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在公司里被江妈用急电召回的江浩。
一个,是今天没Cs骀在家睡大头觉,这会儿被叫醒窝在沙发里玩指甲的江颖。
还有穿梭着倒茶递水,试图安抚怒火腾腾的李云凤的江妈、怀中抱着瞪大眼睛看热闹的小松鼠,脸上犹是不驯的江欢,以及挂着恬雅笑容却忍不住几回红着脸偷觑着江浩的沙沙子。
而沉坐在雕凤檀木椅里,不怒自威的,自是眯着冷眸的李云凤。
“怎么?我才几天不在,这个家就乱了?”
“乱了?”江颖伸长纤纤十指,再打了个浅浅的呵欠。“哪边乱?若真乱了那也只是江妈的错,奶奶吩咐一声就是了,有必要这么敲锣打鼓的全家到齐吗?”
“颖丫头,别打混战,在这里的每个人,”老眼缓缓扫了一圈,尤其在江浩身上停伫良久,“都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未了,她将目光冷冷钉死在江欢身上,“老虎不在家,连野猴子都住进来了?”
“又是老虎又是野猴,”江欢出声硬顶了回去,“怎么,江家不是人住的地方?”
冲意满满的一句话惹得李云凤青筋再爆,江妈急急递茶,而江颖则是借着掩唇遮呵欠的动作挡住了窃窃的笑意,她很少笑的,可在看见这天外飞来的妹妹胆敢如此和老太婆唇枪舌剑时,头一回,她对这向来没啥好感的妹妹少了几分敌意。
“反了、反了!”李云凤一个虎掌拍在椅子把手上,“还有投有规矩?这家里竟然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弄清楚点,你这只野猴子不过是我那不肖子的一个野种,你以为他死了硬将你塞到这里,我就非得收下不可了吗?”
“又是野猴子又是野种,”江欢抬高了下颗,“也不想想野种的源头来自于何处?难道,就不是由你这野老太婆生出来的吗?”
“你……你……你……”她气颤了食指,再度被江欢堵得连不成字句。
“江欢!住嘴!”江浩终于出了声。
听见江浩沉威的嗓音,江欢将小松鼠抵在下巴,别过脸望向窗外,不愿再出声音。
她可以忍受老妖婆的谩骂,可以忍受侮辱,可她不想被赶离江家,不是怕无家可归,只是,她不想离开他。
沉默死寂间,屋外传来了车声,片刻后出门探视的江妈笑盈盈的领进了小萍和夏雪。
“妈,你怎么回来了?”
江浩起身迎接母亲,忧心地审视着她脸上的神情,所幸按眼前所见,她似乎已然回复正常。
“妈。”。夏雪向李云凤怯生生打了个招呼,像老鼠见到了恶猫。
“坐下吧!”李云凤指了指沙发,“听下人说你病又犯了?”
“没事的,妈,”她垂首向众人嗫语,“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那老毛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事儿大家伙儿全知道该避的,却偏有只野猴子,”李云凤冷哼,“弄不清楚状况。”
“这事儿不能怪欢欢的。”夏雪难得在婆婆面前应了声音。“这几天我在医院里想了很多,”她悠悠一叹,用感激的眼神投向江欢,“这孩子有些话说得没错,我就是被保护得太好,才会动不动就叛离现实,隐遁于虚无的世界里,而事实上,”她用着饱含歉意的目光腺着她的一双儿女,“我真的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弱不禁风,为母则强,有些事情,我做得真的很失败。”
李云凤冷哼,“听你这么说,我们保护你还做错了吗?”
“妈,”夏雪再度垂了头,“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她冷冷扫睨众人,“这会儿我已无心追究,而对这只野猴子的去处安排也不是我这会儿最重要的事情。沙沙子,你过来!”
在面对着沙沙子时,李云凤明显放缓了脸色,温婉的沙沙子乖乖来到了她身边,只见她将手慈和地拢握了握这个日本女孩儿的手,放声宣布——
“这次我带沙沙子一道回来,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谈定浩儿与她的婚期琐事。”
婚事?!
众人闻语均大吃一惊。
而江浩即便也领受到了震惊,但瞳影里却依旧没有波动。
“结婚?!”怪笑的是江颖,她吹了吹指甲皮笑肉不笑的,“恭喜你喽,大哥, 日本新娘都很卡哇依也都很听话的,娶了这样的老婆就跟娶了万能机器人没两样。”
沙沙子微微白了脸,这未来小姑的话究竟是褒是贬?
