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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藏姻缘 page 8 作者:绿痕

  他端坐在椅上,活像个相信她的说辞后,又求知若渴的人。

  「那些来找你的人,他们为何不直接走大门进来?」他敢打赌,等一下会有更多精采的谎言,像滚雪球一样地继续滚出来。

  扶苏说得很理所当然,「这里是妓院,谁好意思那样直接走进来?」

  「不好意思进来,就夜半爬窗?」果然,又一个谎言。

  她的表情显得也很为难,「碍于那些客人的名声,我只好另辟小道,让他们从那边进来看绣品。」

  他悄悄指正,「你漏了解释他们会在夜半来买的原因。」说一个谎又要圆一个谎,她也真是辛苦。

  「夜黑风高嘛,这样比较不会有人看见。」扶苏淡淡挥手而笑,坐在他身旁为他倒了杯茶,「喝杯暖茶吧,这几天天冷,暖和了手脚后你再回去好好睡一常」

  又不是在做什么鸡鸣狗盗的事,为何要怕人看见?步千岁决定不予采信。

  不过。她的谎话好象已经因为没事先准备好,而开始编得不太流畅了,加上她已经做出转移他注意力的动作,且已说出听来甚是体贴,但实际上却是有意打住他的问话赶他出去的言语,他也不好继续再穷追猛打下去。

  好,暂时鸣金收兵,改日再战。

  「你的客人们都是男人吗?」他伸了伸懒腰,装作不经意的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买我绣品的人都是男人。」她一手托着下额,对他笑得很迷人,「好凑巧是不是?」

  他很配合的应和,「是啊,好巧喔。」

  真的,不是他要怀疑,是她实在太可疑了,而他,会不会是碰上了一个高杆的千面人?

  在这夜,步千岁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第二日清早,努力将腹中疑问累积着的步千岁,已经开始采取积极的行动来寻求答案。

  首先,他所采取的行动就是先自那些已经跟他打成一片的员工身上,探听一些他从未探问过的消息。

  不跳舞改当保镖的夏威姨,大清早就被他给拉来院子里教她打拳,但在教夏威姨扎马步时,他边指正她的动作,边开始对心中的疑问抽丝剥茧地找起线索,因为要对付扶苏那号说谎家,他不能采取直接攻击,他得先旁敲侧击的得到一些答案才好,针对她不能说谎的部分进攻。

  「你知不知道扶苏夜里都在做些什么?」他懒懒的问着,并伸手扶起夏威姨又再度垂下的手臂,不让她偷懒马虎。

  「老板说她要补贴开销,所以就做些刺绣针线活。」蹲马步蹲得很辛苦的夏威姨咬着牙硬撑。

  「你相信她真的每晚都在刺绣?」步千岁让她换了个姿势,好让她不那么辛苦也较能顺畅地发言。

  「当然在刺绣呀,不然她还会做什么?」她是深信不疑的站在扶苏那边的其中一员,「老板很辛苦的,为了养活我们,她房里的灯火,这些年来总是不到天明不会熄的。」

  他笑得很假,「是吗?」他可从未看过有哪个姑娘,会那么热中刺绣,可以绣到夜夜不寝。

  夏威姨并没有看懂他的笑意,挥汗如雨下地照着他的指导,一拳一拳地打着沙包锻链力道。

  「就你所知,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站在沙包边凉凉地问。

  「大善人罗。」收留他们又养他们,还不求回报,老板当然是她看过最好心肠的善人。

  「我说的是她的性子。」他很有技巧地迂回重点,「你了解她的心思吗?」他要听的不是这种扶苏营造出来的假象,他要听的是另外一种版本。

  夏威姨停下了拳头,紧皱着两眉朝他摇首,「不了解。」

  他再扔出一个问号,「你们住在一块那么久,却不了解她的心思?」

  「有时,老板会和春联说些体已的话,有时,老板会很神秘。」夏威姨搔着发,「老板不喜欢聊她自己的私事,但她说我们只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至于她的事,我们不需过问也不需烦恼。」

  「你有没有想过维持这间妓院的钱,是从哪来的?」步千岁愈问愈靠近重点,并刻意挑起她的好奇心。

  「靠老板刺绣赚的钱埃」不是这样吗?

  他却啧啧有声地摇首,「刺绣赚不了那么多钱,也维持不了这里那么大的开销。」几块绣品能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她绣的又不是黄金。

  「真的?」很崇拜步千岁头脑的夏威姨经他一说,也信念不坚地怀疑了起来。

  「真的。」如果做点小工作就能养活那么多人,那他何需在紫冠府里做得半死?

