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行原先不悦而蹙起的眉头被她们一连串的对话逗得霎时松了开来,闻言忍不住失笑了,惊异欣赏地望着红芷,嘴里却道:「红红,千万别这幺说,戚姑娘不过比你大个一两岁、两三岁、三四岁……而已,你刚刚这幺说会伤着她的。」
戚小小脸都绿了。
她吐了吐舌,状似无辜天真地笑道:「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我又说错话了。呵呵呵,对不住,我的成语就是这样,用得牛头不对马嘴,七零八落的,戚姑娘,你请多包涵哪。」
戚小小不甘示弱地道:「绵姑娘,我会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只不过……这怎幺说呢?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大上一两岁,可是女人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服侍心爱的男人,如果你连这个都还未学过的话,要当上轻花飞雪馆的夫人,恐怕会很吃力,也不太称职呢!」
素行已知红芷不是傻呼呼坐在那里被骂也不会反击了,因此他索性悠悠哉哉地抱着膝上的红芷,边夹东西喂她--像煞了正在喂养一头软不隆咚的小宠物。
他等着看好戏。
红芷是何许人也?羊庄吵架兼说闲话冠军,打从她三岁起年年都是卫冕者。她或许善良天真,但是说起耍嘴皮子,天下间能赢得过她的人,一只手掌伸出来就数得完了。
想明嘲热讽偷骂她?门--儿--都--没--有!
「相公,我要吃什锦小包子,红色的那一种。」她吵架前不忘先补足精力,待美味小包子嚼吞下肚后,她才笑嘻嘻地道:「服侍心爱的男人?现在什幺年代了,你还有那种老旧的观念吗?现今应当是心爱的男人要服侍心爱的女人才对……相公,我还要再吃一颗花生……最大的那颗。」
素行止不住轻笑,体贴地挑了颗最大的椒盐花生塞进她小嘴里,「你呀!又要吃又要说,当心噎着了。」
他实在配合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为红芷的言论下最强而有力的注脚,气得戚小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不行,她要冷静,她怎幺可以输给一个黄毛丫头?她可是花魁呀!
而且冶公子只是一时被她新奇的举止给迷惑罢了,长久下来,他一定会厌倦的。
什幺心爱男人要服侍心爱女人……如此惊世骇俗不知羞的话,她竟然也说得出口?
「原来如此,可是男人是天啊,如果一个女子不懂得尊夫为天,却只懂得耍嘴皮子而没有妇德,就算嫁了以后,夫婿也会另寻新欢的,你懂吗?」她挑眉暗示,等于是下战帖警告了。
红芷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她的表情怪怪的,好似带着浓浓的同情。「我明白,戚姑娘说得这幺心有戚戚焉,必定也是这类情事的受害者吧?唉,你真是用心良苦,以自己为例,提醒我身为女人若是只会耍嘴皮子会落得夫婿另寻新欢的下场……呜呜,戚姑娘,你……真可怜,你是个好人哪,怎幺会落得下堂妻的下场呢?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素行险些控制不住爆笑出声,但是总算顾及到要保持气质,这才勉强憋住了笑声,不过也因此俊脸变得有一些扭曲古怪。
戚小小张大了嘴,声音拔尖了,「谁跟你说我是下堂妻?」
「你自己说的。」红芷揉揉鼻子,呵,有点想打呵欠。
戚姑娘的功力不深呢,还比不上羊庄里第九流的长舌妇,如此交战起来太胜之不武了,也没多大意思。
「我是在警告你!」戚小小几乎失控,努力喘了好几口气。
「对啊,你在警告我千万别重蹈你的覆辙,这一点我相当感谢。」红芷别过头,甜甜地道:「我可不可以吃点白饭?今天早上太早出门了,只匆匆喝了一碗汤就跑出来,现在肚子饿得紧。」
素行一怔,本能蹙起了眉头,「你……」
她畏缩了缩,「不行吗?那不要紧,我吃小包子就行了。」
她饿了,这四五块比水饺大不了多少的小细点顶多只能塞塞牙缝,不过既然未来相公都说不行再吃饭,她也不好意思多要求,因为她不想要被他误会自己许了个大胄口的姑娘,也不希望让他觉得她有吃垮他家的嫌疑。
她咽了一小口口水,捏着满满的荷包,开始想要私底下偷偷求小二哥送碗卤肉饭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先扒个两口再说。
没想到他脸色一沉--
「你为什幺不吃早饭?」他好象很想把她按在腿上先打一顿屁股,凤眼恼怒低吼道。
她愣了愣,「因为……因为……」
「肚子饿了为什幺不早告诉我?还忍饥说了那幺多的话?饿坏身子怎幺办?」他气呼呼地质问,不待她回答,迅速地挥了挥手,招来店小二,点了一大堆菜名,「快快送上来,知道吗?」
「是!」店小二效率极好,转头吆喝道:「冶公子要一道翡翠双拼、凤翅瑶柱羹、鲜爆干贝溜香菇、酱烧大黄鱼、珍珠米、琥珀糕、四喜炸丸子、八酥细宫点,快快上菜罗!」
红芷听得目瞪口呆,「你……我……菜……」
她只是想来一碗卤肉饭就可以了,没想到……
戚小小又羡又妒,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芷抬头望向他,小小声地道:「这……这幺多都是要给我吃的吗?真的是给我吃的吗?」
他本来还气恼她为什幺不好好吃饭,都已经这幺纤纤小小的了,早饭竟然只喝了一碗汤,现在都已经是午后了,饿上大半天的,怎幺受得住?
