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扬感到痛苦,这时莫雨彤所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在撕裂一个已结痂的伤口,让他觉得痛不可言。
见着他的痛苦表情,她微微一叹。「羽扬,你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我何尝不是呢?就跟你一样,文翔哥的死,给了我极大的震撼,让我觉得没办法再面对我们那段感情,所以我逃开了,懦弱的漠视我对你的情感,逃得远远的,甚至还希望这一生别再碰上你……」
那她又何必……又何必在这么多年后再回来招惹他呢?就算是意外的听见一场阴谋,也不用弄成现在这局面啊!
项羽扬心中千言万语,可是没一句说自。
她不似他的逃避,一如当年的勇敢,也一如当年般奋不顾身的向前,极力争取她自己所想要的;就见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将最真的心情传递给他。
「羽扬,我们曾经都以为,我们的分开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轻道:「但这是错的,羽扬,这是错的!」
一抹困惑之色浮现在他亮如星子的漂亮双眼中,他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让我这样说好了……」她举例。「如果我们看见三个小朋友在玩游戏,其中的一个孩子犯了错,他严重犯规、以伤害自己的行为,去伤害另外两名小朋友跟其他旁观的人,这样……你要处罚的,是那个犯错的孩子,还是那两个无辜的小朋友?」
他微怔,因为她的举例。
没有犯错的孩子,是不该得到惩罚的,道理上是这么说的没错,但问题是……问题是……
「没错,我的比喻当中,文翔哥是那犯错的孩子,至于另外两个小朋友,指的就是我们两个。」她坦言。「不过我会做出这样的比喻,重点并不是要你指责文翔哥轻生的行为,事实上,就算我们想怪罪他也不可能,因为他已经往生了……」
他抿唇,这几乎是提到魏文翔的死之时,他会做的标准动作。
她幽然一叹,继续说道:「如今我会这样问,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想通了一个道理──发生了这种事情,做错事的,是那个犯规、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孩子,那你觉得这其中……有任何处罚那两个小孩、也就是我们两个人的道理吗?」
刚毅的俊颜显得有几分恍惚,他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去想这问题。
「羽扬,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是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没法儿改变的事了,而就算事情重来一遍,对于文翔哥,我能给他的,最多仍是友谊跟兄妹之情,至于其他再多的,我同样只能跟他说抱歉。」她坚定地说道。
「而且,你必须要弄清一件事,关于文翔哥的事情,我是深感遗憾没错,但我的爱情并不会因为遗憾或是同情而改变。」她嘲弄地址出一抹笑。
「要真是那样,每一个对我表示爱意、在我面前寻死寻活的人,我都必须要爱上他们吗?」
他哑口无言,总觉得事情不该这么解释,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因为她所说的这些,还真该死的有几分道理在。
「当然,你会觉得,文翔哥并不是其他人,他是收养你的、魏伯伯的亲儿子,也是让你当成亲弟弟看待的人,所以你的愧疚感比任何人都来得重。」
她竟早他一步点明他觉得不妥之处。
「难道不该吗?承蒙魏家收养,我受魏爸、魏妈的照顾,他们的亲生儿子因我而死,你觉得我不该感到愧疚,不该觉得抱歉吗?」心中的苦涩已隐藏多年,项羽扬只是有言,并非如表面上那样,已忘怀了这些。
「没错,你有你的想法跟立场在,但……但你以为我的立场有比你好到哪里去吗?」她鼻酸、有种掉泪的冲动。「要知道,自从文翔哥认我当乾妹、把我带回家介绍给他家人认识后,我跟他的家人一直就处得不错,魏伯伯、魏妈妈也直把我当乾女儿看待,这样的情况下,文翔哥的寻死,你以为我就很好过,面对他们两老就没有任何的亏欠感吗?」
如果可以,他多想拥她入怀,为她抹去那炫然欲泣的表情。可惜他不能,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忍下心中的不舍,眼睁睁的看着她红着眼,故作坚强,但实则可怜兮兮的模样。
吸吸鼻子,她忍住哭意说道:「当年,我就是因为这些内疚亏欠的感觉才逼自己离开你,但这些年之间,我想过了,就算文翔哥的事让人感到遗憾,可我也不能因为这样而不忠于我自己的感情。」
