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任凭纾奈如何的软硬兼施,就是无法从他们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纾奈索性直接找上柴胤磊。
由于书房的窗帘全给拉上,加上又没有开灯,以致房里头显得有些昏暗。
黑暗中柴胤磊手持着酒杯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由于他并未开口,在看不清楚他脸上神情的情况下,纾奈根本无从确定他是否注意到她。
痛苦的记忆宛如洪流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柴胤磊显得有些失神,“你在安慰我吗?”他的声音意外带着几分缥缈。
心知他并不期待自己的回应,纾奈不发一语,只是更用力的环抱住他。
或许是黑暗让人的神经变得松懈,也或许是纾奈的年纪容易让人降低戒心,陷入回忆中的柴胤磊断断续续的述说起内心深处鲜为人知的过往。
怀中的纾奈只是安静的倾听,丝毫不见五岁稚娃该有的好动。
在柴胤磊近似呢喃的回忆中,纾奈多少了解了他成长的背景。
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跟事业,连妻儿都可以利用的自私父亲,对周围的人、事、物拥有强烈的控制欲,却对至亲骨血吝于施舍丁点父爱的男人。加上一个软弱成全,凡事以夫为天、惟夫是从的无能母亲。
以至于柴胤磊从有记忆以来,便在父亲的强势鞭策下,不断的被迫接受各种非人的训练,为的是将来接掌柴父的事业。
纾奈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女人口中说的总裁,其实是柴胤磊的父亲。
直到柴胤磊的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离不再说话,纾奈仍为之心疼不已,“我会一直待在老大身边,永远不会离开。”她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听的话人人会说,但若从一个不满五岁的女娃口中说出,则分外显得真切。
在大为动容的同时,柴胤磊骨子里压抑多时的幽默竟无预警冒出头来,“就是你老爸来要人也不离开?”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笑意。
不难想见的,柴胤磊突如其来的幽默带给了纾奈多大的惊喜,只见她用力在他脸颊啾了一记,“那老大就再把我娶回来啊!”
天真的一席话让柴胤磊发自内心笑了开来。
尽管自己说的认真,但纾奈看得出来,柴胤磊并未把她的话当真。
纾奈虽然从柴胤磊口中隐约了解了他的成长背景,但是对于那名他惟一真心爱过的女人,却依然一无所知。
为此,纾奈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既是为情敌的出现,也为她当前的处境。
虽说打从受伤以来,柴胤磊对她疼宠有加,甚至是百般纵容,但追根究底那到底不是爱。
尤其是她目前的模样,压根就不可能让他爱上她,这让纾奈更是心急不已。
担心再这么下去,柴胤磊早晚要叫别的女人给拐走,纾奈越想越是心慌,终于,她决定要马上把自己给变回来。
一等离开书房后,纾奈跑到别墅外头大树底下,牵起尚在改装中的滑板车,径自朝大门的方向滑去。
有鉴于柴胤磊对她的纵容,负责大门看守的几名壮汉并未加以阻拦,仅在纾奈离去前询问了下她的去处。
归心似箭的纾奈随口施下一句,“回家!”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睽违近个把月的家,纾奈直觉便要往大门走进去,却被门口看守的人给拦下。
“小鬼,你干什么?”
“你们眼睛瞎啦,我是小姐。”
被纾奈这么大声喝叱,几名竹兴帮的兄弟全是一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臭小鬼,你当这里是哪里?敢跑来竹兴帮捣乱。”其中一人甚至动手推她。
没有防备的纾奈因而被推倒在地,“混蛋!吃了雄心豹子胆啦,你敢动手推我?”
奈何众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还不走,再捣乱有你好受的。”
纾奈气冲冲的从地上站起来,“你们全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我是爰纾奈。”
短短三秒不到的空档,守门的几名壮汉全爆笑开来。
“不许笑!再笑我让老爸把你们的头全砍下来。”简直是气死她了。
“小鬼,再不走我们先把你的头给扭下来。”
显然纾奈并未料到有人敢顶撞她,“你们说什么?”当真是造反了。
像是懒得再跟纾奈 嗦,其中一名壮汉对另外两人交代,“阿虎、小黑,把小鬼撵走。”
两名身材粗壮的男人先后上前,从左右两边架起纾奈就要将她强行带开。
被强行架离地面的纾奈既惊又怒,“放开我!你们做什么?”她嘴里不住大声吆喝,“你们敢这么对我,等我变回来以后一定要把你们大卸十八块,统统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所幸,接到属下通报的柴胤磊适时赶到,“住手!”他的身后还跟了票手下。
“老大!老大救我。”纾奈一见到救星,随即扯开嗓子大喊,还不忘兼告状,“他们说要把我的头给扭下来。”
突如其来的阵仗让竹兴帮几名负责看守大们的兄弟全傻了眼,愣在当场忘了反应。
柴胤磊微微使了个眼色,左右两个手下随即上前要人。
此时,架着纾奈的两名壮汉早已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心生畏惧之余,自然而然便松开了对纾奈的钳制。
纾奈一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朝架着她的两个人狠狠各踹一脚,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柴胤磊,抱住他的大腿寻求庇护。
将纾奈幼稚的行径看在眼里,柴胤磊只是一贯纵容的弯下身抱起她,之后便一语不发带着手下离开,留下现场几名仍回不过神的竹兴帮兄弟。
别墅里,纾奈瑟瑟的缩在沙发上,不时以眼角偷瞄眼前四个大男人。
“小奈,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黎靖廷温言询问。
虽说不管纾奈到底是什么身份都无损他们对她的疼爱,但是经过刚才竹兴帮那段插曲,他们是有必要弄清楚她的身份。
“我是纾奈啊,我老爸是爰莫龙。”
“如果你是爰莫龙的女儿,为什么竹兴帮的手下却不认识你?”段垣皑提出疑点。
“那是因为我——”纾奈突然收住嘴。
“因为什么?”