可是她怯怯的,有一丝丝惊奇又有满满喜悦的神情实在太可爱了,他满肚子的怒火不知怎的全部消失了。
「小笨瓜,不是给你吃的,我又何必点呢?」素行笑斥着,揉了揉她的头,温和地瞥了戚小小一眼,不忘礼貌地道:「戚姑娘也一道吃吧,你一路奔波也很辛苦,这风花雪月客栈的料理虽不是京师第一,也算颇有特色,一块尝尝。」
戚小小痴痴地望着他,如果……如果他的温柔只专属她一个人的话,那该有多好?
想当初,让她第一眼倾心的,就是他的温柔啊!
可是他们中间却多了个眼中钉、挡路石,教她这顿饭怎幺吃得下?
戚小小毕竟是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的女子,她轻轻起身,微微一笑道:「不,我就不打扰两位用饭了。我会在京师停留多日,往后见着冶公子,和你一道论诗说曲的机会还多着,所以小小在此先告退了。」
意思就是「一投不中,下回再来」,他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微笑了。
无论如何,他不改初衷。
「戚姑娘慢走,保重玉体。」
她深深地瞟了他一眼,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心意不会变,「冶公子,妾身几日后再来打搅。」
等到她拟妥了更详细的计画后,下一次,她绝不会输给那个黄毛丫头了。
第三章
看着戚小小姿态娇弱地离开,迷倒了客栈里满堆的人,但是老实说,素行总觉得她的身子应该没什幺病,做什幺非得「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样子?看起来挺不自然的。
「她每天这幺走路不累吗?」
他耳畔陡地冒出了这句话,素行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嗯,我也这幺怀疑……咦?」他回过头瞪着她,没好气道:「你不是饿了吗?还忙着说话,来,把这盘小包子全吃下,先垫垫底。」
不由分说,她的嘴里被塞了两三个小包子,脸颊登时鼓成了胖荷包。
「唔……很丑耶!」她又要嚼又要说话,语声模糊地道。
再说她虽然饿,也犯不着一次塞这幺多小包子进她嘴巴吧?一个弄不好会噎死人的。
他皱着眉头,脸色还是不好看,「是饿死好还是丑死好?」
「看情形。」她好不容易吞下了小包子,见他手上已拿了一杯茶等着喂她,就着他的手喝了甘露般的大红袍,她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呼!好吃。」
「什幺叫看情形?怎幺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瞥见她的头越来越低,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在她颈畔轻声低语,「忍着点,待会菜就来了。」
她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天,他热热的呼息和唇瓣就近靠在她敏感的耳朵旁,那温热的气息奇异地钻入了她的耳底,她浑身起了一阵战栗。
可是心窝里却有种奇妙的暖流翻搅荡漾着,她的脸蛋也自动地滚烫了起来。
「我……我……」生平第一次,她说话竟然连连结巴。
他趣意盎然地打量着她泛起点点红晕的雪颈,莫名地着迷了,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她美丽粉嫩的颈项雪肤……唔,她尝起来的滋味果然如同想象中那样的香嫩甜美!
红芷嘤咛一声,呼吸霎时冻结住了,全身却奇异地燃烧了起来,尤其是被他舔着的颈部肌肤……他在放火,在她身上放了撩人折磨的一把火呀!
他爱不释口地辗转轻啮着那一方娇嫩幽香,红芷小腹痛苦地拧搅着,里头彷佛有千只蝴蝶在飞舞……不不,不只她的肚子,连她的心口、四肢百骸,统统被蝴蝶之翼鼓动得浑身难耐。
她轻轻呼出了一声失控的娇吟。
这一声低吟恍若穿过魔咒的一记冰箭,射入了素行迷惘受惑、几乎失去控制的理智意识中。
他倏然惊醒,火速退开她诱人的粉颈,怦然狂悸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提醒他,方才他差点做了什幺好事!
「老天。」他的小腹……还有以下部位已经敏感地起了反应,他究竟在搞什幺鬼,居然会让情势演变至此?
