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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娃娃 page 10 作者:唐婧

  “没有的,师兄!”依姣回过神忙不迭地摇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挂念不下我的必死居,只是有些舍不下我养的鹦哥小奇,只是有些舍不下爹,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依姣。”他淡语,“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师兄走了,如果有缘,自然后会有期!”

  辛步愁朝师妹潇洒地挥挥手,很快地就在烟尘间隐没了身影。

  而这边的依姣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地,除了傻眼觑着师兄离去外,全然举不起步子。

  为什么她会拒绝?为什么她没向师兄背影飞奔而去?

  她懊恼自问,却全然不得其解。

  待当天夜里,必死居叩门声响,进了个脚步颠簸的朱佑壬时她才有了解答。

  依姣想起师兄的话,难不成,她是为了放不下这讨厌的男子而拒绝了师兄?

  “你喝了酒?”她抽抽鼻子,难掩讶异,朱佑壬自我控制力极强,再心烦,再着怒,他也不曾酗过酒。

  “好表妹,”他笑嘻嘻地由着她努力撑持着他重重的身子,“原来你还在,今天我见到小堂姑回来,却没见到送她回来的人,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虽是醉言醉语,依姣还是忍不住称奇,这男人,还有他猜不到的事情吗?

  “既然以为我走了,那你还来?”她没好气地将他一把扔到躺椅上,自屋外拿来汲了水的丝络巾帕敷在他额上。

  “以为是一回事,总要眼见为凭嘛!”他笑道:“没走是舍不得小奇还是舍不得表哥?”

  “无聊!”

  “啪”地一声她手上另条巾帕正中他高高鼻尖,盖住了他的醉言醉语。

  小奇乍然听见自己名字,兴奋地在她脚边跳来跳去,依姣无暇搭理,两只嫩似葱白的小手流连在他额心顶上穴门。

  “原来上苍待我还算不薄,不是一次夺走两个重要物事。”他突然起身要吐,她早备妥了木盆,只见他渐沥哗啦吐了一盆秽物,依姣手脚俐落,小奇却闪避不及,咕咭吼叫着淋了一身脏东西。

  依姣起身将秽物清理乾净,然后才得暇慢条斯理帮小奇打水洗澡。

  “我从不知道,”她冷冷出声,“朱见深的死活对你有这么重要。”

  “也不算顶重要啦!只是……”吐得乾净,这会儿的朱佑壬似乎神智清醒了点,见依姣在打理小奇,他语气很酸很酸,“我不舒服得都快死掉了,你还有心思理那只死鸟?”

  依姣不作声,用条乾布巾裹住小奇,再度踱回朱佑壬身边,继续帮他捏着额心。

  “你活该,”她嗓音又凉又冷,“谁让你喝这么多酒。”

  “表妹!”见依姣回到身边,他再度嘻皮笑脸,“如果我不再是个王爷了,你还会这么伺候我吗?”

  “我伺候你……”她冷着嗓,“几时因为你是王爷?”

  “那倒是……”他点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这劳什子的王爷当不当也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她皱着眉一头雾水。

  他却漫不经心吟起宋朝戴复古的怀雪蓬姚希声使君

  “有感中来不自禁,

  短长亭下短长吟;

  梅花差可强人意,

  竹叶安能醉我心?

  世事无凭多改变,

  仕途相识半升沉;

  摩挲老眼从头看,

  只有青山古今同。”

  “不会吧?”她哼了哼,“你这壬王爷的丰功伟业难不成只系于朱见深?他一死,你就得跟着鞠躬下台?”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笑了笑,不介怀她的嘲讽。

  “不会吧?”她还是不相信,“那朱佑樘明明对你十足礼遇,连他父皇的丧事不也都事事以你马首是瞻吗?”

  “那是他够聪明,”他哼了哼,“知道龙椅还没坐稳前不该动我。”

  “可你却猜他不会容你继续在朝?”

