就感的,温行远握住一把吹得干爽膨松的秀发,触感美得像丝绸,久久,舍不得放开。
吹干后,雪儿很舒适的将头枕在他膝上,整个人横占了长沙发,方志桐被迫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她翻着漫画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一边的方志桐贼头贼脑的把眼睛放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颇暧昧的在唇边浮出笑意,若有所思,却聪明的不置一词。
“对了,雪儿,如果我的手表没有误差的话,你下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上厕所。”温行远看着膝上的雪儿。
“我便秘。”她很简单的丢给他一个理由。
“在十八楼?”
“十七楼人好多。”
温行远敲了下她额头。
“小鬼头,我不妨告诉你,今天大楼所有厕所全部在消毒,下午正好封闭十楼以上的厕所。你出去的时候是四点半,十七楼正在消毒中。”
唐雪儿耍赖叫:
“不公平。你故意挖陷阱让我跳,不跟你玩了。”
“这次你撒谎得十分差劲,老实说吧,去那儿了?”他不容雪儿避开话题。
唐雪儿叹了口气,半垂的长睫毛掩住一双骨碌精灵的大眼。
其实那一小时的时间,她跑到六楼的企划部,去找柯北平聊天。前不久才知道柯北平是温行远提携进来的直系学弟。据雪儿自己推测,中午见到的那个美人儿的年纪约莫与温行远差不多。加上得知温行远出社会以来未曾认识任何女孩,那么只能更往前推了,倒有可能是学生时代的恋人。所以就跑去缠柯北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旁敲侧击着她所想知道的事。柯北平那里会知道小小女孩的心思弯弯曲曲如万里长城。只当她童稚天真,一劲儿滔滔不绝的说着大学时代的趣事。提到温行远的恋情,忿忿不平的说着那个背叛的女人如何拜金绝情,甚至休学嫁人,留下温行远在校园成为别人的笑柄。
得到想要的情报,雪儿才满意的回到十八楼。这等探人隐私的事怎么可以向温行远招供?他一定会生气,而接下来受苦的可就是她那可怜脆弱的小屁股了。
“雪儿?”温行远的口气中含着不容许她随便搪塞过去的坚决。
“我去六楼,去和那些老拿棒棒糖逗我的王老五聊天。不信的话,明天你可以去查证,上自主管下至工友,我全打过招呼了,不怕你没证据可以查。”雪儿瞪他,打算他如果不信,她这辈子就不要再理他了。
温行远放柔了表情。
“想聊天可以明白对我说啊,我难道会阻止你去玩吗?”
“不会才怪。我功课积了一大堆没有写,那有时间去闲嗑牙!你这个工作狂不逼着我去写才怪。你巴不得别人和你一样死拼活拼。”她皱皱鼻子。
这一说可提醒了他,温行远露出坏坏的笑容。
“积了很多是吧?今晚没有做完功课不许看卡通录影带。”顺手抽去她手中的漫画。
真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唐雪儿坐起来,脑子转了转,真要受苦,自然也要拖着别人一同。
于是她大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说着:
“那些数学呀,理化的好难哪。尤其那个因数分解,等差级数的,搞得我头昏眼花,以前外婆给我请了家教,可是住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好可怜哦。商学系的高材生只会拼命赚钱,将我放在一边——”故意说得温行远心生愧疚,此刻他已一脸无可奈何。她再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方志恫,心眼儿一转又道:“还有那个英文啦!讨厌死了,人家又没有住在美国,天天有人可以说英文,所以我的英文老是不及格,写都不会写,哎呀!全世界我最可怜了啦!”非常哀怨的瞄方志桐一眼。
方志桐双手高举,笑了出来。
“好好好!我们举白旗了,雪儿姑娘,今晚我们两位英俊成熟的绅士,就舍命陪君子,作功课去吧。”话完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雪儿很尊贵的站起来,左手勾住方志桐的手肘,右手勾住温行远的臂弯,俨然像个公主,被请人书房做功课去了。
绣芙蓉2003年8月5日更新
丑媳妇见公婆——头一回,当然得留给他们最美丽,最讨好的印象不可。
粉绿色的小草帽,帽兜系着雪白的丝巾,尾端垂在身后飘扬。粉绿色的吊带裤,五分长,足蹬雪白短靴,上身一件粉绿色的小可爱,外头罩着白色雪纺纱短腰外套,前头下摆绑了个蝴蝶结,清爽又俏丽。两条黑亮的长发辫子以绿缎带系着。对着穿衣镜左看右看,终于很满意的扮了个鬼脸走出去。
方志桐吹了声色狼式的口哨。
“这丫头将来不得了,人家说三分姿色,七分打扮。她不仅有十分姿色,对打扮更是高手一个。”
温行远倒没有多赞美,牵着小雪儿的手先往外走。
“走了!小雪儿已经够骄傲的了,再给她锦上添花,她会忘了她是谁。”
雪儿不满叫:
“才不会呢!我谦虚得近似自卑。大家要经常赞美我,给我信心,我才会活得更有自信。”
“是哦,是哦!我们的雪儿小姐就像乱世佳人中的那个郝思嘉一样谦卑。”方志桐揶揄她。
这对她实在是侮辱。
“不要把那只骄傲的老母鸡拿来和我相提并论。先别说她没有我的好看、可爱、漂亮、迷人,她也没有我的忠贞不二。烈女不事二夫,我打算对温哥哥从一而终,才不要学那女人嫁来嫁去,见一个爱一个,到最后连老公也不要她了,那是她活该,我可不会。”方志桐竟然敢说她像那女人!不要理他了!一下电梯到地下停车场,雪儿抢先坐入驾驶座旁的位置。温行远皱眉。
“雪儿,不可以这样。”
方志桐弯下身滑稽的看她。
“我说——雪儿姑娘,你不是打算要对我敬老尊贤吗?怎么抢走了该是我坐的位置呢?”
