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跟什么啊?
刑克雍开始觉得头大,他一点也搞不懂她现在脑子里所想的,但这不是搞懂的时候
他追了上去。
※※※
「清妍,清妍。」刑克雍在通往屋后头悬崖的路上拦下了她。
「刑大哥,你不用拦我了,既然你爱的是一个不会言语、不能哭不能笑的华清妍,那我赔你一个就是了。」含着泪,她一脸哀凄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他完全不懂她此刻所想的。
「我知道屋后头有座悬崖,那是你每天都会带不省人事的我前去散步透气的地方,那高度……我相信,如果从那儿跳下去,只要不死,一定可以还你一个不能言语、失去思考能力的华清妍……」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受到惊吓的他更不可能放开她,挽住她的那一双手更加地加重了力道。「我不准你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来向你赔罪,而且,你爱的……爱的是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哭的华清妍……」说到这儿,珍珠般的眼泪又掉下了一颗。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比较爱那样的华清妍呢?」轻叹一口
气,他将她拥入怀中。
「可是你不肯原谅我。」她委屈地说道,双手主动地环上他的腰,彷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再自然也不过。
「不是不肯原谅,我根本没怪过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考量与隐情,我刚刚只是……只是……」他突然讲不下去。
「只是什么?」睁着一双让眼泪冲得异常清亮的瞳眸,她好奇地看着他。
豁出去了!刑克雍闭上眼,什么都没看到的他直接就说了:「我只是不好意思。」
一阵静默笼罩在他们两人之中,受不了这份沈默的他睁开了眼,看到的就是她一脸的惊讶。
「为什么?」她想不通。
「因为我夜郎自大,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擅自作主与你成亲,让你没得选择地嫁给了我,还大言不惭地对所有人承认我……我爱你;完全没有徵得你的同意,就让你陷入这种局面,我只是个有义父收养的孤儿,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本来还想再继续自贬下去的,但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阻止他,他的话还没说完呐。
「刑大哥,千万别说配与不配的话,那只会让我感觉到,你是在嫌弃我,嫌弃我是一个让阙大哥退婚的女子……」捂着他的嘴,她哀伤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拉开她的小手,他打断她。「你跟傲阳又没有正式的婚约,是你们两个人没缘分,你别把罪揽在自己的身上,我刚所说的配不上……这绝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我们的身分……」
「我们的身分又有什么差距的?这只是你的藉口,只是你嫌弃我的藉口!」这回换她打断他。「我跟阙大哥虽没正式婚配,但大家都知道我跟他的事,他娶了别人,就形同我被退婚一样,这有什么不同的?而你,就因此而看不起我!」
「不是,我刚刚说了不是的。」她的指控让他着急。
「那好,我们谁也不准再提配不配的问题,要不,就是提醒我,我是个被退婚的女人。」她与他约法三章。
「好好好,我不提,我再也不提。」在她面前,他永远只有妥协的分。
「那好,我刚要跟你说的是,我的昏迷不醒只在最初的时日里,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的事。」导回她想说的正题,华清妍坚定无比地说着。
刑克雍怀疑自己所听到的。她现在的意思是,不光是嫁他,所有的事,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没错,我刚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即使在一开始时无力抗拒,但如果不是我愿意的,只要我一有能力,肯定会反抗到底。」她再一次地肯定重复,而这一些,都是经由新朋友花报喜的点醒,她才猛然醒悟的。
是的,她同样是爱着他的,才会默许他做了这些事,要不,她何需考虑那么多?又何必感到什么尴尬?
没错,她是把清白送给他解毒用了,对于他这个取走她贞操的男人,她的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样的感觉,而尴尬也是会有那么一些些,但……那又如何?
她一向是以理性见称的,为了报答早年的救命之恩,以及为了他是代她才中毒的道义问题,这买卖算一算……也算得上公道,大不了就这一辈子不嫁人了,这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犯不着自己闷着头苦恼那么久的,不是吗?
就算是有了他的孩子也是一样,反正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孩子的事同样是可以解决的。在解决后,她拍拍屁股照样可以是走,哪得要一个人为这些事烦恼了那么久,还得等人开导才想通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其实就是对他有感情嘛!
