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们决定要推我出去当联姻的棋子……很可悲吧?我的存在,是在这时候才被正视到的。」邵小怜自我解嘲地笑笑。
「难怪你的心会向着武诺天。」冷雪认为理所当然,在她的观念中,像这种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帜却只知顾自己的利益,平日丧尽天良不善待自己的儿女,等到有需要时,又无所谓地把备受冷落的孩子推出去送死的伪善者,那才是真正的恶魔,还不如跟着一个重视自己的人好。
「不是,我是跟武哥哥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最后才在一起的,并不是因为邵家待我不好的关系。」邵小怜否认了她的推测。
「那些事,包含你身上的寒毒?」冷雪没忘了先前的主题。
「嗯,那时所有的人一再地给予我们压力,尤其是我的亲身父亲,在得知我深得武哥哥的信任跟宠爱后,他持续不断地以温情攻势要我背叛武哥哥,帮他除去武哥哥跟武哥哥的父亲所领导的教派。」
「这种人,帮他做什么?」冷雪不屑地轻哼一声。
没受冷雪的影响,邵小怜维持一贯的平和语气再道:「我不肯答应父亲的要求,我那父亲便对他的正义之师宣布,说我受魔教所惑,已丧失了我的心智及羞耻心,他宣布要大义灭亲,并与走火入魔的我脱离父女关系;而武哥哥那一边呢,为了我,也受他父亲施加了不少的压力……在双方面的施压下,到最后,我跟武哥哥便决定要远离所有扰人的俗世情仇,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着最单纯的生活。」
「可是……」想到那次的围剿,邵小怜的脸色一黯。「就在我们正准备要出门找寻属于我们两人的天地之际,因为我的疏失而被跟监,派人跟监我的父亲便率着大批人马杀了出来……」
「你身上的寒毒,就是这么来的?」
「嗯!那时武哥哥以一档百,本来他大可以脱身的,可就是因为顾忌着我,让他缚手缚脚,所以他完全施展不开身手来,有一个长相奇怪的老人家就趁着他不注意,从他的身后纵身飞扑向他,而那老人家欲击向武哥哥的一双手冒着可怕的烟……」
「所以你代他挡下了?」冷雪下了结论,但完全不能理解这逻辑。
既然她已经认为可怕了,怎又会挺身代为拦下这一掌呢?
「雪姑娘,如果同样的心情、同样的立场,你会跟我做同样的事。因为怕心爱的人受到伤害,就算是再骇人的事,你也会同样地奋不顾身地挺身代他承受一切的。」看出冷雪不以为然的表情,邵小怜以过来人的语气幽幽地对她解释。
冷雪还是不懂,但不知怎地,她的脑海中一再浮现出有人想伤害戚侠禹的画面,那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而且很困惑,她不明白自己干么去想那些?
「之后呢?」急切地想摆脱那些让她觉得很困惑又不舒服的联想,难得地,冷雪主动开口问了。
「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会让人致命的掌法,叫锁命寒冰掌,被击中之人会饱受寒毒之苦,折磨到五脏六腑被寒气所滞而死亡为止……」
「有人来了。」体能丧失,但过人的听力还存在着,听到异响的冷雪提醒她,打断了她末完的话。
「拜托你,不管你的决定怎么样,但在我跟你解释完之前,请你千万别说我发病的事。」听到她的话,一点武功也没的邵小怜着急地哀求着。
不知道是什么说服了冷雪,可能是邵小怜急切的语气,也可能是她那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总之,一阵沈默后,冷雪点了点头,而同时,竹屋的门被推了开来……那是个全身泛着寒冰之气,冷得会让路人自动回避的冷酷男子,尤其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如春风、似冬阳的戚侠禹,这一比较更显出这个男子那一身让人难以亲近的冷酷特质
很是怀疑,这样的人会是邵小怜口中宠爱她的人,更开始后悔,不该答应她的要求,为了这样一个难以亲近的男人,竟要赔上温婉良善的邵小怜的生命,这怎么想,似乎都划不来。
但现在想这些都太晚了。
因为冷雪已经答应了她,在听完所有事之前,不泄漏任何事。
这是她的承诺!所以……就算是后悔,她也得做到。
※※※
事实证明,事情果真不能只看表面。
过了几日后,对这个看似冰冷的武诺天,冷雪已经完全推翻一开始的既定印象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也没法儿相信,一个人的转变竟能如此之大?
