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给咽了回去,心中暗斥着自己的轻薄与孟浪。
他的停顿让她误以为是他词穷,更认定自己是孑然一身的,而心头的那份寒意也就更甚了。
「至少什么?」她冷笑着。「没有人的,是不?谁会在乎呢?
在乎这世上是不是有个冷雪?有个由狼养大的孩子,反正我早认了,所以你可以省了你那套无谓的安慰,我不在乎,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别这么说,一定有人在乎你的,很在乎、很在乎的。」就像他!他抓着她的肩喊着,可是那最后一句就是没敢说出来。
不想坚守着大夫角色,他想要更多、更多啊!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更多是什么,但至少,绝不会只是个大夫的角色。
可他又能如何呢?
她几乎是仇视着这个世界,深怕她会拒绝他的关心、他的疼惜,不得已的情况下,大夫的角色是他唯一所能选择的,天知道他多想摇摇她,摇醒她的脑袋,让她知道他满腔想倾注在她身上的关心、满腹对她又怜又爱的浓厚情意……情意?爱?!
这些字眼像道闷雷般地劈进他的意识中。
一直就不是逃避现实的人,尤其他是这样才智过人,是以须臾之间,他懂了,完全的懂了。
关于那些陌生的焦虑、恼人的躁意,以及每每见到她,总是溢得满满的、满满的让他□不清的怜惜……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在意着她、为什么会直有着想将她捧在手心中呵护的念头,更明白为什么在她的面前,他就没办法像原来的自己,心思总不自觉地绕着她转,这答案真是再简单不过,只是他一直不愿去想,不愿去承认而已……他爱她,爱上她了!
这项他早该知道,却直到这时才面对的认知让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爱呵……绝不可能知道他心理的转折,针对他的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凄惨的笑容
「在乎吗?谁?我的亲生父母?如果他们真的有一丝一毫的在乎我,岂会因为江湖术士的一句话,狠心地将他们的亲生骨肉丢至高山雪岭,任由当时还不足六岁的我独自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灭、求救无门?如果真有人在乎,又怎会在我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开始另一种生存方式得以存活下去时,破坏这一份历经万难才逐步稳定下来的生活,残忍地剿了收留我、和我共同生活的雪狼群……」
一幕一幕的,那些破坏她对人类信任的画面由她的脑海中飞过;两行清泪滑落,但她毫无所觉,只是不带一丝情感地继续述说着──「要是真是在乎我,那些真心待我的、比亲人还亲的雪狼们不会被杀害,一个个惨死在我的面前;要是……要是真有人在乎我,即便只有一丁点、一丁点也好,在我的雪狼亲人被杀害后,我不会被当成异类地被囚禁牢笼中,让人以最残暴的手段凌虐,也不会被指控为成精狼妖,由人为所欲为地鞭苔虐待后,还想尽办法地要以最痛苦的方式及手段置我于死地。这些……」说到后来,她的情绪沸腾了起来,就看她不能自已地揪着他的衣襟。「是你所谓的在乎吗?」
虽然先前早猜出了一些些,可全不及这一番自白来得清楚明白,他让她这一番直指痛处的指控给惊得无法言语。
总算明白了她一身似雪的清冷、似狼的孤傲,矛盾却也眩目得让他心折的综合特质是怎么来的,也弄清了为什么她由狼抚养,在带有动物的野性敏锐的同时,却又能保有人的聪慧智力。
一般而言,婴孩在发展期如果没得到适当的教养、启蒙,其智力会一直停顿在婴儿的阶段,若在这重要的发展期由兽养成的话,婴孩的智力会被教育成跟抚育其成长的生物同等程度,而即便是由狼族里智力最高的雪狼抚养也一样,被养大的孩童,最多也就只有雪狼的智力程度,就算年龄渐增,智力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多少会显得有些弱智
可她不!
