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个意思……」面对激动的商胤炜,刑克雍只是淡淡地表示。他知道,商胤炜此时的火爆,只是关心自己而引起的,因此不是很在意。
「没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带着清妍私奔也就算了,要躲也躲个好找一点的地方嘛!你躲到这地方来,可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工夫才能找到你的?」商胤炜没好气地抱怨。
「私奔?」这字眼让刑克雍显得意外。
「当然,就是私奔,这事我也查出来了。」商胤炜点点头,一脸的不赞同。
可想而知,所谓的查,来源肯定是贺盈盈那边。想澄清私奔的说法,刑克雍开口:「你误会了,那个私奔……」
「怎样?你还想反驳什么?我能误会什么?」再次地打断他,商胤炜摇摇头又说:「不是我爱说你,你也真是的,个性闷也不能闷到这等地步,跟清妍情投意合早说嘛!哪用得着私奔这种手段
呢?就算清妍后来受了点伤,需要静养,你也用不着一个人带她到这种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地方闭关……不过这也不是我来的重点,现在一句话,你跟不跟我回去?
刑克雍没答话。
「不肯?为什么?」知他甚深的商胤炜当然知道他的沈默代表了什么。
「清妍需要我的照顾。」过了许久后,刑克雍这么告诉他。
「兄弟,你理智一点好不好,我知道清妍受了伤,她病了,但要照顾她,犯不着躲到这穷乡僻壤吧?你大可以带着她回去,九堂院里人手众多,少不了服侍她的人……」
「这不同。」淡淡地,刑克雍打断他的话。「我要亲自照顾她。」
就在这时候,花报喜突兀的、不自然的咳嗽声忽然响起,成功地获得两个大男人的注意。
「喜儿你怎么了?」商胤炜关心地看着她。
「没有,我怎么会怎么了呢?」花报喜扯出一抹甜蜜的笑。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要吵,请到外边远点的地方去吵,这里有病人的不是吗?」
「喜儿,你没问题吧?」商胤炜让她的话给弄糊涂了,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开玩笑,我怎么会有问题呢?」花报喜加强义正词严的形象。「我只是觉得,像华姑娘这种病症的病人,是需要绝对的安静跟祥和的气氛来休养的,要让你们再这样吵吵闹闹的,很可能影响她的心情,造成病情恶化的。」
看她说的煞有其事,商胤炜心中的怀疑也就更重了。
他当然知道她本性是善良的,但她的那份小善可不像是那种心怀大爱的人,会这么关心一个素昧平生的病人。
「你不相信我,好嘛?不然你问问你兄弟,他当初会想带着华姑娘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养病,还不就是想图个清静?」花报喜聪明地搬出刑克雍来,一来用来挡商胤炜的问题,再来可直接省去刑克雍可能会对她存有的疑问。
正如她所想,刑克雍点点头,代她解决了商胤炜那一方面的不信任。而同时,因为被说中了用意,刑克雍本身也没怀疑她的动机。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事要说清楚,有多远走多远,好好谈个明白,别在这里吵到了病人……放心,我留在这儿照顾华姑娘,一步也不会走开,直到你们回来。」
在刑克雍表示不妥前,乖觉的花报喜已早一步自动揽下「照顾」病人的工作。
虽然她这样说,但第一次见到她的刑克雍哪能放心,就这样将心所爱之人交到她的手上?
「放心,她是报喜,自己人,我还没来得及帮你们介绍,如果你肯乖乖带着清妍跟我们回去的话,我想,我跟她的喜酒你很快就可以喝到了。」当然知道刑克雍的犹豫是为哪桩,商胤炜开口解释她的身分。
「她?」刑克雍显得讶异,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老友竟有了携手一生的对象了。
「没错,就是她,这其中的始末,我会告诉你的。来吧,我们出去好好谈谈。」知道他的感觉,就像当初自己听闻他竟与华清妍私奔的消息之时,也有同样的惊讶。所以,不以为意的商胤炜不由分说地拖着开导对象出门──现在不管谈话的地点在哪儿,他只想早点把事情说定,外面就外面,他一样能进行说服的工作。
这下子,屋内就剩下她们两人了。好了,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
「谢谢你帮我支开他们!」一个多月没开口说过话,感受说话感觉的同时,华清妍衷心地道谢。
刚刚真差点没吓死她了,在她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时,连忙比手画脚好牛天,幸好对方看得懂,也肯接受她的请求,要不,这下她装昏迷不醒的事就曝光了。
「为什么?你怎么办到的?怎么能骗过所有的人,包括那个桐城神医,让大家认为你是昏迷不醒的?」花报喜的问句只有纯然的好奇。
面对她忙不迭的疑问,华清妍苦笑着说道:「不全然是装的,一开始之时,我确实是失去了意识,是后来才慢慢地由听觉开始,一点一点逐步复原的。」
而这,还全得托刑克雍的福。
那时的她不省人事,是一阵痛楚与不适接连起她与这世界的联系,谁知还没来得及让她搞清楚从颈部传来的那阵压迫感是怎么回事时,心神犹恍懈的她便听见了不该听的话──他说他爱她,爱她耶!
