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混蛋!伊志坚在心中痛斥。
昨夜他们开了一天的会,帮内几位长老对他冷漠的态度很不以为然,纷纷劝他不要与宋天豪为敌,无论如何一定得隐忍到送走这尊菩萨为止。
而他昨夜才亲口允诺,却在刚才被激得忘了一乾二净,可恶的是宋天豪却故意当着众长老的面,恶意复述他的话,结果长老们的脸全变得惨白。
伊志坚忍不住又冲口而出,「刚才捕头的『教训』,在下也会牢牢记得。」你不会给对方翻身的余地,我也不会给!他在心中加了一句。
「记得啊,别忘了。」宋天豪轻笑道,看起来轻松愉快。
因为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帮里的长老、弟兄们全一头雾水。
他们搞不懂宋天豪和伊志坚的关系到底是紧张得一触即发?还是用嬉笑怒骂来显示友谊?
一个僵冷着脸、暗咬着牙;一个轻松自若、谈笑风生。
到底他们是在谈和?还是在谈判?真是教人看不懂。
在众人的议论中,宋天豪率领属下扬长而去。
「吁--」
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走出鹰帮的宋天豪又偷偷折了回来。
他不是回到大厅,而是来到宁静的花园。
「干嘛?」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尉少持在一旁轻声问道。
「看到那个老家伙没有?」宋天豪朝着一个佝偻、口不能言的老仆扬了扬下巴。
老仆正在打扫园中的落叶。
「他怎么了?」尉少持不解的问道。
「去把他掳来送到衙里。」
「啊?」尉少持嘴巴得老大。
「快去。」宋天豪踢了他一脚。
这……这……这算是在做善事吗?尉少持一脸愕然。
嫌老仆打扫落叶的差事过于繁重,所以打发手下要他们先离开,自己再偷偷摸摸地折回来,打算拯救又驼又哑的可怜老仆?
捕头的奇特办案模式,教人满肚子疑惑,但碍于上头的命令,他又不得不领命照办。
不一会儿尉少持就将老仆打昏后掳了过来。
「把他放在地上我检查一下。」
「啊!?」尉少持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捕头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
只见宋天豪仔细地将老仆脸上的特征牢牢记住,甚至连他粗黑布满斑纹的老手特征也一一记下,再仔细搜过他全身,看看他是否有随身携带饰物。
「他得罪你了?」尉少持一脸的不忍。
「没有。」
「没有!?」尉少持不由得拉高了声音。那为什么如此对待这么可怜的老人家?
「你小声点。」宋天豪狠狠地瞪他一眼。真是个笨家伙!「你真以为我会空手而回?」
是啊!这的确不像捕头的作风。
「我这么做有我的用意。」宋天豪冷然一笑,神情又变回精明干练。
「照我的吩咐去做,别捅楼子。」
「是。」看见宋天豪神色一锐的剎那,尉少持知道他又掌握到重要的线索了。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捕头的举动和这可怜的老家伙到底有何关联?
宋天豪神秘地扯了下唇角,什么都不肯多说,只是用冷淡的眼神催促着尉少持,要他扛人赶紧离开。
***
坐在房里沉思的伊志坚,突然惊愕地瞪圆了双眼。
他被怀疑了!
原来宋天豪是在用话观察他的反应!
他故意说他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实际上是在调侃他,而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恶眼打量,不时轻慢地扫过他的全身,实际上是在注意他是否露出了破绽。
他当时怎么会没注意到?
更糟糕的是,宋天豪蓄意用话语激他、惹他发怒,让他忘了……该死的让他忘了隐藏自己的嗓音。
他一直故意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应对,可是今天与他反唇相稽时,却忘了保持低沉沙哑。
完了!他懊恼的支额闭眼,有生以来没这么烦恼过。
难怪他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感觉好象被人设计引诱踏入陷阱。
混蛋!他骂自己,更咒骂宋天豪。
他这辈子没这么孬过!而让他霍然想通的,竟是宋天豪的话。
我还以为你长得獐头鼠目或浓眉大眼一脸大胡予的凶煞样……
该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太过俊俏,动不动就有人对你一见钟情,派人来说媒,而不堪其扰吧?
该死!伊志坚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这家伙在来之前已经暗中调查过他,却用高超的调查手腕兜得他团团转,而他竟就这么傻傻地被他耍着玩。
真是混蛋!
