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八杰,武林一奇。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这名门众似乎对她的无知有点上了火。
“没听说过。”莫愁老实地回答,接着小头一歪,认真地思索着:“不知他们的武功比起我来如何?”
“小姑娘,你口气很大喔!”
年轻而陌生的男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莫愁一惊,立即转身,五指疾张、扣住对方手腕,用力一翻。
这是所有练武者的本能。
不料,对方反应比她更快,她只觉身子倏地腾空飞起,接着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知觉。
“糟糕糟糕!小姑娘该不会被我这一下给摔得呜呼哀哉了吧!”适才的年轻男声焦急地说道。
“谁叫你想也不想就出手,这毛躁性子始终改不了。”另一斯文温吞的嗓音从另一方传来。
“还说哩,刚才你也看见了,她年纪虽小,一出手就是精妙无比的擒拿,吓得我……”
“只好使出‘惊天雷’将她摔出去了,是吗?亏你还是咱们八杰之一,居然用成名招式打一个小妹妹。”
“打?”青年冤枉地叫道:“老五,你别乱说,我……我才不是存心要对付她!”
“好了,闲话少说。”感觉到男子温热的鼻息凑近她的脸。“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武功练得如此扎实。”说完拍了拍她的头。
讨……讨厌,她仍紧闭着眼,小脸却皱了起来。除了亲姐姐无念,她最讨厌让人当作孩童一般摸来摸去。
“对啊,我在她这年纪,在师门中也算神童,却也没她如此身手……嘿!脸颊好嫩,真好捏。”
大人的手,好粗鲁。好……讨厌!
“不要乱摸啦!”她终于忍耐不往,大吼一声的坐起身来。
“啊!原来你早就醒了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她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两名青年男子。一名身材削瘦,俊朗的面容堆满了笑,看来是性情快活,好相处的人;另一名则是身穿蓝衣长袍的书生,容貌俊美,神态潇洒,手中一柄摺扇,正轻松地摇着。
眼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儿,她一骨碌的爬起身,朝他们走去。
“刚刚把我摔出去的是你,对不对?对不对?”她一把揪住那瘦长青年,一叠声的问道。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以为她要兴师问罪,他慌乱地摇手澄清着:“你该不会因为这一下,就要我偿命吧!”
仍是紧抓着他的衣袖,她的眼中闪着热切。
“教我刚才那一招!”
“嘎?”青年脸现错愕神情。
“教我,刚刚把我摔出去的那一招!”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
就在瘦长青年不知所措之时,一名门众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朱堂主、殷堂主,门主早已在山上等候两位了。”
“小妹妹,咱们还有要事,改天再聊吧!”爽快的向她摆了摆手,瘦长青年和身旁的同伴两人足一蹬,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我叫秋莫愁,不要忘了喔!”莫愁追了出去,挥舞着小手大喊着:“我明天会去找你们学武功的!”
最了解她的秋无念常说:她最大的优点就是锲而不舍。
“两位师兄,教我功夫好不好?我发誓一定不乱教给别人。”
“两位师兄,我可以帮你们洗衣服、煮饭、整理床铺,还会泡茶给你们喝,无念姐说我泡茶的手艺是天下第一的哦!”
“师兄……”
这小妮子还真是锲而不舍,从早上跟到傍晚,从练功场跟到茅房,看来,不让她学点东西,她是不肯走了。
“我是很想教你功夫啦!”瘦长青年搔了搔头,说:“可是你年纪还小,不适合练我这种威猛招式,一不小心会伤了筋脉。要不,你跟他学好了。”他一比身旁的伙伴。
“不宜。”蓝衣书生一摆摺扇:“我和他练的都是偏门功夫,不适合你学。”
他顿了一下,续道:“况且,我们两人的功夫不是八杰之中最强的。”
“那最强的是谁?”
难道,还有人的武功在这两名高手之上吗?想至此,她不禁手心微微发热。只见两人对看了一眼,一个说:“应该是他吧。”
另一个说:“那还用说,他若真正动起手来,一定把我们两人打得爬不起来。
莫愁听了一头雾水:“什么他啊他的,你们说的究竟是谁啊?”
