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颦微蹙,不及多想,她翻身下床,且动作迅速地越窗而出。
是下意识的行为,也是正义感在作祟,虽然,早在最初的呼救声后,那喊叫声便再也没了下文,但这无阻于她一探究竟的决心。
客栈不大,凭着最初的方位印象,越过后方小小的庭院,华清妍很快地来到位于她住房后方的另一间上房。
「住手!」眼前的景象让华清妍怒红了一双美目。
那是一个身穿僧人道袍的淫僧野道,许是下了什么迷药,才会让房中两个丫鬓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而床上的人儿则眼神空洞,一点挣扎也没地任由他上下其手、除去身上的衣物。
「谁?」没想到会有人出面坏了他的好事,那一脸横肉、一身僧人装扮的淫贼直觉地回过头问。
「大胆妖僧,竟敢败坏佛门清誉,做此见不得人的下流贱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华清妍威仪十足地大声斥喝。
「标致!真是标致啊!这个晚上真是惊喜连连,在这种小地方,也能碰上两个上等货色。」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那个一脸淫欲
的邪僧色迷迷地直道。
「放肆!」快如闪电的鞭影随着娇斥声急射出。
像是没想到会有这一招,那僧人满是邪欲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但更快的,他以极敏捷的身手躲过了这一鞭。
「好!好身手!你这小娘儿们是越来越对我的胃了。」一身僧
袍的淫徒哈哈直笑。
「闭嘴!」无法忍受那满是淫欲的猥亵目光,心中怒火炽盛的华清妍鞭子一扬,再次欺身上前,志在拿下这个不受僧规的野僧。
如影随形的鞭子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直逼向那邪僧淫徒,但每每总是差那么一步地被躲过,如此过招数回合后,华清妍心中一惊。
她向来自信于自己在鞭法上的造诣,就算没有名家大师的火候,可一定以上的程度至少也是有的──这还是拜阙傲阳当初择妻标准所赐,在知道他「会武、得有自保能力」的这条标准后,她勤练武艺,练就一身的好鞭法──可就因为如此,双方对招数回后,她非但没能如愿擒下这个妖僧淫徒,还见对方游刃有、一派从容戏弄之态,这让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不祥之感。
不多时,一切就如同华清妍所担忧的,不幸的事情很快地发生了,像是觉得厌烦了,那僧人以华清妍来不及反应的身手,迅速地避开她的鞭索后,直直飞射向她面前,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再也没法儿动弹。
「你──」技不如人,华清妍只有暗自懊恼的分。「你做什么?」脸上被色迷迷地摸了一把,她忍下恶心感,强作镇定地怒问。
「做什么?」那人突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会问这问题的,也只有不经人事的小处女才问得出来,这个晚上真是走运,不但无意间遇上两个上货,难得的都还是没开苞的小处女,哇哈哈……难得!真是难得啊……」
知道自己没有逞英雄的立场,华清妍把握机会,趁着对方正恣意狂笑的时刻,忙不迭扯开喉咙大声地呼救。
「救命──」
尖叫声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收音化为寂静,含着未能出声的尾音「啊」字,哑穴被点的华清妍不敢往下想像自己的命运,只能含恨不已地看着满脸淫欲的对手。
「对你,还真不能掉以轻心啊?」猥亵的嘴脸上挂着一抹淫邪的笑容,像是在鉴赏一件得来不易的珍品般,从头到尾仔细地看着这位刚闯入的小美人。
有口不能言,华清妍只能怒极地用眼神凌迟着他。
「你现在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想怎么样?」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那淫僧突然开口代问道,全然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华清妍就算真想说些什么,也没有那个能力,不过,那淫徒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她说些什么。
「我想这样!」他突然地说,同时间唰地一声撕开了她前襟的衣衫。
这一刻,胸前只剩兜衣蔽体的华清妍羞忿交加得直想死。
「想死是不是?大爷我见多了,等一下包准让你欲仙欲死,到时你可会爱上这滋味的。」邪淫的话自然地从满是黄板牙的嘴里冒了出来。
如果能够,华清妍绝对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面对将发生的事。但是这时候的她一点自主的能力也没,别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因为她连喊出声的能力也没有。
「唔……该用什么方式呢?像你这样的呛姑娘,玩起来最带劲儿,当然不能用迷香,迷昏了你的神智,那就太对不起你那一身的傲骨了,僧爷我可不想错过你任何一个表情,像你这样的小丫头,脸上充满痛不欲生与羞忿交加的表情最是动人了听着他下流的轻薄言词,华清妍心中除了忿恨之外,其实还多了恐惧,只是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就算是有口难言、不能当面痛斥责骂他一番,她也尽力维持住脸上的骄傲来怒视他。
「哈哈!就是这个表情,美,真是美啊!虽然还没决定怎么玩你,但先别急,夜还这么长,要怎么玩你可以慢慢决定,先让僧爷好好地亲一口再说吧!」
天啊!如果可以,就让她死了吧!