“因为……”纾奈显得有些迟疑,只因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纵使她全盘托出也难以取信于人。
“小奈,你应该知道,不管你是谁,都不会改变我们对你的观感。”
黎靖廷说的道理纾奈自然明白,只不过她真的是爰纾奈啊,这……叫她到底怎么解释嘛?
纾奈直觉望向柴胤磊。
柴胤磊虽未开口,脸上依然挂着一贯的纵容。
纾奈离开沙发走向柴胤磊,习惯性的爬到她专属的位置他的怀中,语带撒娇道:“人家真的是爰纾奈嘛!”
柴胤磊只是笼溺的顺了顺纾奈的秀发。
“如果你真的是爰纾奈,没道理竹兴帮的手下会认不出你。”辛翔想不透,人明明是从竹兴帮里带出来的。
其实,黎靖廷等人之所以会执意追问,泰半也是出于好奇使然,毕竟情况实在诡异得紧,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因为我的模样变了嘛!”纾奈脱口而出。
“模样变了?”众人一脸狐疑。
“对啊!”
见纾奈说得煞有其事,辛翔忍不住揶揄道:“小鬼,你可别告诉我你从二十岁变到只剩五岁。”
“本来就是。”
顿时,黎靖廷三人不约而同翻白了眼,全当她突发性妄想症又发作了。
“是真的。”见自己的话不被采信,纾奈转向柴胤磊寻求支持。
柴胤磊只是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为什么突然想回家?”
纾奈鼓着脸没有回答,懊恼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她。
柴胤磊转而拿纾奈稍早作过的承诺逗她,“是谁说永远也不会离开的?”
“人家才不是要离开,我只是要回去把自己给变回来。”纾奈依然坚持。
柴胤磊却不这么以为,“如果我再晚些赶到,你不是把自己给变回来,而是变成肉饼。”
经柴胤磊这么一提醒,纾奈的火气又上来了,“那几个混蛋,等我变回来以后,不把他们海扁成肉酱才怪,简直是气死我了。”居然敢那样对她!
虽说学龄前儿童偶尔会有幻想与现实混淆的情况,但将纾奈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在眼里,柴胤磊等人也不免忧心,纾奈的情况是否严重了些。
为了彻底做个了断,柴胤磊还是前来见柴啸擎,同行除了黎靖廷三人外,纾奈更是坚持非要跟来不可。
一路上,从他们的谈话里纾奈感觉的出来,不光是柴胤磊,就是黎靖廷等人对柴啸擎亦无好感。
最是让纾奈讶异的是,柴啸擎为了逼儿子回心转意回去继承他的事业,甚至还频频搞些小动作,处心积虑打击龙升企业。
纾奈实在想不逶,到底是怎样一个自私专断的男人,居然连起码的一丁点父子情分也不顾。
直到看到柴啸擎的第一眼,纾奈总算明白。
虽说他外表长得人模人样,但那阴残的眼神、尖酸苛刻的嘴脸,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讨厌。
跟在柴啸擎身边一同出现的,是昨个才见过的蓝爱莉,纾奈尽管不想承认,但对方确实是个身材火辣的美艳尤物。
双方各样一方坐定,没有父子重逢该有的温馨场面,从头到尾柴啸擎只是以着阴残的双眸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是打量也是评估,就是不见半点为人父的慈爱。
“我让人找你来,可没要你把外头生的野种也一并带来。”显然柴啸擎已从蓝爱莉口中得知纾奈的身份。
柴啸擎甫开口,纾奈便决定将他列为自己黑名单中,最不受欢迎的头号人物。
“死老头,你骂谁是野种?”纾奈一开口,同样没给半分尊敬。
“放肆!”柴啸擎以着苍老的沙哑嗓音喝叱,“看看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连带一并怪罪到柴胤磊头上。
听到这话的柴胤磊只是讽刺的冷笑。
“死老头,你眼睛瞎啦,谁告诉你我跟老大是父女。”像是刻意似的,纾奈又恶意补充了句,“连只猪都看得出来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言下之意,柴啸擎蠢得连猪都不如。
随行除了柴胤磊依旧冷漠外,辛翔等人全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当场,柴啸擎一张老脸因被人愚弄而涨成猪肝色,只见他恶狠狠的转头怒瞪蓝爱莉一眼,为她所提供的错误情报。
