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董语霏吓了一跳,不明白他突然抱着她走是要走去哪儿,虽离开这里能避开众目睽睽的窘境,但这些扰人的视线无疑是她的屏障,若没有旁人在场,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放开我。」置身于会场外的走道上,董语霏挣扎着。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这样单独的会面,此刻的独处只让她感到心慌意乱。
将她的抗拒看在眼中,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了,樊昊炜不胜唏嘘的感叹:「果然是女大十八变,那个让我把屎把尿、呵护哄大的小语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头打转的小女孩,『放开我』?啧啧,真无情呐。」
卑鄙!
弱点道人刻意的提起,董语霏愤恨难当。
不只如此,樊昊炜还继续说着:「要是我没记错,两年多前,我的小语还信誓旦旦兼拍胸脯发誓,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人,唉!这些好像是昨天的事而已,没想到现在被厌恶的喊『放开我』,想想,这其中的差别可真大。」
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模样,无一不是在指责她的无情。
刻意想遗忘的往事一再被提起,董语霏羞愤交加,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是你先推开我的。」紧握着双拳,董语霏没预警的大喊。
曾试图保持理智与冷静,但她没办法,索性一次把话说个明白。
「娜娜、露露、咪咪、小红……一天一个女伴,夜夜笙歌、彻夜不归……这些你还记得吗?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嘲弄、漠视我,逼得我不得不放弃你,演变成今天这样,你有什么权利来指责我?更没资格用怪我变心的口吻来说教。」
看她情绪激动至失控,樊昊炜反倒没说话,他只是专注的听、专注的看。伸出手想抹去她夺眶的泪珠。
董语霏退了一步,躲过了他的碰触,胡乱的抹去脸上的眼泪。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请你不要破坏。」怎么这么没用,有什么好哭的。董语霏暗斥自己。
「小语……」
见他朝自己逼近一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董语霏退了一步又一步。
「很感谢你收留了我还把我养大,我知道我欠你很多,那是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恩情,但我还是会设法努力偿还,现在请你放过我吧。」
「霏霏?」唐子麒刚摆脱记者们的纠缠,赶来时就看见董语霏朝樊昊炜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跑开,而好友樊昊炜则是立在原地不发一语,像在计量什么事,完全没有追上去的打算。「昊炜,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这两年来,真谢谢你了。」樊昊炜难鸡同鸭请冒出道谢的话。
唐子麒想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董语霏的事。
「说这什么话,照顾她是应该的,别忘了,她也是我的妹妹。」
「她是我的妹妹。」樊昊炜纠正。
「什么?」有点不明白樊昊炜纠正他的意思。
「没什么。」樊昊炜不愿解释,笑了笑。
「你们到底怎么了?」唐子麒可没忘了她逃也似的离去模样。
说实话,他们之间的事他一直不很清楚,只大约知道霏霏在单恋,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实在不清楚,只知道昊炜在处理完老太爷的丧事后就决定带霏霏去法国,原以为他们俩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霏霏会比较有机会,但怎么也没想到,霏霏出国后隔天便出人意表的回来投靠他。
当时她没多说什么,只表示希望他能帮她,面对她祈求的哀伤眼神,唐子麒知道,她早就打算好了。
而后,他就像一个重色轻友的人,早将樊昊炜这号人物抛到一边,义无反顾的帮助她直到现在。
当然!他不是真的重色轻友,只不过是心疼她孤单的模样,而且,他也担心若不答应的话,怕她做绝了乾脆断了音讯,自己孑然一身在外胡乱瞎闯,若是演变成这样,岂不让人更担心?
只是,现在樊昊炜已经回来了,那他们俩之间……「收起你的担心,有我在,她是我的事。」樊昊炜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回来了,从现在起,董语霏的事不用他唐子麒插手了。
这样坦白又直接的话有点伤人,但正是樊昊炜的用词,认识他多年,唐子麒明白他的个性也懒得跟他计较,现在他所担心的是董语霏。
「我答应过不会伤害到她。」看出唐子麒的担忧,樊昊炜破例的再做一次保证。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尤其是在发表「恋霏宣言」后。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那是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恩情,但我还是会设法努力偿还……」
言犹在耳的话语让樊昊炜莫测高深的笑了。
是吗?想要偿还?那他会让她知道要怎么偿还。
「别露出那种笑容。」樊昊炜笑而不答让唐子麒不耐,而且,他最怕他露出这种笑容,这表示他又开始在算计什么了。
总有一天,他们两个人纠缠不清又暧味不明的态度会把他搞疯。唐子麒悲叹起自己爱管闲事的个性,还是耐着性子再追问一次。
「昊炜,你老实说,对霏霏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相较于唐子麒急于知道答案,樊昊炜慢条斯理的模样真是气死人。
「你会知道的。」
第六章
蠢!真蠢!
