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儿都不许去!我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将你从老妖婆的手中救出;我不顾形象、舍不得脱掉你的靴子当垫脚石,甘愿为你披头散发,差点成为毒湖的点心,你知道我为什么?我怕你的莲足不小心溅到毒水,蚀成斑斑点点。更何况在我在云南行馆镇日呼天抢地、成天为你的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一下子忽冷、一下子忽热而忧心如焚、担心得快抓狂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再度张开时,眼里两簇火焰正疯狂跳着。“而你现在却想离我而去?我不许!你听到了没有?”
悦诗的双眼早已模糊,昭筠在一旁为他俩的爱情哭得一塌胡涂,而皇太后只是冷静的由双眸中迸发出光彩,紧闭的嘴唇似乎下了无比的决心。
不行!还是得拆散他们俩。
皇太后手指一弹,程云立刻奔了进来。
在知道皇太后要他做的是什么事之后,他差点想撞墙自尽。
老天!她难道不知道事后她儿子会怎么残害他,饶了他行不行?
“把她带走!”
“呃……”程云老实的看着二哥,一动也不敢动。拜托你,别用那种眼光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呀!
“怎么!连你也想造反啦!啊?”
程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怪不得他刚奉召入内,见多数人仓惶逃开,他还以为有戏可看,想不到演给人看的是他自己。
“程云!当心我取了你的脑袋瓜!”皇太后怒喝。瞧她气得发抖,程云只好乖乖照办。
我的天!他干脆学戏中人咬舌自尽算了,省得被活活夹死在中间当肉饼。
“程云,你敢!”昭安猛喝。
我为什么不敢!程云在心里头顶回去。娶一个杀手本来就不合你的身分,日后,你如何让百官信服,如何教育你的子民,拜托,别为爱情冲昏头了,好不好?
程云抓着悦诗就想把她送离,昭安冲了过来,朝他脸上就是一拳,他虽然闪躲过脸部的攻击,肚子却结实的连挨两拳,痛得他差点跪下去。
一群人冲了进来,纷纷阻拦皇上。他们全是奉命行事。
“反了!反了!我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杀手而不要我这个做娘的!你们说,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啊!”皇太后声泪俱下,几度泣不成声,看得令人鼻酸。
大伙儿虽都不赞成皇上的“一意孤行”,却没有人敢出声说他的不是。
终于有人敢直言忠谏了。
为首的武卫跪了下来。“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下跪,均用请求的眼光看着昭安。
昭安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母后。
悦诗满脸是泪的哭着求他。
终于,他再也受不了地冲了出去。
第十章
早朝时刻,金銮殿的人声闹哄哄。
日上三竿,一向勤勉治国的皇帝,今儿个有史以来头一遭,在早朝时刻迟到。
“身旁有个美人诗,从此君王不早朝。”有人看不惯女杀手的邪媚,硬在现场表演唱着。
“你有完没完?”立刻有人出声嘘着,用食指抹了下脖子,要他当心。
“怎么?说实话也错了?”
“他们两个啊!”又有人在旁边低嚷。“听说昨儿个吹了!硬被咱们的皇太后给拆散了!”
“那好!我赞成!”又有人加入声讨行列,开口的正是八王爷。
“啊!八王爷,是您。”唱曲的那一人尴尬的笑了。
“瞧你吓成这个样子!”八王爷好心好意的用袖子替他抹汗。“我又不会告状,也不会在背后说人家长短,怎么你紧张成这个样子啊?”
刚才开口的人顿时面红耳赤,被八王爷斥责得无招架之力。八王爷骂人的功夫真是高。
杜卫天站在一旁,双耳像被糊上一层浆糊,对于嗡嗡的声音全部拒收。
程云假装打盹,心里却呕得要死。
今儿个请假不准,昭安摆明了要他好看,待会儿他一定会死得很惨!天哪!
“皇上驾到!”
程云吓得立刻弹起来,这么快!
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影,像旋风般刮了进来。
扰攘的人声,在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程云“缩”在一角,祈祷皇帝留给他一个全尸。
昭安瞟了众人一眼,有谁活得不耐烦了!站出来说话,一定会成全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官分列两列,与同为武将的大哥并列,程云安心了不少。
“众卿平身。”
“谢皇上。”群臣入列,开始斟酌如何向皇上开口,才不会被他咬断脖子,却在偷抬眼预备看脸色变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吾……皇,英挺俊伟的皇上变得那么多!
瘦了一大圈不说,精锐的双眼带着狠毒,浑身勃发的怒气。这……这教他们怎么开口?这分明是叫他们送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昨儿个大伙商量了一夜,如今却被皇上的模样吓着,没有人挤得出胆汁站出来说话。
“众卿有事快奏!”没事他可要揍人了!