因为她是在启蒙后,已稍知人事时才被丢弃在高山雪岭间,而经由她之前透露的,她要找的人是十年前对她有恩之人,由此来比照她此刻所说的,这有恩之人该是在她饱受凌虐且几乎要因此丧命之时救了她,让她今日得以站在这儿的人。
那么,依此推算的话,她由雪狼抚养的期间,也该只是短短的时间,以她的相貌来猜测她的年龄,想想那该是不超过三年的事,这才没能消去她属于人的智慧,也才得以纠正回那些曾让她习以为常的动物生活模式。
他该觉得庆幸的,这整件事的发展,她竟能在那样可怕的遗弃及恶意的残害中保有性命,而且蒙天之幸,还能让她保有属于人的智力,这才会让他为她独特引人的丰采所吸引,深深地、深深地陷入对她的情感而无法自已。
但……也就因为她没丧失她的智力,记住了所有的事,在庆幸的同时,他才会觉得那么样的痛。
痛!他真的痛啊!痛心她黯淡悲痛的经历,痛恨自己没能及早分担她的苦难折磨,她……是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折磨,才得以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你说!」眼中燃着仇恨的怒火,他的无语让她厉声地揪着他的衣襟问。「这世上有谁在乎过我?」
看着她,忍不住心中那股泛疼泛酸的感觉。轻柔地,他伸出手拭去她素额上的泪,然后温柔却不失坚定地保证道:「一定有的!
相信我,一定有的!」
※※※
多么温柔的话语啊!
本就没停过的眼泪因为这话而流得更凶,她动也没动,征征地看着他,泪眼模糊中,天地间只剩下他温柔的笑及无比包容的神情……「别哭呵……」
很是不舍,面对她的眼泪,戚侠禹只能凭直觉地伸手去为她擦拭,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晶莹的泪珠是越掉越多,多到让他开始手足无措了。
冷雪控制不住,因为他温柔的样子、因为他宠溺的语气,冰封多年的心墙突地产生了缝隙,加上源源不绝的泪催化,那缝隙越来越大,而不多时,那些深锁心墙中的受伤情绪便一下子争先恐后地全冒了出来……「别哭,别哭呵……」他更急了,不知道该怎或快
本就快无法控制那些混乱的感觉了,而他此时的温柔劝慰更是加速情绪失控的速度,在她能排解掉这诸多蜂拥而来的凄楚时,悲伤已排山倒海而来,无法自持的冷雪失控地痛哭失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些?
被遗弃的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啊,为了生存,年幼无谋生能力的她,接受雪狼的教养是最迫不得已的事……可因为此,人类不敢接近她、排斥她,当她是异类看待;而唯一由小看着她长大的雪狼们已死绝,其他的雪狼群们根本就不接受她……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一切?为什么?
她只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啊!
从头至尾,她一点自主的能力也没有,只能任由命运的安排,这样,她是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难不成就因为她没死于父母的恶意遗弃,便要她承受这种人不接受、兽也排斥的局面?
这算什么?这到底是算什么呢?
听着她哀哀切切的哭泣声,戚侠禹反倒不想劝她别哭了。
她有多久没能像这样宣泄她的情绪了?
这样一想,他释然了。
虽然雨势渐小,但四周的雨还是一直下个不停。他轻拥着她,像是想给予她一些力量般,由得她在他的怀中倾泄她委屈、伤心的泪水。
「哭吧,尽情地哭吧,以后你有我,没人能再欺负你了。」在她哀哀啜泣的同时,想着她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拥着纤细娇弱身躯的他只觉得不舍……真是不舍啊!
「没有人……没有人在乎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伤心地哭着,一点也没听进他的话。
「怎么会没有呢?相信我,一定有的。」怕她没听见他的保证,轻抬起她的脸,他无比认真地直望进她的眼。
曾有几秒的失神,然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愿意相信他那再温柔不过的保证,不过……那都只是瞬间的事而已。
「不要骗我!」蓦地回过神,她含着眼泪推开他,完全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秒之间,她竟想相信他的话?
因为这份天真,她开始厌恶起自己,狼狈地从他的身边退了开来,而本蹲踞在地上的她一时力道不稳,在后退时整个人跌坐地上,弄得一身泥泞,脏兮兮的像个小泥人般
可她不管,也不在乎了,就看她不顾形象地撑着地,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向后退了几步,返到没有他撑着伞遮蔽、直落着雨的地上,淋着雨,刚大哭过的小脸满是戒慎,再倔强也不过地看着他。
「我没骗你。」不让她逃离,他上前了几步,稳稳地帮她撑着伞遮雨,然后坚定地说道。
明白了自己爱她的心后,他绝不可能由着她沈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中。光是听而已,便让他感同身受,深深了解那种痛楚,所以他不希望她再继续记着那些事。
现在他所要努力的,就是让她知道他的心、他的情,并且让她知道,她的未来将有他护着、爱着、宠着、怜着、疼惜着;她不再是那个没人爱、没人在乎的小可怜,他将给予她足够的、充分的爱,让她忘却那些悲伤的记忆。
「还说不是骗我?谁在乎?在乎过我?」很是气愤他脸上那一副慈悲为怀、像是要普渡众人似的温柔,像发了疯似的,她对着他喊,完全看不出平日那种冰冷淡漠的模样
「怎么会没有?想想那些舍身救你的狼亲人们,想想那位救了你、跟你失散的恩人,他们不在乎你吗?」他举例。
在……在乎她的?