「欠你很多,那是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恩情,但我还是会设法努力偿还的……」
董语霏,你秀逗啦?竟说出这样的话?你打算拿什么夫偿还?
辗转难眠了一夜,董语霏已骂了自己不下百次,一颗纷扰沸腾的心并未因自我唾骂而稍稍平息,而且,除了骂自己不受控制的心外,一整晚,她都在想他怪异的举动与话语。
什么她是他最重要的人,是驱使他投人服装业的原动力……骗人、骗人、骗人!
这一定又是他想玩弄她的新把戏,为的只是想把她耍得团团转,就像当年,他冷眼看着她为了追逐他的脚步跌得一颗心都是伤,没有安抚、没有劝慰,有的只是嘲弄与漠跌
如今,说什么也不愿再相信了,但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一股热流蠢蠢欲动直往上冒呢?不该是这样的,对于他,她怎么会有任何的感觉呢?
怎么也没想到,她努力了这么久,整整两年多,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沉淀下来,但到后来,这平静的假相因他的出现又被打碎。一整个晚上,她满脑子想的除了那个傲视睥睨的卓越身影外,其他的就再也装不下了。
无眠的夜让她想起了好多好多事,而且,每一件都与他有关。
还记得小时候生病时,他总是细心呵护的照料,耐心哄着她打针吃药,开始求学时,他教她算数、引领她徜徉能知识须域;一到了假日、两人都得空的时候,他会带着她四处游玩,足迹遍布全省更扩及海外。
当然,她更想起他得意的身在一群婆婆妈妈中,不但没显露一丝一亳的忸怩不安,还一脸骄傲的参加学校母姊会时的模样。
许多许多的事汇集成一个无人能取代的他,由小至大,打从有记忆开始,父亲的疼爱、母亲的慈祥、兄长的关怀,各式各样不同的爱就聚集于他一身,而她一直以来就从他身上汲取这些源源不绝又不尽相同的爱意,直到她发现自己的感情归属、开始了对他的追逐,然后,一切就都变了样。
董语霏,你真没用!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发现自己正情不自禁陷入过往的回忆中,董语霏忍不住又骂起自己,因为现在的她除了唾骂自己外,她真不晓得还能怎么办。
宁静的室内响起了不曾被期待的电话铃声,董语霏先是恍惚了一下,这才看向那一具被她当成装饰品的电话。
电话?谁会找她?
迟疑了好一会儿,努力说服自己、排除掉「樊昊炜」这三个字的人名后,董语霏终于在十余声响后接起了电话。
「喂?」虽说服了自己,但声音中仍流泄出她的不安。
「霏霏吗?」温暖悦耳的声音由听筒传来。
「左?」乍听唯一好友的声音,董语霏的坚强溃决了一小角,难以自己的哽咽。
「霏霏,你怎么了?」敏感的个性让左善善在最短时间内发觉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喉咙有些不舒服。」个性使然,终究无法坦白的表露出真实的情绪。「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还说哩,我收到你的信了,怎么要搬出宿舍都没告诉我一声?幸好你有把新住处的电话写给我,要不然我一定跟你绝交。」左善善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怎么样,现在住的地方环境好吗?一个人住习不习惯啊?」
「就这样呢,无所谓习惯不习惯。」标准董语霏式的敷衍答案。
「霏霏,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你才搬出宿舍。」对于中途辍学,左善善一直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拜托,就算我不喜欢跟别人住才搬出来,你也不用这么自责,这又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因素才会决定搬出来。」左善善的自责让董语霏失笑,连带着心情好了一些,「再说,我的新家很好,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为了让好友不那么杞人忧天、想太多有的没有的,董语霏很仔细的将新居住处的环境形容了一遍。
「听起来很棒耶。」左善善开心了一秒钟,「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董语霏措手不及。
「怎么会呢?我哪有不开心。」
「别骗我,霏霏,你的声音告诉我了,你很不开心。」左善善执拗的相信她的感觉
董语霏苦笑。
一直都是这样,这左善善虽然单纯,但她却相当敏感,当然,她的敏感不是神经质,而是指她的心思比常人纤细许多。说起来有点像是特异功能,对于她身旁的人存有的想法、感觉,先天上就是拥有绝佳的洞悉力,有时不用言语都能察觉旁人的心思。
「其实,我知道瞒不过你。」董语霏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喃。
仔细想想,左善善跟她那个有自闭倾向的青梅竹马兼初恋情人不但能够沟通良好,还能恩恩爱爱、甜
甜蜜蜜的相处在一块儿,拥有这样直逼特异功能境界的发达感应力,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她的不对劲?
