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就是那样。
「但……但是我是领养的,就是童养媳啊,小志大宝都这样笑我……」她有点被搞糊涂了。
「如果你要认定这样是童养媳,那就童养媳吧,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他问她。
看她不懂的表情,他也不为难她,说明道:「要知道,就算是童养媳,也有运气好的童养媳跟运气不好的,像你看到的那种,就是运气不好的,所以很可怜,从小可怜到大。可是你不是啊,你就是运气好的那种,因为大家都把你当宝贝一样疼爱,不是吗?」
她点点头,觉得他说的真有道理,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
「但是童养媳……童养媳就是长大後,要跟哥哥结婚耶!」讲起这个,她忍不住别扭了起来。
仇晓末怔了一下,因为她的话。
打刚刚一进门起,他光顾著安抚著她的情绪,即使话题莫名的绕著童养媳打转,他一样没想太多,哪晓得她会想到那边去。
真怪,结婚吗?跟芽芽?
这个嘛……嗯……感觉真有点奇怪,不过要再仔细想想的话……对象是可爱的芽芽,他从小疼到大的芽芽……其实也没什麽不好的嘛!
想了好一下後,他得到结论,反问她。「跟哥哥结婚有什麽不好吗?」
她愣住,努力想著跟哥哥结婚有哪里不好。
对喔,哥哥那麽疼她,跟哥哥结婚最好了,哪有什麽不好的啊!
「好像没有不好耶。」她很努力了,还是没想到不好的地方。
「那就对啦。」他微笑,很高兴获得共识。「当童养媳,就是长大後要嫁给哥哥当新娘子,这样一来,你现在有爸爸妈妈跟哥哥疼,以後还是有爸爸妈妈哥哥疼,不是很好?」
她的脑子唏哩呼噜搅混成一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很好,但以现在来说,她是觉得挺好的。
「嗯,真的很好耶。」她点头,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觉得那结果真是太棒啦!
「现在你是爸爸妈妈的小孩,以後嫁给我,是爸爸妈妈的媳妇,不管怎麽说,都是一家人,是我们家的人。」仇晓末把握机会,藉机叮嘱。「所以你以後千万别再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小孩,也别说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不然哥哥会很生气很生气,比刚刚更生气,而爸爸妈妈也会觉得很伤心……芽芽不喜欢哥哥生气,也不希望惹爸爸妈妈伤心吧?」
她迟疑,只有一秒,马上点点头。
就算没有後来这一番童养媳的论点把她唬得一愣一愣,这一路走来,她让这个家庭用爱拉拔长大,培养出来的个性就正直就善良,她怎会忍心去做伤害家人的事?
即使是让她得知她是被抱养回来的,但以她现在的年纪来想这件事,那毕竟只是一种认知上名词的差异而已,在她根深柢固的想法念头中,爸爸妈妈跟哥哥都是她的家人,是最重要、最亲近的家人。
本来的认定就是如此了,更何况,她现在还让那童养媳的理论唬得一愣一愣的,对家庭、对家人的向心力跟凝聚力只有比以往更深的分,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会想去惹他们伤心生气?
只是……
「那我原本的爸爸妈妈呢?」她忍不住好奇於这两人的下落。
「谁知道。」仇晓末耸耸肩。「我捡到你的时候,只有一块布包著你,什麽证明文件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可追查的资料,这就证明了,如果不是有两个笨蛋不知道丢了什麽宝贝,就是上天要将你赐给我们家,你本来就注定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是哥哥捡到我的?」他的话语中,她只注意到这一点,感到有些的意外。
「是啊,是我发现你的,那时你好小好小,我把你抱回家的时候,吓了爸爸妈妈好大一跳,後来你让社工人员抱走时,我闹了好久的脾气,才让爸爸妈妈答应,去办手续将你领养回来。」仇晓末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
看著她,他有点讶异,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那时血淋淋又丑呼呼的小娃娃竟然变得这麽大,而且还是那麽样的甜蜜可爱。
「真让人想不到,那时你是那麽小那麽小的一个小娃娃,没想到现在变这麽大了。」越想,仇晓末更感慨,语气心态有如一个老头子似的。
「哥哥讲话好像老爷爷喔。」她破涕为笑。
「哪里像啦,你这丫头又哭又笑,真是黄狗撒尿。」他弹了弹她哭得红遍遍的小鼻子。
「啊!不要弹啦,等下要肿起来怎麽办?会变丑耶。」她哇哇叫,此时此刻,早忘了五分钟前的自寻烦恼到底是在愁什麽了。
「变丑了,就让你当名副其实的丑小鸭。」
「哇!不要啦!」
嬉闹的尖叫声响起时,两个登门道歉的小毛头正准备告辞。
顺著声音望去,两个毛头小子的表情有点古怪。
「你们听,已经没事了,快回家去吧,不用担心芽芽了。」
两个毛头小子深深一鞠躬,又说一次对不起,一溜烟的跑了个不见人影。
白茉莉看著丈夫,幽幽一叹。
「怎麽办?让芽芽知道了。」
「听这声音,又打又叫的,能这样玩,表示没事了。」