第四章
清晨时分,一个身子佝偻的老仆正扫着满地的落叶,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老仆每扫几下总会咳个几声,弯着腰打扫的背影,让人看了有点不忍。
「爷爷,」一名娇俏的丫鬟拍着他的背,关心地间道:「太累了吗?我来帮你。」
老仆微侧着脸看她,咿咿唔唔的嚷了声,坚持地握紧扫把,摇摇头,不让她抢走他的工作。
「爷爷。」喜儿很无奈地唤了声,不高兴的嘟起了红唇。
「唔唔。」老仆仍坚持地摇着头,不让她碰扫把。
这是喜儿每天都会和老仆「争」的例行工作。照惯例,喜儿也拿起扫把,主动帮起忙来。
「丫头。」伊志坚神色不豫的走过来。
「是喜儿。」喜儿不高兴地将扫把往地上一丢,嘟起了小嘴。
爷爷虽不是她的亲爷爷,却疼她如至亲,两人天天比手画脚,她都知道爷爷的心里想些什么,没有一次会猜不准的,哪像眼前这个木头,她都已经对他表明爱意了,却仍不见他响应,真教人懊恼。
「好,喜儿。这里没妳的事,妳去忙。」伊志坚想把她支开。
喜儿丧气地垂下双肩,「我待在这儿不行啊?」她懊恼地嗔娇。
「等我忙完了之后,待会儿我教妳下棋。」对付喜儿,他有的是办法。
「真的?」喜儿惊喜的问。
「真的。」伊志坚轻转过她的身子将她推往拱门要她走。
如果不把喜儿支开,他如何吩咐老仆做事?
他的秘密差点被人识破,而另一个危险身分更会招来杀身之祸!更何况宋天豪随时都会再回来,他不防着点不行。
伊志坚朝老仆弹了弹手指,示意他跟着一起进房间。
老仆像往常一样,在跨入门槛的时候先一手撑着门槛再抬起微跛的右脚跨过去,然后再迈着步伐缓慢的进入。
这儿有密室!?
老仆眼睛一亮,旋即飞快地隐藏起眼里的光芒。
「爷爷,请先在这儿待着。」伊志坚待老弱之人一向十分客气,对于这在鹰帮工作数十年的老人也尊称他爷爷。
伊志坚移开墙上的画,露出了一个铜环,他轻叩着环把,整面墙竟然翻了过来。
密室内十分干净,连张桌椅也没有,只摆着前鹰帮帮主伊崧的牌位。
伊志坚静静地立在牌位前,轻蹙着眉,似在思忖着什么。
而老仆也没闲着,他边咳边打扫着伊志坚的房间。
伊志坚转头看了眼勤快的老仆,他侍奉伊家三代,由最老的伊岳开始直到他这位新任帮主,他知道忠心耿耿的他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伊志坚运用指力将墙上的两块石碑取下,里头赫然藏着一件黑色的血衣。
老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光芒。
「我的身分恐怕已经曝光了。」他凄凉一笑,将血衣放在老仆的手里,「待会儿将它烧了,爷爷就可以进去打扫了。」
老仆转身欲离去,又被伊志坚唤住,「谢谢。」他轻声说道。
老仆点了下一直低垂的脑袋,蹒跚离去。
伊志坚一脸忏悔的坐在伊崧的牌位前,这里一直是他的精神寄托。
每当他遭遇困难,或郁闷痛苦想嘶声吶喊的时候,他便会前来密室定坐忏悔、好好反省他何以无法身负帮主重任的原因。
专心打坐的伊志坚听见缓慢的脚步声知道老仆已经办好他交代的事,正打算起身离开让他打扫时,却突然被人由背后出其不意地点住穴道,他不敢置信的愣住了。
老仆会功夫!?他全身的穴道竟然都被制住。
「讶异吧!」老仆笑着,突然直起一直驼着的身躯,撕掉了黏在面孔上的假面具,露出一张笑得十分可恶的嘴脸。
「是你!?」伊志坚更加惊愕。
宋天豪什么时候……怎么会……变成了老仆!?
「唉!」宋天豪佯叹一口气,蹲着看他。他这样的姿势真的是怪可怜的。
伊志坚狠狠地别开脸。
「你把爷爷怎么了?」他现在能动的只有这张脸和嘴色。
宋天豪手比了比屋顶,故意吓他。
「你!」伊志坚的眼眶浮现了泪水,恨恨的吼道:「我会杀了你!」
「现在吗?」他漫不经心的笑道,突然他瞇眼打量伊志坚。「我发觉你这人还挺有趣的。」外表冷冰冰的,其实却有一颗温热的心。
「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刘知县跟你也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杀他?」
伊志坚愕然瞪眼,用力地闭上了唇。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你刚刚跟老仆说你的身分已经曝光了,指的恐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另一个危险身分--阎王夫人。」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久违了,阎王夫人。」
伊志坚不说话,痛恨的别开脸。
失算了!宋天豪比想象中的还难缠一万倍!
宋天豪突然扯掉伊志坚的发带,一头美丽的秀发直泄而下。「鹰帮里没有人知道妳是女的,除了老仆。」
他撩起细柔的发丝凑在鼻前嗅了嗅,一脸浪荡的坏笑漾开来。
「原来你会易容术!」她真的作梦都没想到他会使出这种阴险的招数。
他挑了挑眉,「要不然妳以为我窝在这儿三天是为了什么?」
这三天真是无聊透顶,他关在房里足不出户,就是为了要观察这里的人,好决定由谁身上下手。
「打从你见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已经怀疑我了?」而她还以为她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是啊!因为妳长得太娘娘腔,所以我当然怀疑妳了。」
「为什么你偏偏要挑老仆?」她痛心的问。竟然还杀了他!
