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边境。
崇山峻岭,茂林绝崖,这里是东莞国人迹罕至的边境。在翁郁茂林隐蔽的一处山洞中,传出男子焦急的声音:“快!把他衣服脱下!”
山洞里,是刚从大牢劫人出来的雷九州和祝老三,两人此刻正匆忙的将梅凤书身上的书生袍脱下,欲检视她身上的伤口。
大掌俐落的解开了梅凤书腰上的玉带环扣,雷九州脱下了她外穿的大袖长袍,见到原本雪白的衣袖上触目是斑斑砖红血渍。
他浓眉怒锁,拳头不自禁的紧握。这些该死的小人!竟然如此对待他温文善良的凤弟!
然而此刻梅凤书命在旦夕,由不得他浪费时间生气;他将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大手继续解着梅凤书内穿的孺衣排扣。
“妈的!男人衣服哪来这么长一排扣子!”祝老三边帮忙解着孺衣上精巧的小扣,边嘟嚷着:“文人就是文人,说话文诌诌,衣服也跟姑娘家一样罗嗦……好了,最后一颗了……啊!雷哥哥,这----”祝老三突然间倒吸了一口气,语音带着不可置信。
梅凤书身上的孺衣被掀开后,露出了一件水绿色的女子肚兜,上头绣着一枝白梅,正对这两名大汉展现它的素雅纯洁。
“这----”饶是平日征战妓院“所向无敌”的祝老三,这时也不禁停了手,呆楞望着那件秀气的肚兜。老天!别说这是因为梅丞相有特殊嗜好!
就在祝老三犹豫着该不该剥除这件“不应该有的”衣物时,雷九州早已大掌一伸,毫不犹豫的扯下了梅凤书的贴身亵衣。水绿色肚兜飘然落地,露出从未展现在任何男子面前、晶莹如玉的白嫩胸脯----斩钉截铁的说明了梅凤书的性别。
“这----”祝老三瞪大了眼,直勾勾的望着那“无可置疑”的耸立雪丘。“他----梅丞相竟然是个女的!”
“管她是男是女,先救活了再说!”雷九州沉声低化,声音透着焦急。他将头贴在梅凤书胸口,听见她微弱的心跳声。“老三,马上生火烧水!”
祝老三依言从随身携带的行军包袱中掏出了小锅小碗,开始生火烧热水。雷九州在祝老三准备热水时,大手小心翼翼的将她赤裸的身躯翻了面,赫然见到白曾的背上交叉布满了一条条青紫鞭痕。
“这些该死的家伙!”雷九州忍着满腔怒火,迅速的撕下一块衣布来,在热水中浸湿。
“老天!别说梅丞相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了这样鞭打啊!”祝老三见了不禁连连摇头,不忍的说道。
雷九州默不作声,大掌中的湿布轻轻的、小心的擦着她莹白粉嫩、却是伤痕累累的背肌,洗净她身上干涸的血块,以免伤口因脏污发炎而恶化。
昏迷中的梅凤书,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凤弟,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雷九州大掌迅速而轻柔的将伤药涂在她背上。
一旁的祝老三很想开口更正:“说错了,是梅姑娘,不是什么凤弟。”却在见到雷九州脸上沉肃的表情后,识相的闭嘴。
“她现下最需要的是水、食物和温暖。老三,你马上去打些野味回来。”
雷九州上完药后,即刻为她穿好亵衣和内衫。他从怀里掏出内服伤药粉,倒入碗中,用清水和了一和,一手扶起梅凤书虚弱的身躯,一手持碗就着她失去血色的唇。“凤弟,你醒醒,喝下药水吧!”
梅凤书依然双眸紧闭,药水从她唇边流溢出来。重伤又失去意识的她,这时完全无法自行吞下药水。雷九州见状,毫不犹豫的就碗含了一口,俯首贴着梅凤书苍白的唇,舌头轻轻顶开她的牙关,将药水灌入她口中。
“雷哥哥……”一旁的祝老三见了,很想提醒他:这下你可非娶梅丞相不可了。
雷九州依此喂了她几次,才将那一碗药水让她尽数喝了下去。一转头,看见祝老三呆望着他,脸上最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低叱一声:“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赶快去!”
“啊!是是是!”