  “不是猜而是肯定,”他有些倦容,“我虽无意与他冲突,但在他心里却是个伤肝伤肺的头号眼中钉,是以,”他笑得有点涩,“虽然我还有好些抱负未能施展,可看来已然太迟,时不我予也。”

  “即使他有心害你,可依你的智慧,难不成,还玩不过一个朱佑樘?”

  “不是玩不过,而是输赢与否没了意思,”他耸肩,“他毕竟是天子,一国之尊,我即使赢了又能如何?在朝者若不能忠心为主,老想着自己利害得失,那还不如及早解甲归田。”

  “解甲归田?”她眸中透着不信,“你还不满三十,却想着要解甲归田?”

  “不归田也成,”他笑嘻嘻地拉住她柔荑,“我虽辞了官,父勋还是在的,这座彰荣王府就留给我娘和星婼,我们到江南经商做点小生意,依我的头脑,当个富可敌国的商贾不是问题,届时,别说一个必死居,十个我都可以开给你玩。”

  她漠然抽回手,“你打你的算盘,干我什么事?”

  “怀雪蓬姚希声使君不陪我,”他一脸可怜相,“如果我又头疼了、又犯筋骨酸痛了、又喝醉了,谁来帮我?”

  她哼了哼不作声,撇下他起身踱往另一头,摸了摸布巾里的小奇,发现它的羽毛已大致乾爽了。

  冷不防,他自后方环紧着她,语气中全是撒泼,“好表妹,答应了吧!”

  “别这样,”她闪了闪皱皱眉捏着鼻子,“一身酒味儿。”

  “你的意思是……”他嘻皮笑脸不松手,将脸埋入她发中,不管她许不许硬将热热酒气呵在她耳里,“只要我不喝酒,你就许了我?”

  “我什么都没说,”她冷冷出声,“全是你一个人的醉话!”

  “你陪我,然后我帮你养十只,不,百只小奇!”他孩子似地晃着她。

  “养那么多做啥?”她哼了声,“只这么一只就整日缠得嫌烦了,百只小奇?!岂不要我的命?”

  “不养小奇,”他笑嘻嘻道:“那我们就养孩子吧,”他掐指盘算,“一半像你、一半像我……”

  “像你的头!”她使出吃奶力气,终于将醉醺醺的他推出了门,“壬王爷,请收回你的醉言醉语,明日请早!”

  “我……”朱佑壬的声音消失在猛然阖上的两扇门扉里。

  摸摸被门扉打到的鼻子,他无所谓地啧啧作声,“表妹好狠的心,枉你表哥我这样死心蹋地对你……”

  门外男人声音渐低渐缈,片刻后,依姣悄悄开了门,却发现他并未走远,只是瘫软在门槛旁睡着了。

  她叹口气,蹲身觑着眼前那意气风发惯了,现在却酣睡得孩子似的大男人。

  依姣回到房中取了被褥与枕头,将门槛外的朱佑壬密密裹在被里,继之转身踱回房里。

  再度,阖上了门!

  第八章

  朱佑樘承继病逝先父朱见深大统,十八岁即位。在终于将先皇丧葬告一段落后,是日早朝,击鼓鸣钟,百官进宫,文武大臣来到奉先殿,跪叩新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朱佑樘挥挥金龙袖袍,满脸是毫饪遮掩的得意,原来,当皇帝是如此威风的事情,原来,一呼百诺是如此爽快的事情,原来,他这么多年来的忍气吞声是如此值得的事情。

  “众卿家,”朱佑樘略收了笑,肃了颜,“这些日子幸得众卿鼎力协助,朕方能顺利安妥了先皇葬仪,今后,且让咱们戮力为大明百姓共创福祉!”