「只有他才不会让妳起疑,也只有他才能接近妳。妳那么敏感又多疑,我当然得挑一个妳最不会起疑心的人下手。」
他注意她的一言一行,更注意到唯一能接近她的只有老仆和喜儿。他不可能易容成娇弱又纤细的喜儿,而老仆,年老又佝偻,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在帮里毫无轻重可言,是最被人忽略、也是最容易下手的一个。
百思不解的伊志坚突然惊愕的瞪圆了眼睛。「原来你足不出户,成天窝在窗前假装看书实际是在观察着老仆。」
该死!她的房间与他相邻,她故意安排让他住在自己的隔壁原本是想牵制他,没想到自己却反而被他将了一军。
「妳还不算笨嘛!」他慵懒一笑,干脆挑明了说,「妳对谁都不信任,却只信任一个无法言语、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只有他对妳毫无威胁,只有他才能让妳完全放心,我只有从他身上下手,才有办法博得妳的信任,也才知道原来妳的房间里还别有洞天。」
他打量着室内,唇边漾起一抹讥讽的笑。
「妳以为我窝在这三天白吃白喝是为了什么?我若真要彻查,就凭妳真拦得了我?妳认为我会笨到以为住进贼窝里,就真的能搜出证物?妳太小看我了。」
聪明如她,就算是好人照样也会被她怀疑成是有企图的坏人,要接近她谈何容易?
所以他挑老仆下手。再怎么聪明、疑心病再重的人,作梦都没想到他堂堂大汉竟然能易容成又老又佝偻的哑巴,否则他精研多年的易容术,师父传授给他的一身绝学不就玩假的?
「妳自以为跟人保持距离就彻底安全?妳真的安全了吗?」
她深吸了口气,「你打算如何?」
今日栽在他手里,她认了!宋天豪确实有两下子,死在这种人的手里也不算太冤枉。
宋天豪又撩起了她的发丝把玩着,玩味的欣赏着她漂亮的脸蛋,眼神直勾勾地盯在她薄软的红唇上。
白皙的脸蛋、灿如星子的晶亮眼眸、如墨的秀雅双眉、直挺的鼻,配上薄软的红唇,眼波流转顾盼之间,总会散发出一股英气。
难怪她扮成男人不会有太多人怀疑。
由她眼波里散发出来的坚毅气质,确实十分吸引人。
老实说,她让人怦然心动,起码他现在就蠢蠢欲动。
尤其刚刚发丝直泄而下的剎那,她惊愕睁圆的灿亮眼睛及从来不示人的绝丽一面,让他连眨了好几次眼睛,以为眼花了。
见宋天豪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忍不住开口,「一件血衣不能代表什么,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点住我的穴道,有欠公平。」
「啊,抱歉。」他突然一笑,瞬间解开她的穴道却又飞快点住她另一个穴道,让她改换一个姿势,平躺在地上。
「你!」她任由他摆布,突然意识他的举止不太对。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他的笑容里藏着玄机,尤其自己又躺在他的面前任由他摆布……莫名的惊慌袭进她的脑海。
宋天豪无言地挑挑眉,冲着她又是一笑,那轻佻的模样让她由头顶凉到脚底。
「你不能就这么点我的穴!」她气怒的道,暗暗发誓会将他碎尸万段。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会帮妳解开。」等他「尝」过了她之后。
「说!」她喝道。对于突然屈居劣势,活像全身被剥光了横躺在他面前任他欣赏,觉得十分难堪。
「好气魄!」他笑道。「怪不得没人会注意妳是女的。」
「废话少说!」她咬牙怒喝,全身运劲,想冲开穴道。
「别白费力气了。」一看她惊慌的模样,他就想笑。
恐惧爬进眼底,惊慌攫住呼吸,她已经意识到他待会儿会对她做什么了……
不急!慢慢来!他就是喜欢看她惊慌着急却又不肯屈服的模样。
「他是谁?」他走到牌位前,拿起伊崧的牌位细细端详。
「我父亲。」她咬牙哼道!突然颓丧地将头枕回地面。
她冲不开穴道。
宋天豪赫然想起二十年前伊崧被人暗杀的消息。伊崧……不正是那个生下了龙凤胎,结果喜日竟然变成了忌日的鹰帮前帮主伊崧?
「可是那个女婴不是已经……」嗯,他懂了。
宋天豪突然了然一笑,让她的心掉到谷底。
「我杀父之仇未报。」到现在她还未查出凶手是谁,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妳这是在求我吗?」他邪笑道。
「你没有理由杀我。」她紧张得连额头都渗出汗水。
宋天豪狠笑挑眉的模样,让人脚底发寒,但他不怀好意的打量她全身时,却又让她胃部痉挛。
「是啊。」他懒懒地哼道。「毕竟一件血衣也不能证明妳就是阎王夫人。」有了物证,还得要有人证哪!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快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