  她蹲在地上思索,「那老板的钱是从哪来的?」

  「这很值得我们好好研究不是吗?」他挑眉而笑,抬首算了算时辰复,脚跟一转就往院里走去。

  「你不教了?」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的夏威姨呆在原地。

  他朝身后挥挥手,「我去突袭一下。」既然问不出个什么东西,那他就只好趁睡美人意识不清的时候去找答案了。

  如步千岁所料,习惯日落而做日出而息的扶苏,在日头高挂天际的此刻,正沉沉地进入梦乡,劳累过度的她,甚至还来不及吃完早膳,就已睡倒在桌上,甚至没有察觉偷偷进入她房里的步千岁,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偷看她的睡相。

  「扶苏。」他试探性地轻摇她,「醒醒。」

  「嗯。」扶苏只是嘤咛一声,避开他的干扰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睡。

  步千岁将睡熟的她轻搅入怀,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至床榻上安睡,有些不忍地抚着她眼眶下方的黑影,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工作,能将她这样的一个俏人儿累成此样。

  他是绝不会相信什么刺绣的鬼话,但她若不是在刺绣,她到底又是在做什么?以前,他也是常像她这样累得睡着,不过他是因为府里的事务,找不出时间睡而常睡在堆满公文折子的书案上,而她身上会出现与他如此相像的情景,更让他加深了心底的疑惑。

  安静的房里,悄声地传来扶苏规律有致的浅浅气息,低首看着她的睡脸,他的心神有些不自觉地跟着她走,心动的感觉,又再一次地轻叩他的心扉。

  若不是发生了太多事,让他的生活里充满了忙碌,他是很愿意这般静坐在她的身畔凝望她的;若不是她总是避着他,他是很希望能够多靠近她一点,去了解她的那颗芳心的;若不是他摸不清她的模样,他是很渴望能将她拥入怀里占有这个百变女郎的。

  他的指尖沿着她脸部柔美的线条游走,滑下她尖尖的下额,来到她的颈间,再滑至她溜溜的发上,感觉她乌黑的发丝披散在雪白的床榻上,宛如一匹柔亮的黑绸。

  芳香纯净的气息,丝丝闯进他的鼻尖,勾撩着他失序的神智,像是一条条无形的细绳缠绕着他,将他拉近、将他绑紧,将他缓缓拉凑向扶苏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诱惑他已久的红唇。他缓缓挨近她,双唇悬在她的唇间,缥缈四散的魂儿,在轻触到她柔嫩的唇瓣时瞬间回到他的身上。

  不行、不行,他是来找他所想知道的答案,而不是来这对她再次着迷的。

  步千岁止住自己的动作抬起头来频喘着,他拍拍脸颊,重新振作起心神甩掉满脑子的迷情,再次在心底提醒他来这的目的,他得趁她熟睡的这个大好良机,准备来研究一下昨晚那两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消失在她房里。

  他的眼眸,在充满阳光的房里四处游移着,想藉机看清昨晚他来不及看清的可疑之处。

  妆台、绣台、书架,这些都没什么可疑,绕行过房内一圈的步千岁,在找不出疑点后,又打量起这房间的构造,但发现她的房与他的房构造一致,也没什么特别突兀之处。

  找了许久后,在他正想告诉自己那两个男人真的是平空消失时,一幅挂在墙上直垂至地板上的画像,却招引去他所有的疑心。

  在一个刺绣的姑娘家单房里,不摆些山水花鸟的图画,却摆着这么大的一张财神爷画像?

  有鬼。

  他蹑手蹑脚地走至画前,拉开画,见着的只是与一旁无异的平滑墙面,只是当他伸手去敲时,此处的墙面却有着异常的空洞声,他稍使劲一推,一道暗门,便在他的面前开放。

  二楼那些没人住的房间为何会空着,此刻他终于了解原因为何,因为那些房间,全是一间打通隔间而相连着的特大号帐房。

  步千岁一脚跨进暗门里,叹为观止地看着这间帐房里,一架架摆满帐册文书的书架和柜子,随手自架上拿来一本,帐册里写得条条有序、记载得一丝不苟的书帐行文法,简直就跟他在紫冠府里所做的帐册一模一样,他再抽出几本赭红色的卷宗,又看得两眉高高扬起。

  他不作声地将卷宗和帐册收进怀里,走没两步,发现帐房的角落里,一道通往后院的暗梯,就是他一直想不透那两个男子为何会平空消失的原因。

  无才又无德的过气千金小姐?

  该改口了。

  什么无才又无德?那女人比他还厉害!

  「这是什么?」天色近晚的时分,步千岁将他拿走并研究完的卷宗和帐册,堆放在扶苏的桌前问。

  扶苏的柳眉不悦地扬起,「你偷拿我的东西?」果真是家贼难防。

  「回答我的问题。」他坐在她的面前,不但不为自己行窃的事感到愧疚,反而还一脸正气地找她算帐。

  「私人生意。」刚起床的扶苏打了个呵欠,临危不乱地喝着茶振作精神,准备来应付这个看起来很火大的步三爷。

  「你在帮商府行号接算总帐册?」根据他的估计,那间帐房里多不胜数的帐册数目,至少有上百家商府行号的帐册。

  她回答得很爽快,「是埃」

  「这个呢?」他再指着桌上红色的卷宗,将它摊开后,里头写的尽是一条又一条准备交易的事项。

  「我为那些商府所拟的年度交易策画书。」扶苏并不打算说谎,反而还详尽的为他解释,「在那里头有着每一间商府明年度一切的买卖动向。」

  他对她笑得很虚伪,「你生意做得满大的嘛。」无才又无德?八面玲珑都还不够形容她!