他避开了,避开她那灼热的、像是能烫人一样的热切注视。
项羽扬知道他的行为尽是懦夫的表现,可是他没办法,她用这样情意深深的表情看着他,他完全没有自信能把持得住自己。
莫雨彤不知他的心里挣扎,只是用她那软绵绵的娇柔嗓音继续道:「羽扬,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多年来都没有改变,那我从头到尾,除了爱你的这件事,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说,这种情况下,有道理要我去承受文翔哥一念之差所犯下的错误吗?」
其实她已语多保留了,事实上关于这一点,真是只能用不甘心来形容地的心情。
「话不能这么说……」他开口,却显得迟疑。
「要不然要怎么说呢?」她反问,且语重心长的说道。「羽扬,不止是我,你也是,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该让文翔哥的死绑住一辈子。毕竟,我们之间的感情,向来就是很单纯,而且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停了下,但像觉得不够似的,她续道:「你要知道,没有人乐意看见文翔哥的死,而相反的,对于他的死,我们每个人都痛苦过,但……
够了,已经够了!」
他看她,撇开对她的感情,让她的一番话说得迷悯了起来。
「羽扬,因为文翔哥的死,我们都受到了一定的心理伤害,但是,已经那么多年了,合该是让伤口愈合的时候了……」她语重心长。「就像我刚刚说的,做错事情的,并不是我们,而为了这个不是由我们犯下的错,我们之间已浪费了许多时间来治疗这个心理上的伤痕,难道你还想继续下去?用你的下半生来哀悼这个不是由我们犯下的错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虽然有点动摇,但仍觉得自己有罪。「如果我当初能拒绝你,拒绝这份感情,那文翔他就不会选择自杀作为抗争,他也就不会死。」
「那又如何?虽然说死者为大,我这样说对文翔哥很抱歉,但就算你那时拒绝了我、拒绝了我的感情,我也一样是不会投向他的怀抱……而你敢保证,按他那种得不到就要自杀给人看的偏差行为观念,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并不是一时想到的,她是真的仔细想过这样的问题。
他默然,无法回答这问题。
「羽扬,我想你从来没仔细的想过这些问题,我提出来,只是提供你一个思考的方向。你一向就是比我理性的人,应当更能去理解问题点……」
她一顿,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就见她像是作下了决定,续道:「羽扬,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并不强迫你一定要立即的接受、有着跟我一样的想法,也不会硬性的要求你,一定得接受、回应我的感情,但如果……我说的是如果……」
又是一顿,但她知道她没有退路,只得继续说道:「如果你仔细思考过后,发现你真的无法认同我的看法、没有办法让你心里的那道伤痕愈合,因而退却、没法儿回应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我必须请求你,请你离开我的生命……」
他直觉的皱眉,因为她的要求。
「或者你觉得我的要求不合情理……」抚着隆起的肚子,她进一步的说明。「没错,我肚里的孩子是你的,但我不希望他有一个不情愿的爸爸,至于我,我更不需要因为责任才肯留在我身边的你……相信我,即使没有了你,我一样能把这个孩子带大,我会用我所有的爱来使他(她)成长,如果你只担心这一点的话,你大可以放心。」
听她这么说,他知道,她是真的把所有的事情全想过一遍了。
只是……他已经自责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背负那份愧疚感,而在一时之间,她的论调就要颠覆掉一切,这要他怎么回应这件事呢?
幸好,她虽然叹气,但并不逼他立即给予答客
「羽扬,你好好的想想,尽快给我一个决定吧!」
第六章
可以说是天外飞来一笔,要项羽扬做出是否要留下的决定,这件事是莫雨彤异想天开突然想到,然后一不小心说出来,要他作出决定。
整件事看似随性,事实上,也只有莫雨彤自己才知道,这其中的挣扎跟困难度,因为……因为这简直就是赌博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莫雨彤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因为对像是项羽扬,那个真可以用「冥顽不灵」来形容的死硬派男人。对他这一型内敛到让人想扁的男人,不下最后的通牒,那真不知道要耗到民国何年何月何日,她才能看见他走出那道他对自我的设限。
所以她赌了!
