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还需要区分什么兄妹之情。朋友之情,或是男女之情吗?这名男子一直将她放在心中,珍视着她对他付出的情感,这不是只有慈爱能做到的——这是深情,是刻骨铭心的深情。
她拿起那束头发,望着他喃喃说道:“难道……这也是……”
方莲生点点头。
莫愁奇道:“可是当初我挥剑断发的时候,只有师父和师丈在场啊!你……你怎么会得到这束头发?难道师父一时多事将这束头发送到你手上?可是她并不认得你啊?”她一脸迷惘:“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莲生缓缓说道:“他们不但认得我,而且从我出生的时候就认得了。”
她惊讶地说道:“这……难道师父是世外书海的前辈?”
“漠北神剑其实是我祖母,也就是世外书海的女主人。”
莫愁闻言眉一挑,说道:“就算如此,也没那么巧法,就在你成亲当晚和我在河堤上巧遇。”
她心中早知师父一定是武林中曾经赫赫有名的高手。
“是我拜托祖母找到你,并且收你为徒。”
“为……为什么?”两位前辈在和她相处的三个月中,从未露出一点口风。
“因为我很担心你从此消沉颓废,一蹶不振。当时我看到你一个人在河边喝得醉醺醺的,我……我心中着实恨自己让你痛苦至此。”
方莲生眼中露出痛惜的神色。时至今日,他想起当时她凄凉的笑声,仍觉心中隐隐作痛。
抬眼凝视着他,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捧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傻莲哥,这是我咎由自取,干你何事?”
方莲生叹了口气,这:“我只是没法看着你痛苦。”
她晶亮的眼眸望着他,轻声说道:“原来我们都绕了好远一段路。”
方莲生大袖一张,将她娇躯整个包住,轻声说道:“当初我不是不知你的心意,只是,对表妹放了十多年的感情,是无法说割舍就割舍的。”
“我知道,如果你是那么容易就移情别恋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在他怀里偎得温暖舒适,渐渐有了睡意。
“想困了吗?要不要回舱房去。”方莲生低柔地问道。
她伸手一揉眼睛,笑道:“差点儿就像小时候一样在你房里睡着了。咱们继续聊吧,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睡去了多可惜。”
方莲生闻言芜尔。“你以前也是这样,高兴起来就不肯去睡,然后在我房里不知不觉地睡去,最后总是我抱你回房。”
她笑道:“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自己练就了梦游的本事,睡着后会自己走回房,只是心中一直觉得奇怪,居然从来也没跌倒醒来过,原来是你好心把我搬回房。”
两人想起了在沧山的时光,都是言笑晏晏。
莫愁突然问道:“莲哥,你和纪兰怎么做夫妻做成那样,一下是有名无实,一下又要谋害亲夫?”
她向来心胸光明,虽然长久以来暗恋方莲生,却从无私下打探他们夫妻隐私、借以离问破坏等等的阴谋心计。
方莲生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在成亲的第一天便窥破了她的计谋,虽然伤心,但总想给她机会,希望她放弃野心,和我做一对真心的夫妻。谁料一年过去了,她仍是不放弃谋夺财宝,甚至居心更加险恶,起了谋害之心,唉……也怪不得我和她夫妻缘分已尽。其实说来,我们从头到尾就没有做过一天夫妻,这一年来,她图谋我,我防着她,说是敌人还恰当些。”
莫愁叹道:“想不到纪兰为了宝藏,心性变得如此恶劣。虽然我原本就不喜欢她,还是觉得人心险恶,真是可怕。”
方莲生道:“我也是因为如此,从此多了几分防人之心,时间一久,对她的爱意也逐渐消失无踪。”
莫愁点头说道:“倒也不是你薄情,而是她欺负得你太过,糟蹋你的一片真心,难怪令人心灰意冷了。”
她抬眼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轻声说道:“也许是因为我出身翰林府,家境富裕,才觉得多一点钱财和少一点钱财没什么差别,甘愿过着一把长剑、阮囊羞涩、到处云游的日子。纪兰是娇贵的千金,想要的胭脂、华服可能多了些。”
方莲生轻抚着她的头发,微笑道:“你也是千金大小姐啊,而且还是官居一品翰林的千金,怎么就不想要胭脂水粉、华服美食了?”
她皱眉说道:“老天,别跟我提这些,咱们家的二娘最讲究这一套,我好不容易从那个成天打扮薰香的翰林府逃了出来,耳朵可不想再受罪了。”
他微笑:“看来你完全不同于一般闺阁千金。”
莫愁说道:“岂只是不同,简直是异样。你都不晓得爹拿我和无念姐有多头痛,成天想把我们姐妹俩嫁出去,幸好无念姐两年前嫁给了李家师兄,否则爹可要积郁成疾了。”
她说到此,重重地“唉”了一声:“说到这件事我就生气,当时我在山上养伤,云遥山师父说什么也不放我下山,而爹又怕无念姐后悔,赶着将她嫁出去,我可是无念姐最亲的妹妹,居然没看到她当新嫁娘的模样,真是令人扼腕。”
方莲生说道:“无念姑娘去年产下一女,你知道吗?”
