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兔,想陷害我?还早得很哩!
银兔一脸无辜,就在黎老夫人连声叫唤人来时,她偷偷用手肘撞了海澜一下,轻哼道:"原来就是你每天在外头撒铜钱呵!"
"我只是不小心掉了钱,"他反应极快,"不过说也奇怪,我每回来总会掉些铜钱什幺的,但是每次一回来看,统统都不见了……是妳捡光光的吗?"
她小脸倏然通红了,"才……才不是。"
他这一着棋用得厉害,立时堵住了银兔的追问与兴师问罪。
他想着那个装满钱的袋子还扔在树丛底下,该怎幺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离现场?
算了,先吃完早饭再说吧-.就在佣人捧来丰盛早饭,摆了满满一石桌的小菜、点心、小馒头后,一大清早就画着浓妆的金娇娇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姨……姨母,"她准确地一屁股跌坐在银兔和海澜中间的位置,桀笑如花,"黎哥哥,你们吃早饭怎幺都不叫我呢?"
黎老夫人这才想到她,歉然地说道:"阿娇,都怪姨母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来来,一起来吃饭呀!"
金娇娇脸红心跳地看着表哥,怎幺觉得表哥今天又比昨天俊美了好几分呢?
银兔被抢走位责倒是不以为意,反正海澜比她更坐立难安,还不时越过金娇娇对她投来祈谅的温柔眼光。
"银兔,多吃点儿。"他夹了个糖心卷酥放进她碗里,知道她最爱吃这种甜食。
银兔吃着热呼呼的卷酥,心头也甜孜孜的,眉毛、眼底、嘴角都盈满了笑意。
这种热热、甜甜、回荡在心头的舒服感觉,可以叫作幸福吗?如果是的话,她真希望幸福永道都不要不见了。
偷偷瞥着海澜英俊的半边轮廓,她突地脸红心跳起来。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看过去……他好家更俊美、更英毅,也更有男子气概了呢!
银兔舔舔沾了糖粉的唇儿,蓦然想起了那一次的亲嘴儿,她手脚都软了,开始不听使唤了。
海澜意识到她半个卷酥都拿不稳,情不自禁地问:"银兔,妳怎幺了?卷酥不好吃吗?"
她拚命摇头,头越低就越滚烫。
海澜睑色微微变白了,银兔吃东西一向大吃大嚼毫不扭捏的,今天怎幺才吃了半个精心卷酥,动作就慢了下来,该不会病了吧?
他食不知味,索性放下筷子,站起来越过娇娇,一把将银兔凌空抱了起来。
银兔惊呼一声,本能地紧紧环往他的颈项怕掉下去。"你做什幺……"
"我带妳去看大夫。"她一定是哪里病了,脸色红得吓人。
海澜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套鬼话,更顾不得当场"表演"这手亲昵戏会有什幺后果,他匆匆地告了罪--
"娘、娇娇,妳们慢慢儿吃,我先带银兔走了。"话甫说完,他动作疾如旋风,抱着满脸错愕的银兔就走人了。
留下黎老夫人和娇娇面面相觎。
"姨母,你看黎哥哥啦,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银兔,根本就没有我了。"娇娇哭了,清澈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洗出了一道雪白的肌肤。
如果她不擦粉、搽胭脂,会是个很清纯娇美的小姑娘,只是孩子擦粉强扮大人,她的盛装打扮反而掩去了她最傲人的清新气息。
黎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微笑安慰道:"娇娇,妳的心事姨母不是不知道,但是海儿已经大了,有他自个儿的想法,再说我一向拿妳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儿子娶女儿,这也挺奇怪的。相信姨母,妳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除了黎哥哥,我什幺人都不想要。"娇娇索性趴在黎老夫人肩上哭了起来。
表哥是她打小最崇拜,也是最喜欢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将他让给别人的。在她心目中,表哥像天神一样啊,只要能够亲近他,甚至嫁给他……她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呢!
"傻丫头,强摘的果子不会甜,有一天妳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银免被硬生生带离现场,宜到海澜抱着她一跃上马,吆喝一声就要策马奔驰而去。
"停--"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妳病了,我带妳去看薛神医。"他低下头来,满眼关怀焦心。
"谁跟你说我病了?"
"妳的脸色红得不对劲,而且早饭也吃不下,不是病了是什幺?"
银兔捂着额头,被他打败了。"天哪,我又没病,我只是……"
只是……哎呀,她也说不清楚啦!
他拉紧了缰绳,一手紧环住她的纤腰,迷惘却温柔地问道:"怎幺了?如果不是病了,那是哪儿不舒服?我瞧妳有点怪怪的。"
"我的确是怪怪的。"她说不出胸口那热热、酸酸又甜孜孜的感觉是什幺,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幺这几天越看他就越觉得脸红心跳?
人间真的太复杂了,连她银兔小仙下凡来还不到一个月,也跟着变得好复杂、好奇怪,奇怪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究竟是发生什幺事了?
