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在何氏夫妇和学校一干师长面前,心晨仍维持一贯温驯的伪装,对父母师长恭敬有加、行事作风低调,静谧得让人几乎要忽略她的存在。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晨仍十分明白,以她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跟所有人对抗,她必须暂时在那些个讨厌的大人面前伪装真实的自己,直到她有能力自主的那天到来。
打从心晨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天起,何氏兄妹在心晨身上再也讨不到半点便宜,有好几回甚至还让她结结实实修理了顿。
兄妹俩也曾尝试向何氏夫妇告状,无奈,小小年纪的心晨演技早已出神入化,将楚楚可怜的弱者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加上何氏夫妇心知一双宝贝儿女向来喜欢欺负心晨,就连底下的佣人也是如此,所以只当是宝贝儿女刻意借由他们来恶整心晨的把戏,并未当真。
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学校里。
那些不甘被心晨欺压的富家千金和少爷也曾向师长告状,但都因为心晨足以媲美奥斯卡的精湛演技,顺利瞒过师长耳目,甚至,师长们还以为是众人联手在欺负心晨,只因她伪装出来的表象,真是像极了十足十的小可怜。
状没告成不打紧,事后还被心晨狠狠修理了一顿。
到后来,所有吃过心晨闷亏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摸摸鼻子认了。
就这样,心晨在家里和学校越混越开。
表面上,她是何家名义上的大小姐,何氏夫妇除了在物质生活方面使她不余匮乏外,其余则全采放任制,对她不闻不问,当然也无从得知她的真实本性,就连一双宝贝儿女早被吃得死死的也全然不知。就更别提宅里的佣人了,见到她仿佛撞见鬼似的,个个逃的逃、躲的躲,对她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学校里,避开师长耳目以外的空间,心晨是十足十的毒蛇猛兽,在一干富家子弟千金堆里做尽威福。
对心晨而言,一切但凭她个人喜好,不受任何道德、是非对错的约束。
简言之,就是只要她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面对这样一个自我到近乎任性的女霸王,从小学、国中,甚至到现在的高中,一路走来名门菁英的学生对心晨是既惧又怕。
截至目前为止,只要是名门菁英的学生,对心晨可说是闻风丧胆,还没有人敢正面招惹她。
前座的司机老王透过后照镜虽然将后头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敢出声吭个半句。反正,何家两兄妹平日对下人也是颐指气使的,这会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实在没有必要插手。
更何况,老王心里对心晨其实也惧怕得紧。
* * *
位在校园一角,距离网球场不远的一棵大树上,心晨一个人背倚着树干靠坐在上头乘凉。
此时的她,头发不再一丝不苟,用来中分的两支发夹早已不见踪影,清汤挂面的秀发随风吹乱成叛逆不驯,扎在百褶裙里的衣摆被拉了出来,过膝的裙摆撩到大腿上方,整个人看上去和三流学校的太妹几乎没啥两样。
原本,这时候她应该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待在网球场上练习,只因她向体育老师佯称身体不适,轻而易举便混到树上来纳凉。
如果不是自己的羽翼未丰,心晨其实是可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从高中部毕业,也将要满十八岁,到时候她就具有完全的自主能力,苦熬了六、七年,总算要丢掉伪装的假面具,以自己的真性情示人了。
一想到真相大白的当口,何氏夫妇和一干师长错愕的表情,心晨就禁不住感到莫名的快意。
快了,只要再过几个月,她想。
正在得意之际,两、三名女孩七嘴八舌的吵杂声传进了她的耳里。
“大热天的,上什么体育课嘛!”其中一名女孩说。
“真好,何心晨可以到保健室吹冷气睡觉。”另一名女孩语带不平。
“小心点,要是被她听到了……”第三名女孩紧张兮兮的提醒。
“放心吧,她这会正窝在保健室安稳的睡大头觉,根本不可能听到。”话虽这么说,女孩还是不甚放心的瞟了瞟四周。
“你们不说我还不气,一说到她我就恨不得甩她几巴掌、踹她几脚。”女孩想到自己几回被心晨羞辱的难堪,气得是牙痒痒。
“别说是你,换成我还想拿刀划花她的脸,看她以后怎么见人。”由于没有勇气身体力行,她只能在嘴巴上过过干瘾。
“别光说她,你们听说了没,这学期刚转来的金发碧眼帅哥。”说这话的女孩眼睛整个亮了起来。
“当然知道。”另外两名女孩不约而同的说。
布莱德·威尔,英国远道而来的翩翩贵公子,非但容貌英挺,个性更是温文儒雅,在这学期正式转入名门菁英的高中部就读三年级。
“天啊!我几乎是第一眼就无可自拔的迷恋上他了。”女孩的表情如痴如醉。
“如果能当他的女朋友,要我做牛做马都甘愿。”