担心被误以为办事不力的蓝爱莉急忙开口澄清,“我昨天明明就听到你喊他爹地。”
纾奈不答反问:“怪了,怎么这里是残疾收容所不成?里头不是住些瞎了眼的,就是住些耳朵幻听的。”
平日受尽纾奈厉嘴荼毒的辛翔等人,这会个个全笑到阖不拢嘴。
不意纾奈会否认,蓝爱莉一时反倒有些语塞,“你……”
“你什么你,你哪只耳朵听我这么喊过啦?”纾奈吃定她拿自己没辙。
眼见儿子对小鬼的纵容,柴啸擎意外之余,亦不免关注起纾奈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难得纾奈这回倒也乖乖回答,“人家我叫爰纾奈,是老大的未婚妻。”
纾奈此话一出,效果是立即的,“胡闹!”柴啸擎猛地站起身。
他堂堂柴氏企业总裁,要叫人知道儿子娶个娃娃媳妇,叫他颜面往哪搁。
纾奈不甘示弱的站到沙发上,“你凶什么凶啊,以为大声我就怕你啊,我老爸可是黑道第一大帮派,竹兴帮的帮主爰莫龙。”
担心闹笑话的柴啸擎一听,顿时火气更炽,“看看你在外头交了些什么牛鬼蛇神。”他并非为柴胤磊的安危担心,纯粹是怕人误以为自己跟黑道份子有所牵扯而沾污了名誉。
相较于柴啸擎的怒容满面,柴胤磊依然冷着张脸,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
“你给我马上结束外头的一切回来。”柴啸擎命令道。
熟悉的命令语气引起柴胤磊一记冷笑,“你当自己掌控得了我?”
柴胤磊的蔑视对控制欲强的柴啸擎而言,无疑最是不能忍受的事,“没有人能够违背我,你最好给我乖乖回来,否则……”
“柴啸擎,你果然老了。”柴胤磊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迎视他,“两眼昏花到认不清楚事实,现在的龙升早已迎头赶上柴氏,你真以为自己还能一手遮天?”对于他背地里搞的把戏,柴胤磊清楚得很。心知儿子说的全是事实,强势惯了的柴啸擎却不甘就此认输,遂向一旁的蓝爱莉使个眼色,企图籍由她来牵制住柴胤磊。
只见蓝爱莉适时出面协调,“磊哥,其实总裁只是希望你能回家团圆,再怎么说你们毕竟是父子,总裁夫人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见你们父子交恶。”
“地下有知?”柴胤磊冷冷的复诵了遍,“真是如此,只怕她会为祭日当天受到的亵渎不能瞑目吧!”
蓝爱莉闻言脸色乍变,甚感难堪。
父子俩的视线隔空对峙了半晌后,柴胤磊弯腰抱起纾奈转身准备离开。
明知情势已非自己所能掌控,柴啸擎仍不死心企图挽回颓势,“你当真以为自己斗得过我?”他对着柴胤磊的背影吼道:“识相的话乖乖回来接受我的安排,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柴胤磊离去的脚步因柴啸擎的一席话而停顿,“若是柴氏再有任何小动作,必要时,我会亲自搞垮它。”强硬的语气表明了他的决心。
眼看着柴胤磊无视自己的威胁掉头离去,柴啸擎当场气红了眼,一旁的蓝爱莉只得出言安抚,“总裁,别生气了,身体要紧。”她欲伸手搀扶。
“滚开!”柴啸擎粗暴的甩开她的手。
在认清楚身旁的女人对柴胤磊已无丝毫牵制能力后,柴啸擎开始在心里另外做起其他的盘算。
透过辛翔的大嘴巴,纾奈一知道他们待会要去巡视耀麟帮的场子,并且将自已排除在外,便一溜烟的冲上楼找柴胤磊。
房间里,甫从浴室里出来的柴胤磊腰际围着条浴巾,正站在衣橱前。
当纾奈无预警推开门刹那,柴胤磊正扯下浴巾准备更衣。
她事先没有半点心里准备的情况下,冷不防撞见这样一幕活色生香的火辣场面,顿时,一股热气直冲上纾奈的脑门。
随后赶上来的辛翔正想开口同柴胤磊解释,话到嘴边却叫眼前的景象给愣住,倒不是因为撞见不着寸缕的柴胤磊,而是为了纾奈鼻管里流下的两串红流。
短短三秒不到的空档,辛翔随即意会过来,并因眼前这滑稽的一幕而放声失笑。
稍后,当柴胤磊抱着鼻孔里塞了两只卫生纸的纾奈下楼,等在楼下不明就里的段垣皑转向仍止不住笑的辛翔问道:“出了什么事?”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辛翔笑着卖关子。
刚从别墅外进来的黎靖廷一见着正仰着头止血的纾奈,“怎么啦,好端端的小奈怎么会流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