两人又对看了一眼,脸上皆露出了笑容:“就是咱们八杰之中最年长的……”
“性格最沉静。最不爱表现自己的……”
“最受门徒们爱戴的……”
“也是脾气最好的……”
“什么最沉静、最受爱戴、最不爱表现自己,罗哩八嗦的讲了一长串,他到底是谁?”她性急的追问着:“他叫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就算上山下海,她也要把他挖出来,拜师学艺。
“莲。”蓝衣书生打开摺扇,好整以暇的吐出了一个字。
连?联?帘?镰?鲢?是镰刀的“镰”,还是鲢鱼的“鲢”?这是人的名字吗?莫愁小脸出现迷惘之色。
“是莲花的莲。”瘦长青年见她一脸迷惑,马上解释道:“他叫方莲生,是咱八杰驻守湘江的堂主。”
“请问,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她好奇地问道。
瘦长青年转向同伴,说道:“老五,你常和莲生在一块儿试招,你来说说。”
蓝衣书生摇着手中摺扇,神态轻松地说道:“莲的内力,应该有一甲子吧。”
哇!六十年的功力,那他一定是位年高德邵的老公公喽!此时莫愁脑中描绘出一名银发长须,仙风道骨的前辈高人,心中不禁充满了尊敬向往之情。
见到她脸上的钦仰神色,蓝衣书生朝同伴挤了挤眼,两人脸上都露出奇诡的笑容。
“他什么时候会上山来?”莫愁热切地问道。
“从湘江出发,以他的脚程,应该再过两天就可抵达。”蓝衣书生说道。
“谢啦!”莫愁朝两人一摆手,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莫愁一大早便抱着满心期待守在山脚下,等着迎接即将上山的“方爷爷”。
从早上等到将近晌午,仍然不见人影,她腿儿也有些酸了,正想坐下休息时,迎面走来两三名身穿天易门服色的兄弟。
“听说方堂主待会儿就要上山来了
“不知堂主他老人家近来可好?上回蒙他指点,我内功大有进展。”
“唉,堂主他万般都好,就是修养好得太过头了,”否则以他的武功,这门主之位早落人他手中了。”
“对啊,只要有心,没事就露一手功夫,咱天易门的兄弟还不个个对他服服贴贴的吗?可惜、可惜,就是脾气太好了,总让人……”
莫愁听了这一段对话,心下不解。
脾气好是坏事吗?老人家不总是和蔼可亲的吗?
她向来不是擅于思考的类型,揉了揉腿,马上又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朝上山的来路张望着。
突然,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苏州分堂的人也太会摆架子了吧!咱们总堂的兄弟去求个疏通;居然不肯买帐。”
“总堂有什么了不起?上回……”
远远的,她看见两名身穿天易门服色的壮汉挽起了袖子,正脸红脖子粗的争执着,瞧那怒气勃发的身形,似乎是一触即发。而在两人之间,夹着一名身穿白袍。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好言相劝:
“两位兄弟,同是一门之人,也不必如此……啊!”
其中一名汉子突然出手,一拳猛地打了过来。
只见那白衣书生肩头一沉,看似踉跄了下,身形却在避开攻击的同时,巧妙地护住了身后的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请两位……”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一拳,那白衣书生居然没有吓得魂飞魄散,仍是一脸诚恳的劝说着,不知他是太过天真,还是对危险的感觉太过迟钝。
“呼!”的又一拳打了过来,这回,正应了“池鱼之殃”这句成语——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胸膛。
只见他身子稍微晃了一下,似乎颇感吃痛,仍是不肯移开脚步,温文的嗓音未现丝毫怒意,仍耐着性子劝说着:“两位兄弟请收手,有什么事好好说……”
“什么好好说?赶快闪开!咱今天定要为总堂的兄弟出一口气!”
“出什么气?难道我就怕你不成?”
只听见“呼!呼!”声响,正在气头上的两名壮汉同时出拳,这回掌声夹带着劲风,显然力道不小,眼见那名白衣书生就要左右同时中招,当场重伤了……
“你这书呆,还不快闪!”
莫愁终于忍耐不住,小小的身子窜了进来,左挡右格,然后迅速的腾出一只手拉开那颀长的白衣身躯。
向来率直的她,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劈里啪啦地念了一大串:
“你这呆子!不会武功还来劝架,你不要命了吗?挨打不还手,你是笨蛋吗?文弱书生没事跑来沧山干嘛?”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大串“书呆、呆子、笨蛋”的训骂,那一双温纯的男性眼眸露出困惑的神情,注视着身材娇小的她。
白衣男子有些诧异地说道:“姑娘,你……小心!”
男子的一声惊呼使她抬眼,迎面就是横扫而来的拳风,这一下来得突如其然,饶是身手不错的她也来不及避开。
闭上了眼,内心做好飞出去准备的莫愁,突觉身子被一股温和无比的力道卷了出去,避开了凌厉的拳风,在一旁稳稳的落下。
颇感意外地张开了眼,她正待询问,却看见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名汉子突然垂手而立,恭敬地叫了声:“朱堂主!殷堂主——
她那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两条熟悉的人影。
“唉唉唉,莲生,你又在充当和事佬了吗?”年轻快活的声音传来。
听见“莲生”二字,她不禁心中一跳,赶忙四处张望着——
方爷爷上山来了吗?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怎地她没发现呢?