“就凭你,”一扯到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女孩间的友谊顿时薄弱许多,“他的眼光可没那么差。”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被消遣的女孩忿忿不平。
“没什么,自己回家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你——”
“好了啦,你们别吵了。”第三个女孩开口制止她们的争辩,“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争吵,不如各凭本事争取布莱德的注意。”要知道,校园里的富家千金个个可都已经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真不晓得布莱德为什么要大老远从英国跑来台湾?”其中一名女孩觉得困惑。
“听我爹地说,布莱德的家族在英国可是赫赫有名,家族企业无数。”另一个女孩开始八卦,“根据他们家族的规定,未来继承人在满二十岁以前必须到世界各地历练,而布莱德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所以才会到台湾来。”
“而且啊,布莱德每到一个国家,便会将家族企业的触角伸展到那里,是许多企业极力争取的台作对象,我爹地就希望我能加把劲钓上布莱德。”好为自家企业带进大笔丰厚的利润,第三个女孩兴匆匆的说。
“我看你爹地跟你一样有妄想症。”同行的女孩嘲弄她。
“布莱德看上的是我才对。”另一个自信满满的女孩道。
“笑话,布莱德的品味还不至于那么差。”
三个女孩为了心仪的白马王子起了内讧,正当闹得不可开交之际——
“唉唷!谁丢我。”其中一个女孩突然被某种不明物体砸中。
“哪有谁丢你,我看是你神经质。”另一个女孩话才说完,“啊!”同样惨遭暗算。
“谁,是谁在偷听我们讲话!还不滚出来!”第三名女孩端出富家千金的气焰吆喝。
“是哪个人不要命了,敢拿东西丢我,再不出来若被我逮到,看我不……”
女孩话还没说完,一抹身影突然凌空跃下。
“你就怎样?”心晨似笑非笑睨着狠话才撂到一半的女孩。
“何心晨?!”三名女孩一见到来人,像撞鬼似的不约而同失声尖叫。
“你、你怎么……你不是……”胆子比较大的一个女孩勉强开口,但说起话来仍结结巴巴。
“很讶异是吧?我怎么会在这里。”心晨替她把话说完。
瞧着心晨一脸的不怀好意,三个女孩全吓白了脸。
“怎么?全成了哑巴啦?”心晨对于自己造成的影响很满意,“刚刚不是还想甩我巴掌、狠狠踹我几脚,再划花我的脸?现在我人就站在你们面前,动手啊!”敢在背地里编派她的不是,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前一秒还恰北北的三只母老虎,顷刻间全成了病猫,噤若寒蝉。
“快呀!还不动手?”心晨再次催促。
心晨有力的吆喝声,吓得三个女孩浑身打颤,“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请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这一次吧!”异口同声求饶,只差没当场下跪。
“饶?我对你们做了什么吗?”心晨反问。
轻描淡写的一句,随即让三个女孩的头摇成博浪鼓,“没、没有,你什么也没做,是我们不好,我们胡乱说话。”
“怎么老师没教过你们,胡乱说话是要受惩罚的。”心晨冲着她们甜甜一笑。
惩罚?!三个女孩差点当场瘫软了身子。
心晨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朝她们逼近,接着凄厉的哀嚎声四起,而后,一切又回归于平静。
* * *
为了避开一干娇娇女的纠缠,布莱德选择躲到网球场不远处的树丛里藏身兼午睡,他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因此撞见眼前毕生难忘的一幕。
三只昏死过去的熊猫,一人两颗黑眼圈不说,还像捆肉粽似的,绕着一棵大树被绑成一团。
也不知道那个施暴的女孩从哪里摸出一支奇异笔来,不到半晌,三个昏死过去的女孩额头上各多出一只像乌龟似的动物。
对于接受英国正统绅士教育的布莱德而言,行事一向不脱温文儒雅,周边的名媛淑女为了吸引他的目光,也都努力在他面前维持娴熟典雅的大家闺秀风范。
亲眼目睹像眼前这等粗暴的场面,无疑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心晨的视线在三名女孩脸上来回梭巡,脸上的表情说明她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正在为自己的绘画天份洋洋得意之际,旁边树丛里的骚动引起了她的在意。
“谁在那里?”才说着,心晨一个箭步上前。
躲在树丛里的布莱德当下心跳漏了一拍,还没来得及做出应有的反应,藏身的树丛已被拨开。
金黄色的发丝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碧绿而清澈的眼瞳大而有神,唇红齿白、鼻梁尖挺,全身上下的肌肤白皙细致,即便是脸颊上沾了些许污泥,仍无损他的气质分毫。
有那么几秒,心晨几乎要产生某种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天使——一个误坠到草丛里的天使。但是很快的,她便推翻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试问,有哪个天使会和自己一样,穿着名门菁英高中部的制服?