  「也没什么啦。」她不以为意的挥挥白嫩的小手,「我只是给那些懒得动头脑的富商贵人们,一个经营的方向而已。」

  而已?她等于是控制了那些商府的荷包和财库!

  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却是个做大事大业的大生意人,有谁会料到她的那双纤纤素手,操纵着一家又一家的商府行号的生意,并控制着金钱该往哪个方向流,谁又该与谁做买卖?

  她完全不需像其它的商人四处奔波争取客源,或是商场里辛苦的翻滚,她只要动一动脑子,坐在屋子里挥挥笔杆,那些商府就会花钱来拜托她为他们画好经营的蓝图。

  她的本事太厉害了,单凭己力,就可以撑起商界的半边天,哪像他还需依恃庞大的家业做后盾,善用府里头的人事分工,只坐在最上头做领导的动作,而她是样样都来,什么都做,而且,她还做得很好。

  「你接了多少商府的订单?」步千岁在震惊之际,仍不忘探听她的生意版图到底有多大。

  扶苏笑意浅浅地以指描画着杯缘,扬起眼睫时,再也不掩饰她眼眸里闪亮的目光,一扫先前慵懒迷人的娇态。

  「你们紫冠府的客源,有一半都在我的手头上。」

  他眯细了眼,「你挖我们紫冠府的墙角?」

  「怎幺这么说?」她淡淡轻哼,「你该感谢我的,要不是我叫那些商府与你们交易,紫冠府的生意哪能那么好?」真要挖他们的墙角,她老早就叫那些人别跟紫冠府做生意了,这叫互相合作才是。

  「你就是金陵城里,商人们口中流传的地下紫冠府?」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从没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就是他在金陵城里生意上最大的敌人。

  她笑咪咪地颔首,「他们是都这样叫我没错。」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绰号,不过听久了,也习惯了。

  「为何你要躲在暗处里经营,而不正大光明的和紫冠府一较高下?」他实在是不懂她为何做个生意要这么躲躲藏藏。

  「因为我知道这些年来,有个名叫步千岁的人,他一直很想找到我这名对手,并且想扳倒我好独占金陵城的生意。」她伸指轻弹他的额际,「我这个人,是很讨厌硬碰硬的,所以就干脆隐姓埋名开妓院来掩人耳目,躲在暗地里吸金总比被你打下来得好。」她哪有那么笨?身分要是一曝光,那她早被他当成靶子来对付了。

  步千岁的胸坎里顿时有种闷闷的感觉。

  他就在想,怎么他在金陵城混了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这一号生意上的对手?原来她就是躲在暗地里,操控着其它商府来对抗财大势大的紫冠府,以免紫冠府垄断整座金陵生意的人,他老早就想把这个爱跟他们抢生意的人揪出来较量一番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找到她,而她还是个家道中落的过气千金?

  世事难料,也太出人意表了。

  「以你所接的生意数量来看,」他自嘴边挤出一抹僵笑,「姑娘,你是个一年便可赚进天价的女富商。」单单她手中就有紫冠府在金陵大半的商号总帐册,而且她一人几乎包搅了大半金陵城的交易动向。

  扶苏好笑地挑眉反问:「不然你以为单凭一家入不敷出的妓院,我能维生吗?」若是没有本钱,她要怎么养活她自己和一家子的人?

  「既然你本身就够神通广大了,又何必强迫我留在这里帮你整顿这家妓院?」这是他最为光火的一点,也最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她吐吐巧舌,「日子过得太无聊罗。」

  「无聊?」他的青筋开始直跳。

  她睨他一眼,笑得既邪恶又阴险,完全不再掩藏本色。

  「难得见到名声响叮当的步家三少落难至此,不把你留下来,我会很寂寞的,就算是整整你也好,反正打发日子嘛。」每天埋在帐册和算盘里,这种日子过久了也是很索然无味的,有步千岁在多好啊,他实在是很能调剂她的身心。

  步千岁听了立即推桌站起,毫不考虑地走出她的房门,疾步地走下楼,直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要走出这道大门,是很需要勇气的喔。」扶苏跟在他的身后,在他一手沾上门把时,凉凉的在他身后提醒。

  步千岁没理会她,负气的一把拉开大门门扉。

  「谁知道你这一出去,会被什么样的女人给逮着?」扶苏倚在门边,兴味盎然地盯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道。

  他正要出去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想起了那张悬赏单上写的那一长串的通缉兼征婚的字眼,他要跨出去的脚步,就不禁有些退缩,但再想到自己被她耍着玩那么久了,他的胸口就是有股咽不下的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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