在那口黄板牙逼进她的时候,也不祈求上天垂怜,冒出个神迹来人救她,华清妍心中直接祈求着死亡,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她的教养,让她无法忍受此刻所发生的事,惊恐的她羞忿得一心直想死。
天不从人愿,可能就是这时候的最佳写照。
就在华清妍万念俱灰之际,蓦地一声惨叫声响起──在那张充满异味的嘴碰上她芙蓉粉腮前,那淫僧不知哪里受痛,竟哇地一声惨叫起来。
有出手相救的人了?!
因为这念头,紧闭的盈然双眼张了开来,但在看到屋内多出的那位昂藏挺立的男子后……比万念俱灰还要万念俱灰,这下子,华清妍更想死了。
※※※
在敌人一记虚招、丢出个烟雾弹后,刑克雍无心恋栈,也无意去追人,只焦急于关心被制住的窈窕佳人。
刑克雍非礼勿视地别过头,解下身上的披风,将之覆住外泄的春光后,才动手解开华清妍身上受制的穴道。
「清妍,没事吧?」费尽了自制力,才将话中的担心与焦虑掩去大半,但还是露出了破绽;过度焦急的他竟脱口喊出她的闺名,而不再是他一直以来守礼的称呼──华姑娘。
如果留意了,必能发现这一个小小的异象,但这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不光是被叫的人,就算是刑克雍本人也没发现,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所挂记的,就只有探知她受害程度而已。
刑克雍怎么也没想到会让他遇上这一幕。原本,他心里还直纳闷着,怎么今天一路上会遇上这么多事?让他原定的计划一延再延,直到这大半夜了,别说是桐城的影儿还没见到,不过也才走到原先预定的第三个视察点──单青镇。
直到现在,他总算明白,这冥冥中有老天爷的安排,让他一路上耽搁了大半天,就是为了要让他在这危急的一刻施予救助的援手。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感激与深深的庆幸;感激上天的安排,也庆幸自己听到那异常的笑声时决定一探究竟,才能在紧要的关头能来得及挽回一切。
但,清白与生命双双被救之人可不这么想。
恢复自由之身的华清妍,第一个动作就是拔下发上的金钗,以快狠准的速度与气势奋力地往自己的喉头刺去。
刑克雍的心脏在这一秒冻结,幸而他反射性地伸手,一记手刀劈下了她手中的金钗,否则,只怕她此刻的一缕芳魂已魂归离恨天了。
「你这是做什么?」一张脸本就属不好亲近的那种了,现在脸色一沈,刑克雍此刻的表情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别过头,捂着被劈得隐隐发疼的手腕,华清妍倔强地不说一句话。
刑克雍的个性是闷,但绝不鲁钝,平抚下最初因她而起的惊惶与担忧后,他大约能推测出她的想法。
他相信,同样的情形,若是由得别人施予援手,她尚不至于出现此举,而现在会这样,该是因为救了她的人是他的缘故。
这可想而知:因为在现今的院首夫人君怀袖出现前,她一直是所有人眼中、九堂院院首夫人的唯一人选,可却轻易地因一个临时冒出的情敌而无故落败,完全否定了她过往为了成为院首夫人所做的努力。
只要设身处地的换成她的处境一想,不难理解那份不甘;那份形同被负了的积怨,更容易体会她不愿意再见到与九堂院有关人士的心情。
而他,除了是她怨恨之人形同左右手般的工作夥伴之外,还有一层义兄的亲近关系,这样的身分关系在她来说,已不单单是她所不想见的九堂院之人,他几乎就如同那个负了她的当事人一般,同样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她是知书达礼,是温柔婉约,但这样大家闺秀的形象,只会更加凸显她外柔内刚的性子;试想,个性刚烈的她,这也难怪她会宁可一死,也不愿受他所救了。
「你可以当我没来过。」想了下,他只能用这拙劣的方式安抚她。
「这改变不了什么,我不想跟九堂院再有任何牵扯,不想看到跟阙傲阳有关的人,不想看到你。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我不希罕你救,一点都不希罕!」她运气,想一掌打死自己。
「冷静!你冷静一点!」当然不可能让她做傻事,他抓住她的双手。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她挣扎,样子看起来有点疯狂。
在这之前,为了不让父母担心,看着一直以来自己认定为丈夫的人另娶了别人,华清妍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让她的双亲认为她已接受了事实,直到她离开家。可实际上呢?