在祝老三离去后,雷九州粗壮的手臂将梅凤书娇躯圈在怀中,单手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手腕一抖,玄黑大氅扬起,随即落下将两人身躯覆盖住。感觉怀中的娇躯冰凉无暖意,雷九州铁臂收紧,将梅凤书紧密的拥住。
他温热厚实的胸膛烫贴着她冰凉、伤痕斑斑的背;大掌贴着她的心口,感觉她慢慢恢复的心跳,以及逐渐回复的体温。
她是如此的纤弱娇柔。此时此刻,雷九州比以往更鲜明的感受到梅风书的纤弱----当她除下那宽大的书生袍,他们两人身躯如此紧密相贴。
“大哥……”微弱的呻吟声逸出樱唇,是无助、是孤独,还有深刻的思念。
“放心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雷九州大掌轻抚着她披散的秀发,低沉哄慰着她。梅凤书头倚在他胸前,安心的入睡。
“放心吧。”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梦中安抚着她仓皇绝望的心。是梦吗?她居然梦到远在天涯的雷九州回到她身边,安慰着她。
死前能见到雷九州一面,就算是在梦中,也好。梅凤书微感悲哀的睁开眼,迷朦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洞中跳动的火光。
“你醒来了吗?”熟悉的、低沉浑厚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这不是梦。梅凤书微转头,望进一双深幽的墨瞳,盛满浓浓的关心。“大哥……真是你么?”她不可置信的、如梦般的轻唤,纤手颤抖的伸向那张思念已久的深刻容颜。
“是我,货真价实。”浓眉舒展,脸上担忧神色褪去,眼底闪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七天七夜,终于将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梅凤书一声喜悦的轻呼,玉臂情不自禁的勾着他的后颈,将螓首埋在他的肩窝,啜泣着。这名雄狮般的男子,她盼了好久呵!
雷九州先是一楞,立即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大手,轻拍着她一起一代的背脊,粗旷的面容露出怜惜神色。
“大哥……”梅凤书抽噎着。“那班人……”她在大牢里,凭着一股书生傲骨,没掉半滴眼泪,如今却偎在雷九州温热的杯中,哭湿了他的衣衫。
“那班可恶的佞臣小人,大哥帮你把他们抽筋剥皮!”雷九州恨恨的说道。
梅凤书听了,不禁破涕为笑。“我要他们的皮做什么?”说到此处,忽然想到她的门生杜恒正因受牵连,被流放至边关,生死不明,不禁悲从中来,又伏在他怀里啜泣。
”好了好了,“雷九州低沉的笑声在胸口震动着,大掌轻抚她的发丝。“这么爱哭,像个娘们似的……”他倏然醒悟,哈哈一笑!“我倒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姑娘!”
“你本来就是个姑娘”这句话轰醒了哭泣中的梅凤书,她猛然抬脸,神色惊慌!
“你……你怎知我……”她随即发现,自己身上只着内衫,两支皓白玉臂裸露,领口松动,春光微露。
“啊!”她低呼一声,手慌乱的抵着雷九州厚实的胸膛,想从他强壮的杯中逃脱。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雷九州大手疾出,一把箍住她的纤腰。
梅凤书被雷九州大手这么一拉,不由自主的倒向他胸前,再度形成亲昵的依偎姿势,她低垂着头不敢与他直视,羞不可抑。
“你究竟是怎么了?”雷九州浓眉微皱,对她慌乱的反应丝毫不解。
“……”梅风书头埋在他胸前,鼻端闻到他强烈的男子气息,不禁双颊火热,身躯微颤。
雷九州感觉杯中娇躯颤抖,以为她畏寒,强壮的双臂收紧了一些,将她搂得更紧,温和的说道:“我俩亲如手足,有何难言之隐,不妨对大哥言明。”
老话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鲁男子!梅凤书心中又羞又嗔,却是羞涩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东莞女子向来保守,何况是斯文秀雅的梅凤书。雷九州是惯战沙场的猛将,生活中充斥刀光剑影,往来都是慷慨英雄,怎知女儿家羞涩的心思?
他见梅凤书垂着头半晌不语,以为她仍疲累,不愿开口,便说:“凤弟,你再歇一晚吧,我们明日动身。”甫说完,他笑道:“我又糊涂了,现下该称呼你‘凤妹’才是。”
梅凤书偎在他怀中,耳边听到这一声“凤妹”,心中突然流过一股奇异的感觉。她听见头顶雷九州低沉的声音续道:“明日带你到北境疗伤,有为兄的族人们在,东莞的追兵不敢进入。老三已经先行去通知我爹了。”
梅凤书温顺的点了点头,螓首倚在他宽阔的肩头。北境位于东莞和西陵两国边界,那里的民风剽悍,素来不受两国管柬。况且,有雷九州在她身边,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梅凤书安心的偎在他怀中,沉沉入睡。
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吗?她居然忘了,雷九州轻描淡写的功夫天下第一。
“雷九州,速速交出钦犯梅凤书,否则死无全尸!”李御史躲在众兵士身后,得意洋洋的说道。
数百名东莞士兵手持战斧,将山洞团团围住。后排则布置着弓箭手,个个羽箭上弓,屏息瞄准了他们两人,戒慎恐惧,丝毫不敢大意。只因为,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东莞第一战神哪!
“瞧这阵仗,真合了‘插翅难飞’这句话。“雷九州面临生死关头,犹仍一派轻松。”可惜,我雷某人天生好战,越是不可能,就越要闯出去。”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怀中的清丽人儿,柔声说道:“凤妹,你乖乖跟他们回去吧,也许有一线生机。大哥是武夫,战死不屈是理所当然,而你----”
“不!”手握住他黝黑大掌,梅凤书抬脸望着眼前战意满满的男子。“大哥,小妹与你同生共死,咱俩来生再结缘。”她宁愿死,也不要再和那班面善心恶的小人同处一室!
