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月白宫裙的女子,捡起了地上的瓷碗碎片,柔声劝着:“紫珑,你就再忍耐吧,东华说这帖药只要再喝两天就可以了。”
“哼!喝什么药,反正有人希望我死,干脆让他称心如意!”
“紫珑……”望着床上的人,女子轻叹了一口气,淡素的面容露出难过的神情。
这名女子正是紫珑的好友之一,也是身为西陵王族的风静菊。
当年她和紫珑、梅凤书三人自飞霞府完成学业,依依不舍的话别后,紫珑便迫不及待的被上战袍远赴沙场,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而梅凤书回东莞的第二年便考上甲榜状元,从此一路平步青云,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
而相对于两名好友的丰功伟业,她选择了足不出府的平淡生活,并依从父母之意,于去年嫁人为妻,夫婿是任职于宫中的羽林郎,宫职卑微,而她天性恬淡,倒也不怎么在意。小夫妻俩性情投合,生活虽然平凡无奇,却是相当惬意甜蜜。
约莫三个月前,她接到一封书信,上头写着紫珑有性命之危,现下人在西陵边城,还附上详细的地址。信上虽然没有署名,也没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仍然放心不下,立即连夜赶到边城,并在信上所载的酒店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紫珑。
当时她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所幸同行的李东华,也就是她的夫婿,当即立断的出手封住了紫珑身上伤口四周的穴道,并以自身的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使她不致于在重伤之余耗损过多精气,然后将她带到此处疗伤。
这些日子,在她的细心照顾下,紫珑逐渐恢复,背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然而,心上的创伤似乎随着时间而越加的深刻。
“我今天就走!”决断的女声从床上传来。
“可是你的伤……好吧,你自己保重。”她知紫珑好胜倔强的性子,不敢出言阻拦,只好温顺的帮她收拾衣物。
“这些信笺怎么办?也要带走吗?”当时她为重伤昏迷的紫珑解开衣衫时,发现这叠信笺以手巾包覆着,贴身收在衣内,显然是相当珍视之物。
“烧了,我不需要虚情假意的东西。”紫珑冷冷说道。
小心检视着淡紫信笺上的俊逸字迹,风静菊读着那一首首的诗,句句内敛,却是字字柔情,那是一名男子隐藏在心中的真情。
她虽不知紫珑为何身受重伤,这名男子和这件事有何关连,紫珑又为何恨他至此,她只是直觉的从这些信笺中感觉到一名男子对恋人无微不至的呵护,而只要有一颗温暖、善体人意的心,都可以轻易察觉到这信中所含的深深情意。
然而,紫珑向来潇洒而温暖的性情,却在重伤事件之后改变了,变得深沉而孤僻,偶尔瞥见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恨意,不由得令人心惊肉跳。
“救命之恩,请替我向李君称谢。”紫珑一束衣带,从床榻走下来。“另外,你的夫婿可有迷药?”她停了一下,阴沉的说道:“即使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也无法抵抗的迷药。”
风静海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斑竹编成的屋顶,竹窗外鸟声鸣啾。
今早他出门巡视,在一间茶棚前停下,稍作歇息,然后就……
他掀开被子欲起身,却发觉手脚酸软,一点力也使不上。
“风静海,尊贵的十三王爷、监国大臣,你想不到有遭人下药的一天吧?”
低嘲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听到那声音,他不禁全身一震,一颗心难以自抑的剧跳,即使如此,仍是面色如常。
门帘掀处,是高挑婀娜的紫色身影,潇洒的神情不再,眉间眼角浸着冷笑,她正是三个月前才国殇入硷、蒙皇上封谧武忠侯的西陵紫龙,也是曾与他有白首之约的女子。
“看见已烧成骨灰的人还魂,却一点也不惊讶,这份沉着功夫,天下唯你风静海。”
她走近竹塌,在距离他三尺之处停了下来,双手环胸,嘲讽的眸光逼射向他。
“知你安好,我心中再无牵挂。”他冷静的说道,手腕暗中动了一下,空荡荡的提不起力。
她若没死,后患无穷。当日铁卫的警告在耳边响起,风静海不由得打了一记冷颤。
“再无牵挂?哈哈哈……”她仰头大笑,脸庞因那痛入心骨的狂笑而显得阴鸷。“说得好!也只有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她踏上前,脸庞逼向床上动弹不得的他,纤手轻抚着他略显苍白的俊容,沙哑的说道:
“谁会想得到,这么俊雅的容颜,却有着一颗无情的心呢?”