她没办法接受,一点都没办法接受!在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多之后,所得到的结果,竟是莫名其妙且全然彻底的输。
如果说,阙傲阳所要的,是一个能力高过于她、比她更符合那严苛择妻标准的女子,那她真的没话可说;可问题是,阙傲阳所娶的小妻子,是一个与他所定下的择妻标准大不相符的人,这让努力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能配得上他的她该怎么想?
要不是为了配得上他、符合他择妻的标准,她多想跟别的女孩子一样,大声地笑、大声地哭,快乐地做一切所喜欢的事,而不是面对每天上不完的琴棋书画课程、努力压抑自己想玩想疯的个性,练习成熟得体的进退应对……为了他,她忍、她学、她自我压抑,但到头来,她就得到了一个良人另娶的结果,这算什么?!让她情何以堪呢?
如今,压抑到底的她都已经选择了离开,想在不伤害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寻得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等平静下那些连她自己也不喜欢的负面情绪后,再以另外一番心情来面对所有的人事物。
难道,她这样做得还不够吗?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恶整她?就在她想忘了这一切,而且已经游走他乡了,竟还安排了这一幕,让一个最知悉内情、最清楚她不堪立场的人,来揭开这个尚未痊愈的伤,而且还是在她最狼狈、最让人看笑话的时刻。
这能让她有什么感觉?
如果说良人另娶在她心中留下一道伤口,现在的情势,那更是在她的伤口上硬生生地洒上一层盐,让她痛不欲生啊!
所有的刺激让华清妍那些努力隐藏的情绪一并爆发了。这要她怎能不失控?怎么维持住她惯有的理性态度?
「别这样,你听我说。」
「走开!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要听……」
「好,我走,我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你得答应我,不伤害你自己。」
「伤害?」她凄怆地笑笑。「伤我最重的,还能有谁呢?」
「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去?你说,这能过去吗?」她又激动了起来。「我都做到了这个地步,离开家里、避开一切,想独自一人躲起来疗伤了,可就在我想忘了这一切的时候,却偏偏又冒出个你来,提醒我的失败。你说,这样事情能过去吗?」
她说的,他懂。因为暗暗看着这些年来她的付出,所以懂得她的伤、她的痛,只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想见任何一个跟九堂院、跟傲阳有关的人,但是,别伤害你自己好吗?」对着她,不擅言词的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凭直觉地把心中的话给说出来。「你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可你现在情绪不稳定……」
「就算我伤害了我自己,那也不关你的事。」负气的,她别开脸。
「别这样,想想你的父母,在你要做什么之前,你仔细地想想他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知书达礼的你,一定明白这道理的。
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要他们怎么办?」他加重了语气,就为唤回她的理智。
「……」华清妍不语。经由这一番对谈,与后头加上的这几句话后,那种急着想了结自己的挣扎已慢慢地停下了。
「就算不念着你的父母,如果你愿意拖着三条人命陪着你一块儿死的话.那我不拦你。」话说出口,他也跟着松手,像是真不再拦她一样,一派冷漠与不在乎,但只有刑克雍自己知道,注意她反应的他是绷得多紧。
经由他的提醒,华清妍的注意力被拉回现实层面。
想过家里的双亲之后,她看向床榻上衣衫不整、双眼空洞的人儿,再看看倒地不醒的两名服侍丫鬟,明白只有名门望族之女才能有这样的排场。而这样的闺女,要是没安抚得宜,被得知刚刚所发生的事情的话,以死殉节通常是最普遍的下场。
理智慢慢回笼了,华清妍知道,即使撇开她父母双亲方面的牵挂不提,若她因一时的赌气而了结生命,这一牵扯,至少是三条人命,这让理智逐渐回笼的她怎么也无法等闲视之,可是……她真的没有心情来处理这些人的事,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别看我,处理这种事我向来就不擅长。」非礼勿视,视线回避着床边的方向,刑克雍老实不客气地戳破她心中正在计划的事,语气之冷淡,就像是这些人全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但事实上,他心里正为能减免她求死念头而小松了一口气。
他的话,让她赌气地再次别头过不看他,但心中也知道,个性严谨的他,是真的做不来安抚人的工作,而也就像他所说的,如果她现在要真为自身所蒙受的屈辱而一心求死的话,那么,死的绝不只是她一个人;那位被下迷药的小姐也会死,而两个随侍在侧的丫鬟,也将因失职而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