江家其他人对于江颖的话倒没什么反应,江家大小姐说话向来喜欢夹枪带棍的,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颖丫头,”倒是李云凤说了话,“沙沙子日后就是你的大嫂了,长嫂如母,你说话要当心。”
她冷笑耸肩没在意,反正家里已多了个野猴妹妹了,再多个机器人嫂嫂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成了,”李云凤拍拍掌做下结论,“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连浩儿的母亲都难得出席,这桩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因着父丧,这桩婚事得赶在百日内完成,有很多事情要速战速决……”
她话没完外头又是叽嘎的一声煞车响,众人眼神朝外,李云凤只得冷眉暂止了声音。
片刻后,进门的是急抹着汗的李安雄。
见是他,江欢脸上总算重添了笑意跳近,“李叔叔,你是为了送目Brandy过来的码?”
他漾着慈笑,“送Brandy是附带小事,今天李叔叔来是另外有件重要的事情,”偷偷递给她一只铁盒,‘他觑了李云凤一眼压低声,“乖,这会儿千万千万不要打开。”
江欢点点头,将上头开了小洞的铁盒子收好了。
“李大律师,”李云凤向李安雄点点头,“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江妈妈,你好。”
他和江睿影是多年老友,自然对这老友母亲的脾气摸得分明,瞧眼前这大堂会审的阵仗多半是在处理家务,只希望他来的别不是时候。
“今天来是因为上回处理的事情还有小纰漏,这次是来亡羊补牢的。”
“什么意思?”出声的是冷着盾心的江浩。
“是有关于你父亲遗嘱的事情。”李安雄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今天江妈妈和嫂子也在正好,小浩,事实上你父亲留给你的遗嘱有两份,我给你的只是一张随着欢欢来的便条纸,那天这封被封缄的文件竟然被我那粗心的助理搞混在别人的档案资料夹里了,幸好让我及时发现匆匆抽出,也是为了这事,我才快快结束了巴黎的会报日夜兼程赶回台湾,你知道的,”他不好意思地笑,“别人的事儿搞砸了不打紧,睿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若把他的事情弄砸了,将来可怎么向他交代?”
“安雄,”李云凤开了冷嗓,“你们律师都是论钟点计费的,你通常都是这么用废话来灌水收钱的吗?”
“江妈妈,你快别跟晚辈我开玩笑了,”他涩笑着在众人面前撕开了那封遗嘱,“好了、好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现在,我就赶快来宣读这封遗嘱,也好让你们可以快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事情。”
他戴上老花眼镜轻咳了咳。
“浩儿,欢欢不是我的女儿,我收养她,有部分自私的因素是为了你,她是我为你择定了的妻子……”
什么?!
众人瞪眼挖耳张鼻孔,对于李安雄后面的话语,似乎都听不见了。
第六章
浩儿:
欢欢不是我的女儿,我收养她,有部分自私的因素是为了你,她是我为你择定了的妻子。
有关欢欢的身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亲生父母是我研究室里的好伙伴,却同时声外的死于非命。
那时,欢欢尚在襁褓中。
当时所有人都建议我将这个小女娃儿送到育幼院里去。
可我做不到,因为,她甜甜的稚笑总让我想起曾为了追求理想而舍弃在台湾的一对儿女。
所以,我收养了她。
她和我的缘分来得巧妙,很惭愧,和她的父女情缘竟比你和颖儿的还要深。
我见不到儿女,她失去了父母,我们相依为命在亚马逊。
一个只会做研究的大男人和一堆奶瓶,刚开始的日子并不容易。
可憾于我无法给自己儿女当有的欢乐的补偿心态,我总希望她能一世欢乐,所以给了她那样的名。
她愈大愈让我察觉到她有种散播欢乐种子的魔力。
这让我想起了你,我那少年老成,因着父亲的远离而扛着重任的儿子。
所以,我开始计划着,希望在欢欢二十岁那年,我能带着她出现在你面前,计划着让我的两个骄傲,合而为一。
只不过,上天的安排有时总是不如人意。
真的,原先我并不知道生命会结束得如此短暂仓促。
要不然,或许我会及早做些更贴适的安排,不光对你,还有对其他人。
不过,对于茴曾有过的选择,我从不后悔。
只遗憾的是,我的选择伤害了不少人,包括我的父母、妻子,及我的一对儿女。
妈,谢谢你这么些年来容忍了我的任性。
雪,负了你,来生,愿意再给我个机会吗?
颖儿,对不起,爸爸走时你压根还没有记忆,如果你不愿承认曾有过个父亲,一个追逐着梦想的任性父亲,爸爸也不会怪你。
浩儿,帮我照顾奶奶、妈妈和妹妹,对不起,总用老话烦你。
喔!还有,照顾欢欢——这个爸爸为你择定了的妻子。
更盼她,真能为你带来一世的欢笑。
如此,吾愿足矣。
父宇
终于,李安雄停下了声音环顾着众人。
半天,偌大的江家大厅死气沉沉,除了夏雪忍不住掩面悲伤的泣音,一片安静。
“这孩子,”还是李云凤先回过神的,她稍稍整理了情绪才能再度出声,“连到死都这么任性,抛妻弃子二十年,他凭什么帮儿子决定媳妇?”