虽然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在她没发现的时候,那爱情的种子就悄悄地种下,而且生根发芽了,只是她这个当事人犹不自觉,仍傻傻地用种种不是问题的问题绑住自己。
拖到这时间,她能想通了,真是有赖花报喜的点醒,要不然,她只怕还躺在床上装活死人,然后一个人闷着头想着这其实再简单不过的方法──直截了当、开诫布公地告诉他所有的事。
而今看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的,不是吗?
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困难,更没有预期中那种羞人的难堪;开诚布公,也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你……你说的……是真的?你对我……」她的话,宛若最美妙的天籁,极度顺耳到让他怀疑自己所听见的。「可是我……我的身分……」
「你又提身分了?你就真的这么嫌弃我这个被退婚的女人?」
她一脸的委屈。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好了。」在她委屈的表情下,他所有的自卑全没了。「我爱你,就是爱你,绝不可能在意那个错不在你的意外。事实上,我很自私,私心里其实一直暗暗庆幸着傲阳爱上别人。」
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他已经很努力了,努力着想让她忘记阙傲阳另娶他人的挫折感。
「刑大哥,我懂你的意思,现在的我,同样庆幸我没能嫁给阙傲阳。我爱你,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什么,是真心爱你的。请原谅我的迟钝跟愚笨,想了这么久才想通这一点。」她想理智又感性地说好这段话,但不知怎地,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想哭,忍不住就哽咽了起来。
「你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她的爱语来得太突然,让他没办法接受,虽然嘴巴上能说出点什么来,但看着她的表情已变成一种兴奋到稍嫌呆滞神情了。
看着他这么一个平日威严严肃的大男人露出那傻呆呆的表情,她破涕为笑。
「进屋去吧,这会儿风大,不好站在这儿吹风。」刑克雍几乎要看呆了那抹甜笑,是微微的寒意唤回他的理智。
「嗯,要是孩子陪着我受寒就不好了。」她温驯地附议。
他扶着乖顺的她走了两步,然后顿住。
「你刚刚说什么?」他严重地怀疑起刚刚他所听到的。
「孩子啊?我们的孩子。」华清妍浅浅地笑着,美丽的身影因添上一层母性的光辉而显得异常美丽。
「孩子?我们的孩子?」不以为自己还能承受更多的喜乐了,除了还能艰涩地提出发问,刑克雍现在的样子跟个人形石头没两样了。
迟疑了一下,秀雅的玉容上有些微的羞涩,但最终还是勇敢地伸手握住他的,然后举至自己改变还不太明显的腹上。
如遭雷击一般,他被动地抚着那还没有什么改变的肚子,然后僵硬地看着她。
在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僵愣奇景出现的当头,一阵细碎的耳语传了过来……「啧啧!要是能有纸笔就好了,我肯定要把黑脸的那副挫相给昼下来,公诸于世,到时一定会吓坏不少人。」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一直躲着看戏的商胤炜惋惜地低叹。
「商胤炜,你竟敢偷听?」暴怒声猛地扬起,话语末落,一阵掌风已劈至。
「喂喂喂!什么偷听,我们一开始就是在这儿光明正大地观看,欣赏你精彩的演出,只是没出声而已……」嘴巴上说着,商胤炜可没慢下躲藏的身手。
让他这么一说,严峻的俊颜上不由自主地漾着一抹淡红,这会儿,刑克雍更是不可能会放过他了。
「当爸爸了,也别高兴成这样嘛!放心,那张昼相,我一定会帮你画得十足十地传神,不光是拿回九堂院让大家奇图共赏,还可以让给你当传家之宝,过个十年二十年后,再告诉你那宝贝孩子,说那是他老头──也就是你──在听到要当爹爹的时候,那副高兴的蠢样。」简直就是皮痒找打,商胤炜一边躲还一边不怕死地说着。
「你找死!」宛若一头被惹怒的大熊,刑克雍一招又一招地猛攻向他。
看着两个大男人像两个小孩一样地追着吵闹,留在原地的两个女人是有些尴尬的。
她们对看一眼,各自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至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就此爆出一串压抑不住的大笑。
只听得银铃般的悦耳笑声扬起,其中和着挑□及怒吼声,随着风儿的吹拂,远远、远远地散播传递着……那是喜乐的笑声,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的欢笑声,就连挑□及怒吼的声音都隐隐含着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些,都是幸福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愿随着风,所有的幸福能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
尾声
就像是梦一般。
面对人生的第二次婚礼,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婚小妻子,好不容易躲过敬酒大队围攻的刑克雍无法言语,只能失了魂般地凝视那一身耀眼的喜红,暗暗地怀疑起,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要他怎能相信,云与泥,竟也能有交会相守的一日;而他,真的能拥有这心目中天仙一般的芙蓉解语花吗?