"妳还说妳不是病了。"海澜心急如焚,策马就奔出马厩。
风儿呼呼拂耳而过,银免只得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蛋儿紧紧贴靠在他温热坚硬的胸膛上。
他身上有股好好闻的气息啊,很清新也很有阳刚味儿,和她自个儿身上的桂花香味不同,不是那种女人家的香味,而是……唉!她又说不明白了。
直到薛神医诊治过,还再三对海澜保证银兔身体好得像头牛一样,他才勉勉强强相信银兔真的没病。
只是他们一走,薛神医有点困惑地喃喃自语:"这位姑娘的脉象怎幺有点儿奇怪呢?怎幺会呢?"
告别了薛神医,海澜策马慢慢在大街上闲逛,银兔坐在他身前,没好气地斥道:"就跟你说我没事儿,愣是不相信我。"
海澜讪讪一笑,自己也不明白方才为什幺焦急成那个样儿。"真对不住,是我误会了,害得妳一顿早饭都吃不成。不如这样吧,就罚我请妳到藕花湖畔的"清秀居"吃鼎湖上素,那可是高级的素菜,一桌就要五两银子呢!"
银兔瞅着他,蓦然笑了出来。
"嗯?"他满脸困惑。
"你好可怜,高高在上的侯爷还要陪笑睑、陪小心,"她怜惜地摸着他的脸庞,"你被我欺负得好惨喔!"
她的碰触撩动了他的心弦,海澜胸口热流激荡,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认真说道:"我一点都不修,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俩深深凝视着对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奇异的、美丽的光彩,那种感觉虽然说不清、道不尽,但是只此一个眼神,就已经交换了一切。
嘴里说不出,心里弄不清,可眼神早就流露了连自已也不明白的一切情愫。
久久,还是银兔先羞涩地低下头来。"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呀?!"
"你好美……"海澜目不转睛,就算她低垂着粉颈不胜娇羞,依旧醉人心魂。
"我才不美,你家那个金娇娇表妹才美呢!"
"妳可是在吃醋?"他心头涌现狂喜。
她啐了一口,脸红红地,"谁有那个精神吃你的醋……呀,我忘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呢!"
他一怔,"什幺事?开店的事吗?我已经叫人先去选最好的店面了,务必要是京师最显眼的大街--"
银兔雀跃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啊,不是啦,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
"那是什幺?"她小脑袋瓜里除了赚钱以外,竟然还装有别的事情,这倒奇怪了。
"我们去吃鼎湖上素,一边吃一边告诉你。"说话归说话,她还是没忘了大餐。
海澜大笑,吆喝一声,高大壮健的千里马撒蹄狂飞,往城外藕花湖畔奔去。
海澜亲自点了一大桌素菜,什幺耦花酿豆腐、烩素什锦、鼎湖上素、冬菇片素肉、油闷三鲜菇等等大菜。
银兔筷子和嘴巴完全闲不下来,在月宫里都是吃清清淡淡的东西,哪里吃得到这精致绝伦的酸甜香辣呢?
再解决完一盘烩素什锦后,她继续朝油闷三鲜菇进攻。
"你不吃吗?"她抬起头来,鼓着饱饱的脸颊模糊地问。
海澜轻笑凝视着她,贴心地帮她倒了一杯荷花茶。"妳吃,慢点儿吃,当心一下子吃太饱,待会儿点心都吃不下了。他们这儿的藕花凉汤远近驰名,妳非尝尝不可。"
"嗯。"她欣然点头,努力咽下满口的菜,喝了口润喉的荷花茶。"对了,差点忘了谈正事,我跟你说喔,你不可以娶金娇娇,要不然会害死人的。"
他心儿怦然一跳,莫非……她爱上他了,所以才……
她又吃了一块滑嫩的香菇。"你应该不知道方儒很喜欢娇娇吧?"
"咦?"他愣了一下,"妳说什幺?这件事跟方儒又有什幺关系?等等,妳怎幺知道方儒?"
"你们三个打小青梅竹马,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和方儒谈过,他说要把娇娇让给你。"银兔不无醋意地说道,"很得意喔?有千金小姐要嫁给你也!"
他啼笑皆非,"妳在说什幺呀?娇娇是我的妹妹,我怎幺可能娶她?不过妳说方儒喜欢娇娇……他怎幺从没告诉过我?"
"你是高高在上的侯爷,他哪敢告诉你?"她乘机消遣他,又塞了一块藕花豆腐。
海澜失笑,忍不住捏了下她粉嫩嫩的脸蛋儿。"又乘机取笑我。听我说,方儒虽然是季管家的儿子,但是我们一向颇为亲近,我知道他有才华,所以才特意安排他到帐房学习管帐,以后侯府三座山头的金矿和七十五处农庄的佃租都由他统筹管理,这样调教出了头,往后还可以举荐进朝廷做名文官……妳说,我对他而言,还是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吗?"
他还有三座金矿和七十五处农庄啊?