随着他满眼的认真,他的话被传送到她乱成一片的心中。
为此,她想起那些接受她、还教她生存技能的雪狼们,她想起真心待她,一直热络地直把她当姊姊看待的君怀袖……「不光是他们,不管如何,你都还有我啊!」他微笑道,觉得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真是畅快极了,他早该认清那些奇妙的徵兆的,也不用到现在才发现这事实了。
「你?!」像是怀疑所听到的,含着眼泪,她困惑地看着他。
「没错,就是我!我,戚侠禹爱上你了。」他肯定并宣告,一双满是笑意的眼晶得发亮地直望着她。
「不可能!」反应是立即的,她迅速否决了他的宣言。
「为什么不可能?爱了就是爱了,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他失笑,看着她难得的无措模样,让他觉得她好可爱。
「你不要寻我开心。」她戒备地看着他,不愿相信这美丽得让人心颤的谎言。
是啊,心颤!连她自己都很难解释,为什么听到他说爱她,她的一颗像是得到什么珍贵的礼物一样,颤抖得像是长了一对小翅膀,啪哒啪哒地彷若要飞上天般,那感觉让她觉得无措到了极点。
「我希望你开心,可不会寻你开心。再说,这种事岂是能开玩笑的。」他微笑,轻松的态度较之以往,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看得她有几分的不自在。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回避他的目光,没来由的,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只是让表面上的倔傲模样给掩饰住了。
「我怎么想的,就是怎么说的,我爱你,这是事实所以我说出口,不是什么玩笑或是作弄。」他正色道。
一直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戚侠禹做不来迂回曲折或旁敲侧击的行事方式,而这样磊落的行事方式在面对爱情时也一样,虽然,在一开始时,因为他对这样的情感感到陌生,致使他认不清自己的心意,但当他清楚地明白这样的情感代表什么后,他便坦然地去面对,也很直接地表示。
听着他的话,冷雪只觉得混乱,许多感觉充斥胸臆之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但最终还是让她抓住了点什么,就看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痕,背脊一挺,又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倔傲女子。
「雪儿?」看着她变得冷凝的素颜,戚侠禹有些不解。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就算是过度泛滥,也请别泛滥到我这儿来。」她冷冷地看他
「我……」他想解释,但她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的人生是个悲剧,但我过得如何,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我一点也不想当被你救助的世人之一,所以,不管你想怎么去广爱世人、普渡众生都别算上我一份,那些慈悲与宽大就留给别人吧!我不需要那些,不需要!」她冷着脸说道,而且是极力克制着,好不容易才能维持住这冷酷的模样。
「不是同情心,也不是什么广爱世人又普渡众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再者,我是人,又不是神,哪扯得上这些……」他因为她的不相信而显得十分无奈。
可是无奈的他什么也不能做,看着她,所有的无奈也只能化为一声轻叹──「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
咬着淡玫瑰色的唇,她回避他那让人心慌的视线。
看着这样的她,乍然出现的灵感让他愉快地笑了。
说的不行,那就用做的吧!
伞下,是两人的世界,在唇与唇的交接中,纷纷的细雨是见证、睁着圆滚滚大眼研究的小雪狼是见证,他用行动证明他的认真……
第六章
他……他在做什么?
猛地推开他,但这一使力──她醒来,才发现原来是场梦。
梦?
看着陌生的房间,坐在床上的她显得困惑。
是梦吗?可是……那触感是那么样地真实,有些微的发痒,也有些微的酥麻,温温的、热热的,慰得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抚着唇瓣,那上头彷佛还留着他的味道,温柔的味道,这让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极其温柔的一吻,竟只是……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在冷雪征忡凝思的当头,一名温婉雅致的女子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托盘,秀丽的脸上有着和气的笑容。
难道……真是一场梦?
不光是那个吻,她的失控、雨中葬狼,以及那两头被捕抓的雪狼……这些,全都不是真的?就连那个名叫戚侠禹、有着举世无双温柔的男子也是?都只是她这一场长长梦境里的产物?
可是……那些感觉是那么样的真实啊!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你昏睡好久了呢!」一面盛着粥,那女子朝着冷雪微笑道。
昏睡好久?
这么说,真的……真的只是梦?
这认知让冷雪的心中涌起一层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