眼前天使般的女孩,充其量不过是有着一张芭比娃娃般精致的绝美容颜罢了。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人长得美就是有这种好处,即便是凶悍如心晨,也不由得放柔了声调。
布莱德仰头望向来人。
那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只除了两道坚毅的浓眉以及紧抿的双唇,泄漏出脸蛋的主人其实有着迥异于容貌的凶悍性格。
被一张足以媲美天使的丽颜直直瞅着,对方的神情又是那么娇嫩无助,即便是同样身为女子,心晨仍是无可避免的染红了两颊。
“你说话呀,光看着我做什么?”私底下一向大咧咧的心晨不由得感到别扭。
身份尊贵如布莱德,曾几何时听过这么无礼的问话,他稍稍迟疑几秒,才慢条斯理的回话,“我本来就在这里了。”
虽说芭比娃娃的声音厚实却不沉重,浓浓的嗓音带有些许的磁性,听起来十分悦耳,心晨还是不由分说的变了脸色。
只因——“你不是女生?!”她的表情是遭人戏弄的难堪,这会她才看到他隐藏在树丛下那件草绿格子式长裤。
他本来就不是。布莱德不明白,眼前凶悍的女孩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起来,你马上给我站起来。”心晨恶声恶气地命令趴在地上的布莱德。
向来,布莱德所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对待女孩要斯文有礼,所以即便对心晨命令的口吻很不以为然,但他仍是依言缓缓站起身子。
像是要更确认什么似的,布莱德才刚站直身子,心晨的魔爪随即上前,就着他的胸口胡抓乱摸一通。
平的,没有预期的隆起和柔软,这么说来……
“你是男的!”心晨指着他的鼻子控诉。
不是女生,却有一张比女生还要美丽的脸蛋;不是女生,全身上下的肌肤却比女生还要白皙。更要不得的是,这样沉鱼落雁的美貌,却配上一副男生特有的低磁嗓音。纵观以上种种,在在都直指向一个结论,那就是——
他,眼前这个胆敢偷窥又欺骗她的混蛋,是个他妈的该死的娘娘腔。
心晨的五官明显掠过一抹鄙夷。
自己从来就没有否认过这点呀!布莱德搞不懂,心晨为什么那样惊讶。
就在布莱德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时,怒极的心晨竟慢慢笑了开来,脸上的表情是不怀好意的鬼祟。
很好,向来只有她戏弄人,还没有人能戏弄她。
心晨暗自盘算着,“你,叫什么名字?”觉得眼前的娘娘腔有些生面孔,决定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原本还有些闪神的布莱德一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不认得我?”他以为自己在这间学校里,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
“废话!”心晨不耐烦的啐了他一口。
娘娘腔就是娘娘腔,讲话不干不脆的,净会惹人赚。
“刚刚,你难道没有听她们说……”他迟疑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说她并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一见到他就激动的飞扑过来,但布莱德仍是免不了对她存有几分顾虑。
“你的名字。”心晨没啥耐心的开口。
早先对布莱德的惊艳,在得知他的真实性别刹那,全都化为灰烬。
“布莱德·威尔。”
按理说,基于礼貌,心晨应该接着自我介绍,然而——“原来,刚才那几个八婆说的人就是你呀!”她径自打量起他来。
“八婆?”粗俗的用词早已超出布莱德所能理解的范围。
心晨不是教育家,当然不可能善心的为他解惑,两颗眼珠子骨碌碌地绕着他打转,半晌——
“很好,实在是太好了。”她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布莱德则被她无理头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
今天她就要让这阿都仔娘娘腔知道,她何心晨可不是随随便便任人戏耍的。
一味的将错认他性别的不是,全推诿到布莱德身上。
见心晨一步步欺近自己,布莱德脑海里警铃当下大作。
事情很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厄运即将降临,偏偏又抓不着头绪。
有生以来第一次,布莱德有临阵脱逃的冲动,虽说对方甚至还矮了自己近半个头颅,只不过,家族的尊严、男性的颜面,全都不允许他退缩。
“有什么问题吗?”布莱德强自镇定。
“待会,你会感激我的。”心晨故弄玄虚,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扑上前,用最短的时间将他制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