“羽弟、五郎,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她身旁的温文嗓音应答着,温醇从容的语调透着欣喜。
听到双方愉悦的互换问候,莫愁脸露惊讶之色,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身旁的男子,颤声说道:“你……你们叫他什么?”
“莲生啊!”两人一脸的理所当然。
莫愁立即呆楞在当场。
“都是你们害的啦!”面对眼前这两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莫愁大声埋怨着:“什么年纪最长、一甲子的功力,你们根本存心耍我嘛!”
“小莫愁,我朱羽可是从来不说谎的喔。”瘦长青年为自己辩解着:“莲生今年二十六,虽然只比我和……”他比了一下身边的俊美同伴。“殷五大了两个月,可也算是八杰中最年长的啊!”
“那六十年的功力怎么说?”莫愁气呼呼地转向名叫殷五的蓝衣书生:“难不成你连他前几世的功力也算进去了?”
“正确的说法是——”殷五不慌不忙地摇着摺扇,笑眯眯地说道:“仿佛一甲子的功力,我只是把‘仿佛’二字给去掉了。”
“反正你们都有理由!”莫愁火大的吼着,接着往地上一坐,脸现沮丧之色:“这下可好了,昨天我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人家,他怎么还肯教我武功?”
朱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莲生的涵养是八杰中最好的,他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可是你说的喔!”莫愁指着他:“如果他不肯教我武功,你要负责喔!”
“好啦好啦!”朱羽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不管他肯不肯教你功夫,我都先传你一套刀法,如何?”
嘿!马上赚到一套功夫。
莫愁强自按下心中的兴奋,故意板起了脸。不可以赖皮喔!”
“身为堂堂八杰之一,”朱羽一拍胸膛,朗声说道:“难道还会骗小女孩吗?”
“这很难说。”莫愁斜瞅了他一眼:“大人最喜欢吹牛和说话不算话。”
“那咱们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莫愁高兴地和他一击掌,随即跑下山去,准备用晚膳了。
“真是个小武痴。”望着那小小的背影,朱羽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待莫愁走远后,他又自言自语地道:“功力果然是有差哩!适才那两人突如其然的出手,莲生却能不动声色的立即化劲,可怕的家伙,难怪连老门主都注意他的武学渊源。”
天易门的武谊大会是门众一展武艺、互相切磋的场合,方莲生向来是在一旁微笑观看,赞美同僚的武功,从来不出手。可是那年老门主不知为何,三番两次央求他下场,而且指定儿子当中武功最强的李寒衣当他的对手。
在老门主的授意之下,李寒衣一出手就是威力万钧的天虎八式,吓坏了在场的八杰,还以为方莲生犯错,老门主要借玄武堂主之手惩戒。
没想到方莲生居然轻松化解了玄武的成名绝招。直到现在,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方莲生的功夫,只能用“如臻化境”四字来形容,就连很少称赞人的老门主也以赞叹的口气说:“原来是世外书海的传人,难怪有如此功夫。”
可惜当时纪兰尚未加入八杰,没能看到这一幕,否则她就不会将自己的表哥视若敝屐,而对俊美潇洒的殷五心生钦慕了。
纪兰没有看人的眼光,不知道莫愁有没有这个眼光呢?
他突然对此感到很有兴趣。
第二章
莫愁有些紧张。
她慢慢走向和对方约定的地点,脚步快捷稳定,手心却是一阵冷一阵热。
她甚至不敢期望他会来赴约,因为想到曾经对他无礼,她心虚得不敢到他面前开口,只草草写了张纸条,拜托天易门一名大哥拿去给“方堂主”,并转述约定地点。
纸条上只有五个大字:
请教我武功
然后署名“莫愁”。
等她把纸条送出去后,才想起找姐姐做参谋。
秋无念听了这前因后果后,笑得打跌,说:“老天,你纸条上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大刺刺地要人家教你武功?”
莫愁理直气壮地说:“我向来不会写文章,你是知道的啊!”她练武特别勤快,看书写字却相当没耐性。
秋无念接口:“恐怕连字写不好。你那不规不矩、草书般的字,我看大半的读书人都不会欣赏。我看你明天不用出门了,省得白跑一趟,他是不会赴约的。”
莫愁一插腰,郑重地说:“不行,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约了人,怎可不去呢?就算从天明等到天黑,我也甘愿。”
“唉,真是为武执着的少女,你这武病是无可救药了。”
就这样,莫愁带着“宁抱桥而死”的心情,“义无反顾”的出门了。
就在快到约定的树下时,她惊讶地揉揉眼睛。咦?树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