  “皇上贤明乃万民之福。”

  步出朝班恭身揖首,笑得谄媚的是户部尚书尹升,此人在先皇在位时为官十三年,依仗的是宦官与万贵妃的关系,前阵子万贵妃刚逝,他便急急转舵全心巴结着朱佑樘,如今看来倒还真是押对了宝。

  “微臣这里有幅万民联手签署恭贺新皇登基祝祈文,”他笑呵呵地自袖口抽出一幅纸卷,交由太监头子符寿转承给了朱佑樘,“这纸祈文乃燕京城百姓们自动自发联名签署,昨儿来到微臣府邸恳请臣献给皇上的,”他衷心慨叹着,“新皇甫登基便能得遍民真心爱戴,此乃大明之福!”

  “是呀!皇上。”

  急着出声的是刑部尚书章岳,输人不输阵,这讨厌的尹升几句话说得既臭且长,可别耗尽了大夥儿的时间。

  “这两天微臣已陆续接获两广。湘鄂、苏淮等地方官吏来函,近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各地百姓都纷纷表示这是新皇登基所带来的吉兆,对于未来,全国百姓都抱持着无比殷盼,相信能在新皇带领下为大明朝的未来努力……”

  章岳说得口沫横飞,朝班上一群善于逢迎拍马诸臣纷纷点头称是,惟有立于左首的朱佑壬自始至终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风调雨顺?

  他心底冷哼,若当真风调雨顺,那还压在一堆奏疏下的两湖溃堤待筑坝公文难不成是假的?

  瞥了眼坐在龙椅上面色光润、神采奕奕的朱佑樘,他忍不住叹息,他太了解这堂弟了,对他而言,听取这些逢迎之词绝对远比听取治洪筑坝来得更要紧。

  “启禀皇上,”紧接着出声的是兵部尚书陈钺。“这几天朝鲜、安南,哈密、交趾、阿鲁台等邻邦诸国亦陆续遣使来贡,表明赤诚拥戴大明新皇心意。”

  “算这些蛮子识时务!”其他官员哼出了声音。

  “使者里有鞑靼、瓦剌来使吗?”朱佑壬出了声。

  新皇年轻识浅,很多事情压根捉不到重点,方才陈钺口中诸国早已顺服大明皇朝,他们的拥戴压根都是废话,而真正令人头疼却是位于西北边境的鞑靼、瓦剌两大部。

  “嗯……有关这部分或许是下官看漏了,“陈钺支吾着,“启禀壬王,此事下官将火速派人查清……”

  “不用查了,”朱佑壬挥挥手,淡然睇着朱佑樘,“皇上,您新继位,对这曾是大明劲敌之顽强的两部可要多费心思了,不过,目前比较头疼的只剩鞑靼,景泰五年时,瓦剌太师也先为阿拉所杀,脱脱不花子麻儿可儿立,瓦剌衰,鞑靼盛,次年鞑靼曾遣使入贡,却在天顺四年时入寇。

  成化六年,鞑靼达延可汗立,达延可汗野心勃勃,多次起了入寇之念,在成化十六年时,亦即七年前,遭我方王越将军领军败之。可近来,听说达延可汗之于呼喝延近日却在西北蠢蠢欲动、养兵黩武,似有欲借天子更替,九州未靖前犯境我朝之念。”

  “既然如此……”朱佑樘听得发急,“当年那曾大败鞑靼?的王越将军人呢?”

  “三年前,王将军被兵部上了奏疏,说他自恃功盖过主,胆大妄为,出言不逊诋毁上司,再加上些莫须有罪名……”朱佑壬冷眼觑着猛转身咳嗽的陈钺,和佯装掸着肩上灰尘不敢触及他视线的符寿,“目前王将军已被贬至黔州任职当地土司管理边界藩民。”

  “这样呀……”朱佑樘语带惋惜,“这倒是可惜了。”

  “微臣亦作如是思量,”朱佑壬揖首,“还望皇上重审此案,如果可能,请调回王将军,以泯西北邦界豺狼歹念。”

  “壬王建议,朕自当考量,”朱佑樘原拟点头,却话锋一转漠了语气,“可自恃功高过主是项大罪,大明人才济济,想来也不是非那王越不可的。”

  人才济济?!

  换冒之,大明也不是非他壬王不可了!