雷九州听了,粗旷面容露出微笑,大掌一翻,轻轻包握住了她的柔荑,说:“还要等到来生么?我向来没什么耐性。”
他突然站起身来,搓唇呼啸,只听见啸声宏亮,从洞中传了出去。“走吧!”雷九州沉声说道,手抄起了倚在洞边的大刀,大步而出。
唉!想不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家,竟然会落得万箭穿心的难看死法。梅凤书有些哀怨的想着;却毫不犹豫的跟着雷九州的脚步,踏出山洞。
“雷九州,你果然识时务!”李御史见雷、梅两人神色自若的缓步而出,以为他们从命出降。
雷九州泛着冷笑,说:“可惜,雷某粗人一个,从来不知道‘识时务’这三字怎么写。”
李御史看见他眼中的轻嘲之色,回想起往日同朝为官时,受他大将军威风所压,敢怒不敢言的情景,心中怒火陡生,吼道:“来人啊,放箭!给我射死这两名逆贼!”
就在数百支箭镞如雨点般朝雷九州和梅凤书两人飞射而来时,忽然间,兵士中传出”啊啊哼哼“之声,随着一声嘶鸣,一匹通体全黑的骏马,铁蹄踏过慌乱的兵士,如一阵旋风似的飞驰到两人身前。
“上马!”雷九州左手持刀,叮叮当当的挡下了飞来的羽箭,右手长臂一伸,将梅凤书拥入怀中,足一蹬,两人便安稳的落在马背上。
“准头够、力道却太弱!”马上的雷九州,手臂护着怀中梅凤书的头脸,犹自从容的左格右挡,品评着:“枉费我调教你们也有些时日了,这么弱的臂力,怎么敌得过西陵紫龙的军队呢!”
这些兵士中,有不少曾跟随雷九州四处征战,听到他此言,不禁羞愧的放下了弓箭。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射!”李御史气急败坏的说道。
众兵土闻言,犹豫着。
雷九州哈哈大笑,手一扬,玄色大氅包覆住怀中人儿,一拉缰绳,胯下黑马昂立长嘶,随即举蹄疾奔,瞬间便排众出了重围。
“还来得及,快射!给我射死他们!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李御史望着那渐驰渐近的黑点,不甘心的嘶声吼着。
众兵土看见李御史的狰狞丑态,皆脸现鄙夷之色。他们不禁望着远处已逝去的人影,心中感慨:失去了雷将军和梅丞相的东莞国,会演变成如何呢?
“你还笑得出来!刚才真真吓死我也!”梅凤书丽容含嗔,不甘心的瞪着将她拥在怀中、昂首大笑的男子。
“害怕吗?不是说要与我同生共死?”雷九州笑道。手中缰绳放缓,让胯下黑马信步而行。
听到“同生共死”,梅凤书双颊晕红了。适才以为绝无生路,才大胆的吐露心事。雷九州知她脸皮最薄,微微一笑,说道:“你那句‘同生共死’也别收得大早,我们还有一关要闯。”
“你是说……”他们所要前往的北境,位在东莞、西陵两国交界。他们已越过了东莞国境,接着要经过的,便是……梅凤书想到可能会碰到的人,不禁忧心忡忡。
“如我料得不错,此刻把关的,应该是西陵紫龙。”
梅凤书听了,樱唇欲言,却又即时收口,神情黯然,似有难言之隐。
“东莞雄狮和西陵紫龙,终于到了面对面交手的时刻了。”
梅凤书听见他语气中跃跃欲试的男儿豪情,心情越加沉重。雷九州和紫龙,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啊!她该如何是好呢?
此刻,踏踏的马蹄声,沉重的敲着她柔软善感的心扉。
西陵边界,紫云关前。
“雷九州,你单骑闯关,也未免大小看西陵紫龙了。”较一般男子清脆的声音说道。马上踞着一名身穿青甲战袍的武将,头上的银鸢盔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双精湛眼眸。
守关的西陵众兵士早已听闻雷九州的威名,现下从主将口中得知,东莞雄狮就是眼前这名神威凛凛的大汉,怀中还抱着一名纤弱清丽的女子,皆大感好奇的从盔缝偷觑着。
“要单挑,还是摆开大队齐上?”雷九州勒马横刀,虎目睥睨,完全无惧于眼前的敌军。
“敬你是条好汉,咱们三招见胜负,如何?”
“不愧是西陵名将,果然爽快!”雷九州一声称赞,随即举刀纵马而上。
紫龙也反手抽出鞍中双戟,拍马迎上前。梅凤书见状,心急如焚,正欲呼喊住手,却听见“当当当”三声急响,两骑已然交错而过。
“雷将军天生神武,在下由衷佩服。”语气含着由衷的称赞。
“好说。”雷九州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别了。”随即一提缰,胯下黑骥缓缓踱出了西陵关口。
“保重。”紫龙忽然出声,听来是向雷九州道别,面盔下的眼睛却望着他怀中的梅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