唐雪儿不情不愿的爬到后车座,打横一躺,打算不理这两个不尊重淑女的沙猪。
车子往埔里的方向开,一出市区,方志桐试着逗她几次,但雪儿硬是来个不理下睬,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
“雪儿,怎么不说话了?别告诉我睁着眼睛也可以睡觉。”温行远还真不习惯雪儿在身边安静得像一只闷葫芦。平常吱吱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不,更正,是小黄鹂鸟。轰炸得他耳朵已经非常习惯这种噪音——不,更正,是天籁。一时之间被她的沉闷感染得有些不舒服。哎!小女孩儿家,说小也不小了,但事实上也不大,心思最难捉摸的就是这个年纪。
这两个人就像六楼那些老拿棒棒糖逗她的王老五一样坏,闭上眼,雪儿被窗外吹入的暖风薰得陶陶然,不由自主的眼皮沉重,向睡神举了白旗。
雪儿觉得自己在飘,飘过一段好沉郁的黑暗隧道后,一阵刺眼的明亮在前力闪来。
这是什么地方?雪儿好奇的四下看着,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在一个肥皂泡泡中,让风一直吹着走。她开心的笑了,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飞呢!——然后,泡泡停在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小庭院中,被窗台的一朵金盏花承接住。雪儿好奇的看向窗口,是谁住在里面呢?突然,她兴奋的尖叫了出来!
屋内一小方圆桌旁,坐着三个人。一个斯文英俊的男子,与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好可爱、好漂亮的男孩儿。一家三口笑得好开心,不知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好幸福的互相聊着天——雪儿努力想挣破泡泡投入那些人怀中,投入爸爸、妈妈的怀中,也想抱一抱那个来不及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小弟弟,雪儿拼命在挣扎,泡泡却强韧得吓人,一点也打不破。风又来了,将她吹上天空,愈吹愈远——直到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爸爸!妈妈!”她大声哭叫!雪儿记得自己一直是爸爸的心肝宝贝,是妈妈的小甜心儿。可是,可是现在他们都不看她!无论她怎么叫,怎么喊,他们都不看她,只看着与他们一同上天堂的弟弟!她不喜欢这样,她不要被遗忘,她不要有别人来抢走她的爸爸妈妈!不要,不要——
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摇动她,将她摇出那一场可怕的梦魇。
“妈妈!妈妈——”雪儿投入那人温暖的怀中。
“做恶梦了吗?”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低喃,母性柔软的身体抚慰了雪儿受创的心灵——似幻似真——雪儿甚至愿意告诉自己,爸爸妈妈没出车祸,没有去世。这个怀抱那么温暖,那么熟悉,与妈妈的相同,温暖与柔和。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雪儿了——?”她呜咽的问着,不肯抬起头。
“谁会不要你呢?没有人会不爱你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的。”温母心底一股疼爱泛开了。
打从儿子下午带回来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后,她就打从心底喜爱她。而当她从恶梦中乍然醒来投入她怀中,毫不犹豫的表现出全然的信任更是令她感动。温母多希望这小孩是自己生的,好让她可以倾一生所有的爱来疼爱她,养育她,陪伴她长大成人。
“乖雪儿,你梦到什么了?”她低头看怀中的雪儿。
雪儿抬起一张带泪的脸,才看到抱着她的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妇人,慈祥而优雅,眼中满是了解与疼惜,一股心酸泪意再度涌上她的眼眶。
“我梦到爸爸妈妈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我一直叫他们,可是他们都不回头看我——然后——风就一直吹呀吹的,将我吹走了,不见了——我看不到他们——他们都不理我……”
温母拍拍她的肩,拿纸巾擦她小脸。
“他们一定没有看见你在那边。”
“嗯,不然他们不会不理我的。”雪儿说给自己听,已平复大半伤感。
她抬头看向妇人。
“你是谁呀?阿姨,你好漂亮哦,和我妈咪一样。”
说到拍马屁,唐雪儿可不是吹牛的,几句话让温母心喜得巴不得将她揉入怀中吻个够。
将一个年近五旬的伯母叫成阿姨,除了表示温母保养得极好之外,唐雪儿叫得未免夸张了些。但,好听话、高帽子谁不喜欢?谁能免疫?多说总是没错的。
温母果然眉开眼笑。
“瞧瞧你这张小嘴,我都快可以当你奶奶的人了,我是你温叔叔的母亲。”
是未来的婆婆!她笑了。
“温妈妈,你好年轻哦,看起来就像温哥哥的姊姊。”表明身份之后,更是应该拼命拍马屁——真是老奸巨猾——雪儿在心中偷偷给自己扮了个鬼脸,嘴上的笑容却甜得像是可以挤出蜜汁似的,更赖皮的依在温母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