她跳了起来,揽着他的颈项叫道:“真的吗?”喜形于色。
他微笑着点头。“你当阿姨了。”伸出手臂爱宠地环住她的腰。
她兴奋地问道:“小娃娃像谁呢?”
“像无念姑娘多些。”
“那一定是个清秀的女娃JL,真想回去瞧瞧。”她眼里闪着兴奋的神采。“莲哥,不如我们叫秦七驶回江南去好吗?”
他笑道:“傻丫头,我们此刻已经离江南海口不知几百里,逆风驶回去也要好几天的时间,何况,七弟身上有任务要办,也不能因为我们两人就折回去。”
“那他的船要驶去哪里呢?”
他的黑眸闪着深沉的光彩,说道:“东莞之国,西陵之都。”
她愣道:“什么?”
他解释道:“东莞和西陵是两个国家的名字,位于同一片大陆上,两国国力皆旺,却因为民风的不同而长年交战,七弟此时便是奉命去东莞国做一批买卖。”
他突然转开话题。“莫愁,你试着将那剑柄旋开。”
莫愁望了一眼身旁的古剑,摇首说道:“这柄古剑内藏有你家传之秘,我这个外人不便动手。”
方莲生温雅一笑。“既然落到你的手上,就表示这柄剑和你有缘。况且,”他温柔地凝望着她:“你我之间还需分彼此吗?”
她闻言心中甜蜜,当下依言旋开了剑柄,见里头放了一张古旧的纸卷。
她倚在他怀中将纸卷展开,见上头点线纵横,是一张地图,便笑道:“看起来有模有样的,难道真是张藏宝图吗?”
方莲生微笑,旋开雄剑的剑柄,里头赫然也是一张纸卷。他将之展开,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
莫愁见状笑道:“这是什么?寻宝路途解说吗?”
他缓缓道:“分家的人可能是无意间见到这张图,便以为是藏宝图,以讹传讹,才让纪兰父女为此不惜杀人。其实他们若看过这篇文字,就知道世外书海的传家宝根本就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了。”
莫愁奇道:“那到底是什么?这张图文是干什么用的?”
方莲生笑着轻敲她的头。“你就是不肯耐心去看长篇文字。好罢,我就将这篇文字的内容说与你听。”
她倚在他怀里,躺了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准备听故事。
方莲生一手拿着纸卷,一手轻抚她的秀发,缓缓说道:“其实,我祖父这一脉并非中土人士,而是海外移民,这文字是叙述我们的族系,源起于东莞和西陵两国交界处,为了逃避战乱才渡海来到中土,我们本来是姓风的。”
莫愁奇道:“那你怎么会姓方?”
“在我们的家乡话中,‘风’的发音像中土话的‘方’。”
莫愁听了说:“那你原该叫风莲生喽!嗯,听起来好像比较神气一点。”
他笑道:“不管是方莲生还是风莲生,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据家谱记载,我的祖先是位极不平凡的人物,对东莞和西陵两国举足轻重,世外书海的内功心法就是由他传下来的。当我观阅家谱时,便对这位祖先心生向往之意,想着总有一天,要带着我的妻子前去祖先故居追怀先人英风。”说完凝视着她,眼眸中满是浓情。
莫愁知他言下之意,是已将自己当作他的终生伴侣,她不禁双颊飞红,清了清喉咙说道:“那这张图就是祖先的故居了?”
她说得太快,竟然将“你”字漏掉,听起来就像是“我们的”祖先的故居,方莲生听了不禁微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错,这张图就是祖先故居所在之地。”
莫愁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纪兰还真是枉费了这么多心机,结果她朝思暮想的藏宝图,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藏宝图,不过是一张回家的道路图。你也真坏心眼,明明知道,还不跟她说个明白,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了。”
方莲生伸手抚着她的秀发,轻声道:“也唯有不说破,才能看着她露出本性,看出她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她笑道:“那你一古脑地将这传家宝的秘密告诉我,不怕我抛弃了你这个家世一清二白的穷书生?”
方莲生轻声说道:“你对我如何,我心中早已知晓。”
心中响起数年前断情老人和他的对话——“你难道看不出这小姑娘对你情根深种?以命相搏,不是兄妹之情做得出来的。”
“我只有来生再报了。”
“她能等得到来生么?”
