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你问这要做什么?」程含妙不解的望住他。
「回答我的话,她生前对你好吗?」红叶淡漠的声音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他逼视的眼神下,她不得不回答他。
「她在我六岁时就得病死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好像很不喜欢看到我,一见到我就生气。」她声音转冷,「娘的早死不知算下算是福气,至少她用不著经历那惨无人道的杀戮。」
红叶俊眉微沉,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再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她怀疑的睇著他。
「干么,你想扎草人对我施法?」
红叶黑眸闪过笑意。
「对付你用得著那么费事吗?」她那颗小脑袋似乎净想些奇怪的事。
「不然你问我生辰做什么?想替我算命呀?」
「你要这样说也没错,我要算你的命从哪里来的。」他今年查到了一个线索,找到了一个当年曾在程家做过事的仆人,打听到了一些事。
「什么意思?」红叶的话令程含妙感到莫名其妙。她的命当然是父母给的,还能从何来?
「以後你自会知道。告诉我,你是庚辰年几月几日出世的?」
「九月初六。」本想随便瞎认骗他,可在他眼神的注视下,她不知不觉就吐出了实话。
红叶垂下眸迳自深思著,不再说话。
见他没再开口,程含妙也静默不语,静静的吃著送上来的饭菜,客栈中一些闲人说的闲话飘进了她的耳中。
「你们知道了吗?风四少爷最近又逮到了几名作恶多端的汪洋大盗,可真了得。」
「没错,咱们益州这回能这么盛大的举办庙会祭典,不用担心盘踞在西荡山那帮贼匪来扰乱,风四少爷可算是咱们的大恩人哪。」
有人很感慨的说:「自八年前他们流窜到了益州,在城外据山为王、为非作歹,朝廷又拿他们没个办法,屡次出兵围剿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批人个个都是出身绿林、武功高强的穷凶极恶之徒,能以一敌十,难怪官兵都被打得惨败而归。」
「幸好风四少爷学艺回来,这回他们被风四少爷给逼得落荒逃窜到甘州去,真是大快人心,为咱们益州除了个大害。」
「这叫虎父无犬子,风将军一门四子,个个均有乃父之风,前三位公子都派驻边疆镇守,身负重责,唯独四公子对从军没兴趣,可惜了。」
「话不能这么说,四公子虽没从军立功建业,只当个赏金猎人,虽不是多大出息,可他追缉盗贼,逮他们归案,也算是有益众生的好事。」
「没错,风四少爷镇日忙著抓贼,甚至连自个儿的婚事都耽搁了,至今都还没成亲呢。」有人附和。
有人突发奇想,「你们看,若是让风四少爷遇上了那个杀了叶尧生的杀手红叶,可不知会怎样?」今早叶尧生的棺木一进城,有关他死在红叶手上的事,早就在益州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对呀,不知他们的武功谁高谁低呢?」
「当然是风四少爷喽,他可是正派的侠义之上,人家说邪不胜正,只要风四少爷出手,一定将红叶手到擒来。」
程含妙瞄了瞄坐在一旁的人,红叶似乎浑然不受那些流言所扰,神色自若的吃著饭,仿佛那些人谈论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倘若四表哥真和红叶遇上,那么谁会胜出呢?程含妙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像那结果。
她不希望四表哥受伤,可她竟也不想红叶……为什么?!她应该会希望他死,或者被四表哥擒逮呀,不是吗?
第七章
这些日子来红叶见了不少的人,曾在程家做过事的仆人、小厮,还有产婆,甚至连被关在牢里那几个先前盘踞在西荡山的强盗,他都曾悄悄的潜进去见他们。今天只要再见到一个人,那么一切的事情就能得到更确切的证实了。
其实连日来的追查,事情的梗概他已知晓九分,虽然颇出乎他当初的预料,不过,这样的结果,对以後会有很大的帮助,他相信一个女人再无情,也绝泯灭不了天性的母爱。
红叶用完早膳,临出门前,望向程含妙道:「我今天会早点回来。」
那个人住在城外,她是当年程含妙母亲生前的贴身女婢,他只要再问明一件事,所有的谜题便可揭晓了。
程含妙很自然的点头应声,即使想克制住自己的双脚不做反应,但它们还是违背了她的命令,自动的站了起来,送红叶到了屋外。
「回来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淡漠的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什么地方?」她暗暗的责备自己的脚,竟敢背叛她的心意,每回在红叶要出门时,就莫名其妙的跟著走到门口。
他摇头回应,「太早知道,会令你失去意外的惊喜。」
一念闪过,程含妙诧道:「莫非你是要带我去看那个主谋者住的地方?」
「不是。」倘若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不知会有何想法?谁都没料到上天居然会如此的作弄人!