有人正义出声。开口的正是曾跟先皇出身入死的镇国大将军谭忠义。
“启奏皇上,传闻……”他的话被昭安冷笑着拦劫。
“传闻朕要娶“那个杀手”为妻。”
“不会是真的吧!皇上。”老将一脸担忧的望着皇上。
“你说呢?”昭安不答反问。
“皇上,万万不可!这有辱国格啊!”有人身先士卒,年轻小辈也不落人后。
“皇上,臣等反对。”又有六位大臣出列,同声支援。
“皇上,臣愿以全家大小的性命向皇上直谏,请皇上体恤皇太后,莫辱国风,娶一个杀手简直违逆天道,这事万万不可!”
“当然万万不可!”昭安冷笑。
皇上真好沟通,群臣跟着笑了。却被他猛地一声暴喝,吓得个个缩了头。
“废话!你以全家大小的性命向朕直谏,当然是万万不可!朕决意娶她为妻,到时候,你就得提着你们全家大小的头颅来当贺礼!”
“啊?!”
“真的吗?”十分不悦的声音,听得出来人也同样火爆。
是皇太后!大伙儿高兴得差点跪地磕头,谢天谢地,皇太后驾到!
昭安将眼光瞟向另一边,不愿看向昨天令他痛苦了一夜的女人。
皇太后一脸威严的缓步走向龙座,瞪着儿子,不得已,昭安只好让出一个空间,让皇太后并坐。
“宣杀手璩悦诗进殿。”
昭安蹙眉就要抗议,母后是来闹场的啊!却被母后眼里的顽强暂时屈服。
悦诗拷着手铐,低着螓首不愿看他。
至少母后还算尊重他,没有给她太难堪,没有铐上脚镣,被人请入殿,算是礼遇了!
“璩悦诗,见着了皇上、皇太后为何不下跪?”
执掌殿内安全事宜的曲佑恭厉声喝问,这是他的职责,谁也不能例外。
“罢了!”皇太后挥了挥手,“别指望一个女杀手能有多高贵的教养。”说着冷眼瞟向儿子,分明是向他宣战。
昭安气结,狠狠的吞着口水。
“今儿个本宫来此,就是要主持公道。”
昭安在龙椅上的手当场狠握,整颗心揪了起来。
底下立刻兴起一片赞同声浪。
“母后,这里是皇儿作主。”他气炸了。
“我还没死呢!”
“要我动用“皇上”的权利,将您请下座吗?”
“看看这块玉佩,你自己跟“他”说吧!”皇太后不客气的将系在腰带上的玉佩给昭安。
每一个人看了这块玉佩顿时低首,群臣百官全部跪下。
那一块玉佩是先皇戴了五十多年的宝贝,由太上皇传承下来,见物如见人,昭安当场错愕,只能瞪着圆眼看著「父容”。
皇太后满意的收回法宝,这下子纵使宝贝儿子会七十二变,也只能被这块玉佩克得死死的。
“璩悦诗,你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干净了吗?”皇太后声音清冷,有说不出来的严厉。
底下鸦雀无声。
“还没。”璩悦诗简短的两字,不愿多谈。
九魂转阳丹的余毒已经被护心雪丹克住,目前生命无大碍,再加上老神医贾道存的悉心照料,她的身体已经慢慢复原,很快就能将九魂转阳丹的余毒全部化解掉。至于以前克住她的邪异力量,也因老妖婆死了以后,随即抽离她的躯体,不再干扰她。
这些她都没有必要解释,真正关心她的人比她还清楚,不关心她的人,只一心盼着早日见到她的尸首。
“那好。”皇太后一挥手,立刻有人端了一碗药膳过来,恭敬的立在她的前方。
昭安瞠大了眼,随即怒瞪向母后。“你敢!”
母后竟然当着他的面要毒杀悦诗。
“我为什么不敢,我有什么好不敢的,啊?”皇太后吼得比他还大声。群臣面面相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太后懒得再跟他废话,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改变得了。“这一碗,是打从你偷溜进宫、行刺不成后,八王爷敦促名医,依照你的病理,搜刮了所有珍贵药材熬煮出来的药汁,有没有效也不知道,不过,喝了之后,保证可以让你永远脱离苦海。”皇太后说得十分不屑,摆明了这碗毒药是要送她至阎罗殿,却又怕她不肯喝下,故意说得十分好听。
那碗毒汁被人高捧,就摆在她的眼前。
“嗯?”见她无动于衷,皇太后十分不悦的扬眉看她,眼里全是挑剔。
璩悦诗没有理会她的眼光,如果世上有人能刺痛她,大概就只有昭安而已。她像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死,依附在他的躯壳上,藉着他的鼻息她才能拥有生命泉源。
她只是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看着她惟一深爱过的男人。够了!她告诉自己。“够了!”狠狠的咬着下唇,将屈辱吞回肚。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痛,只知道因即将离开他而心碎。
黄泉路上她会永远记得他的呵护,他迷人的气息将永远伴着她。
她拿起来就要喝下,却被昭安喝住。“不许喝!”喝了他不保证会不会伤害到她。
“怎么,你怀疑我给你心爱的女人喝的是毒药?”皇太后气得声音发抖。
“皇上!”