「相公?」听着声音,等待多时的华清妍迟疑地开口;她刚刚明明听得人声,怎么进屋后就没了声响了?
那一声相公,听得刑克雍心都醉了。在他沈醉在这无上喜悦的时候,顶着一身华服的华清妍不舒服地动了下。
她的小动作,让他猛然想起,有孕在身的她实在堪不起这一整日的折腾,忙不迭地,他快步上前,揭下了红头巾,露出那一张略显疲累却仍美得不可方物的秀雅娇颜。
「你在?刚刚怎不出声呢?」揉揉酸涩的肩头,她纳闷,埋怨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这样的她,跟以往的她差距极大,但如今的她却爱极了这样的自己;不用逞强、不用逼自己成为最完美的女性,她可以在他面前释放最真的自己,当个纯粹的女人,一个害羞的、温柔的,只想让他好好疼宠呵护的小女人。
「没有,我只是不太敢相信……」小心地取下重量不轻的凤冠后,他不自在地轻喃
一直就是这样,在她的父母得知他们的事,二话不说地以超高效率开始准备起迟来的婚宴后,他就一直是这种不自在的样子,而使得本就不擅言词的他显得更加口拙了。
看着他的不自在,华清妍轻轻地笑了起来。
「清妍?」她的笑,让正在轻柔按抚她颈项的他更加无措了。
「你想得太多了,我的夫君。」知道他又胡思乱想,她握住他的手。「还是说,你不希望补行这场婚宴?厌恶爹爹跟娘亲自做主张的安排这所有事?」
「你知道,绝不是这样的。我能明白他们的想法,也很能体会他们想风光嫁出唯一的女儿的心情,能这样昭告天下,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我自己也很乐意补行这场婚宴,我只是……只是……」他口拙,但还是很努力想表达那种踏在云端的心情。「你知道吗?像此刻这样,能正式地公告天下拥有你,对我来说是美好得像一场梦,整件事是显得那样不真实,所以我……」
「相公……」素手轻捂住急于解释的口,华清妍温柔地浅笑着。
他凝望着她,明白她眼波流转中所想说的,是要他别再为那世俗的身分问题所扰,两夫妻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所想说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连忙从怀中揣出一物。
「这?」看了一眼师尊留予他的对玉后,他望向她。
「一直没机会把它还给你,这会儿总算可以物归原主了。」她把一对龙凤双玉交到他的手上。
看着手中的玉,他几乎要忘了它的存在了。
「我一直在想……」顿了下,他看着她问:「龙玉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我一直以为它弄丢了。」
在她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为她更衣的丫鬓从她身上发现这对玉而将它们交给他。当时他大约能猜测出,她回府时所取之物就是这块龙玉,只是怎么也想不透,何以龙玉会在她身上?而之后一连串发生了许多事,压根儿没让他有机会细想或追问,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问明。
「这还不都怪你!」想起那个长达十年的误会,她也觉得冤。
「我?」
「记得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你冲入火场中救我的事吗?」她提醒他。
「原来是在那场火灾中弄丢的。」他恍然大悟。
「还说,如果能有人早点让我知道,那时救我的人是你,我也不会那么辛苦,只为能成为配得上阙大哥的妻了。」
提起她曾经差点要嫁给别人的事,他的脸稍稍变了色。
「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吗?」聪慧如她,当然知道他又受前尘往事所扰了。
他不语。
「别这样,我说过了,以前我会一心想嫁给阙大哥,除了爹娘有意之外,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误以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又知道以他这样的人、出那么高标准的择妻条件是肯定娶不到好媳妇儿的,才会想要嫁他,这算是报恩。可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阙大哥娶了三公主君怀袖,而我呢,则因为吞不下这口气、觉得不甘而离家出走……」她突然笑了。「其实这样也好,不是吗?」
他凝望着她。
「一切都是天安排的吧?现在,我已经能明白娘当初开导我的话了,其实就像她说的,要是没有三公主君怀袖的出现的话,我跟阙大哥往一起也不会幸福的,因为……」她害羞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他爱的人不是我,而我爱的人也不是他,我跟他并不相属,最多,就只能有朋友或是兄妹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