当然是会担心,因为她的赌运一向就不好,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带衰女,呃……关于她这个带衰,那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带衰」──不止是自己衰,而是带给旁边无限的衰运。
举例来说好了,以赌博为例,因为自知偏财运极差,所以她从来就不特别热中于这件事,平常的时候,她几乎可说与赌绝缘的人,就连打赌也一样──因为她总是逢赌必输,为免自讨没趣,她连打赌也不跟人赌。
不过这样的拒绝赌博,在出国旅游之时就有了特例,好比碰上赌城一游的这种行程,为了入境随俗,她多少也会换一点钱来输,以两块美金为上限,感受一下赌博的刺激性。
那如果,她仅只是个完全没有偏财运的人,把换来的两块零钱输光,那倒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又特别好奇、爱凑热闹,每每在她把那仅有的两块要用来输的预算输完后,总是会四处晃一下,看看其他人跟庄家对赌的情况。
然后,很神奇的事情就会在这时候发生了
极其邪门的,只要让她挑中观战的,那位被观战的仁兄仁姐包准也是输得奇惨无比。
那种状况就是,远远的,她看见哪张台子上的人一直在赢钱,想凑热闹的她当然是会走过去观望一下,好感受一下那种赢钱的场面,就算赢的是别人也一样。
只可惜,她什么都还来不及感受,才走到赢钱的那个人身后站定没多久,哗啦啦啦的,就宛如石门水库泄洪一样,那个本来正在赢钱的人很快的便把赢来的线输光。
要是这时她觉得还看不过瘾,再挑一个人来观看……
哈!一样的情况,不论被她挑中的那人先前是怎么的赢钱,只要她一站在那人身后观战,那些原本赢来的钱,很快的就如流去的东水一样,一去不复返。
初初发现这种情况,她自己也觉得很惊奇,而且很不信邪的,连续试了十来次,而结果……
哈哈!她只能干笑,然后在心中对那十几位由赢转输、输到脸绿的赌客寄予最大的同情跟歉意。
曾跟好友们提过这件事,而那时郭子怡听了不信,在一次出国的旅游中,还特地挑了个有casino行程的团来玩,然后要她亲自做几次示范给她看。
就在那间casino中,郭子怡亲眼看见──
一连五位原本赢钱、但经由莫雨彤在背后一站,立即像泄腹一样狂输的真实惨剧就这么血淋淋的发生了。
也是在那次的实验之后,郭子怡立刻向莫雨彤下了最严重的通牒,要莫雨彤以后绝对别在她赌钱时站在她的身后。
坦白说,被下这样的通牒,莫雨彤真的是觉得很不是滋味,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一种带衰的本质,所以自从那时候起,她更少赌,反正她的本性原来就缺少一点好赌的因子。
而就因为这样,突然之间,她就要跟项羽扬赌这么一局大的,她不紧张才有鬼哩!但幸好……真的是幸好……
抚着肚子,莫雨彤面露微笑,幸福的微笑──其实若是时间场合允许,她才不会只是微笑而已;对于这次的赌博结果,她想大笑、狂笑,最好是能够像京剧中的大花脸,来个:哇哈!哇哈!
哇……
哈哈哈哈哈……的这种笑法,这才足以能够表达她心中喜悦的千万分之一。
「怎么,宝宝又动了?」蓦地有人出声,不用说,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场赌局中的最大赌注项羽扬先生是也。
几乎是在她一有动作时,他便察觉到了,一抬头,就看见她疑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一般。
「没、没有,是我想到好笑的事,忍不住就笑出来了。」对于他的询问,她胡乱搪塞个理由。
当然要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可能老实的对他说,是因为她这个带衰女竟然破天荒的赌赢了,留下了他。
这种话要真说了出来,结果会是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哦?什么好笑的事?」他的注意力完全离开手中的报表,甚至拿下工作用的眼镜,就等着分享她所谓的好笑的事。
「没有啊,就……就突然想起我朋友做过的一件事。」她灵机一动,很顺口的出卖起好友。「就子怡嘛,你之前见过的,个子小小的那个女孩子,她跟我是同行,同样是写言情小说的。」
她朝他笑笑,接着道:「她这人的工作习惯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种,仗恃着她有瞬间爆发力,每每总是要到了最后关头,她才会卯起来拚命的写稿;要不然,她总是晃啊晃的,每天有玩不完的行程,不是今天跟这个人有约,就明天跟那个人说好要去吃烧肉。」
「所以?」项羽扬听不出好笑的重点在哪里。
「我还没讲完嘛。」她瞠了他一眼,再道:「子怡她的瞬间爆发力,往往就是交稿日的前几天,开始没天没日的工作,赶在截稿的最后一刻把稿子赶出来。而通常,在这时候的她都是写到撑不住、神智开始不清楚时,就在电脑旁打地铺小睡一下,然后再紧接着爬起来继续写。」
「干么写得这么累?」项羽扬这种凡事要按部就班处理的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这是她的习惯嘛。」她娇声抱怨。「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