“皇上!”
“皇上!”
一群人纷纷下跪,他们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下跪,比站的机会多。
一边是生养他的母后,另一边是他心爱的女人,母后为了他,尊严受到严重的打击,群臣百官为了他的决意孤行,正在扪心自问到底是不是跟对了主子?他是人!他有谈恋爱的权利!但……天啊!他到底是社稷重,还是情爱重?
“喝呀!”皇太后一脸的怒意,“你种下的祸根还不够多?”
“不、许、喝!”昭安低声说,谁都不伤害他心爱的女人,别想!
见两位大人物僵持不下,程云硬着头皮决定再豁出去一次。
“这是真的药材!”他大声强调,本来就是嘛!他亲自监工熬煮的药汁,还会假得了?更何况这主意是他出的。
“毒药也是药!”一看到他,昭安血红的双眼立刻变得歹毒起来。
皇太后差点没站起来,反手赏给自己的儿子一巴掌,要不是现在众目睽睽,她恐怕会控制不住。
程云干脆上前,从悦诗手中拿过药汁,用力吞了一口。
“唔……”真苦!他连眉心都皱了起来,更别说那张脸扭曲得多难看。
原以为皇太后是来主持公道的群臣,在看到程将军喝了那一大口的药汁后,错愕得下巴合不拢。
怎么皇太后也变样了?原来她不是来帮咱们的?
八王爷一直笑着。
杜卫天闭目不语,这事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看到程云喝了那一口药汁还安然无事,昭安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误会母后了,真是对不起。他歉然的看向母后。
后者瞟了他一记。
“快!快喝!”昭安蹙紧的眼眉全然松开,换成一脸的欣慰和期待。
“快呀!”他催着。待会儿得好好像母后道歉才行。
璩悦诗泪流满面,一直看着心爱的男人。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她哽咽,数度泣不成声。明知道自己喝下了这碗汤药,再也乏力回天,但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给。
在来之前,皇太后就已对她“晓以大义”,程云只是演戏罢了,不这么做,她这辈子永远别想离开他。
“我知道,我……”
“我活得够了!人生方得至此,夫复何求?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答应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愿意为我好好活下去。”她低声泣诉,道尽无限哀愁。
“我……”昭安一时语塞,怎么她说得像诀别似的。
“你答应我呀!”
“我答应你!我答应。”他急切的指着药汁,“快喝。”只要能让她把这么难喝的药汁喝入口,他什么都答应。
璩悦诗拿起药汁,毫不犹豫的一口气喝下。
没多久,空碗自璩悦诗的手中滑落,摔碎了。
天地仿佛倒过来,由四面八方猛烈击来,压迫得她无处可逃。只觉得快被挤压得变形的身躯,不断被一股内劲往上猛提,她听到一声声的惊骇、抽气,不晓得往上猛扑的内劲,自她的七孔中迸出更多更多的黑血。模糊中,她只看到昭安急奔而来的身影,发狂搂着她,急切的呼唤她的名字。
“我……”爱你。她死在他的怀里。
“悦诗──”昭安心肺俱裂的狂吼,痛哭了起来。金銮殿内全是他的悲鸣,“悦诗”二字像道魔咒,不断撞击每一个人的心坎。
自始至终闭着眼,拒看早已知晓的悲伤情节的杜卫天,悄悄走到程云的身后,只拍了他一下,便把他惊吓得大叫,随即赶紧捂住嘴,小心跪在地上随时会杀过来的人影。
“你的皮够厚、肉够粗,被杀被砍的时候,祝福你不死!别说我没罩你。”
人渐渐散去,每个人均摇首叹息,就算之前对璩悦诗有任何成见,见到两人的至情至爱也跟着悲怆。
唉!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滚!”一声暴喝从内厅里头震出来,两名太监护着头,被一件件飞出来的锅碗瓢盆追杀,像逃难似的,从内厅里头连跑带撞的冲了出来。
好不容易跑到自认够远够安全的地方,才敢放心的停下来拚命喘气,活像从鬼门关前走一遭。
“怎……怎么办?待会儿少不了一顿鞭打。”
“俺……”老太监喘息粗重,一副快不行的样子。“俺宁愿挨打,也强过进去送死。”
两名太监一面喘着气,一面惊惧的瞪着远远的内厅,深怕里面的猛鬼会冲出来。
“璩姑娘有什么好?真想不透!这么多的美女任由皇上挑,他偏偏钟情那一个,她都已经死了三个月,咱们的皇上仍死心塌地在她墓边待着,而且还不吃不喝,要不是杜王爷制止他,恐怕早就与璩姑娘作伴去喽。”虽然声音压得低低的,但仍教老太监听出一身冷汗。
“嘘──”老太监小心地注视着内厅,“连皇太后都不敢管他了,这事哪有咱们说话的余地,当心极刑伺候,别拉着俺陪你一起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