「那我们总得说点什麽吧?等下见到芽芽时,我们要怎麽说呢?」
「看情况喽,到时看孩子们怎麽说,我们就怎麽回应。」
两夫妻边商量边进屋去,至於另一头刚一溜烟跑掉的两个人……
「都是你啦,没事干麽拿领养这种事来讲!」大宝忍不住抱怨。
「把她弄哭的时候,你还不是讲得很高兴,现在全怪我?」小志抗议。
「当然怪你,要是你一开始没讲,我怎麽会跟著讲?也就不会害臭晓芽哭得那麽惨冲回家,然後又害我们良心不安,最後还得上门来道歉。」大宝碎碎念了起来,臭晓芽是他跟小志对仇晓芽的专用叫法。
「喂喂!童养媳那一段是你先说的耶。」小志撇清关系。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那个臭晓芽老是那麽神气。」大宝想到就有气。
「她不止神气,打人还超痛的。」想到今天再次被骗插眼,小志的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那个臭晓芽,真是超没品的,每次都骗人,说要毒哑我,结果却插我眼睛,真痛。」
「我的才痛好吗?」想起蛋蛋今日受到的重击,大宝的脸色发白。「我的蛋蛋总有一天会被她踹破。」
一个眼睛快被插瞎,一个有绝後之虞,但他们却因为良心不安,还是得上门来道歉……
这……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
难兄难弟相视一眼,重叹一口气。
无言中,在夕阳斜映下,难兄难弟忧郁的踏上归途。
第四章
痛痛痛,肚子好痛……
暑假的第一天,惨白著脸,仇晓芽捂著闷闷作痛的肚子,心情极哀怨的直在床上打滚。
打滚,是一种心态,不是真的滚,因为她心烦意乱,苦闷得不得了,哪来的心情真在床上滚来滚去?
就算不是心理因素,即使她想滚,肚子的闷痛情况也让她没那个力气滚。
啊!啊!啊!她痛啊痛,烦啊烦,累积在一起,心头一再发酵膨胀的焦躁感让她难受得直想尖叫。
但她终究没真叫出声,毕竟她再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娃,都要升国二,算是个大女孩了,她的自尊让她没办法像不懂事的奶娃娃一样胡闹撒泼,即使她真的好想、好想放声大叫,鬼吼鬼叫的让全世界知道她的不满。
讨厌讨厌,她讨厌自己,讨厌自己那麽小心眼!
哥哥是要出国读书,不得已才会跟她分开,这又不是哥哥自愿,故意要丢下她去玩。
读书明明是正经事啊,她都知道的,但……但为什麽她克制不住自己,还那麽小心眼,暗地对这件事那麽生气呢?
也许现在的肚子痛就是她小心眼的报应吧!
其实她前两天就开始痛了,但那疼痛总是突然发生,然後几秒後又突然消失,抽痛那麽一下下而已,每天得花大量精神力气去应付课业的她,实在很难把这几秒的不适当一回事,於是就自然而然的没放在心上。
哪晓得呢?放任著不管的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那闷闷的疼痛在不经意中出现後,不像过去几天一样,没两下自动消失,反而一路持续不停,还有越来越剧烈的倾向,让她好不舒服,整个人难受极了。
弄不懂是怎麽一回事,以她有限的联想能力,她再怎麽想也只能猜测是自己吃坏了肚子……即使一点想上厕所的感觉也没有,为求保险,她还是出了龟缩整日的房间,躲进了厕所想化解这「吃坏肚子」的疼痛。
她躲进厕所的时间……有那麽一点的长,而且极为不巧的,当她慌乱无助、惨白著脸步出厕所时,出外处理事务的仇晓末正好回来……
当年的小男孩如今已长成挺拔俊秀的大男孩,镶著美丽丹凤眼的年轻脸庞有著一抹不属於这年纪该有的沈稳,而眉宇间的冷然淡漠,更让这张俊秀卓雅的面容有一种像是能看穿人的深沈犀利。
只是那美丽眸中的淡淡冷漠之色,在此时此刻消褪得无影无踪……
「芽芽?怎麽了?脸色这麽难看?」仇晓末迎向她,问起时忍不住习惯性直觉的摸摸她的头。
他的碰触让她眼一红,细细的手臂环住了他——顾不得胸前成长的疼痛,也早忘了那些为了避免疼痛而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自我设限——开始发育的软软身子因为心里难受而偎了上去、紧紧贴抱住,眼泪直掉的小脸靠在他的心窝处,眼泪哗啦啦的直流不停。
「怎麽了?」当她还在为他出国求学的事闹脾气,他轻柔的环抱著她许久不与人亲近的柔软身体,拍著她的背,当她是小娃娃一样的哄。
他知道她正处於青涩年纪,这半大不小的时期正是最会闹别扭的时候,极容易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钻牛角尖……而且必须强调一下,那种牛角尖还是让人难以理解的那种牛角尖。
举例来说好了,这一阵子她不知哪儿不对劲,什麽事也不肯说,一句也不肯,总是一个人闷著头,卯起来跟所有人闹别扭,拒绝接近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像是与全世界的人有仇一样。
仇晓末应该感到欣慰的,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不管先前是什麽原因让她排斥与人接近,如今他即将离家出国求学的事似乎已压过她不与人接近的念头了,让她又愿意踏出自己设下的安全距离。
不过话要再说回来,若是仇晓末真拥有选择权的话……一种是叛逆的抗拒全世界,一种是像现在这样,由著她可怜兮兮的眼泪狂流……那他还宁愿选择前者!
