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的身家可不只那一包袱的黄金喔!”提到金子,丁员外的眼睛是又圆又大。“你嫁给他会很幸福的。”他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就凭他那一幢小木屋?”蔚心吼了起来。
真希望能吼醒老爹的大头梦。
“你……你……你去过?”丁员外紧张万分地站了起来。
这不能怪他,有钱人家不一定得住在城里,更没有规定非得要高楼屋宇不可,人家住小木屋有什么关系?
“他……他很有钱的事,是他身旁的人偷偷告诉我的。”据说京师的聚福楼、来亨客栈、隆兴标局,统统都是他的。
而且每家生意是愈做愈好,简直日进斗金,嫁给这种人有什么不好?
“爹,你是财迷心窍。人家巴不得你点头这门亲事,当然其他的人会帮他说话,真有钱,会去住那种小木屋吗?”而且凡事都自己来。
木屋是他自己搭建而成的,围栏八成也是出自他的手,她还亲眼看见他拿着张砂纸在磨着木桌,这……这……爹受骗了啦!
蔚心倒不是在计较对方有没有钱,而是气爱财的爹就因为这样才会上当受骗,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我去退婚!”蔚心说走就走。
“欸!”老头子赶紧拦住她。“就算京师的聚福楼、来亨客栈、隆兴镖局都不是他的,木屋前那几十甲的土地总不会骗人吧?”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
单单那一大片土地,女儿这一生就不愁吃穿了。
“爹!”蔚心一脸的委屈。“我不嫁,我不嫁给这么可怕的男人。”
“他哪里可怕了?”丁员外故意直起了圆眸。
说是这样说,但他确实是很可怕没错。一想起对方,他又打了个哆嗦。
“等等,你几时见过他的?”他这才发现了重点。
“今天早上!”蔚心悲愤地嚷道。
“今天早上……”好呀,这个小梅,说什么要去上香,原来是骗他的。
“是我要小梅带我去的。”蔚心不想爹找小梅的麻烦。
“好啦,好啦。”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摆摆手了事。
有女儿在,他连她身旁的那只猫都动不得,更别提她贴身的丫鬟。
“反正我要退婚!”蔚心气得跺了下脚。
“这可不成。”丁员外白了脸色。
他没这个胆子。
“他看起来……像头……熊一样!”与她憧憬中的温文儒雅、玉树临风的模样,差个十万八千里。
丁员外突然笑了出来。
“还好只是像头熊,爹还以为你会说他像个山贼呢!”他松了口气。
“爹!”她可不是在说笑。“你不敢退,我自己去跟他说!”说什么都要教对方自动解除婚约不可。
“啊!这……”丁员外一副惨哉的表情。
女儿除了老婆之外,谁也没办法应付,这……这教他如何是好?
“你娘不会答应的。”他只好搬出了老婆大人来。
“娘不高兴,娘自己去嫁。”这可是关系着她一辈子的幸福,岂容儿戏?
丁员外悲惨地拍了下额头。
惨了,看他要如何面对老婆的责难,还有杜力臣的质疑?
“可……可是……”丁员外吓得岔了气。“爹……去了……也没用……”
对方只要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十个丁老头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这……这……他不敢。
“我去!”她就知道找爹没啥子济事。
丁员外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那……那他就准备逃难去也。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烂摊子交给女儿去收拾,反正钱已经平安的落袋了,他怕什么?
他也要跟着老婆一块逃到乡下去,到时候再等着喝喜酒,嘿嘿……这算盘打得好。
“爹,你笑什么?”蔚心一脸的狐疑。
“没什么,爹只是很高兴你好像长大了,愈来愈有主张了。”是男人,就得搞定他的女儿,说什么都得把她娶回家,哼。
“到时候如果对方同意退婚了,你可得把黄金乖乖的拿出来。”
“没问题。”既然搞不定,这样的男人也不配当他的女婿,他也不希罕他的黄金。
不过……小白兔哪是熊的对手?丁员外一脸得意的想着。
“真搞不懂,人人都说他是怪人,你怎么会看在那几个子儿的份上,就把我卖了?”
的确是“几个子儿”,丁员外心有戚戚焉的直点着首,他应该再多要一点的。
蔚心直瞅着老父,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一对上女儿研究的视线,他赶紧回答:“人要相处了才知道。”当初他奉老婆之命苦谈这门亲事之前,不也相当不看好吗?