这要她怎么办?
幸好那时她恢复的仅有听觉,还没有一点行动的能力,以至于整个人就算是震惊,还是保持着原始的昏迷模样,连一点最细微的小动作都没有。要不然,在她听见他毫不保留的爱的告白后,她还真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这所有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告诉刑克雍?看得出来他很爱你耶!要不然,像他那种看起来就一副责任心很重的人,也不会丢下所有的事,带你躲到这儿养病了。你比我更了解他,一定更明白他为你所做的,所以我真是不懂,为什么你明明已慢慢复原了,却不告诉他,而且还继续装成昏迷不醒的样子呢?」花报喜越听越觉得好奇了。
「因为……」咬着下唇,华清妍显得有些羞涩,但眼前又不能让她避开不谈。「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嘎?这是什么答案?
看花报喜那说不出话的傻呆表情,聪慧的华清妍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事情很复杂,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想起这一团乱,她只能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会慢慢听。」花报喜兴致勃勃地等着听故事。
「其实,我跟刑大哥根本不是什么私奔。」刚刚门外的话她也听到了,所以决定从这件事的□清开始说起。「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很快的,她把离家出走后与刑克雍的巧遇,以及之后的事给说了个清楚;即使是帮他疗毒、让她这个说的人感到不自在到了极点的那一段,为了让事情的始末更明白,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一同把它说了出来,就连过往的那个错认救命恩人的乌龙误会也一块儿说了。
当然,华清妍不是那种随便会跟人分享心事的女孩子,会一古脑儿地跟花报喜有商有量地诉说了起来,一来是因为花报喜的长相讨喜,极顺她的眼;二来是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说话,现下有个说话的对象,加上顺眼,所以生荤不忌地便说了起来;第三个原因则是因为报喜是眼前唯一一个可以跟她商量、提供帮助的人;再来呢,也可能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旁徨无助了,不光是需要一个商量的对象,她也很需要倾诉一下,化解她心中所累积的诸多情绪……综合以上所有,让她相信了花报喜这个初相见的女孩儿。
「就这样?你刚弄清其实刑克雍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没想到白暗恋别人这么久的事要怎么解决,然后又刚巧听见他跟别人说爱你,一下子所有的事撞在一块儿,导致你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决定装昏迷不醒来逃避问题?」睁大了眼,花报喜有听也有一点点懂了。
「我知道我逃避问题是不对的,但对我来说,事情真的是太突然了。先不谈那一桩错认阙傲阳是救命恩人的乌龙误会,也不提我用清白之身解刑大哥身上之毒的那件事,光是猛然听到一个你从来没想到的人对着世界公布他爱你,这份震撼,你能理解吗?更何况,还有救命之恩的误会以及解毒的事等着我面对……」华清妍苦笑。
「那……你后悔吗?对于救他的事?」
「后悔!怎么会?」用不着思考,否认的话便立即脱口而出。
「对于两人曾有过的夫妻之实,我是绝不会感到后悔,因为那样做可以救他一命……其实我也没想过这到底为什么,是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吗?还是什么的,只知道,这不单单只是道义上的问题,我就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罪至死……」
「事情还真有点复杂。」花报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是啊,就是复杂,而综合所有,就演变成我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他。」华清妍无奈地笑笑。
「想想也的确是尴尬。」设身处地地想过后,花报喜表示出她的同情。
「这何止尴尬?」轻叹一口气,华清妍再道:「一开始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以身骨实际上已慢慢逐渐复原了,也一直装着不省人事的样子,让他误以为我的病情毫无进展,而我也可以慢慢思考因应之道,可是日子拖得久了之后,事情反而逐渐演变成我想面对问题,却不知如何让他面对了。」
「什么意思?」花报喜完全听不懂这后半段的话。
「你想,在他认定我的不省人事这么久之后,我能突然坐起来,然后对他说:『啊!我醒过来了』!这种话吗?」
「呃……这倒也是。」抓抓头,想像那画面的花报喜傻笑着。