他宁愿看著她可爱的使著小性子,任性、不讲理,像只小刺猬一样的不愿接近任何人、或是龇牙咧嘴的不准任何人接近她;也不想看著她像现在这样,可怜兮兮又无助的抱着他直掉泪,哭得他都没辙了。
「别这样,只是去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以後再也不能见面。」他哄著,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既没辙的感到无奈,又因为她这样「难分难舍」的表现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安抚只换来她螓首一阵左右晃动。
难道他猜错了?
没时间难为情,反正他一点也不介意自作多情被人发现。他马上换一种猜测,另一种真的会教人担心的猜测。「还是你哪里不舒服?」
胸前的螓首停顿了好一下……
「哪里不舒服?」他知道他猜对了,因此而紧张。「我带你看医生。」
「没用的。」她哭丧著脸,拒绝被他拖著走,死命定在原地,坚决不肯移动半步。
「没用?」他停了下来,被她的肯定弄糊涂了。
她咬著唇,小手拉著他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掉。
「不然你告诉哥哥,你哪里不舒服?是哪里痛?」他决定先从这方面下手,再来了解她现在在抗拒什麽,为什麽不去看医生?
「我肚子痛,好痛好痛。」她拍噎,觉得好伤心。
「原来是肚子痛,走不动吗?那哥哥抱你去看医生。」仇晓末准备抱她。
她退了开来,说什麽也不肯就范,两人差一点要当场表演老鹰捉小鸡的戏码。
「芽芽?」得不到她的合作,仇晓末皱眉,不明白这会儿又怎麽了?
「不用看医生了,因为已经来不及了。」她抽抽噎噎的说著,伤心的宣布她的坏运气。「我病得好严重,已经没有救了……」
「你说什麽啊?」仇晓末觉得莫名其妙,怀疑这年纪的少女其实是让异星球的生物给附身了,要不怎会浮想些奇怪的事、老说些奇怪的话。
「是真的。」见他怀疑,她放声大哭,七拼八凑的说明她的重大发现。「我刚刚……刚刚才发现的……流血……我流血了……擦也擦不完……呜……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看我很快就要死掉了……呜呜……这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罚我小心眼……明明……知道你出国是要读书,我还小心眼的生你的气……隔……所以老天爷让我突然病这麽重,她在惩罚我……」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断断续续中除了抽气声,还掺杂著哭得太严重时才会出现的打嗝声,那种声势,简直直逼孝女白琴帮人送终哭墓,真是风云变色、惨到不行。
「你说你流血了?」难为了仇晓末,在那一串混著哭声、抽气声、打嗝声,句子断得乱七八糟,声音却全黏在一块儿的说明中,还能抓到一句重点。「哪里?你说清楚,是哪里流血了?」
一开始她并不愿意明说,明明话到了嘴边,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因为直涌上心头的羞耻而住了口。
不过在他的坚持下,哭得抽抽噎噎的她怎麽也躲不过,只得硬著头皮说出她流血的部位,当然,是贴在他的耳边,用最小声的音量细声的说……
「尿……尿尿的地方?」当他厘清她「流血」的部位後,仇晓末僵住。
她红著脸,也不知是因为一番大哭而胀红,还是因为流血的部位太让人感到羞耻的缘故。
而奇异的,脸红红的人不止是她,因为领悟了某件事,仇晓末一张清雅净秀的俊颜不由自主染上淡淡的粉红。
他看著她,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打量著她,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迟钝,竟到这时才发现她的转变,发现她骨肉匀称的纤巧身子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身形多了那麽一点点曲线。
原来……原来当年他捡回的小娃娃,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小的小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