「真的发生事情了,是不是?」听见董语霏的低喃,左善善开始紧张。「谁欺负你了?还是碰上什么困难?」
「没有,都不是。」否定的答案反射性的由嘴里流泄出来。
「那是怎么样了?」左善善自行想像,「是不是你家出了什么事……对了,一定是你家出了什么事。
」左善善极肯定这样的答案,而且,她还能说出她的理由,「要不然,现在是寒假了吧,为什么你没回家,反倒是一个人留在租的房子里?」
这样直接又不掩饰的关怀,隐含其中的温暖烫得董语霏说不出话来。
「霏霏,霏霏,你怎么了?说话啊?」左善善在那一头对着电话着急的叫着。
突然之间,董语霏的心中产生一种相当浓厚的自厌情绪。
这样不讨人喜欢的个性真是糟糕啊,再这样下去,连这唯一的朋友都要失去了。
「左……」沉默了一会儿,董语霏决定让自己坦白一次。
不想失去这唯一的朋友,况且,从未有过朋友之间倾诉心事的感觉,或者她该尝试一下?
默默的做了做几次深呼吸,董语霏毅然决然的跨出第一步。
「我没有家,我是个孤儿。」
孤儿?
爆炸性的内容让听筒产生将近十秒的空白。
「左?」这样的静默让董语霏感到不安。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左善善指控,小心的擦去眼泪。
「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没必要成天挂在嘴上说吧?」浓厚的鼻音让人可以想像出她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原该属于董语霏的哀伤被左善善戏剧性的反应消弭了大半。
「但是这让你不开心啊,你早该跟我说的。」
「跟你说有什么用?」个性使然,使得董语霏相当实事求是,「再说,让我不开心的事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么是什么?」左善善无法想家,还有什么事比孑然一身的孤单还让人感到不开心?
终究不习惯,董话霏因内心的挣扎而稍稍犹豫了一下。
「左,你相信十岁的孩子懂得爱吗?」
「嘎?」董语霏语出突然,左善善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先是楞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你相信吗?」董语霏执意问出一个答案。
「相信,我当然相信。」左善善的答案是绝对的肯定,且提出佐证,「霏霏,你别忘了,我可是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上我小哥哥的。」
「是啊,我怎么会忘呢?」董语霏有一丝恍惚,「左,我真是羡慕你。」
「霏霏,你到底是怎么了?」左善善担心。
「我爱上一个人,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董语霏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真的,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善善惊喜。
「不同于你跟你的青梅竹马,我们的情况不能混为一谈。」董语霏苦笑,「那一年他十二岁,从路边捡到刚出生的我,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他很任性的决定把我带大,就让家里的爷爷收养了我,因为这样,他待我的好,有父爱、母爱、手足之爱,我是在他的呵护庇荫下长大的。」
第一次听她谈起自己的事,左善善听得很用心。
「十岁以前还小,不懂什么叫爱,只知道他是我的天、我的地,那时候最喜欢的不是娃娃、家家酒,小小脑袋里总想着要待在他的身边,就算没做什么,只是看着他、伴着他,也能心满意足的过一天。我总是希望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为了他的一句赞赏,常常能手舞足蹈乐上好几日,相反的,要是遭到他的斥责便会让我难受几天,深怕惹他讨厌我……」
左善善可以感受到好友在小时候悄悄萌芽的情意,当然,也感受到她为情所苦的心薄
「那时还小,傻气得不知道这些心情就叫做爱。」董语霏自嘲的笑笑,「但到十岁后,我懂了,什么都懂了,但他却不懂,一直到后来都不懂……」
声音中的悲裒让人心疼,不到二十岁的年龄,怎会有这样的痛呢?那是多么深刻又无法得到回应的一段感情啊?左善善跟着红了眼,心疼好友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情。
「那时候,我国中快毕业了,他迷上了摄影,并跟他的朋友合开一家演艺经纪公司,因为负责公司的摄影事宜使得回家陪我的时间变少了,往往一两个澧拜都见不上他一面,在这之前,我一直相小心隐藏我对他的爱,但那阵子久不见面让我很不安,为了能跟他多见面,我千方百计的跟着进入了演艺圈,成了他公司旗下的模特儿。当然,在一开始时他对这件事很不赞成,但由于我的坚持与另一位合夥人也投同意票,他最后也只能由我们去了。」想起往事,有苦有乐,董语霏也无从界定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