「你答应过要告诉我的,你没忘记吧?」她提醒他,深恐他这阵子太忙,遗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我没忘,该让你知道时,我自会让你知道。」他比她更心急於摆脱她凝恨的眼光,那像根刺,扎在他心上。陡地思及一事,他问:「你左胸前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你怎么知道?」她微愣後,激动的愤怒指责,「你偷看过我!你不要脸!」
「倘若我看过,就不需要再问你了。」
「但你怎么会知道我胸前有一颗朱砂痣?」她质疑。
「当年为你接生的产婆说的。」看来错不了了。
「产婆?你怎么会……」她要问的话还未问出口,红叶的声音便再响起。
「进去吧,等我回来。」话甫完,他的人影已飘至数步远的距离,没多久就消失了踪影。
目送他离开,程含妙一脸疑窦的走回屋里,暗自奇怪红叶怎么可能会无端遇上当年为她接生的产婆?!
是他刻意去找的吗?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用意?他想知道什么?
支著下巴想了半天,仍猜不透红叶的目的,程含妙甩了甩头。别说不明白红叶想做什么了,最近她连自己的心思也愈来愈弄不懂。
每回见到红叶,她的眼神总会不由自主的飘往他身上,他不在时,她甚至会奇异的思念著他。
这几日来他几乎日日早出,入夜後才回来。他若晚归了,她会坐立难安,担心他遇上了不测,或撞见了当赏金猎人的四表哥。
她好怕四表哥会想擒捕红叶,红叶是个杀手,而且还杀了不少的人,四表哥一定会想捕他归案的吧,毕竟正邪不两立。
但……她不想,一点都不想红叶被捕!他是罪大恶极、他是泯灭人性没错,可这阵子他待她不错,没让她饿著,也没让她冻著。
为了担心她出去再撞见叶尧生的手下,他还找来了一位隔邻的大娘,帮他们料理三餐。
对他的心思她不能说没有感动,很多事情她还未想到,他却都已帮她做好,让她有著被娇宠的感觉。
她不知道红叶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可又理所当然的在不知不觉中承受著。
是因为亏欠,所以他在补偿?
不过,她可从没在红叶眼中见到有悔疚这种事,他看来根本没半点愧意,在提到爹爹他们的惨死时,他仍是一派的从容安适,彷佛过得比谁都心安理得。
他一定不会知道什么叫做赎罪的,否则他就不可能到现在还是个杀手,而且是顶尖的。
昨晚那位大娘做好晚膳临走前,她向她打探了风家的地址,是在西边的大街上。闷在屋里数日,她不能一直窝著什么也不做,每日只等著红叶回来,那让她更像是倚门望夫归的妻子。
只要她小心一点避著叶尧生的手下,益州城这么大,她不会那么倒楣又撞见他们吧。
况且若是和舅舅相认了,那么她就没必要再跟著红叶了,舅舅他们或许早知道谁是当年害死他们程家的凶手也说不定。
最重要的是,她怕再这样继续跟著红叶住在一起,不止她的脚,连她的心恐怕都会背叛她,投向红叶。
都怪一个杀手干么没事生得那么好看,扰乱了她的眼,也搅乱了她的心。
想著,程含妙没再犹疑,决定往西边而去,一路上机警的东瞧西望,就怕撞上不该遇见的人。
半晌,她好不容易终於来到一座大宅院前,门上有一幅匾额,上头书著「将军府」三个大字,门前尚有兵卒持著长枪戒护守卫。
望著高墙深院及森严的门禁,程含妙退到巷口,迟疑了下,有些胆怯,毕竟都这么多年没来往,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孤女,舅舅他们肯认她吗?
一张慈祥的容颜浮上她脑海,她记得幼时舅舅一直十分疼爱她,而且爹生前也曾说过舅舅是个极重感情又重信守诺的人,那么他应该不会不认她吧?