很难相信,但事实就呈现在她的眼前。这些天,她亲眼看着一个她认为是万年寒冰般的严峻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立即变成一个双眸中有着似水柔情的温情男人……有点儿离谱,但因为是她亲眼所见,她想不相信都不行。不过,直到现在,她一直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想什么?」看着她的心不在焉,牵着她手的戚侠禹心中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不得不出声,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力。
这几天她老避着他,现下这月下散步的机会可是他想尽了办法,最后用「别打扰小俩口谈情」的理由当撒手鉴,好不容易哄得她答应才得来的,怎能让她用来直想着别人的事呢?
「没有。」冷雪直觉否认。
「小怜姑娘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吧?是要你别说她病发的事吗?
前两天,你傍晚时在阶梯前等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吧?」戚侠禹猜测的话,神准度只能称为奇迹了。
「你……」怎么回事?他……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是哪儿露出破绽了呢?一堆的疑问,让冷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别惊讶,在我想来,诺天竟肯丢着小怜一个人在竹屋,独自去找什么炎香之时,我就猜出个大概了。」戚侠禹解释道。「别忘了,人是我救的,而当初虽用我纯阳内力抑制住了她身上的寒毒,但那也只是暂时性的,并不是根治的万全之计,算了算时日,也该是再发病的时候了。」
「所以你是特意过来的?」冷雪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眯了起来。
原来全是假的!说什么是为了她,想到他们这对隐世夫妻就住在附近的山林里,这才特地带她来休养的。才怪!他只是想来看看他的病人,才不是为了她。
「当然不是。会想起他们,只是为了先找个地方让你歇息才想到的,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因为我不确定他们两夫妻还住在这儿。
会来,只是想借用一下这里的竹屋,而刚刚好他们都还在而已。」
戚侠禹的说明推翻了她内心的假想。
突然地,刚刚心中那一股被欺骗的怒气又消失无踪。冷雪没接话,等着他往下再说下去。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猜测,并不是很确定,所以那一天没跟你交代,匆匆地便出门寻找传说中的炎香果……这一来当然是真心想帮忙找,希望找到时可以解去小怜姑娘身上的寒毒,同时也分一些炎香好化去你体内的寒气、加速你复原的速度;二来是希望能碰上诺天,亲自向他证实这件事,只是在山里头没遇上……」
「而后来小怜藉口支开你,要你帮忙找武诺天回来吃饭时,你便碰上他了,而且也证实你所猜测的。」冷雪冰雪聪明,接口并测得后来的事。
「没错,就像你说的这样。」戚侠禹称许她的聪慧。
「既然你知情,为什么不救邵姑娘?」
「不一样的,小怜姑娘的寒毒只是被压抑住了,不是完全地化去……」想了想,戚侠禹换个方式解释:「让我这么说好了,被压抑下的寒毒会往她的体内一再一再地找出口,而这同时,寒毒的力量也会慢慢地增强,直到冲破抑制它的力量后,便是寒毒再发的时候,而这时如果没有炎香之类的神药救治,她体内的寒毒也无法彻底化解的,谁也没办法救她,因为我上次灌注于她的内力已是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如果我再用同样的方法救她,只怕还没压下她体内的寒毒,她就……」
不用再说下去,冷雪也能懂他的意思。意思是说,若再用同样的方法,邵小怜的身子吃不消,是必死无疑的。
想着这问题,两人沈默了一会儿,可冷雪又突然想到了有些不对劲。
「你那时便清楚她的病况了,也就是说……武诺天早知道了?」她困惑地看着他。「我不懂?」
「不懂?为什么?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的?」他好脾气地看着她。
「既然武诺天知情,为什么要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冷雪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担心,可又不愿让小怜知道他知情,而且正担心着;
如果让小怜知道他知情的话,那小怜会一直惦着他的反应,怕他为了自己太过伤神。」把一切看透的戚侠禹解释。
几乎要让他这一番绕口令似的话给绕昏头了,但冷雪后来还是解出他话中的意思。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呢?他们彼此都担心着对方,也知道对方的情形、清楚着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可却没一个人肯开诚布公,还彼此自认为自己做的隐瞒是为对方着想……明明不用的嘛!