可是一对上那双清亮如炬的眼眸,再听着对方铿锵有力的声音,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来的稳敛气魄,仿佛天地间的豪气全齐聚于他一身,是瞎子才会看不上眼。
“去认识认识……去跟对方谈谈也好。”他差点说溜了嘴,赶紧改口。“也许他会答应也不一定。”
“嗯。”既然爹不再反对,那她就放心了。
只是她完全没注意到,平常一毛不拔的父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通常钱一旦落入他的口袋,要教他再拿出来,仿佛在剖他的肉一样。
“那爹去睡了。”他得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半夜就落跑。
“嗯,明天我就去说明白。”
“嗯。”丁员外嘉许的直点着脑袋,边往门外走去。
反正明天他就不在了,天大地大的事,都没他的份了。
第二章
“不好了!”
一大早小梅就惊吼着,笔直地冲进了蔚心的房里,把蔚心吵醒。
“什么事?”蔚心手揉着惺忪的眼睛。
昨天好不容易才终于睡得着,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好好睡了,真不知小梅在吼什么?
“不好了,老爷不见了!”
“什么?”蔚心的睡意一下子全消,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老爷留书出走了。”小梅惊慌地赶紧将丁员外的鬼画符递给蔚心看。
“……嗄!”蔚心拿着信封的手指直颤个不停。
信上的大意是说,他没这个勇气,不,他没这个胆子,敢去跟那个叫杜力臣什么的说退婚的事。
蔚心倒抽了口气。
好狠的爹!这么不讲义气,竟抛下她一个人独自去……去……
一想到要跟那个杜力臣面对面,她的信心当场萎缩成泡泡。
蔚心踉跄的跌坐了下来,一脸灰白。
“小姐,怎么办?”小梅知道事情非常非常的严重。
先不说小姐要如何独自面对那个叫杜力臣的,单单一个姑娘亲自去跟那么……那么可怕的男人谈退婚,就已经够教人心惊胆跳的了。
更何况就算事情谈成了,却又拿不出钱来还,这可不是普通的严重哪!
小梅也跟着挨坐在旁,一脸的发愁。
“怎么办?”小梅不知如何以对。
“怎么办?”蔚心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突然蔚心转了转眼珠,像抓住了什么希望,赶紧问着小梅。
“有多少人知道爹离家出走的事?”
小梅摇了摇头。
“我一看老爷房里没人,又看到桌上的留言,就急得跑来跟小姐说了。”
蔚心松了口气。
“别说出去。如果有人问起,就说爹出去买办去了,有任何找爹的事,都教他们来找我好了。”
幸好没几个人知道,这事能瞒就瞒,否则一旦让对方知道她口袋空空的,对方还肯跟她谈吗?不被对方撵出来才怪。
“可是小姐,谈成了可是要马上奉上金子的!”家里的人还好商量,一起瞒着外人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谈成了,那金子……金子从哪儿来?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主仆两人一起发愁。
“我也知道谈成了要马上付现,到时大不了咱们就去把爹找回来。”这是蔚心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总之,先做了再说。
“那老爷不就心疼得吱吱叫了?”
一想到老爷的表情,小梅的五官马上皱了起来,惹得蔚心一脸发噱。
小梅形容得还真好,她爹确实会是这副德行,她忍不住地又是一阵笑。
“小姐,我有法子了。到时候如果谈成了而老爷又还不回来,咱们也一起跟着落跑好了。”小梅突然双眼发亮的说。
这是什么鬼主意?
“不行不行,到时候人家一怒之下去告官,咱们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又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否则她又何必连续失眠了三天。“如果到时候连我们也跑了,会变成是诈欺、骗婚、谋财,什么罪名都有,你要啊?”
小梅当然不要了,连忙摇头。
她不知道事情可以演变得这么严重,幸好小姐比她聪明,先想到了后果。
“如果到时候找不着老爷怎么办?”小梅很悲观。
“大不了算他利息。”先欠着,大金子生小金子,单单看在这一点份上,谁都会点头的。
更何况他们丁家这么有名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杜力臣怕什么。
小梅眉开眼笑了起来,直拍手叫好。
“小姐,你好厉害。”三两下就把问题解决了。
“那当然。”蔚心也高兴不已。
反正最棘手的金子问题解决了,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的?
蔚心高兴的开始梳妆,完全没有想到更严重的问题──
人家肯跟她谈吗?
而如果人家肯跟她谈,丁员外何必逃呢?