  朱佑壬在心底叹息,他看得出朱佑樘已愈来愈容不得他了,他提议的事情无论对错他定会反对,如此方能彰显出新皇有办法压下壬王的气势,朱佑壬忆起英宗、景帝两皇在位时的于谦,土木堡之变中,若非于谦击退也先,那么,他们朱氏子孙还能有今日高高在上的局面吗?

  而到最后,于谦又是得到了怎样的善终?

  接下来,又是一堆阿谀奉承的奏琉,下头说得人口沫横飞,上头听的人志得意满,时间一瞬瞬过去,朱佑壬只觉无力与荒谬。

  难道这就是他的未来?

  日日夜夜守着一堆废话与谎言?

  “今日早朝时辰将尽,”朱佑樘嗓音划破重重迷雾唤回朱佑壬失落已久的神魂,“众卿家有事便奏,无事退朝。”

  “皇上!”

  安静中淡淡出声的是朱佑壬,他脸上是如往昔般漫不经心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殿上的人全傻了眼。

  “微臣恳请告老还乡,回归田野。”

  “告……告老?!”

  连朱佑樘都结巴了,他虽恨朱佑壬,可绝没想过要将他撵出朝班,一来,依其智慧定当尚有可用之处,二来,他还没折损够此斯呀?

  “壬王真会说笑,”代出声的是皇上身边的符寿,老实说壬王自动请退对他们这些整日筹思着捞油水的人自是天大好消息,可表面上自然还得作作假,他一脸皮笑肉不笑地道:“您今年年方二十六,正当少壮,您开口要告老,岂不折煞了咱们这批真正的老骨头?”

  “是呀!是呀!”纸糊三阁老和泥塑六尚书共计九个废物拚命点头。

  “年岁未老心已老,”朱佑壬笑道:“反正咱们大明人才济济,想来也不是非我朱佑壬不可的。”

  “新皇初登基,”符寿漠然出声,“壬王便开口要退,难道对咱们新皇有所不满?”

  “符公公慎言,”朱佑壬依旧笑晏晏,“这样的罪名可要比那些莫须有的更加可怕,碗大的脑袋都要落了地,新皇既与小王同姓,又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若说不满那就是不满咱们朱家的列祖列宗,佑壬自小以姓朱为荣,怎可能有贰心?”

  “既然如此,”朱佑樘皱皱眉,“王兄何以执意要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似真似假认真着语气,“皇上您刚及位,虽才十八,却已开始择后择妃了,微臣却整日忙于政务,将这等正经事一延再延,年二十六,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不堪娘亲在耳边整日叨念,是以决定乾脆辞官,以求把增产报国,此外……”

  他笑意不减地续道:“方才听了诸位同僚奏言,深觉他们都将全心全意辅佐皇上导入常轨,相较起,有没有朱佑壬对您而言,并没有差别。”

  朱佑樘沉默着,老实说,若想去掉这个眼中钉,这倒是个好机会,然他尚未答覆,身旁的符寿却已出了声音──

  “壬王此言差矣,报国卫主是人臣分际,皇上身边虽不乏人才,可求才若渴绝不嫌多,不过倘使壬王之退纯为孝思,咱们旁人自是不容多加置喙,不过还望壬王若当真要退,好该退得轰轰烈烈,留名青史,也顺道为皇上分点儿忧。”

  “符公公建议……”朱佑壬眯起眼,知道今日最大的敌人自是早已恨他恨得牙痒痒的这只老狐狸,“小王先帮皇上做件事情,再谈辞官?”

  “是呀!”符寿笑得很和气,搓着手掌的模样还真像只老狐狸,“壬王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大明朝班少了您肯定失色,您虽不擅武,却精通各部语言,口才便给,是个一等一的沟通人才……”

  “符公公是想建议让小王去摆平鞑靼?”朱佑壬笑容不减,眼神却是寒的,好狐狸,一招借刀杀人,答应了是去送死,不答应就是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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