那为什么要闹得像现在这般,活像是场细作大对决的闹剧一样。」
冷雪没好气。
真的是很难得,她,那个冷漠、少言的她,竟然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
冷雪一点也没发现到自己的反常,冷漠如她,经由这些天的相处,听得邵小怜悲情的身世后,已让她的故事所吸引,而且也已身不由己地对这件事投入太多的个人情感。
「以前我也不懂。」戚侠禹微笑。
那一年路过而出手救了当时只剩一口气的邵小怜,当时他亲眼见到两个人那种要死便一块儿死的悲壮情绪;对于那种强烈羁绊,他虽看在眼里,却是一点儿也不懂。
真的就是不懂!
生性豁达的他,就像个修道多年的高人般,什么事都看得很开,没什么事是他特别在乎的,所以他很难去理解,自己的生命中联系着另外一个人的感觉,而且是那种在必要之时绝对会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以换得另一个人存活的强烈情感。
可因为遇上了她,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他已经多少能体会那样的心情,如果……不只是如果,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什么危难的话,他绝对没有法儿丢下她独活,更别提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了……唉唉唉,真是乌鸦嘴,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呢?为自己的联想,戚侠禹心里失笑。
「那现在呢?」一点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冷雪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忍不住追问
以前的她,对三公主君怀袖之外的事是没一项放在心上的,谁死谁活都不干她的事,可现在,她不再冷漠地对凡事漠不关心,开始有她想知道的事,她也会心急,也会追问答案了。
「现在我懂了,懂得他们只为对方打算的心情,懂得那种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换取对方的安然与快乐的作法,也懂得那种把苦闷在自己心里,只求得对方顺心,别带有一丝一毫的忧虑。」
「为什么你突然会懂这些?」冷雪困惑地看着他。
「你不懂吗,雪儿?」他看着她,眼中燃着与平日斯文尔雅模样不符的热切光芒。
「你没说,我怎么可能懂?」那样热切的眼神看得冷雪心慌,但她强自镇定,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叹了一口气,戚侠禹没得选择地只能把话说到最浅白──「全是因为你啊,我的雪儿!」
第八章
冷雪大惊,直觉就是想逃,但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牢牢地让他给握着。
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两人的手是牵在一块儿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怎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戚侠禹不给她机会,一反他儒雅斯文的模样,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劲一使、一带的,便让她安安稳稳地靠在他的怀中。
「你放开我。」她喊。声音是喊出来了,可却少了平日冷硬的气势,一点威胁的劲道都没有。
「不放,除非你让我好好地把话说完。」不想让她一直回避着不面对问题,所以他出现了难得的强硬态度。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嘴硬道。
「就这样?没什么好说的?难道你真要这样躲一辈子,让我永远单方面地疑恋着你?」戚侠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以他的性格,他不该这样子逼她的,至少也会默默眷着她、恋着她,跟她这样什么也不是地轻磨慢熬地拖下去……完全就像她师妹伍意儿所说的,温吞!
拖上个几年,其实还算是保守估计,就算冷雪再怎么冷硬顽固,做事温吞的他也有绝对的耐性,跟她耗到事情出现令他满意的结果……或许滴水穿石的做法显得极没效率,可他个性就是这样,不会特别去强求什么事,就算她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可基于那份想好好爱护她的心情,不想让她承受一丝一毫压力的他,就算心中浮着一份私欲──心心念念地想早一日把她据为己有,也会强压下那份陌生的急躁,而陪着她慢慢来了。
面对那份想得到她情感上回应的急躁,他开始时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而且他对自己有着无比的信心,深信着自己的温柔到最后一定会被她接受,而这样一点一滴地慢慢来,除了让她在不受到任何压力的情况下习惯他,也会一点一滴地让他解开她的心结,令她全然坦开心怀接受他……只要没有意外的话,他绝对会这样做的,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按着他没有计划的计划,就这样温温吞吞地陪着她耗,斯文有礼地耗到她点头,让她正视她自己的心之时,也能回应他的心与他的情……老天保佑,意外出现了。不是别人,那个意外是他多年前施过援手救助过的,也就是武诺天及邵小怜这一对苦情人。
看着他们,让他知道不用跟时间赛跑、不用忧心心爱的人会在下一刻死去,也不用在所爱的人承受病魔的折磨时,感同身受的直觉痛心……能在彼此都安好时拥有对方,免去了这些烦忧,就算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也是很幸福的。
平安是福,而他们绝对是他最好的借镜。
因为他们的关系,戚侠禹知道,自己应该更积极一些……不,不是一些,而是该尽最大的努力,让冷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他的爱。毕竟世上的事,没一件是有个准儿的,俗话不是说「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什么时候天灾人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