她说话的同时手一紧,指尖捏入手心肉里,顿时红血沿着手形滴落,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被践踏的心。
面对她狂放炽热的气息,他没有转脸避开,深潭似的眸子凝视着她,没有挣扎,没有辩解,却涵蕴着不易察觉的、无比深厚的怜惜。
她凑在他的颈间,说道:“做为一个忠臣的立场,你是对的,毫不留情的扫除危害主上的异己;但做为一个家人、师长,或者……”
她冷嘲了一下:“未婚夫,你却太过残忍。”
他仍是一语不发,定定的凝视着她,没有说出半句辩解。
她突地伸手探向他腰间,五指疾张,扯断了系在腰上的银带穗结,紫色衣袍顿时开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你——”他眼中闪着诧异。
她没有再对他进袭,反而一件件褪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一刀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
她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的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在竹帘透进的稀微柔光下,可以看见她匀称结实的长腿、引人遐思的腰间曲线,以及,从未在人面前展露过的,美好的胸脯。
她外表虽强悍,却仍拥有令所有男人克制不住的优美胴体。
“紫珑……”那一直冷静的黑眸,终于出现了起伏。
她半回过身来,侧弯的腰背像柔曲的白绸,露出背上暗褐色的刀痕。“看到我背上这道疤了吗?它提醒我曾经愚蠢的真心。”
她赤裸的走向他,撩人却又危险。“你要天下,我将天下给你,却换来背后一刀。”
她俯下身子,朱唇微张,在他肩上印下深红的齿痕,低喃道:“这是你欠我的——终身之约,白首之誓。”
“紫珑……”他黑发披散在竹榻上,衣衫开敞,随着她唇齿间的磨啮,他身子不禁一颤。
他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升起的欲望,稳住心神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哈!后悔什么?”她讽笑了一声,黑发半倾洒在他脸上,水眸淡睨,傲然中更显媚惑。
“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我再了解不过了,你外表温雅,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来得高傲。”
纤手魅惑的轻抚过他的胸肌。“从来不近女色的十三王爷,只有违逆你的意愿、撕毁你的自尊,如此才能尽情的折磨你。”
风静海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缓缓的说道:“你如此做不是在折磨我,而是在伤害你自己。”
“是么?”她娇躯伏在他身上,手肘支着他的胸瞠,懒洋洋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天生顽劣不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朱唇覆上了他。
他幽幽的闭上了眼。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在山谷中听来更令人心惊。
那叫声,充满了绝望和深深的无力感,那激烈的吼声,仿佛不像出自人类,而是野兽负伤的嘶喊。
从小屋内冲出来的,是衣衫不整的紫珑,只见她胸脯上下起伏,剧烈的喘息着,头发披散,脸上神色灰败如土。
身上披的淡紫外衫遮掩不住她胸前的赤裸,她赤着双足,外衫下未着一物,颠颠倒倒、狼狈不堪的走向山谷边缘。
“哈……”她在山崖上停了下来,仰头狂笑着。“与君同一身,根本就无心于我,如何能同一身呢?”
如何能同一身……如何能同一身……
山谷中回响着她绝望的呐喊,那发自心腑的痛楚和悲哀,令人听了不禁鼻酸。
“哈……”她跌坐在地,不住的大笑,笑得野、笑得狂、笑得嘶声,笑到最后变成了哭声。
“紫珑。”男性体温的外袍披裹住她半裸的身躯,她回头,望进他深幽的眼眸。
“你早算到,就算我如何的恨你,却没法伤害你,对不?”她苦笑,眼泪沾湿了发丝,粘在脸颊上。
风静海没有答话,修长的手轻轻为她系上外袍的衣带。
“我早该想到,逼婚是个糟透了的法子。”她自顾自的说着。“你温雅却又高傲,眼中从来没有任何女子。”
他伸出手,轻怜的将她的长发拉出衣衫之外。
“而在你眼中,我只是能征善战的破军星,却不是女人,对吗?”她轻声说着,泛着泪的眼眸望着他。
他轻柔的拨开她颊上的发丝,仍是沉默不语。
“我能忍受不被当作女人,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你……”她停顿了—下,沉痛说道:
“你竟然下得了手。”
风静海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我向来认为,只要能得胜,用点手段是必要的;但,残害自己的家人,这种事,我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她缓缓的站起身来,声音转为冰冷:
“你知道吗?人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铁铸的。”身上仍披着他的外袍,她迈开大步,毫不留恋的离去。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风静海终于开口:
“我当然知道,人心是肉做的。”
胸腔袭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他掩袖剧咳,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低头一看,殷红染黑了紫袍衣袖。
第八章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西陵紫龙是也。”西陵的兵略评论家如此称赞她。
三年前她诈死,诱出敌国的将领主动进攻西陵,然后再奇兵突出包围,将之杀得落花流水,东莞从此一蹶不振,不敢兴兵再犯。
当代韬略家无不对这位女将军大感惊叹,以奇才称之;而她独树一格的用兵手法,己被冠上“奇幻”之名,自成一家,成为诸武将研究的范本。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三年前稍显奇怪的诈死,究竟真是为了诱敌,还是另有原因?