素行飞快地将她挪移到另外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倏然起身,掏出一锭金元宝就往桌上一丢,看也不敢看她。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对了,今天这一切要多谢你配合我演戏,真是委屈你了,这一锭元宝付了饭钱之后应当还剩许多,你……留在身边用吧。」
话一说完,衣衫翩然一晃,他瞬间消失在红芷的眼前。
他很不争气地逃走了。
红芷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香喷喷的菜肴摆放了满桌,她还是脑袋空白、眼神呆呆、小嘴微张。
等到她能够眨一眨眼睛,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两、三盏茶后的事了。
演……戏?
「配合他演戏?」她一只小手支住了下巴,满脸迷惑思索,「咦?配合他演戏?」
她慢慢地玩味着这五个字,纳闷不解,直到最后,她倏然惊叫了一声--
「啥?配合他演戏?他以为我在演戏?他在跟我演戏?演给戚姑娘看的一场戏?」她像鹦哥般重复惊呼碎念了好几遍,「演戏?可我不是在跟他演戏呀!我是真的要他做我的相公呀!」
这、这这这……
这是什幺跟什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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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芷沮丧地回到了羊庄,天色已经近黄昏。
青山绿水被夕阳馀晖抹成了醉人的娇红,清新的气息随着晚风轻轻吹送,她深深吸了一口充满青草与隐约酒香的空气,觉得心情好了一点点。
再怎幺说,比起虚无缥缈的期望,现在她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了,虽然这个目标跟她卿卿我我之后,就没天良地抛下她跑掉了。
但是不要紧,只要能够嫁出羊庄脱离酒家,现在被糟蹋、被揉躏、被唾弃、被辜负、被嫌弃……统统不要紧。
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朵诡异的笑容,嘻嘻,重点是未来嘛!
只要能够顺利的哄他娶了自己,将来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把他欺负回来。
想着想着,红芷又充满了信心,她愉快地哼着歌,顺手拍了拍在草地上吃草的老牛屁股,笑咪咪地道:「我想,我一定可以顺利嫁出去的,你说是不是?」
「哞!」老牛好脾气地转头回应,翘翘的嘴巴还不忘一边嚼草。
她眼儿一亮,「真的吗?你也是这幺想的吗?」
「哞!」
「呵呵,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每回都这样鼓励我、安慰我。对了,今天工作辛苦不辛苦啊?你那个没良心的主人有没有又乱鞭打你了?」
「哞哞!」
「没有?」她疼惜地抚着老牛大大的肚皮,替它搞去了一两只牛虱。「还好,有的话要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像上次一样,把他偷偷进城里嫖花姑娘的事告诉他老婆知道,嗯哼,保证让他一九九吃到饱。」
听说他老婆每回气疯了拿鞭子追杀他时,总是可以听见他不时发出的惨叫声--
「咿……救……救……」救人哪!
她话刚说完,老牛咀嚼的翘唇蓦地弯起了一朵微笑,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好了,你慢慢吃吧,我得先回去了,晚了给姥姥捉到我又得捱骂了。」
捱骂还没关系,她最怕姥姥罚她到酒窖里品酒辨酒种,如果不是天生一副好嗅觉和舌头,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什幺酒添了什幺曲,曲量多少,酒种分类如何,姥姥又怎幺会紧盯着她不放,一心一意要将绵家名酒「醉冰剑」的衣钵传给她?
唉!可是她真的恨死酒了,打从三岁那年不小心跌进酒槽里,险些被酒糟给闷死之后,她就视酒为仇人,作梦都梦到要脱离酿酒生涯,好不容易捱到了十六岁,是家法规定招婿的年纪了,不趁此机会快快嫁出去,难道还要等到年底姥姥帮她选个入赘的夫婿吗?
姥姥选的一定是对酒大大有兴趣的人,若要嫁给这种人,继续这种「酒家」生涯,她还不如随便找个不爱酒的王二麻子来嫁,倒还好一些。
不过今天那个冶公子,并不是什幺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呢!论相貌、论身段、论谈吐、论气质,都是出类拔萃一等一的风流人物,既然给她遇上了,哪还有放他逃出手掌心的道理?
「我得主动些,趁戚姑娘还未逼婚成功,先把他给抢来做相公……嗯,就这幺办,现在已经是非常时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了。」
想她的姊妹淘之一,也就是萧绵杨三大酿酒家族之中,萧家的春怜妹妹,早在今年的春天追夫成功,他们小夫妻顺顺利利完婚落跑去也,此刻甜蜜幸福好不快哉,这一切不都是拜春怜当初的主动出击所赐?
所以说,踏着前人的脚步走,准没错!
红芷越想越安心,越觉得理应如此,心上压着的失落和沉重也在转眼间消失无踪。
她欢天喜地的往绵家大宅走去,心下已经开始盘算起未来种种计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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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钱孙李居
晚间时分正是饭馆酒楼最最热闹的时候,京师有名的赵钱孙李居里头,自然也是宾客盈门、人声鼎沸,不过在二楼的雅座上,却有别于楼下的嚣攘纷闹,自成了一室的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