银兔听到口水差点流出来,连忙擦一擦。"呃,这个……原来如此。可是你就不知道他的心事,这样算什幺青梅竹马嘛!"
"他喜欢娇娇吗?"海澜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啊,难怪!"
"难怪什幺?"
"难怪他见到娇娇就满脸通红,我还以为他一向腼腆--"
"你好笨喔,他见到我还不是一样腼腆,可是见到娇娇就不同了,连眼睛都亮起来了呢!"
"这幺厉害,妳见过?"他挑眉。
"没有哇!"银兔吃了颗花生。
"去,说得有声有色的,还不是用猜的。"
她打了他一下,娇嗔道:"我才不是猜的,是方儒亲口告诉我的。"
"他说他喜欢娇娇,但是要把娇娇让给我?"他沉吟,"果然是这小子会做的事,他就是太不懂得为自已争取和打算了。"
"所以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帮他的忙?"
海澜迟疑了一下,"帮忙是应该,但是也得看娇娇的意愿吧!这种事毕竟要两情相悦才行,单相思是不够的。"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话是没错,但是我看他好可怜喔!这幺痴情……"
他微微一笑,爱怜地看着她,"情字恼人啊!不过我答应妳,一定会想个办法帮他们的忙。"
银兔睨着他,一睑促狭,"可是……你舍得吗?"
海澜又好气又好笑,"我有什幺好舍不得的?这世上能让我舍不得的事情可少得很哩!"
她慧黠的大眼睛亮闪闪,"那……我呢?你可舍得我?"
他唇畔的笑意陡然消失,莫名地忧郁起来,"我……"
银兔的笑容也不见了,脸蛋出现了少有的认真,天真又轻柔地问:"三个月后我就要走了……到时候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他痴痴地凝望着她,没有回答。
"舍不得"三个字哪能道尽他心头的万缕滋味?
一阵清风轻轻拂过了湖面,紫色小藕花随着风儿散放幽香,日头已是近午了,为何这藕花湖面还萦绕着淡淡的烟气呢?
第九章
绿水多娇楼娇娇坐在梳妆台前,白净丰腴的脸蛋上一片失落。
铜镜中的人儿有着掩不住的青春之色,可是却慢慢地被人间脂粉给掩盖起来。
她轻轻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希望能让自已看起来更加娇媚些。
为什幺表哥不喜欢她呢?娘说过,表哥会喜欢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呀,可是任凭她在自己发上插了一支又一支的宝石钗、在脸上抹了一次又一次的胭脂,表哥的眼睛还是追逐着银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难道是她装扮得还不够美吗?
娇娇哭了,泪水又划过了脸蛋儿,弄花了精心扑上的脂粉。她连忙用手绢儿擦掉了泪痕,咽下眼泪,努力在脸蛋上另外一层胭脂。
楼下响起了一声轻敲,惊动了她。
糟了,妆才上一半,这怎生见人呢?
娇娇赶忙用手绢儿统统拭净了脸蛋,披散着长长黑发,一身朱红衣衫就匆匆奔下楼。
究竟是谁?
"是谁?"门外有个高高的影子,她心儿猛跳了一下。
"表小姐……是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斯文男声响起。
娇娇吊了半天高的心瞬间跳回原处,她没精打采地打开了门。"原来是你。"
"表小姐,"方儒高瘦的身子上套了一袭青衣,浓浓书卷味散放无遗,他红着睑,手上捧着一大束雪白色的野花。"我……是送这个来给妳的。"
娇娇瞥了他手上的花一眼,微微一震,随即别过头去,硬着声音说道:"我己经不是小孩儿,不再玩花了。"
她是大人,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怎幺还能玩小时候的玩意儿?
"表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低下头来,看着手上柔弱清雅的花朵,一想起了现在是夏天,绿香苑的园子里总会长出这种花……当年妳很喜欢的,妳还为它取名小玲珑……那时妳很喜欢串成花环戴在头上、手上……
她眼眸有一丝松动,旧时美好的回忆一闪而过,却随即消失。
娇娇面无表情地冷哼道:"小季子,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阿娇了,我是个主子,你应当莫忘这一点。"
方儒震动了下,眼底落寞之色更深,讷讷地开口,"是,小人明白,我只是……见表小姐这两天都不开心,所以想--"
"我是不开心,尤其见到你更不开心,你为什幺都偷偷跟着我?"觉察到自己眼眶竟然微热,她震惊极了,立刻用愤怒掩饰掉莫名其妙的心酸。"我最讨厌男人鬼鬼祟祟的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省得我看了就生气!"
方儒脸色瞬间惨白,他强自支持着,轻轻将花放入她怀中,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落荒而去。
再不逃,他怕他会忍不住当场崩溃。
娇娇看着怀里雪白的花儿,过去的点点滴滴跃然脑际--
小季子陪她放纸鸢、扮鬼脸逗她笑,还趴下来当马给她骑……
她闭上了眼睛,鼻端深深埋入花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野花清新的香气在鼻间荡漾,可是她早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胖胖的、啥事都不懂的小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