“凭什么不能?”江颖不服的哼哼气,审视着手指上头的彩绘图形,“虽然我压根就不记得他了,可说到底,他还是大哥的老子,不是吗?”
李云凤瞪了孙女儿一眼冷冷吐语,“他是浩儿老子,我还是他妈呢!难不成,我的话还不如他的有分量?睿影成天待在那鬼地方,连脑子都不清楚了,·想我们江家是怎么样的人家,又怎能娶个上不了台面、出门尽惹笑话的野猴子当孙媳?”
“喂!”江欢再度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知道眼前这老妖婆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时候。“干吗开口闭口尽骂人?老妖婆,亏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修养真的很差耶!”
“禁不住骂干吗不快滚蛋?”李云凤阴鸷着狭长风眼,怎么看都觉得跟前的丫头刺目讨厌。“既然你根本就不是睿影的女儿,不是我们江家的人,干吗还留在这里贪恋着富贵不滚蛋?还是没地方可去,想多捞点儿油水才舍得滚?”
“厚!你的嘴真的很毒耶!”
江欢放下松鼠打开了铁盒,在江妈和夏雪的尖叫声中捉出了大大的毛蜘蛛。
“耍不要比比Brandy和你,谁比较毒呢?”
“江欢!”江浩沉声下了令,“收起来。”
“我不要。”
这一回江欢没乖乖听话了,爹地不是亲生父亲的冲击和李云凤的恶言恶语狠狠打击了她的情绪和自制力,她向着江浩大声吼。
“你只会管我!她骂我的你干吗又不出声了?既然你不能像爹地希望的那样保护我,既然你们江家有人摆明了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
她只跨了一步便让身后箭步赶上的江浩拉住了手。
“干吗又捉人?你知不知道你捉人时有多疼?”她挣扎着,还用另一只手捶打起江浩胸口,“我不喜欢这里,讨厌这里,难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连离开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可以走,”江浩沉着声, “可如果你走了又如何证明你是你爹地的骄傲?又如何证明你不是个会临阵退缩、见了压力就闪躲的懦夫?你不是用这样的话来激励我母亲的吗?这会儿,你怎么自己全忘了?!”软了嗓音,他续道:“听话,欢欢。”
欢欢?。
蓦然间,她停下挣扎,微微红了脸颊。
这是第一回,他喊她欢欢,这是第一回,他跟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火药味。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和他的吻。
他是对的,她实在太冲动了,离开江家轻而易举,但想再回来就难了。
而这里有他呢,她又怎舍得当真离去?
而且,还可能永远不能回头呢!
“浩儿,不许留,让她走!”李云凤冷语对着孙子下了令。
“对不起,奶奶,”江浩松开了握住江欢的手面对祖母,眸底是无意妥协的坚定,“江欢是爸临死前给我的托付,而就像他这些年来对我的托付我从不推却一般,这一回,我也不会。”
眸光交会,李云凤算是明了了她这长孙难得的拗性了。
“不推却就不推却,”她做了让步,“只要她别惹我生气,江家不在乎多养个废物,那就让她去跟江妈学点本事,看是在厨房里帮忙或是到花园里帮工都可以,”她絮絮叨叨的,“瞧她那模样做起事八成也不牢靠,但总聊胜于无……”
“不!奶奶!”他摇摇头阻断了祖母的声音,“欢欢在江家留下不会是以佣人的身份,而是我的未婚妻。”
“未……”不只李云凤,厅中每个人都张了嘴,“婚妻?”
“浩儿!”李云凤半天才能消化完这个震惊。“这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终身大事怎么可以儿戏?她虽是你父亲临死前的交付,但你好歹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能全凭死者的意思呀!”
“不能全凭死者的意思?”江浩语中满是玩味,“奶奶,浩儿运气不好,总是让人用遗言牵着鼻子走,当初我接擎业不也是为着爷爷的遗愿吗?这会儿你让我别听爸爸的遗言,是不是也暗喻着我可以不管爷爷的意思,撒手不管擎业?”
“这根本是两码于事情。”
“不,奶奶,这是同一件事情,”他漠着声,“你自己斟酌,要我放弃欢欢就形同接受我放弃擎业的意思。”
“你……”万万没想到向来听话的孙子竟会如此威胁自己,她半天才顺回了气息。“那沙沙子为了你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台湾又该怎么办?”
“沙沙子会是江家所乐意款待的上宾,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江浩联着祖母,“奶奶,这件婚事你不曾经过我同意所作下的决定,想来,也只能麻烦你自己收尾了。”
“你!你!你!”
一生经历过大小阵仗的李云凤头一回不知该如何应对,巡目游曳,她看见了那坐在一旁从来不敢违逆自己意思的儿媳妇夏雪。
“好,浩儿,你口口声声听老子的,那好歹,也可以听听你那还活着的母亲的话吧?阿雪,你倒出出声音,这样一个野猴子似会害你发病的媳妇儿,你敢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