「不只如此,事情糟就糟在,短期之内我一定得解决这问题不可。」不自觉地,华清妍伸手抚了下肚子。
注意到她的动作,脑子里绕了个圈的花报喜猛然醒悟可能的问题,吓得张大了嘴。「不会吧?你……你……」
「没错,我怀孕了。」秀雅的素颜上浮现一抹矛盾的表情,一方面散发着母爱的光辉,一方面却为不可预期的未来流露出几许旁徨的神色。
「那……那怎么办?」一下子也没法反应的花报喜只能反问她这么一句。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华清妍苦笑。
「现在不能不知道了,虽然你因为体型纤瘦的关系,眼前在身体上的变化还不明显,但再过一阵子,想瞒就瞒不下去了……到时你的肚子一定会大了起来,如果在那之前没改善眼前这种局面的话,我想,事情会变得更复杂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刑克雍他会怎么处置这个孩子。」花报喜已经想到那种混乱场面了,因为按刑克雍那种人的性子来推想,流掉孩子保住母体的命会是他做的选择,到时要是白白牺牲了孩子,那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知道你所想的,所以我心里也急啊!」抚着肚子,华清妍一筹莫展。
「没关系,我们慢慢地来弄清楚所有的事,首先……你会要这孩子吧?」突然想到这一点,花报喜小心翼翼地问,怕她其实不怎么期待这孩子的出世。
「当然,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他?」不知她何出此言,华清妍小心地护着肚子,一脸的戒备。
「很好,要孩子,总算有个方向出来了……」点点头,花报喜继续往下问。「那孩子的爹呢?你要是不要?」
「你……你怎么这么问?」一时之间无法回答这问题,华清妍显得无措。
「为了要拟定对策啊!如果你爱着孩子的爹,想要他,那就要有一种方法;如果你不要孩子的爹,只想要孩子,那也有一套方法,所以你要决定好你想要的,我们才好拟定对策。」花报喜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可是她从没想过这问题啊!
「可是什么?你到底爱不受孩子的爹啊?」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想过……」很不好意思,但这时也只能照实说了。
「不知道?」花报喜抓抓头。「好吧,那我们换个方向,还是先弄清楚这一点好了,你刚刚提到,孩子的爹公开地表示爱你,当时你心里除了震撼外,还有什么感觉?」
「……」华清妍完全答不出话来。
「其实你心里也有点底的吧?就是他喜欢你的事。毕竟他之前所中的毒,是一种只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毒发的怪毒;他会在你面前毒发,就说明了他心中有你,至于你会决定用自己的清白救他……这其中,想来多少也该是有几分喜欢的心情存在,要不然,就算是为了报恩、为了道义上的理由,仅凭这些,应该不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委身救他,甚至想保有他的骨肉……」
听着花报喜的分析,华清妍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说。
「看你这样子,喜欢的成分一定是有的,只是这喜欢嘛,又分多跟少……老话一句,能让你心甘情愿而且是不顾一切地救他、想保住他的孩子,这喜欢的成分一定不只那么一点点,要不然,在他公开表示他深爱着你时,你的感觉不会只有震撼而没有厌恶之感,因为我们女孩子鲜少有人能由着讨厌的人示爱,而不心生厌恶之感的。」报喜依女性同胞的反应本能来推论。
再一次的,华清妍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用沈默来表示她的认同。
「好,我知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我再问问你,这一段日子以来,你由得他服侍,朝夕相处地过了这么一段日子,对他的呵护照顾有什么感想?」
「他很体贴、很细心、很懂得怎么照顾人……而且还很窝心,有时喂我进食后,常对着不能回应他的我说一些不甚华丽,但平实感人的情话……」想起他的温柔对待,她羞红了脸,然后连忙补充:「当然其中也不光只是情话而已,有时他也会说些鼓励的,或是祝福的话语,期望我能早一点清醒过来……」
说到这儿,华清妍忍不住又是一叹。
「唉!他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也就是因为他这样真心的对待,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我不想伤害他,让他误以为我是作弄着他玩的,而且他这样为我付出,我觉得很心疼,很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想个办法,好解决这尴尬的处境,我多想补偿他,补偿他对我的这份好,补偿我对他的亏欠……都是我自己不好,错认救命恩人竟能一错错了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