紫云关前,北风飕飕的吹过大地,卷起了波浪般的黄沙尘土。放眼望去,夕阳西斜,西陵军营中冒出袅袅炊烟,想来士兵们正在预备晚餐。
蹄声达达,青色骏马一阵风似的卷进营中,只见马上女子一勒缰绳,胯下坐骑顿时昂首长嘶,蹄起人立,前一刻还在飞奔驰骋,现下居然说停就停,勒定立在主帐之前,这等精妙骑术,即使是骑兵将官也不禁心下佩服。
“将军。”一名马夫走上前去,恭敬的行礼。
她足一蹬,轻巧的翻身下马。虽然一身盔甲,但下马之际却是身轻如燕,丝毫不显沉重,举足旋身之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优雅和沉稳。
她将缰绳交到马夫手上,马夫一手扯住辔头,牵马回槽,她朝各队士兵走去。
西陵士兵见状,莫不收紧下巴,挺直了腰杆儿站立。她背负着手,从各队伍前踱步而过,青色的战袍随着脚步起伏,清朗但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唤道:“风之队。”
“在!”风队的小队长随即出列大声应答。
“雷之队。”
“在!”
“火之队。”
“在!”
如此一列列的点将过去,小队长的唱答声此起彼落、高高低低,有男声也有女声。女子从军在西陵国并不稀罕,只不过似紫珑这般兵略奇才,不论男女,皆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待全部点名完毕,她的脚步停了下来,问道:“有谁看见钦差大人?”
听见她的询问,众士兵一阵沉默,脸上都出现暧昧的神情。
她再问道:“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仍然是一阵沉默,终于,一名小队长开口道:“回禀将军,卑职适才见钦差往红帐去了。”
红帐是西陵军妓的住所。
她听了,薄唇勾出了抹笑,下令众兵士解散。
此令一出,瞬间,场面顿时热络了起来,原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众士兵,搭肩的搭肩,拍背的拍背,说笑声不断。
几名士兵还大胆的怂恿道:“将军,钦差传唤不到,要不要抓下去打几下军棍?”
这几年来,紫珑一改作风,对手下士兵多有约束,若有人滋事扰民,绝不宽贷,一律送去刑部依法处理,但私底下仍不改其潇洒风趣,故士兵们也逐渐知道分寸,守法时守法,玩笑时玩笑。
“皇上派来的人,咱们也别太为难他了。”她神态轻松的双手环胸,说道:“依我说,咱们去红帐瞧瞧钦差的神威,如何?”
众士兵闻言轰然叫好,女兵掩了嘴吃吃的笑,于是,在她带头之下,一大群人朝红帐的方向前去。
士兵你推我挤的跟在后头,皆想瞧瞧钦差大人的丑态,毕竟,众人对奉旨来白吃军粮的文官通常不具好感。
还未到红帐前,便已听到娇腻勾人的声音:“大人……再来一次嘛……”
在火光的映照下,众人看得明白:帐内男女交缠的身影,以及不时传出荡人心魄的婉转娇啼,春意荡漾。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不论男女,莫不脸上发烧,紫珑则是微微而笑,丝毫不以为尴尬。
帐内那男子粗重的喘道:“宝贝儿,我、我……实在不行了!”
紫珑听了当下忍住笑,清了清喉咙,出声道:“钦差大人,要不要末将来助你一臂之力啊?”
此言一出,众兵士轰然大笑,有的说:“将军,应该是一腿之力才对。”另有人说:“这种场合,将军你无用武之地的啦!”
就在众人轰笑声中,只听见率率的衣物声,不一会儿,一人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从帐中出来:“紫龙将军,怎么在此时来访呢?”说话间手紧扯着欲往下滑的裤子,神态甚是狼狈。
紫珑笑道:“末将有要事相告,希望没有破坏大人的雅兴。”她特意加重“雅兴”二字,又惹得众士兵一阵大笑。
那钦差脸现尴尬之色,随即说道:“有何军情要我禀告圣君,将军请说吧。”
紫珑说道:“有件事劳烦大人转达,东莞的雷九州……”她话未说完,红帐中传出腻得化不开的声音:
“将军,这么久没来瞧瞧人家,好无情哪!”一甸女子走出帐外,身上只裹了一条毛毯。
火光下,但见女子香肩裸露,动人的胴体包裹在毛毯中,粉嫩的玉腿从中角露出,引人遐思,在场的士兵见了莫不神授魂与,脸现痴迷的神色,女兵们则是好奇的转向紫珑,看她有何反应。
只见她微微一笑,说道:“玉娘,好久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