绣芙蓉2003年9月1日整理制作
主仆两人高兴的用完早膳后,就准备出门了。
其实这本来没小梅的事,蔚心会带着她一块儿赴刑场──不,去对方的家里谈判,纯粹是为了壮胆。
可是到了杜力臣的小木屋前,小梅却打死也不敢跨进去。
“小姐,我没这个胆子,我还是在外头守着吧!”以防有个万一。
蔚心白了她一眼。
没办法,家里多的是这些不讲义的家伙,爹都能逃了,小梅肯陪她来就不错了。
不得已,蔚心只好硬着头皮独自上阵。
门咿呀一声的推了开来,迎面袭来的就是一阵竹香扑鼻,让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竹屋、竹桌、竹椅,屋里泛着阵阵的竹香,鲜绿得仿佛刚锉下来似的,煞是好闻。
“有人在吗?”
令人诧异的是,这屋子并没有给人清贫的感觉,反而更彰显出整个屋子里的细腻和雅致,这与她昨天看到的感受不同。
啊,她想起来了,昨儿个她的心思全都放在男主角的身上,当然就没空注意到其他的事了。
“有人在吗?”她东望望、西看看,手也没停着,感觉每样东西都好新鲜。
“找我有事?”
低沉冷硬的声音突然从内门处响起,让她惊愕的回头。
她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竹瓶,看着他。
阳光从屋后斜射而入,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前厅,她苗条动人的曲线,绝丽得令人屏息的容颜,令他无法移动视线,直直盯着屋子里的人。
而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阴暗中,背对着光而立的身躯宛若一尊雕像,藏在光影中的脸孔像张面具,又像是被刀刻划出来的翦影,神秘又莫测高深。
她惊惧地连吞了几口口水,才有力气说话。
“我……我……”
人家都还没有走过来,她的脚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往后移,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他的双眉微微敛紧,他又把她吓坏了吗?
看她惊惧的表情,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就这么可怕?
“找我有事?”他只好再将声音放柔些,怕吓坏了他的小白兔。
“没……没……没事。”一见到他,她就忘了要说什么了,连忙摇首。
像山似的巨影将整道门堵满,充满阳刚的压迫感瞬间向她袭来。老实说,她还能有力气站着就不错了,哪会记得她是要来干什么的?
“没事?”他眉一敛。
没事会专程跑来看他一眼?
在屋外的小梅听了气坏了,急得跺脚想引起蔚心的注意。
什么没事?你不是来退婚的吗?她在心中向小姐喊话。
蔚心突然瞪大了眼,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
“请坐。”他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小口圆张,只见纠结有力的胸膛,仿佛要从他的衣领里蹦出来似的。随着他的走近,他的气息、灸人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她淹没般,令她吓坏得又倒退了好几步。
好可怕的压迫感!
好可怕的男人!
可是这个带有压迫力的男人,竟朝她缓缓一笑,意外地,她竟没有看到他脸上有疤痕。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再仔细一看,真的没有疤!
她愕愣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传说难道是假的?
她直直地盯着他看,更加看清了正倒着茶水的男人,其实长得十分的俊。
她呆了,傻了。
错误的印象再加上原先就有的排斥感,让她在此时完全无法跟眼前的他搭得上任何关联。
应该说,她作梦都没有想到他这么俊。
应该说,她这才发现其实他一点都不可怕。
他微微一笑,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而他孔武有力的左手就轻松地搁在上头。
“这茶很香,你尝尝。”他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品尝着。
她也只好跟着捧着杯子,不知该如何启齿。
“找我有事?”这是他第三次问了。
闻言,她险些被茶水呛着。
她赶紧拿出绣帕,轻轻按了按几下胸口,却压不住心中的惊慌。
“是是是……是这样子的……”她站了起来和他拉开距离,似乎这样子做比较容易说出口。
“嗯?”他只是轻啜了口茶,等着下文。
“我想退婚!”她下定了决心转过脸来,却突然倒抽了口气。
她看见了,疤痕在那儿!
原来疤痕隐藏在左边眉尾和太阳穴之间,是一道弯如新月的小疤痕。
那既不是在颊上也不是在脸上,难怪从正面看不出来。
疤痕虽小,其实长在男人的脸上,更何况又不是多么显眼的地方,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坏就坏在它像条红虫,盘结在那儿,怎么看就怎么教人心惊。
“这疤吓着你了?”
他只是轻松地眉一挑,仿佛在问她:你是被这疤吓坏了,才要退婚的吗?
“不,不是。”她赶紧摇头否认。
吓坏她的是他的气势,而不是他脸上的疤。
“那总得有个理由吧?”他突然换了个姿势,又把她吓了一大跳。
他坚硬的体魄仿佛在警告她,若她答得不好,他随时可能会冲过来拧断她的脖子。
“你很吓人。”她想也不想地说,紧张地直望着他。
这是事实,他的每一个动作所透出来的力量,都隐含着杀伤力。
他突然失笑了起来。
好一个诚实的姑娘,他是该气?还是该恼?竟然当着他的面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