他突然紧紧地抱住莫愁,长吁一口气,说道:“幸好,我没有真的等到来生才和你相聚相守。”
莫愁接口道:“说起来,还真该感谢纪兰,若不是她存心谋害你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他们两人自从在船上互诉衷情后,航程上赏鸟
观涛,谈天论地,紫衫伴着白衣,两心随绻,就连茫茫大海中卷起的白浪,也尽是醉人之意。
莫愁诗书读得不多,故两人谈论的多半是武艺,时常在甲板上比手画脚,今在一旁观看的秦七心痒难熬,不住地插话。
船一靠岸,方莲生便向秦七话别,和莫愁两人按图索骇,找寻祖先故居。
两人在东芜国境内按图走了数日,穿越山岭密洞,终于来到了一处鸟鸣花郁,峰峦争翠的世外桃源。
“莲哥,你的祖先还真会享福,在这么美的地方隐居。”莫愁挽着他的手臂笑道。
“你若到过世外书海,才知道我们家族都很懂得过清幽的生活。”他含笑说道。突然传来刀剑相击之声。
“有人在打斗!”莫愁心生警觉,抄起长剑便往打斗声处而去。
只见数十名刀剑容围攻一名少年,招式狠辣,毫不留情。莫愁一见,怒由心生,喝道:“以众击寡,以长欺幼,这是东莞剑客的作风吗?”
为首的剑客冷笑道:“东莞剑客尊贵无比,外地人少管闲事,待我们杀了这杂种,再来找你较量。”
她听了柳眉高挑,手中长剑疾刺,只见青光连闪。当当啊啊连声不绝,瞬间十名剑客都被缴了械,个个睁大了眼睛,对秋莫愁这一手神技感到惊异。
她笑道:“原来尊贵的东莞剑客武功不怎么样嘛!”
众剑客狠狼地瞪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你的剑法相当不错,犀利快绝,是哪一家的传人?”那少年抱胸而立,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她。
莫愁见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剑眉人鬓,容貌英伟,小小年纪便有一股若无旁人的威严气势,不禁心下揣测:难道我救了什么大人物吗?可是刚才那些人怎么又骂他杂种?
那少年开口:“如果你不出手,这些人不消片刻便要尽数死在我的手下。”神情甚是据傲。
她忍不住回道:“你小小年纪,这般大的口气……”
她话突然中断,因为她看到那少年在见到徐步而来的方莲生时,眼中暴出精光,她心下正觉不对时,那少年忽地从背后点住了她的穴道,并将手中长剑抵着她的背心。
这一下兔起鹘落,她全没防备,中了暗算,心中叫苦;亏我行走江湖有一段时日了,今日居然栽在这少年手上。
“拔剑吧!”那少年冷冷地说道。
莫愁一愣。她都已经被点住穴道了,怎么拔剑?眼角余光却瞧见那少年是对着方莲生说的。
“你制住了我的妻子,就是要和我比剑?”方莲生沉声问道。
莫愁听见他口中称自己为“妻子”,心中甜蜜,却又暗道;不好,莲哥从未用剑,他内功固然精湛,但剑法会是这少年的对手吗?又开始担心起来。
“不和我比剑,你的妻子就命亡当场。”那少年冷酷地道。
莫愁紧张地望着心上人,不知当如何是好。
方莲生沉声说道:“虽然祖有遗训,不得轻易用剑,今日为了莫愁,只得破了誓言!”
他向来温和的神色变得肃然,手中长剑直指天际,正是起剑式。
“很好!只要交手,便知道你是否我要找的人。”那少年手中长剑一抖,嗡嗡而鸣,显然内力非凡。莫愁不禁怪自己看走了眼,这少年武艺高强,哪里需要她出手相助?
两人一交手,两柄长剑激出点点光芒,青光闪烁,剑气纵横,饶秋莫愁以一柄长剑名动江湖,也不禁看得心驰神眩。
方莲生素来温文,使起剑来竟是气势磅磅,英凤飒飒,仿如脱胎换骨一般。心想:还好我没在秦七面前夸下海口,想不到莲哥在剑上的造诣也如此之高,对上他这路剑法,我要取胜,恐怕很难。心中惊讶之余又有几分钦佩。
不出百招,那少年手上长剑已被震飞,钉在树干上,余势未了,犹自颤抖。
“好功夫。好剑法!你果然是风十三的子孙!”那少年哈哈大笑,笑声中有棋逢对手的快感。
方莲生收剑而立,说道:“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令在下佩服。只是,这风十三又是何许人呢?”
那少年斜睨着他,剑眉斜飞,说道:“你若不是风十三的子孙,也找不到这里来。你自己去那小屋内瞧瞧那幅画像……”他伸手一指山腰的小屋群落。
“你的长相气质和那画中人有几分相似,让人一看便认出来。”
方莲生闻言便牵着莫愁朝那山上的小屋走去。
少年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喃喃自语:“风十三乃我西陵王朝中兴功臣,也是允文允武的王族奇男子,他的义女就是我朝的女将军西陵紫龙。为何皇爷爷临终前嘱咐我到此处来寻找风十三的后人,难道,他当年并未吐血而亡。英年早逝么?真是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