在附近盘旋了片刻,程含妙壮了胆定上前去。
「差大哥好,我要见风将军。」
「姑娘是何人?求见风将军有何事?」守卫惯例的盘问。
「风将军是我舅舅,这位大哥,麻烦你行行好,替我通报一下,就说我叫程含妙。」
「你舅舅?」守卫质疑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风家的亲戚他大约都见过,可从没听说过风将军尚有这么个外甥女。
他和一旁另一名守卫嘀嘀咕咕的讨论了一下,扬声斥道:「姑娘,你最好快走,咱们风将军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风将军素来仁善又心软,所以以往有不少人便藉故上门来向风将军讹财,四少爷看不过去,前一阵子下了个命令,不准他们再放来路下明的闲杂人等进宅。
「不,他真的是我舅舅,你去通报一声就是了,他一定会出来见我的,你告诉他我爹是程……」
她话未说完,守卫不耐烦的挥手上前驱赶。
「好了,你走吧,管你爹是谁,都与咱们风府八竿子兜不到一块。」他认定她压根也是想来攀亲带故的人。
程含妙央求,「差大哥,拜托你们,去替我通传一声,便可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喝,每个人来都像你这样让咱们进去通报,那咱们就算没跑死也彼总管责骂死,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是呀,姑娘,我瞧你生得人模人样的,做什么学人家来乱攀亲戚呢?回去好好安分点过日子吧。」另一名守卫道。
程含妙气煞了,可又想不出法子可以叫他们让她进去,只能忿忿的走到巷口。
眼看舅舅他们就在墙内,而仅一墙之隔的她却不得其门而入,她愈想愈气愤,可左思右想都寻不出法子,而那些守门的兵卒又一副看贼似的虎视眈眈盯著她这边瞧,她只好悻悻然的离开,回去再想办法。
一时气恼松了戒备,没留神到前方迎面来了两人,待她惊觉时已逃跑不及,被他们前後围堵住。
「我就说嘛,只要你在益州城,我一定找得到。」身著绿袍的男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盯住她,一双眼贼不溜丢的绕在她身上打转。
「这妞倒是生得挺美的。」穿著灰衣的男子打量著她道。
「你忘啦,她就是那日主子杀徐才明的小妾时,躲在一旁窥看的女子。」自那天运送叶尧生的棺木回来再见到她,这几日他可费了不少功夫找她。
「是她!」灰衣男子恍然的想了起来,「怪不得我觉得她很眼熟呢。那时咱们还没问到话,她便被一名身手极高的人给救走了。」当时他只觉一阵风掠过,她人就立刻跟著消失了,若非尚有觑到一条人影,他会以为她凭空失踪了呢。
程含妙深深懊悔,方才为何那么的大意,更诧异她运气居然如此背,益州城这么大,竟会教他们给撞上了。
绿袍男子的脸上闪过猥琐的神态。
「这下你没地方逃了吧。」他嘿嘿冷笑的看住她。
「叶尧生都死了,怎么你还下放过她呀?」灰衣男子疑问,看了他一眼,霍地了悟,「你该不是想……」
「咱们天香楼不是正缺这种上等货色吗?等咱们玩过,再让她在天香楼接客,我瞧天香楼生意要不兴隆可很难喽。」
灰衣男子跟著笑了起来。「那倒是,亏你脑子转得快。」
程含妙深吸口气,见前後均无退路,她只能张口大呼,「救命呀!」希望引来旁人的注意,吓走他们才好。
但只叫了一声,她的嘴便被掩住,绿袍男子伸手往她胸前一点,制住了她的哑穴。
「这下我看你怎么叫。」
「咱们快走吧,这儿离将军府不远,可不要惹起他们注意了。」灰衣男子道。
绿袍男子将她扛上了肩头,匆匆离开。
* * *
华丽的楼宇内,充斥著寻欢作乐的喧闹声。
靠近後院的厢房,则稍微隔绝了吵嚷的人声、乐声与歌声。
朱红的门扉被一双透著淫欲的大手粗鲁的推开,铺著红被的床上被丢下了一个人。
程含妙仓皇的睁著眼,又惊又怕,不消他们说,由两人淫秽的脸上,她已明白两人意欲为何。
「咱们照老规矩,我先来,你到外面守著。」绿袍男子朝灰衣男子道。
灰衣男子退了出去。
绿袍男子欺近,瘦长的脸上净是淫浪的笑意。
原来仍惊惧的程含妙,倏地换上了笑脸,笑意盈人的由床上坐起,一副全没要抵抗的意思迎向他。
绿袍男子诧异。「怎么?你自己想通了?」
程含妙忙不迭笑著点头,她知道不能拿鸡蛋碰石头,否则只会鸡蛋全毁,而石头仍然分毫未损。面对强势,必须放软身段,虚与委蛇,才能明哲保身,然後再伺机而动。
她努力沟绽露一抹艳笑,指著自己的口。
绿袍男子谨慎的打量著她一下後,便道:「既然已在天香楼,我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好,我就替你解开哑穴,否则你像个哑子般都没声音,那可会少了不少乐趣。」
他心想就算她想要什么诡计,自己也能识破,何况外面仍有人把守著,相信她绝对逃不了的。
就在替她解开穴道後,他伸出魔爪揽住她,程含妙一脸讨好的笑意松懈他的戒备,一边悄悄的探手取下发簪,在他抱住她时,狠狠的奋力刺进他腹中,霎时听到他惨呼一声。
她瞬间跳离开他,飞快的拿起一旁的一只花瓶,躲到门边。
灰衣男子听到房内传来惊叫,匆匆进来,没防备的登时被程含妙当头砸下花瓶,她乘隙夺门而出,就在没多远处,瞥见了一道暗红色的小门,她急急的打开门冲出。
她没命的往前跑,回头觑了一眼,发现他们已追来,她一路不停的喊著救命,希望有人能出面制止那两人的行径,或者至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该多少有所顾忌,不敢公然对她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